前章說道殷大當家污了當今九王爺的清白,殷老夫人大怒,正在執行家法。長凳上殷大當家咬牙生受,殷啟又是個不留情面的,十來鞭下來殷逐離已經汗濕重衫。
正挨得辛苦,外面傳來人聲:「住手。」
殷逐離抬眼看去,面上就帶了喜色:「師父!」
來人正是殷大當家的授業恩師唐隱,他是長安名士,能文能武,自小督促殷逐離學業,偶爾也教她些輕功、短刃、掌法等臨敵保命之術。畢竟這富貴城殷家家大業大,明裡暗裡惦記的人可不在少數。
殷氏見他前來,臉色稍霽,但態度仍堅決:「唐先生,這個孽障太渾了,今天這一百鞭絕不輕饒。先生若是前來替她求情,就不必開口了。」
唐隱站在門前,聞言只是輕歎:「殷夫人,教不嚴,師之惰。唐某前來領罰。」
他的身影逆著光,陽光落滿青衫,衣襟生輝、風姿卓然。
「先生言重了,此乃吾兒頑劣,與先生卻是不相干的。先生請回吧。」殷氏向殷啟點擊示意,殷啟見長凳上殷逐離血已染了衣裳,微抿唇,舉鞭將落時被一支短笛格住:「殷夫人,剩餘六十鞭,就由唐某來罰吧。」
他雖作了請求之態,卻已然伸手,半接半奪地取了殷啟手中的鞭子,殷氏張了張嘴,卻不好再多說。
那一天殷大當家又學到了樣東西,其實抽鞭子也是門學問,有的看起來重、聲音也響,落在身上倒不那麼痛,而有的看起來重、聲音也響,落在身上則是真的痛。
對於這個,沈小王爺曾經煞有介事地同她分析過,覺得關鍵在於落在肉上的是鞭身還是鞭梢。首先揮鞭手要前傾,鞭梢吃力較重,落在身上自然就痛,但鞭梢先掃過地面或者旁的東西,鞭身落在身上自然便緩了力道。
當然,他那是閨房之趣,同這個不盡相同,倒是師父竟然也深得其中之妙……
她仰頭望望唐隱,眼神微妙。唐隱只以為她吃痛,執鞭的手更往前傾,令大半截長鞭皆拍在金磚地板上。他是不知這個渾球此時心中所想,否則這鞭梢怕是會直接抽在那個胡思亂想的腦門上。
話說這頭,沈小王爺被「押解」進宮,也是不好受。何太妃氣得把椒淑宮所有的桌子都掀翻了,揚言非要揍死這個丟人現言的東西。
好在宮裡的殺傷性武器實在不多,她隨手撿了宮人挑簾子用的鑲金銅桿兒,揪住他就是一頓好打。那沈小王爺更是無辜——他連發生了什麼事兒都不知道。只記得一大早被人接回了母妃的椒淑宮,接著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胖揍。
他從小到大習慣性挨打,各宮娘娘這時方姍姍來勸,無奈何太妃越想越氣、越氣越打,眼見得沈庭蛟美美的一個王爺給打得如同雨後殘花,終於王上沈庭遙也被驚動了。
他負手踱進宮裡,倒是鎮住了準備大義滅親的何太妃:「庭蛟,你實在是太荒唐了,發生這等事,讓大滎皇室顏面何在?」眼見得何太妃眼睛又發紅,他居高臨下地補了一句,「也罷,既是如此,朕為你與那殷大當家選個日子,你自嫁……你自娶她過門吧。」
沈庭蛟尚有些懵懂:「娶誰?」
翌日,王上降旨,將殷逐離指給福祿王沈庭蛟為妻。婚期定在次年五月初八。
宣罷聖旨,內侍黃公公被殷大當家引到大堂喫茶,順便還拿出一份密旨,稱殷大當家辱沒皇室,本罪不可恕,但念在殷家世代經商有道,對大滎子民也算勞苦功高,死罪可免,但需出糧草五十萬石,將功補過,以解西北戰事所需。
殷大當家身上帶傷,直著腰不敢躬身,嘴角卻是抽搐:「黃公公,王上這是要將九王爺賣給我啊!」
黃公公歷來受殷家好處良多,自是也不跟她一般計較:「大當家不可胡言,嫁入皇家,以後大當家就是福祿王妃,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啊。」
殷大當家仍是咂舌:「嘖……黃公公,九王爺雖然是大滎第一美人,但這五十萬石糧草,還要軍糧的品相,太貴了吧?」
黃公公臨走時便受皇命,反正這交易哪怕是強買強賣,也是做定了的,他當即便橫眉豎目地道:「大當家,這可是皇命,你敢抗旨?」他威迫完畢,又換了個笑臉,「大當家,咱家實話跟您說了吧,現今國庫吃緊,加之上次送去西北的軍糧又被劫了,大將軍曲天棘一日連發六道八百里加緊軍函催要糧草。偏好您這就趕上了……您是個明白人,當知道這五十萬石糧草,您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殷大當家還是有些為難:「這道理殷某也懂,可是黃公公,九王爺心裡有人,在下擔心他未必肯賣……」
黃公公一口茶嗆進了肺裡,咳嗽半天方尖聲道:「大膽!」
殷大當家趕忙改口:「娶,是娶!」
這個沈庭遙明顯有考慮,是以黃公公也不擔心:「咱家剛已經說了,這是聖旨,九王爺豈能不遵?」他悄悄靠近殷逐離耳邊,重又低聲道,「王上說了,他敢不賣,就派他去山東挖煤。」
「……」殷大當家沉默半晌,終於遞過去一錠金元寶,也低聲問,「王上是不是還說,我若不買,就捉我沉塘?」
黃公公接了那元寶,又喝了一口茶,方眉開眼笑地道:「那倒沒有,王上只說如果大當家不買,就不許大當家在山東挖煤!」
「……」殷大當家揉了陣太陽穴,終是恭敬地道:「謝黃公公,在下恭送黃公公,黃公公您好走。」
黃公公前腳出門,後腳殷大當家便傳了自己的大總管郝劍:「西北涪城附近有的米行糧莊眼下能夠抽調出多少?」
郝大管家取了一把金算盤,甚至不用賬本,埋頭加加減減了盞茶功夫,朗聲道:「大當家,目前涪城附近三城可以調用的上等粟米九萬石,黍六萬石,稷六萬石,稻七萬石,麥五萬石,菽五萬石。」
殷大當家咂咂嘴,背疼兼心疼:「傳信過去,每樣抽些,湊足二十萬石送至西北忠勇軍大營,交給曲大將軍。」
「是。」郝大總管正要下去安排,冷不防前面跑來個黑衣小帽的家丁,口中只是叫嚷:「不好了大當家,福祿王逃婚了,現在下落不明,王上正派人四處搜捕呢!」
「逃婚了?」殷大當家面露喜色,不慎又牽動了背後的傷口,直疼得咧嘴,「逃得好哇。那誰,郝劍!你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