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祿王府。

福祿王本打算閉門不見,但家奴知道這是未來主母,仍是偷開了一角小門,將她給放了進來。

先生何簡見狀神色玩味:「久聞殷大當家手段高明,如今卻是連我們爺都搞不定了。」

殷大當家湊近他耳畔方笑道:「殷某要搞定你們家王爺,自有成百上千個法子,只是搞定他於殷某而言,有害無益。」

即使大滎民風較為開放,何先生仍是被她曖昧之態驚得後退了一步:「大當家莫拿大話誑我,我家爺的性子您恐怕心裡也有底。他若不願意,王上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怕您也進不了這福祿王府的大門兒……」

殷大當家拍拍他的肩:「先生不必激我,我這就去砸你們王府的大門兒!」

言罷,她足下不停,直往內院去了。

沈小王爺最近哪也沒去,如今正破天荒地在園子裡發呆。二月初八他將到曲府替王上沈庭遙將曲大小姐迎至皇宮。沈庭遙將醜話說得很清楚——若敢抗旨,貶為庶民,發往山東!

其實這個他也不怕,但沈庭遙準備將何太妃一併發往山東,沈小王爺就有幾分猶豫——他娘那個身子骨,怕是挖不動煤。

這園外是他的貼身家奴小何看守的,小何不敢放殷逐離進來,殷逐離也有辦法。

九王爺正在作畫,矮桌上擱著半副美人圖。瞅著滿院凋敗的草木,沈小王爺正在傷神,他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如同這一院枯枝敗葉般零落不堪。又見天寒霧重,更是悲春傷秋,黯然神傷。冷不防有人噗通一聲自牆頭跳了下來,正好落在他面前。

四目相對,九王爺那點愁緒如同這滿院枯枝著了火,熊熊燃燒起來:「混蛋!誰准你進來的!!」

殷逐離聳聳肩:「本大當家只是試試你這府牆有多高罷了,一不留神竟然就翻進來了。這可不是我的不是,實是你這院牆修得不好!」

沈小王爺氣結:「那你還不快滾!」

殷大當家拍去手上泥污,也不客氣,自取了他身邊的酒壺,倒酒洗了手:「不要這樣嘛九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是個娘們呢,嘰嘰歪歪的。」

「什麼!」沈庭蛟最恨這般言語,當即就跳了腳,「殷逐離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

殷逐離也不惱,仍是笑嘻嘻地在沈小王爺身邊坐了下來:「喲,九爺作畫呢?別掃了興,來來來,九爺繼續。」

沈庭蛟知趕她不走,但論罵,她伶牙利齒,論打,他不堪一擊。這般想想他只得恨恨地偏了頭,卻是再無心思作畫,遂擱了筆,自於爐上溫酒。

偏上殷逐離這傢伙最是擅長哪壺不開拎哪壺的,她當即就問:「你真要替你皇兄去迎親啊?」

沈小王爺一聽,難免就酒入愁腸,一時多喝了幾杯。酒這東西,越喝越想喝,最後他失手將酒打翻在爐上的滾水裡,殷大當家還用指頭捅捅他:「來來來,繼續。」

沈小王爺倚靠著她,已經是醉糊塗了:「為什麼,從小到大我從不曾和你爭什麼,你何必處處為難於我?」他揪著殷逐離的領口,眸子浸了水,燦若珠光,「你要娶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你娶,你娶就是了,為什麼還要讓我替你去迎?你說,你說啊!」

他不停地搖晃殷逐離,殷逐離握了他的手腕:「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吧。」

院門邊的小何見他實在醉得厲害,也欲過來幫忙。殷逐離衝他擺擺手:「我送九王爺回房即可,你不必跟來伺候了。」

小何雖覺不妥,卻不敢駁她,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抱了沈庭蛟大步行往臥房。

這房中燭火迷離,殷逐離將沈庭蛟置於榻上,沈庭蛟又摟著她的脖子心肝肉兒地叫,也不知又將她認作了誰。她也不動聲色,就淺笑著應:「嗯,心肝乖些,待我給你換了衣裳……」

沈庭蛟果真就乖乖地任她寬衣,她將睡袍與他換上,又扯了被子給他蓋好。沈庭蛟躺在床上,黑髮如墨般暈散,膚白若雪,腮染紅霞,於燭下看來,當真是人面桃花,萬種風情。

殷大當家眸中含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喚:「九爺?沈庭蛟?」床上沈庭蛟沒反應,他酒品不錯,一醉就很乖。殷逐離驀地伸手,在他雪白的頸間劃了一道,指尖過處,紅痕立現。

他似吃痛,微縮了下,可憐兮兮地藏進榻裡。

殷逐離揉了揉他的長髮以示安撫,稍後又撥開他左肩的衣裳,俯身在他肩頭咬了一口,這一口極重,傷口當下便浸出血來,但醉後感覺遲鈍一些,沈庭蛟只哼了一聲,伸手來碰。殷逐離再次揉揉他的發,低聲安撫:「好了,睡吧。」

她將桌上茶盞摔落於地,撿了碎片輕輕割破拇指,將血珠三兩滴輕輕摁在床單上。出得房來,隨手關了門,她準備出府。小何遠遠地看她出來方敢靠近,卻見她臉色陰鬱,見到旁人也一言不發,逕自出府去了。

當下不提府中家奴,便是何簡也是心中驚疑——出了何事?

殷逐離直接回府,仍是去向殷氏請安,隨後去找唐隱。唐隱在歸來居書房,殷逐離見院中臘梅開得正艷,自取了花剪,選了開得最盛的一枝剪下來,進得屋中時順手插在書桌上的花瓶裡。

唐隱坐在桌前,連頭都沒有抬便道:「又去哪裡玩了,惹得一身酒氣。」

殷逐離興致不減:「師父,我今天遇到一個特討厭的人!」她上前挽著唐隱的手臂,語帶憤恨,「當時我就恨不得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一拳砸在他鼻樑上,再一腳踹得他不能人道,然後把他掀翻在地,再一腳踩在他胸口,最後一口濃痰呸他一臉!」

唐隱終是擱了書,笑容和煦:「讓師父猜猜,誰這麼大的本事把我們殷大當家氣成這樣。」他伸手在殷逐離發間揉了揉,唇邊笑意更深,「定是那個九條龍了?」

殷逐離還憤憤:「別提了,什麼東西。還說什麼知道我不情願嫁給沈庭蛟,他以為他誰啊!」

唐隱摸摸她的頭,聲音不緊不慢:「那就不提他了,若他無關緊要,又何必與他動怒。」

殷逐離偏頭一想,覺得有道理,遂不再提。唐隱自書架上找了一本《吳子》,回身時發現殷逐離趴在桌前,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輕輕拍拍她的肩:「不要在這裡睡。」

殷逐離模糊地道:「我就趴一會兒。」

正值此時,門外殷氏的大丫環惜月脆聲道:「唐先生,老夫人命大當家過聽濤閣一趟。」

殷逐離站起身來,正要答,唐隱溫言道:「今日大當家有功課未做完,回稟老夫人,說大當家晚些過去。」

惜月聞言,聲音便有些不悅,她伺候殷氏多年,雖是大丫頭,實則殷氏視她如女,一直寵愛非常,是以她在殷逐離面前也不似其它人一般小心翼翼:「大當家,您還是盡快過去吧,免得又惹老夫人不高興。」

聽她並不將唐隱放在眼裡,殷逐離當即便沉了臉:「我師父的話,你聽不見嗎?」

惜月一滯,也不答言,轉身便行離開。

殷逐離自是不管她,仍是俯身繼續睡。唐隱將她拍起來:「去後面睡。」

她懶懶地不想動:「我不冷。」

唐隱歎了口氣,傾身將她抱了,放在後面供午休的美人榻上,又扯了被子將她蓋好。

她在這邊死睡,沈小王爺那邊情況可不好。沈庭蛟一覺醒來,察覺榻上亂七八糟,他驚疑不定,起身一瞅,發覺自己肩頭痛得厲害,忙叫了小何進來。

小何自是毫不知情,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他。沈庭蛟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實在記不起半點有用的東西。他將小何趕了出去,又將自己渾身上下俱都摸索了一番,未覺異樣,剛放下心來,一不留神又瞧見床單上幾點已乾涸的血跡。

沈小王爺頓時神色大變:難道自己醉後,竟然做了什麼混帳糊塗事?

「不可能吧……」他抬手又觸到自己頸間的一處劃痕,越想越覺得心中忐忑。

《拜相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