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家人發現浮雲小築門外有人臥倒在側邊的鎮宅石獅旁,溫管家派人來稟了唐黛,唐黛這個人不是什麼菩薩心腸,事實上她屬於那種買包大棗還要挑哪包多點兒的主兒。但是她也不壞,偶爾上街,有可憐的老婆婆、老爺爺跪地要錢的時候,也會給個兩三塊之類。
「呃,那先抬進來吧。」她心疼地咂了咂嘴:「總不能讓他死外頭不是……」
人被抬進來,卻是個女人。溫管家親自請了大夫,經診斷,確實是餓昏的。唐黛著人給煮了粥慢慢地喂,溫管家送了大夫出去,在大夫走遠後差了一個小廝:「去,把事兒報給爺知道。」
小廝領命而去了,唐黛在房裡看著小依喂撿來的那只喝粥。撿回來洗乾淨了方發現這女子也還有幾分姿色。
何馨也覺得蹊蹺,你說這大熱天的,人也凍不著,而且又不是什麼災年,怎麼就有女子餓病在浮雲小築門口呢?
但是大夫是溫管家請的,他都說是餓病的,那就真的是飢餓所致了。
家人餵過了粥,又熬了藥端過去,來人氣息不再似初時微弱,唐黛確定他不會死在這裡了,便也放了心。
下午,書房。
唐黛忙著處理各處發回來的信件,有申請採購物件的,有詢問畫手招聘事宜的,林林總總。何馨忙著查看帳目收益,要做一本假帳很簡單,要瞞得住童蘋兒也不難,但是要不讓裕王看出破綻就很傷腦筋——他手上管著整個戶部,可知錢財帳目之類,必是經手甚多的。
雖然他也必沒有多少時間來翻閱,但就怕萬一。兩方案拼接在一起,唐黛和何馨相對而坐,各行其事。樸帳房是唐黛請回來的,本是何馨的副手,但是如今要做的手見不得光,便只好交由何馨處理了。
那時候又沒有計算器,來來去去撥一架算盤,是個頭疼的事兒。
「按多少做帳?」何馨把聲音放低,唐黛略一沉吟,兩個人咬耳朵,都防著樓上的暗衛呢:「從總額裡面抽兩成,按八成收益四六開。」
到午時剛過,有家人來稟:「主子,西廂房的那位姑娘醒了,溫管家請您去一趟。」
唐黛與何馨相視一眼:「知道了。」
西院撿來那只確實是醒了,唐黛和何馨進門的時候她已經坐了起來,臉色雖然還帶著病後的暗沉,但唇色總算不再是上午剛撿來時的烏青。
唐黛在床前坐下來,溫管家侍立在床前,忙給何馨也搬了凳子過來。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床上這只一臉茫然。
唐黛便知了——剛穿過來的吧?
「這裡是大滎王朝永安六年,八月。王上是承明皇帝。」她回答得很淡定:「你現在呆的地方叫浮雲小築,我是唐黛。」
女子盯著她看了半天,問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噴血的話:「你……是我這具身體的娘嗎?我是不是還有個不怎麼喜歡我們的爹?」
……
唐黛倒地:「丫的你穿越小說看多了吧!」
於是人人都知道這是個剛穿過來的雛兒,她無處可去,唐黛總不能再把人給扔出去。何況反正都這麼多口人了,也不在乎多養一個。於是她也收了這丫環——她叫容初,遲容初。
晚上的飯局,她談起穿越前的生活,她是做船務的,算起來也是個白領階層的人物,某日公司週年慶,聚餐晚歸被飛車黨搶包,摩托車的力度將她甩出去,醒來後就躺在浮雲小築西廂房的床上了。
穿越之眾,無奇不有。
次日,長安城發生大案。巨富商誠一家被屠,兇手下手極其殘忍,商誠之子商瀚竟然被開腸破肚。更令人髮指的是,兇手下刀乃自下而上,從雙腿間往上將人剖開,卻偏又只到腹腔,未損及心臟、咽喉等立時斃命之處。商瀚腹腔臟器流亂一地,痛苦掙扎了不知多久方才嚥氣。
其手段之殘忍,便是前去堪殮的忤作也全身發冷。
天子腳下發生這等慘案,實在是藐視皇權,天子震怒,著刑部十天之內破案,務必將兇手輯拿歸案。
這樣裕王便有好幾日未來浮雲小築,這些事情雖然自有手下官員負責,但說到底,上面怪罪下來,總不能把刑部官員、差役百十號人都捉來一字兒排開訓斥吧?還不是只有他這個主事的撐著。
而頭疼的是,這兇手殘忍是殘忍,可也極其小心,滿地殘屍中竟然沒有留下半分有用的線索。唐黛聽樸帳房他們八卦,覺得還是現代好,隨便撿根頭髮便能查出來主人是誰。
裕王那邊沒什麼事兒,二十七個城鎮的廣告分部也平靜如常,帳目有何馨,她倒是得了些空閒,時常靜心寫新作《奴》。
她有些日子沒更新了,現今言情小說崛起,出了無數天雷的同時,也出了很多奇芭,故而《奴》的連載之初,便沒有前幾本書的新穎、新奇。
若不是憑著前面的人氣,估計也就是個石沉文海的命。
而寒鋒的新作《幻語》卻因為更新及時,而形勢大好。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長得帥氣,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本來就是女孩子的萌點,他也極少錯過露面的機會,如此一來,人氣便有直超唐黛,獨領風騷之意了。
要說沒有一點失落感,那是不可能的。世人的感覺,是大神就每本書都必須要紅,是歌壇泰斗就必須每張專輯都大賣,是巨星就必須每部片子都有驚人票房。如若不然,便是失敗,便是江郎才盡,前路的輝煌原來全是為了襯托後路的淒惶。
眾口爍金,眾口成刀。
古龍大俠曾經寫過七種武器,有離別鉤、長生劍、孔雀翎、霸王槍……但實際上最殺人不見血的,便是這兩片嘴皮、三寸舌。
說的人永遠站在極高的地方,激揚文字、指點江山,輕輕巧巧一句話便將人心血全部抹殺。
或者這就是盛名所累?於是有那麼多的寫手在第一部成名之後,都無法繼續下去。有人棄筆,有人棄馬甲。也有人因為後文不夠前面幾本的人氣,承受不了這種落差,於是走了刷分一途。
其實寫手最難承認的,不是誰比自己強,而是自己越來越不如從前了。
唐黛文下經常出現這樣的評論:
〔1樓〕XX:我覺得色大的文沒有以前好看了!還是寒大的文啊,似人一般英武。
〔2樓〕XX:色大更得好慢,建議大家去看寒大的《幻語》,更新很及時。嘿嘿,邊看邊等色大的《奴》。
〔3樓〕XX:我根本看不進去。還是寒大寫得好哇!
……
當然,這些都只是少數,其實絕大部分讀者依舊每天都摁著指印,每天評論著劇情,每天告訴她「她寫得很好」,每天都替她頂著板。唐黛的《奴》在公開亭一般是首排五六個板位,這已是別人眼紅不已的位置了。
但不得不承認,這種人氣比之她以前的作品,確實已經呈現了落敗之勢。
於是終於,自《艷屍》以來一直一帆風順的色大,也開始有了眾多寫手經常有的困惑——你說我寫這些故事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故事絕大多數都是虛構的,那些人、那些事其實都不曾存在過。我幹嘛夜夜不眠、費盡心血地去編去圓呢?
如此一想,便覺得索然無趣。再看看那一摞手稿,更加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她頗有些和自己賭氣一般把筆給扔了。
毛筆蘸了墨,在柚木地板上滾出一匝凌亂的黑痕。
所以,當許多人仰望著公開亭榜上某本數據讓人眼紅的作品時,也許沒幾個人知道也許作者正在糾結著棄文而逃。
唐黛想這或許跟那幾個評沒關係,畢竟支持的人佔了絕大多數,沒理由自己就盯了這幾個評不是?或許每個寫手都會經歷這樣的困惑,到某個階段時,心境變遷,突然血冷了。曾經構思的那些激/情、對作品主配角乃至路人甲的愛,都淡漠了。
重看前文,只覺得味同嚼蠟。
於是,我們為什麼筆耕不輟地寫下這些不曾存在過的故事呢?
唐黛坐在案前糾結,地上的筆卻被人拾起。唐黛轉身便看見裕王,他依舊著白色錦衣,修長的手握著那只墨跡斑駁的毛筆,在案前抽了吸墨的布帛,輕輕地將竹製的筆桿拭淨。
望向唐黛時他唇邊溢了一絲笑意:「看來心情不好的不止本王一個。」他緩步走過來,衣袂輕揚,襯著夏日午後明媚的天光,如神謫臨:「本王今天途經公開亭,看了你的新書。」
他一撩下擺,在唐黛旁邊盤膝坐下來:「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唐黛轉頭去看他,裕王收了眼中風情。這一刻他似乎又成了萬象書局的主編,不再是那個視女子為玩物的裕王:「因為你的文字一直以來沒有進步,只憑著構思與香艷吸引讀者。這如同一座空中樓閣,在開荒初期,也許能紅極一時,但盈難長久。」他笑著伸手撫唐黛的長髮:「香艷或許能撐起一篇紅文,但撐不起一尊大神。讀者的口味在進步,你卻沒有跟上。你要記著,純虛構的故事再曲折離奇,它也精彩不過歷史。有空多看些書,你一個人敵不過前人數千數萬的智慧見聞。」
唐黛擺弄手中的筆,她很有些鬱悶:「可是很多古言的我都看不懂……」
裕王朗聲大笑,伸手將唐黛攬過來,他的唇湊在她耳垂上:「你可以請個夫子嘛,或者……或者本王紆尊降貴,教教你?」
他將唐黛壓在地上,卻沒有下一步動作,就這麼靜靜地壓在她身上。唐黛不耐,想著反正都躲不過的,速戰速決了更好些,於是伸手去扯他的腰帶,他卻握了她的手,微微搖頭:「本王就歇歇,沒心情做別的。」
唐黛黑線,這說得是自己求歡未遂了?!
= =!
他真趴在唐黛身上睡了,純淨的呼吸噴在唐黛脖子上,濕濕癢癢。唐黛只得任壓著,她的手還被握在他掌心裡,自己也說不上來跟這個人是個什麼想法。
其實兩個人本無大怨,在他逼她和何馨一同伺候他的時候,她起心想過殺死他。除此之外,好像並沒有特別憎恨過他的事。
唐黛覺得很困惑,她思路一向天馬行空,於是便總結了穿越過來的種種事。她穿過來已經近三載了,三載了如果說男主還沒有出現,那這破小說也太慢熱了,就算是配上春宮圖,掛晉江文學城的首頁強推榜怕也換不來一個收藏吧?
如果說這個裕王就是男主,她很煩躁,GOD,唐黛遍混晉江文學城的言情站,閱BG文萬千,那也沒見過這般蛋疼的男主啊!!
難道我特麼地穿到起點的種馬文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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