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是個好東西,不明真相的群眾永遠是最容易煽動的,這大抵跟晉江文學城很多人喜歡把文章下面的事兒搬到論壇去說的道理相同。
當然,裡面不乏一些真正的正義之士,但是終究魚龍混雜,也少不了興風作浪之輩就是了。
出來申討黛色煙青抄襲的是具有正義感的讀者,不是發文作者本人,這就是死無對證,你說你沒抄,誰知道啊?
於是你分辯,對方就可以說:你那麼激動幹嘛,作賊心虛啊?
好吧,於是你沉默,對方也有詞兒:看,回不上嘴了吧?叫你丫的抄襲!
不管怎麼鬧,事情到最後都只有一個結果: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反正你白不了。
唐黛在浮雲小築的後園裡發呆,旁邊一簇鳳凰花花期將盡,一地殘紅。
她並不是心寒這些風浪,其實說起來,這些和她陪裕王爺睡覺相比起來,不過就算根毛。她只是心寒背地裡捅刀子的人。
《君臣》前三章的初稿,只有寒鋒、瑞慈、狐狼、含珠知道,而現在黛色煙青和寒鋒的角逐戰況膠著,如果《君臣》受到影響,得益者無疑便只有……
唐黛真不願這麼去想,她雖然不是什麼聖母,但是如果有一天一定要被人捅上一刀,她也總希望這一刀是來自前面的敵人,而不是身後的朋友。如果這一次的事情是他,那麼狐狼的刷板,自己上一次的刷分事件……
她和寒鋒認識兩年半了,她還記得第一次幫他推文,記得無數次幾個人郊遊踏青,記得大滎文人考核的時候,蘭若寺裡,他逼著她頭懸樑、錐刺股地背《論語》,無數次的互相修文。
他為人一直比較少言,也許是慣寫武俠,為人也豪爽大方。唐黛像是給人開追悼會一樣念及前事種種,可是從前的朋友,不一定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第二天,唐黛正式回應抄襲門事件,她的處理方式很直接,在《君臣》新章直接留了言:哇哈哈,居然有人能找到《君臣》的原版啊,你們難道沒認出來那是我的馬甲嗎?可惜新馬甲實在是太冷了,我實在是離不開你們啊,所以我又回來了……
這一招是極乾淨利落的,貼原版《君臣》的寫手一直不露面,想著說多錯多,乾脆來個死無對證。但死無對證的弊端,就是你就只能任由對方信口胡說。
雖然也有人於心不甘地發雜音,質疑為什麼字跡不一樣。但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其實圍觀群眾裡邊,絕大部分人是沒有這個耐性去深究真相的,就好像很多人看帖子習慣只看標題一樣。
比如你寫一本書,而有人在網上寫了篇書評,說這書不好看、女主被強/奸了還很高興,簡直就是驚天巨雷。哪怕他根本沒看過你的書,下邊依然會跟著許多讀者評論:最討厭這樣的書了、那我不看了云云。
或許這種傻事兒我們都做過,所以說,只要絕大多數人信了,剩餘的一小部分,難以興風作浪。
唐黛的抄襲門事件,至此完美落幕,那個不知名的發文馬甲,成了她的精分。這就是大家知道的真相。
下午,唐黛命何馨僱人,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了一番,何馨了然點頭。
何馨以寒鋒的名義雇了一批人,只做三件事:
第一、在公開亭隨機抽取公告板替寒鋒的新作宣傳,留言內容大致就是——覺得這文不好看,建議大家去看寒大的《邪俠》,絕對精彩喔!!
第二、在寒鋒文下引發熱烈爭論,比如——我還是支持白康做男主,那些支持谷飛的,你們都腦子燒壞了吧。那喜歡谷飛的讀者肯定不服氣啊,於是就可以在評論下邊蓋樓了,到後面語氣越來越激烈,一般就成了——寒大有你們這種粉,我都替他感到噁心!
第三、不斷地回復有關寒大和他的《邪俠》的評論,一旦該文作者回應的時候,指些他文裡並不存在的暇眥,盡量引起掐架。
活動宗旨:別忘記要隨時表達對寒大的森森愛意。
唐黛在現代的時候,晉江文學城的論壇上有句金玉良玉——一粉抵十黑。就是說一個腦殘的粉絲,比十個存心黑你的人更可怕。因為他能夠站在你這邊,幫你很快地把你能得罪的和不能得罪的人一個不留地全給得罪了。
那時候唐黛是個小透明,自然是沒辦法感受這些的,沒想到穿到大滎王朝倒是用上了——用來對付自己的朋友。
她摸摸自己左手和肩上燙傷留下的暗痕,也許這一道並不是報這場虐身之仇,僅僅只是為了曾經她把他當朋友。
晚上裕王過來,倒也沒有蹭飯,和何馨在房裡下棋,童蘋兒彈一曲古錚,唯唐黛棋藝不精、彈琴不會,一無是處。
所以她坐在旁邊看裕王和何馨下棋。
「確定要這麼走麼?」他執了白子輕敲桌面,漢白玉和棋桌上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嗯,確定了。」何馨點頭,裕王再敲敲桌子:「可別學袋子一樣瞎拱。」
他話說得似乎意有所指,唐黛有一瞬間疑心他是不是得知了自己暗裡支持太平天國的事,細看他卻又似無心之語。
最後結果毫無懸念的,何馨輸了。>_<
裕王贏得陪睡權一晚,其實他不贏自然也是可以要求對方陪睡的,但他覺得這樣更有成就感。當然這樣成就感還不是很高,所以他又含笑招了童蘋兒:「蘋兒來,我們也下一盤。贏了本王賞首飾一件,到時候帶你去金鋪自個兒挑,輸了今晚陪本王。=。=」
這等好事,童蘋兒很快便擱了琴應戰去了。
唐黛不喜歡童蘋兒,自然便打算回自己房間了,臨出門時裕王爺還叫她:「袋子,要不你也來一盤?」
唐黛的回復是——哼!!
於是晚上,裕王爺二美相伴,歡度春宵去了。唐黛一個人睡,她知道跟這個男人講貞操,就跟教育一頭豬要愛黨愛國一樣,也懶得再多說什麼。
寒鋒的風評開始越來越差,上了許多作者的黑名單,不少作者都標有瘋粉退散的字樣,也有很多讀者覺得看一個作者的粉絲就可以知道他的為人如何。於是《邪俠》人氣大受影響,指印與頂板次數都驟降。
文下熱心發評的活躍讀者被掐貨掐走了,掐貨也走了,一篇大作,竟然有些冷清。
第二天,寒鋒約唐黛在太乙茶樓見面。唐黛去的時候,他已經在等著了。唐黛不知道應該跟他說什麼,抑或二人之間還有什麼好說。
她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不卑不亢,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
寒鋒喝了半盞茶才開口:「《邪俠》的那些評……是你讓人寫的嗎?」
唐黛倒了杯茶,啜飲,算是默認。
寒鋒的神色並無多大變化,這些似乎他早在意料之中:「唐黛,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是萬象書局捧上來的,你覺得我不配和你平分秋色。」
唐黛轉頭看他,他神色依舊平靜,只是眼神落寞:「但我沒有想到你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那個萬象之尊的名號,不擇手段也要爬上去的話,明天我會退出這次比賽。」他擱了盞,留下一句話:「此後,寒鋒羞於與你為友。」
話落,他拂袖而去。
第二天,萬象書局的台柱之一寒鋒稱病,退出萬象至尊PK大賽。
唐黛看著那個名字從排行榜上被抹去,覺得心痛。她去到萬象書局,寒鋒不在。她找到了狐狼,問狐狼這篇參賽之作為什麼發揮失常,狐狼便笑得靦腆而羞澀:「含珠說她想得第三麼……剛好瑞慈也不參加,我就讓讓她唄。」
還是瑞慈見她神色不對,給她倒了水:「袋子,發生什麼事了?」
明明是草木扶疏的後園,唐黛卻覺得空氣稀薄:「瑞慈,我想我做錯了一件事,錯得愚蠢啊。」她低低地告訴她這一句,神色落寞。
古人有句話,叫做利令智昏。當面臨名利的時候,即使是唐黛,第一個考慮的也是自己。她考慮了利益之爭,踢掉後她誰將是最大的受益者,她考慮了只有寒鋒非常認真地看過她的稿子。但她獨獨沒有考慮到也許有人想要一食二鳥。
含珠哪裡是想要做第三,她先是和單純一點的狐狼曖昧,打擊掉一個對手,隨即挑唐黛和寒鋒一拼高下,待寒鋒退賽,便煽動群眾,以為寒鋒徹查平反的名義揪出唐黛。
她才會是新一輪的萬象至尊。
唐黛喝了口水,目光轉向萬象書局後園,那草坪中石桌石凳如故,可惜萬象五尊,即將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