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包子回A大這邊是下午四點半,包子在快到學校大門的地方下車,會長大人也下來,把車裡的零食收羅了塞給她,他猶豫了一路,終於狠下心來:「小沐,我們分手吧。」
她的笑容還凝結在臉上,這句話一時間沒理解過來。
「我嘗試了很久,但是你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妻子。」他抬手理了理她額前的亂髮:「小沐,你一直很乖,很好。但是我的妻子除了下得廚房還需要上得廳堂。你看,我的交際圈子你完全融不進去,我們根本就是兩種人。還有你的身材也太……我完全沒感覺。」
他努力讓自己的姿態混蛋一點,甚至做好了接她橫來一巴掌的準備,她卻只是抬頭望他,半晌才明白他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如果……如果我以後都跟你出去,好好地跟他們相處,也不行嗎?」那個時候包子還只是個小白,她不明白男人說出分手,所有的理由都不過只是藉口。她低頭看自己腳尖,語氣很小心翼翼,眸子裡卻蒙了一層水光:「身材……那我以後還會長的嗎……」
那樣的話,用俯進塵埃的卑微姿態說出來,會長大人只覺得心如刀絞,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於是不再這個問題上再作糾纏:「我晚上回L市,以後再不過這邊來了。」說這話時他微側了身,不去看她的表情:「你……以後好好讀書,聽爸爸媽媽的話。」
她垂著頭,十月金秋,A大南校門外雛菊盛開,詫紫嫣紅,他轉身進了車裡,緩緩發動,車擦著她過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眼角的餘光中,那一抹艷紅如若流光,凝結在記憶裡,世界成背景。
如果你我都無力改變這個結局,早一些面對未嘗不是好事。時間會癒合所有的傷口,有一天你會忘記我。
我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忘記你,殊小沐。
[當前]一夜風流彈彈疼:[瞪眼]老大?![抹淚]老大我沒看錯咩,您居然在流光殺人?
[當前]西門吹狗:[敲鐘唸經]老大聊發少年狂……
[當前]馬蹄追瘋:[抹淚]老大你的母愛終於氾濫完了?[大哭]在你母愛氾濫的這段時間,卓爾不群天天在戰場和流光笑話我們,說我們老大都去紅袖堂餵奶了!!
[當前]咫尺天涯:[抹淚]老大!!你終於了悟,認清色即是空了咩?!
[當前]聖騎士:R,瞎嚎什麼,流光殺狗,全部入團。
[當前]真梵:[瞪眼]你今天不用陪小沐?
[當前]聖騎士:我為什麼要陪小沐?
[當前]真梵:[冷汗]自己人面前,就不用逞這些威風了吧?小心玩過頭回家頂洗衣機可沒人同情你啊!
[當前]聖騎士:真梵,殊小沐是我以前的徒弟,僅此而已。我和她之間,沒有其它任何關係。不要老是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這樣一本正經的申明太過嚴肅,流光夢境頂著蒙鴻天下公會標徽的漢子們俱停了下來,當前頻道冷場十秒。
[好友]真梵對你說:?吵架了?
[好友]西門吹狗對你說:?怪不得又把東西都搬回L市了,被人姑娘趕回來了?
[好友]曼陀羅對你說:MD玩笑注意分寸啊,讓阿紫看見了非把你叉出去彈JJ彈到死不可!再說了,真讓小沐看見了,玩笑話她也會難受的。女孩子小氣著呢。
[當前]聖騎士:我再說一遍,我和殊小沐僅僅只是以前的師徒,其它沒有任何關係。以後我不希望再看見這些消息。
[當前]馬蹄追瘋:[心虛]老大你今天好凶!
[當前]碧落天涯:……火氣很大,殺氣很重,大家保重……
殊小沐當時其實是在線的,她不常去流光夢境,那裡開紅殺人,只需要紅名五分鐘,(在外每殺一隻紅名半小時)是以紅名肆掠,是PK殺人狂們的天堂。她這種一見紅名下意識地調頭就跑的角色自然是不常去的,於是那一排消息,自然也不曾看到。
那個叫殊小沐的女刺客依然頂著紅袖堂會長的頭銜,九黎城太守區依舊人來人往,她的注意力卻只集中在好友欄他的ID上,好友位置一遍一遍地顯示他在流光夢境,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離別太過突然,她甚至覺得那天下午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場幻覺,一覺醒來後一切都會回檔,根本沒有發生過?
她有許多方法可以找到他再問得更清楚一些,比如打他的電話,比如去A大南校門對面的網吧問老五,比如去L市找灰色貝殼,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做。
死纏爛打的事她做不出來,那時候還小,把臉皮看得很重,表白是一回事,獻身是一回事,被拋棄是一回事,但若是這樣了還要追上門去,她不敢。只是心被無端剜缺了一塊。
殊小沐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好好上遊戲了,陪在他身邊的日子,每一秒都彌足珍貴,她捨不得耗在遊戲裡。當進度條讀取條被填滿,熟悉的音樂、熟悉的界面、熟悉的九黎城再度重現的時候,她的眼前只有好友欄那個顯示在線的ID——聖騎士。
她覺得自己應該發個消息問清楚,卻不知道自己還要問什麼。還有什麼不清楚?原因他已經說得很明白,可是……
輸入欄的信息被編輯了再編輯,然後默默地刪除。
殊小沐,你還要問什麼?
[蒙鴻天下聖騎士]所有在線成員準備一下,今晚組織打木神。八點半在八卦田深處準時集合。
YY總頻道裡,他的聲音傳來,語氣聲線依然熟悉,只是距離遙遠。
殊小沐默默地傳送去了巴蜀的八卦深處,離八點半還有十分鐘,公會活動時要求公會管理員提前五分鐘到場組織,他和鴛鴦、真梵、西門吹狗已經等在那裡。這些人平時對小沐都很熱情,今天卻突然沒有人開口跟她打招呼。八卦田氣氛尷尬而壓抑。
冷場半分鐘後,真梵聲稱要和鴛鴦切磋,兩個人往八卦田去尋一處開闊點的地方,其它幾隻紛紛效仿,在凍結成冰之前成功撤離。
[勢力尚書]只羨鴛鴦不羨仙:八點半集合地點改在八卦田,全部傳到八卦田傳送石集合!
八卦田深處沒什麼任務,平常人本來就不多,如今集合地點一改,這裡便只剩下了一隻荒火和一個女刺客。殊小沐依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卻也捨不得走。對面的荒火戰士,身上每一件裝備都是她所熟悉的,她記得他的每一個動作,記得他每一次的裝備、聲望排名,記得他在YY上唱過的每一首歌。
可是這一切,真的都已經過去了麼?
我們之間,真的都已經結束了嗎?
其實……已經不應該再問他什麼,從前當她遠遠望著他的時候,曾想過只要靠近他,哪怕只是一刻,便都值得。而今已經靠近過,擁抱過,同眠過,怎麼可以還貪心著想要以後呢?
殊小沐再次刪除了更改編輯了不下十次的那行消息,終於不打算再說什麼。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難過,畢竟兩個人的回憶比她曾經預期地甜蜜太多。
只是……只是當你曾經不敢奢望的東西曾握在你的手中,而後又倏然失去的時候,由不得你不難過。每一寸回憶都裹著當時的甜蜜,又蘸著別後的痛楚,那滋味不比從未得到過好受。
兩個3D模型就這麼站著,隔著網絡,似乎也在默默地對望。那時候八卦田深處一片寂靜,傳送石默然佇立,NPC不語。綠草中隱約夾雜著野花穿透藍天漫延過視線盡頭,洋溢著終年不變的生機。
誰想要說什麼?誰正在輸入什麼?為什麼又默默地刪除?
在ENTER不肯確認之前,所有的話都只能寫給自己,不為人知。
[當前]聖騎士:殊小沐,這場夢該醒了。
荒火戰士策馬而去,沒有人知道九個字、需要更改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