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秋當真帶著穿花蝶跟闌珊客往後山溫泉去了,闌珊客跟穿花蝶喜形於色。這就要是在場的是單晚嬋或者不論什麼人,肯定都會上前擋著。但是薄野景行在場,她沒去看熱鬧已經是不容易了,還能指望她擋著……
事實上,薄野景行沒去看熱鬧,還是因為別的事。金家老爺子金德全不知道聽誰說了她懷孕的事,非要過來向江清流道喜。他鬼精鬼精地,說是道喜,到底還是為了看看江清流等人對金家這門親事的態度。
江清流心中也清楚,是以倒也應對得體,特意派人過來讓薄野景行跟他見個禮。薄野景行滿心不樂意,奈何被逮到,說不得也只好見見了。
江家盼著繼承人,金德全再如何也不能在人前把她怎麼著。也只是客套客套,送了點補品。薄野景行一臉不耐煩,連裝客套都懶得。江清流怕惹惱了她,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便派人送她回房了。薄野景行不回房,她興沖沖地趕到後山溫泉,江清流一看她兩眼賊光就覺得有異,立刻隨後趕到。
那時候金家大小姐已經沐浴完畢,正趴在漢白玉的池邊,讓「花兒」往她香肩雪背上抹香膏呢。她有心折騰二人,讓人一頭一尾,給她推拿了足足兩個時辰!
自此,娶金元秋過門的事,江清流是再也不提了。
而金元秋卻愛上了穿花蝶和闌珊客的推拿手法,三不四時便叫二人過去幫自己推拿。二人自然是百般樂意,無奈薄野景行這裡一定得守著,兩個人只能去一個。穿花蝶跟闌珊客好一通撒嬌,闌珊客也算是閱遍美色的,大手一揮,也就不跟他爭了。
金元秋卻還作著入主江家的美夢。薄野景行只圍觀,不說話。
江清流時不時仍然跟薄野景行練功,他知道得抓緊時間,料想薄野景行是沒多少日子的活頭了。自己的內力必須盡快恢復。薄野景行倒也合作,到九月初,江清流已經恢復了六成內力。他很滿意,平時對薄野景行的照顧也就越加周到。真真是當個死到臨頭的傢伙在照料了——反正時日不多了,想要啥就給她點啥吧。
然而薄野景行有孕,也不是所有人的喜訊。江清流這一支是江家嫡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每個旁系宗室每年都要竭力上繳銀子供養嫡系,以鞏固江家百年武林世家的地位。而江清流這一代是單傳,如果他無後,江隱天沒有辦法,必然只能從其他旁系中選擇繼承人。
這是旁系成為嫡系的唯一可能性。
這一天,先是一個臉生的小丫頭送來一碟子玫瑰膏,薄野景行一聞,就連連點頭:「摻了蟹粉。」
第二天,在濃密的胭脂花中發現了一株夾竹桃。
第三天,有人煲了甲魚湯送過來。
第四天,又有人在點心中和了藕粉。
薄野景行簡直是大怒——這年頭,種個藥引子怎麼誰都來惦記?!
第二天,沉碧山莊幾乎所有的旁系女眷都身中劇毒,命在旦夕。沉碧山莊本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頓時大嘩。江隱天更是急尋了天香谷的神醫商心前來醫治。江清流一看那毒就知道誰在作怪,真是把薄野景行痛揍一頓的心思都有了。薄野景行這裡卻安穩了許多——女眷們起碼五六個月是理會不了別的事了。
離武林大會還有三天,七宿劍派的百里天雄也親自帶人前來。以往由其子百里辭楚負責的事,如今全部落到了他身上。雖然跟沉碧山莊有些不尷不尬,他卻仍然很客氣地同江清流見了禮。江清流自然也待他比以往更加客氣,為他安排了最舒適的住處。
百里天雄卻婉拒了江清流為其安排的別苑,希望能住到沉碧山莊,仍然是上次的房間——那小院子裡,曾經停放過百里辭楚的靈柩。江清流雖然知道這老頭記著仇,也沒有理由拒絕,索性便同意了。
中午,薄野景行睡飽了,出來走走,冷不丁看見隔兩個院子外的人作七宿劍派的弟子打扮。她轉頭問身邊的闌珊客:「前面幾個小娃娃老夫瞧著眼熟。」
闌珊客行走江湖,且四處躲避正道追殺,對這些名門正派的服飾再清楚不過:「是七宿劍派的人。」薄野景行這才想起:「上次死了兒子,這老小子過來收過屍。」
闌珊客點點頭,薄野景行在院子外站了一陣:「百里天雄這個老小子,本就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唯一的兒子死於江清流之手,你說這老小子恨不恨江清流?」
闌珊客想也不想就點頭:「定是恨之入骨。不過谷主怎麼知道他是個心胸狹窄之人?」
薄野景行冷哼一聲:「當年老夫不過就是誇讚了一句他的蝴蝶畫得精緻婉約、栩栩如生,他就傾盡整個七宿劍派之力追殺老夫半輩子,這還不是心胸狹窄?!」
闌珊客就不懂了:「……這是稱讚,他如何竟然追殺谷主?」
薄野景行很憤怒:「老夫如何知道這老小子抽的什麼風?!不過他的蝴蝶確實是刺得漂亮,簡直是眨眼就要飛起來一般。」
闌珊客若有所思:「屬下居然無緣一見,有空可以前去看看。」
薄野景行搖頭:「現在看估計已經不好看了,他老婆的皮膚畢竟不如以往緊致白皙了。」
「??」闌珊客更不懂了,「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薄野景行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有關係了!那蝴蝶是繡在他老婆身上的,紙質不好,畫如何精緻得了?!」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但是闌珊客懂了:「這就更奇怪了,他居然沒有打死你……」
二人正說著話,突然一人從院裡走出來。守在院外的七宿劍派弟子連忙恭敬行禮,喚了一聲:「夫人。」
闌珊客一臉好奇地望過去,就見院子裡走出一個五十餘歲的女人,頭上梳著一個盤桓髻,未戴任何髮飾。身上著一襲淺紫色的裙衫,沒有繡花,素淨而寬鬆。她眉梢眼角雖早已不復少女的嬌嫩鮮研,卻仍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貌慧質。
走出院門幾步,她也注意到了這邊站立的兩個人。她抬眼看過來,正好同薄野景行對視。一看那眼神,闌珊客就暗道不好,就準備扶著薄野景行回房。
薄野景行卻紋絲不動,片刻之後,婦人上得前來。她站在薄野景行面前,目光猶疑不定。薄野景行嘴角含笑:「原本還不覺時光流逝,想不到當年綠漪,今已蒼蒼。」
那老婦瞬間就紅了眼眶,她右手摀住唇,半天才輕聲道:「真的是你?」
薄野景行微微抬手,輕輕勾起她腮邊一絲灰白的長髮:「我記得你畫得一手遠山黛,如今卻是脂粉不施了。」
老婦眼中淚水如雲堤將傾,她緩緩後退,薄野景行一直微笑著看她,目光溫柔如凝視初戀的情人。那婦人轉身快步走進了院中,步履之間,幾近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