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戲:給深愛的你 07

  那之後我有一個星期的休假。

  童桐給我訂了六月十號飛印尼的機票,這次的東家是《深藍·蔚藍》,過去給他們拍一個南緯六度的特輯。

  目的地是一座私人島嶼,叫Viollet島。說島主是雜誌主編的朋友,一個英國房地產商人,因為妻子喜歡,所以買來這座島嶼開發成私人度假村,以妻子的名字命名,專門接待朋友。

  攝影助理寧致遠先過去進行前期準備,雜誌方面也派了專欄編輯和助理過去協助。

  寧致遠從印尼大老遠給我打電話,說器材和設備全部就緒,船由島主贊助,原本擔心V島上沒有本土居民,找不到對本地水域熟悉的潛伴,沒想到V島附近有個旅遊大島,當地的潛水教練很多。

  那天是星期日,我對寧致遠大週末還不忘工作表示了敬佩和讚美,他在那邊問:「這兒特別好,天藍藍海藍藍,還有白沙灘,要不你早點兒過來?童桐不是說你最近也沒什麼事嗎?為什麼非要十號才過來?」

  我說:「來不了,我這邊約了九號晚上跟人訂婚。」

  剛掛掉寧致遠的電話,又接到康素蘿的電話,語氣凝重地跟我說她要換個遊戲名,讓我幫她重新起一個。

  我問她:「你之前在遊戲裡都叫什麼?」

  她說:「喵哆哩,但這個太過幼齒了,這次我想起個清新脫俗又古典的,而且特別,絕不能和人重名,當然在以上條件都滿足的情況下,再帶有一點點幼齒的萌感也不錯。」

  我思索片刻,說:「那就叫清脫古吧。」

  她說:「聽起來有點兒像個蒙古名字,有什麼深刻的寓意嗎?」

  我說:「清新、脫俗、古典,三個都占齊全了,而且夠特別,別說找遍你們遊戲,我保證找遍全亞洲的遊戲也找不到有人和你重名。」

  她思忖片刻,說:「清脫古,這個名字念起來的確挺順口,但是,幼齒的萌感在哪裡呢?」

  我考慮了一下,說:「那就叫喵哆哩·清脫古。」

  這一陣我的確挺閒,除了處理類似以上的事務外,還去醫院看了兩次聶亦的奶奶,如約給老太太表演了伏地魔變臉,還給唱了個四川話版的《謝謝你的愛》。

  拜別老太太的第二天,我給聶亦發了個短信,告訴他八號以前我會待在隔壁D市陪姥姥姥爺,八號晚上回來,咱們訂婚日當天再見。

  三十秒後收到他回復:「六號謝侖的婚禮你不去?」

  S城謝家的謝侖聽我媽說也是個傳奇人物,具體怎麼個傳奇法我沒認真聽,因為我感覺我也夠傳奇的,大家同為傳奇人物,要保持身為傳奇的孤獨感,彼此不用瞭解那麼深。

  謝家長子成婚,據說婚禮規格極高,S城獲邀賓客寥寥,要麼是名流要麼是巨賈中的巨賈。我們家雖然跟名流和巨賈中的巨賈八個字都不太沾邊,但也能得一張請帖,我爸猜測純粹因為我們一家子都是文化人。

  我跟聶亦說,我爸我媽會去,我這兒十號就得飛印尼,又是兩三個月回不了國的節奏,這個時間還是陪陪老人家合算,我就不去了。

  隔了五秒,他回了個「好」字。

  原本以為這事到此已告一個段落,結果六號早上接到聶亦身邊褚秘書的電話,跟我說:「Yee的酒量糟糕到簡直沒酒量,今天謝少的婚禮他是首席伴郎,勢必要幫著擋幾杯酒,喝醉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雖然我讓小周隨時看著,但要是Yee真喝醉了,您知道這樣的場合,一個生活助理可能沒法兒將他順利帶回來,所以我私自給您打這個電話,希望您……」

  我剛咕嘟咕嘟喝完一杯蘋果汁,心情無比平靜地、循循善誘地跟褚秘書說:「要是聶亦真喝醉了,就算在謝侖家住一晚其實也沒什麼嘛,我的政策是盡可能不干涉他,就算有了我這麼個女朋友,也要讓他感覺到生活是多麼地自由。」

  褚秘書沉默了兩秒說:「實不相瞞,謝少有個妹妹,一直對Yee……」

  我也沉默了兩秒,我說:「當然了自由也不是絕對自由,我馬上回來。」

  但那天高速路上連著出了好幾起小車禍,堵車堵了足有四個多小時,進S城時已是華燈初上,我開車直奔美容院,童桐已經拿著晚禮服裙在那邊待命。

  做頭髮時康素蘿打來電話。最近我和康素蘿見面少,她基本每天給我一個電話,要是對男生也能有這樣的勁頭,別說交一個男朋友,同時交一打男朋友我看都不在話下。

  康素蘿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非非,我看到你們家聶亦了,活的哎,穿禮服真是有型到爆,比新郎帥多了啊!不過你怎麼沒來?」康素蘿她爹是本市的父母官,謝家忘了請誰也不會忘了請他們家。

  第二句話是:「好像挺多人都知道聶亦有女友了,他出現前好幾個我不認識的女的在談這事,都說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把這朵高嶺之花摘到了手。」

  第三句話是:「我本來期待你倆能跟偶像劇似的手挽手來個華麗出場的,結果居然沒看到你啊,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

  我說:「不昨天跟你說過了嗎,我在我姥姥家。」

  她立刻教訓我:「要我我就立馬從姥姥家滾回來,那可是你男神,你上點兒心成不成?聶亦身邊可不缺女伴,你看你沒來吧,立馬就有人補上了你的位置。今兒跟在聶亦身邊的那個女生我看就挺不錯,梳一個赫本頭,笑起來又甜又開朗,大家都以為那就是他女友呢,有幾個對聶亦交女友這事挺不服氣的千金,一看那女生長那麼漂亮像是也服氣了。」

  聽我沒反應,她歎著氣安慰我:「算了,你也別太擔心,我幫你看著點兒聶亦,咱倆什麼關係,我在不就等同於你在嗎?」

  我說:「我已經滾回來了。」

  她說:「啥?」

  我說:「我已經滾回來了,從我姥姥家。」

  她一愣,不知哪兒來的氣勢:「那你趕緊再滾一滾滾到這兒來啊,你還在那兒磨蹭個什麼勁兒呢?」

  我說:「喵哆哩·清脫古同志,我開了八個小時車,給我把菜刀我就能立刻去演《飛躍瘋人院》,我不得拾掇拾掇再過來啊?!」

  她的氣焰立刻泯滅了很多,小聲說:「哦,非非,那,那你快點兒過來,我等你哦。」

  出美容院後康素蘿再次和我連上線,一路上向我匯報現場進展,這期間聶亦果然不負眾望地倒下了。離謝宅還有五分鐘,康素蘿突然吼了一聲「我×」,驚得我差點兒把車開得飄起來。她立馬將聲音調小喃喃:「非非,你趕緊的,我有點兒hold不住了,這幫人玩起來也太瘋了。」

  我將左耳耳機重新塞回耳朵裡問她:「怎麼了?」

  她說:「謝侖他妹你認識不認識?」

  我說不認識。

  她說:「就是演《包頭愛情故事》裡女主角那個謝明天啊,不愧是進娛樂圈混的,作風真是大膽,完全無視了聶亦還帶著個女伴,放話說既然他還沒結婚,誰都有追求的權利,開了個拼酒的局,說誰拼贏了誰把聶亦帶走。」

  我說:「聶亦帶的女伴呢?關鍵時刻沒上去攔著?」

  她說:「你說那短髮甜妞?攔了啊,謝明天其實今晚一直對她有點兒挑釁,調了三杯深水炸彈給她,說要她幹了這三杯走路還不晃就能立刻把聶亦帶走。結果這姑娘完全是個戰鬥力負5的渣啊。才喝了一杯就倒了!」

  我把車停好,跟她說:「你看著聶亦,別讓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近他的身把他帶走,等我三分鐘。」

  她說:「那我攔不住怎麼辦啊?」

  我說:「扮瘋子會不會?裝醉,撲上去抱聶亦的大腿,說他是你難以忘懷的前男友!」

  她打了個哆嗦:「我爹知道了會剝了我的皮。」

  我說:「你放心,到時候我給你一針一針縫回去。」

  她在那邊假哭:「聶非非,你比我爹還狠哪!」

  三分鐘後,我踩著十一厘米的高跟鞋走進謝家的宴客廳,入眼一派盛世氣象,舞台上正有當紅歌星獻唱一首旖旎的小情歌,舞台下名流們薈萃成一個繁華的名利場。虧得我眼睛好,一眼望見康素蘿在二樓陽台處遙遙向我招手。

  上二樓才弄明白為什麼樓下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S城規矩,新郎新娘得早早鬧,看來鬧完新人後,這幫無處發洩精力的小姐公子哥兒全聚到二樓上來了。樓上有個寬闊無比的休息室,據康素蘿說聶亦正在裡邊睡覺,旁邊是個寬闊無比的隔間,供小姐公子哥兒們嬉鬧。矜持的閨秀們估計都早早離場了,剩下的全是作風豪放的,謝明天開的酒局目測有數十人參加,個個面前擺一打啤酒,氣氛炒得火熱。

  康素蘿踮起腳和我咬耳朵,說正中那個穿綠裙子的就是謝明天,她旁邊單人沙發上躺著的就是「陣亡」了的聶亦的女伴。我打眼一看,那女孩穿一條淡藍繡花長裙,蹙眉躺在沙發上,就像個天使,我想起來第一次去看聶亦奶奶就是這女孩給我開的門。

  怎麼打進這個已然進行了一半的酒局,它是個問題。

  我徑直走向謝明天,單手撐在她跟前的桌子上,我說:「謝小姐?」

  估計氣勢太像來砸場子,整個隔間都沉寂下來,勉強能聽見一些小聲的交談:「那是誰?」

  「看著……有點兒像聶非非?」

  「聶非非?聶家那個搞海洋攝影的獨生女?」

  謝明天抬頭看我:「你哪位?」

  我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來,說:「聽說這兒開了個挺有意思的酒局,贏了可以帶走聶家大少,老實說我垂涎他挺久了,特地慕名趕過來的。」

  她晃著手裡的啤酒瓶子,瞇著眼看我:「我的酒局不是誰都能半路插進來。」

  她面前已經擺了三支空啤酒瓶,遙遙領先眾人,我說:「謝小姐豪量,一看其他人就不是您對手,拼酒最重要的是找對對手。」說完自個兒開了三支啤酒,一瓶接一瓶料理鹽汽水一樣灌進喉嚨,其間整個客室鴉雀無聲,我把空瓶子掂在手裡看了下標籤,跟對面神色複雜的謝明天說:「原麥芽汁濃度十二度。謝小姐,咱們喝這個得拼到什麼時候才拼得出輸贏?」說完我就起身去酒櫥裡拿了一瓶白的一瓶紅的一瓶威士忌,挑了兩個烈酒杯,折回來起開瓶蓋把三種酒次第混倒進杯子,讓了一杯給謝明天:「謝小姐,咱們喝點兒像樣的。」

  康素蘿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圓,我有幾分酒量她知根知底,雖然能喝,但其實沒能喝到這個程度。

  謝明天看毒藥似的看著手上的酒杯,這東西跟毒藥也確實沒什麼差別了。不跟我拼吧,這麼多人看著,跟我拼吧,看我這麼豪氣干雲的,萬一輸給我也是丟臉,我理解她內心的糾結。

  謝明天糾結了半天,突然道:「這位小姐真是對聶少一片真心,我其實最不喜歡為難有情人。」她把手上的酒推到我面前,又另調了一杯深水炸彈,也推到我面前,笑道:「聶少就在裡面房間,把這三杯乾了,聶少就讓給你。」

  我說:「我要倒下來,謝小姐倒是撿個現成便宜。」心裡其實鬆了一口氣。

  謝明天曲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嘴角現出一個酒窩:「不不不,我這可是在幫聶少檢驗你對他的真心。」

  眾目睽睽之下我拿起酒杯就開灌,灌的時候還在想,人有了牽掛真是要不得,要躺在裡屋的是個其他什麼人,我哪兒用費心思跟人拼酒,直接衝進去拎了人就走,誰攔著揍誰,閒雜人說聶非非如何如何我才懶得管,我媽說得好,咱們搞藝術的就是得這麼孤傲。

  但我不能讓別人說聶亦,說他千挑萬選就找了這麼個不懂事的女朋友。我希望所有人提起聶亦時,從前如何艷羨,今天也一如從前。

  想到這裡已經開始灌第三杯,本來腦袋有點兒暈,但這個動人的想法似乎剎那又給了我力量,我覺得清醒得要命。才喝了一口,杯子突然被人奪過去,手掌擦過手指時的觸感在酒精的作用下放大,顯得觸目驚心。

  對面的謝明天滿臉驚詫,圍觀群眾泰半木訥,我揉著額角莫名其妙回頭,然後抬頭,也愣了一下。聶亦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正在那兒灌剛從我手裡拿過去的混合酒,微微仰著頭,能看到喉結的吞嚥。他今天穿一身銀灰色伴郎禮服,配黑色暗花豎條紋襯衫,英俊惹眼,氣質出眾,安靜地將喝完的烈酒杯放在一旁的橡木桌上,哪裡看得出什麼醉酒的行跡,只是額發微亂,像是的確睡過一陣子。

  他跟謝明天說話,十足的客氣,卻扶著我的肩:「聽說我今晚被扣在這裡了,誰能喝完這三杯,誰就能領我走?」

  謝明天強顏歡笑,說:「聶少,我們只是鬧著玩兒。」

  聶亦說:「我看你們不像是鬧著玩兒。」他說話清清淡淡,但就是有莫名的迫人氣勢,整個隔間鴉雀無聲。

  大概是酒精上頭,此時我只覺得心情愉快,坐在那兒瞇著眼看聶亦,說:「帥哥,你別這麼嚴肅,你看把謝小姐都嚇成什麼樣子了。」又轉頭去跟謝明天說:

  「謝小姐,我們說好我喝三杯帶他走,就一定得是我喝三杯,少一杯都不行,您再給我調一杯。」

  謝明天哭喪著臉說:「我只是和你開玩笑。」

  聶亦一隻手搭在我肩上,俯身下來配合我坐椅子的高度,面無表情地問我:「聶非非,你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酒喝的?」

  我笑,自覺此時深情款款,我說:「聶亦,我當然是來救你的。」說完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緊緊靠著他,不靠著他我不太站得穩。我幾乎抱著他的胳膊繼續說:「但今晚的規則是誰來救王子都得闖關,咱們得有點兒娛樂精神。」

  謝明天的目光在我和聶亦之間掃蕩了好幾個回合,說:「聶少,我不知道這位小姐是你的……」似乎不太確定接下來該用哪個詞。

  聶亦說:「是我未婚妻。」

  我真是佩服聶亦還沒訂婚就可以這麼面無愧色在各種場合介紹我是他未婚妻。但就算知道這個身份其實和愛沒有半毛錢關係,而且他這麼說多半只為打發撲過來的狂蜂浪蝶,我也覺得很甜蜜,因為喝了酒,酒精作用之下,更加感到甜蜜。

  那天晚上S市星光璀璨,聶亦將我扶進車庫塞進後座,然後坐在我身旁閉目養神。我閒不住,問他:「不是聽說你酒量糟到沒酒量,我怎麼沒覺得你喝醉了?」

  他仍閉著眼:「本來就沒喝太多,躺了一會兒就好了。」

  我恍然:「所以其實就算她們再怎麼瘋,也沒法兒把你怎麼樣對不對?」

  他沒回答,卻轉而道:「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我真是醉得毫無行為能力,而你三杯喝下去自己也倒了,我們要怎麼辦?」頓了兩秒,他說:「聶非非,你真是太亂來。」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座椅上,整個人都有點兒輕飄飄,我說:「不會的,聶亦,我試過的,在喝醉和醉倒之間有一個過渡,在那個過渡裡我可以裝得跟正常人沒兩樣,那時候我會帶你出去的。」

  他沒說話。

  我轉移話題問他:「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回答:「等司機。」

  我才發現司機不在,問他:「司機去哪兒了?」

  他回答:「讓他去安頓簡兮了,十分鐘後回來。」

  我喃喃:「簡兮,簡兮,啊,原來她就是簡兮,我聽說你媽媽非常喜歡簡兮,我覺得她長得很漂亮啊,你為什麼不選簡兮做你的未婚妻?」

  他轉頭看我,說:「聶非非,你喝醉了。」

  我側身靠在後座上,將自己移得靠近他一些,望著他的眼睛,問他:「你為什麼不選簡兮做你的未婚妻?」

  大概是有別的客人前來取車,車燈透過窗玻璃照在聶亦臉上,他表情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她喜歡我,沒法兒接受我能給的婚姻。就算說為了我什麼樣的狀況都能適應,但喜歡本身就是種貪慾,遲早她會想要更多。」

  今晚喝了酒,似乎情感變得更加豐富,而酒精真是種奇妙的東西,能讓人變得那麼大膽和不謹慎。我說:「聶亦,我媽是個詩人你知道吧,骨子裡帶著詩人的浪漫主義,從來不會跟我說,非非,你未來要做個什麼什麼樣的人,你的功課要拿多少多少分,所以我從幼稚園到小學六年級,唸書一直念得一塌糊塗。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沒有人覺得我會變得優秀。」

  聶亦說:「你十七歲開始拿各種攝影獎,天生的優秀攝影師。」

  我轉頭看他,嚴肅地跟他說:「絕不是天生的優秀,我和你這樣的天才是不一樣的,聶亦。有個故事你要不要聽?」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初一的時候遇到一個男生,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已經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非常出色了,而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會,連最簡單的解析幾何題我都做得顛顛倒倒,你絕對沒法兒想像那對我的震撼。」

  他想了想,說:「確實沒法兒想像。」

  我仰頭看著車頂,說:「我直覺他會更喜歡聰明的女生,想著要是再見到他,我還這麼沒用該有多丟臉,我希望再見到他時我也能像他一樣閃閃發光,只有足夠耀眼,讓自己也變成一個發光體,才能在滾滾人潮中吸引到他的注意。那之後我開始刻苦,當然,你雖然不能親身體會,但一定也能夠瞭解普通人想要成為一個發光體,刻苦之路有多麼艱辛了。也許你每天晚上十點準時睡覺,功課照樣拿滿分,但作為平凡人,功課要拿滿分,至少兩門外語要修得出色,琴棋書畫都要粗通,每天學習到半夜兩點簡直就是必須的。」

  他問:「然後呢?」

  我說:「啊,然後,這是個好問題,後來我發現,無論我變得如何優秀,他始終都在我達不到的那個優秀程度上,我就單純地把他當作偶像看待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轉頭看他:「所以喜歡絕不只是一種貪慾。喜歡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你看,它讓我成長了這麼多。」

  他的眼睛裡有我看不清的東西,我靠過去捧住他的臉,他微微皺了皺眉,說:「聶非非……」我打斷他的話,我說:「噓,聶亦,我要跟你說,如果有一天我也喜歡上你,那也絕不會是貪慾,我是想讓我們都更好,你明白嗎?」

  他竟然沒有推開我,他就那樣看著我:「如果我不喜歡你,聶非非,你不會痛苦?」

  我說:「你不喜歡我,你也不喜歡其他人,對不對?那你看著我我就會覺得開心,喜不喜歡我都沒有關係。」我補充了一句:「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但我心裡知道,從我們成年後在香居塔見面的那天開始,「如果」中的這一天已然開啟,就像創造一個世紀。

  那晚最後的記憶,是我就那樣靠著聶亦睡著了。

《四幕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