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戲:愛若有他生 02

  十月七號那天的太陽,是2017年秋天最好的一個太陽。明明之前S城一直下雨,那天早上卻突然大放晴光,太陽從東方升起來,陽光普照大地,被秋雨洗禮得懨懨欲睡的S城就跟突然被金子砸醒似的,要是長了腿,估計都能歡天喜地地爬起來一路狂奔過香川河,去跟對面的M城彈冠相慶。

  我和聶亦就是在這一天結婚的。

  結婚前一天康素蘿照慣例又來和我開睡衣派對。

  親戚朋友中,就她一人知道我結婚的真相,剛開始還表現得憂心忡忡,但自從聽說V島上那個槲寄生之吻後,突然對我和聶亦信心倍增。

  她充滿感情地開導我:「你看聶亦都主動吻你了,那起碼是對你有點兒好感吧?你再加點兒油,他喜歡上你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接著你再再加點兒油,他愛上你我看就指日可待了!說真的,酒會那晚之後你倆十多天待一塊兒,你就沒有跟他再約會過?」

  我那時候正捧著杯子喝牛奶,回她:「我又不是變形金剛,說加點兒油就能加點兒油。哎,對了,變形金剛是加柴油還是加汽油來著?」

  她說:「哦,這個我知道,變形金剛有加柴油的也有加汽油的,像擎天柱因為是貨車所以加的是柴油,大黃蜂是跑車嘛,加的就是汽油。」

  我說:「哦,汽油,你一說汽油我就想起來,聽說最近油價又要漲了。」

  她說:「可不,經濟復甦了嘛,石油需求也上升了,你知道昨天WTI(西德克薩斯中質油)原油期貨收盤價格是多少嗎?近三年新高啊,真是不讓人省心。」

  我說:「性價比合適的可替代性能源還沒研究出來?」

  她說:「一直在研究,但完全可替代我看夠嗆,前幾天正好看了篇論文……哎,不對,我覺得我們剛才談的好像不是這個……」

  我說:「讓你少熬夜,一熬夜記性就變差你還不相信,看吧。那今晚咱就不熬了,我先去睡了啊。」

  她正冥思苦想,下意識回我:「你不睡這邊?」

  我說:「最近有點兒神經衰弱,我去隔壁客房睡。」

  她說:「哦,那好吧。」

  剛走到房門口,康素蘿「啊」了一聲,突然小旋風似的刮過我身邊站在門口擋住去路:「聶非非你丫的,差一點兒我就著你道了,我們最開始不是在談你和聶亦嗎?我不是在問你和聶亦之後有沒有約會嗎?」

  我打量她:「你居然想起來了,不錯嘛。」

  她說:「看來之後你倆根本沒約會。」

  我無奈道:「你真執著啊。」

  她恨鐵不成鋼:「印尼那些海島那麼美,簡直專為談戀愛而生,你倆一塊兒待了十多天,不約會都幹嗎去了?」

  我想了三秒鐘,回她:「獻身。」

  她眼睛一亮,話都說不利索:「你們真、真直接,會都沒約就直接為彼此獻、獻身了。」

  我說:「不是彼此,是分別。」

  她表示不能理解。

  我說:「我為藝術,他為科學。」

  她說:「……你妹。」

  事實上,酒會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淳於唯他們就離開V島,去了一百二十海里開外的另一個旅遊島。幾個搞海洋探索的科學家朋友在那裡發現了新種類的水母,說是他們自帶的攝影師水土不服住院了,邀我們趕過去江湖救急幫個忙。

  最開心的要數淳於唯,他新近分手,和寧致遠打賭又輸了錢,簡直情場賭場兩失意,正感到空虛寂寞冷,原本都要撇下我們直接打道回意大利了,聽聞此行的目的地Z島居然是個旅遊天堂,美女雲集,立刻表現出了對這趟工作的極大熱情。

  寧致遠至今沒從淳於唯那兒拿到贏得的賭資,看他很不順眼,已經上島了還妄圖將他勸退,不客氣地跟他說:「唯少,你看,其實對方有專業潛伴,我們已經不太用得上你了,你在這兒跟著也是累贅,聽說你下月還有個探險項目?不如就此回意大利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再說,亞平寧半島的姑娘們倆月不見你了得多想你啊。」

  淳於唯一臉淒然:「寧寧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想把我勸回去,然後你好背著我在這裡搞外遇是嗎?」

  船長導遊連同來迎接的朋友集體回頭驚恐地看向他倆,寧致遠嘴角抽了好幾抽,轉身扶著我:「媽的,他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我拍他肩:「你要再勸他回去,信不信他還能當眾跟你來個法式熱吻?他真做得出來。」

  寧致遠眉頭一皺就要從褲兜裡掏藏刀,我趕緊制止他:「親愛的朋友你不要衝動。」

  在Z島拍攝了近半個月,其間和聶亦通過兩次電話,一次是他回國前,一次是他去歐洲出差前。前一次是為確定我的完工時間,看是否和他一同返航,後一次是為告知我婚事基本確定下來了,兩家已經開始挑選婚期。我知道聶亦做事情效率高,但在我缺席的情況下他居然能搞定我媽,著實令人費解。

  我沒忍住,當天晚上就給我媽掛了個電話。

  我媽語重心長:「我本來真是不想同意,畢竟三個月前才出了那樣的事,可哪裡知道你倆兜兜轉轉又在一塊兒了。你那麼喜歡聶亦,我能怎麼辦?況且你爸還一直跟我吹枕邊風,說家長制要不得,讓我想想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牛郎和董永,寶玉和黛玉……」

  我沉默了兩秒,問我媽:「牛郎和董永……他倆也有故事?」

  我媽也沉默了兩秒:「哦對,應該是牛郎和織女。」

  我回國是在九月初,拍攝很順利,比預期提前結束。那時候聶亦仍在出差,婚期倒是終於確定下來。我算了下婚期,再算了下《深藍·蔚藍》給的截稿期,一時心如死灰,只來得及回家擱個行李,臉都沒顧得上洗就往工作室狂奔而去。

  結果在門口碰到個化妝化得跟熊貓似的小姑娘,下巴抬得高高地叫我:「聶非非,你回來啦?」

  愣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回家的路上我媽的確跟我提了一句,說D市的表姨媽把她的小女兒芮靜送到S城來念大學,現在就寄住在我們家。芮靜年紀小小,在家族中卻相當出名,從小熱愛香港古惑仔電影,偶像是陳浩南的女朋友小結巴,十歲開始立志當一個太妹,十三歲就成了他們初中有名的太妹,一直有名到她十九歲,也就是前天。

  芮靜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個煙盒來:「聽說你釣了個金龜婿啊聶非非,你不是自詡是個藝術家嗎?竟然也學人家去釣金龜婿。還是表姨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只好指望你去傍棵大樹?你跌份不跌份啊?」

  我注意力全集中在她那張臉上了,兩秒後跟她說:「回頭我推薦你兩本雜誌,你好好研究研究上面的彩妝。」

  她反應了一下:「你!」跟頭小獅子似的立刻就要衝過來,我媽在背後叫住了她:「靜靜,你爸爸電話。」小獅子瞪我一眼,轉身進了客廳。

  我媽過來跟我說:「芮靜還是個孩子,是不太會說話不大討人喜歡,但你是她姐姐,好歹讓著她點兒。」

  我說:「我要不讓著她她就得挨揍了,我先走了啊。」

  芮靜邊接電話邊把我媽剛修好的一盆盆栽扯得七零八落,我媽凝望著客廳一臉痛苦,我攀著她的肩安慰她:「芮靜還是個孩子,是不太會做事情不大討人喜歡,但您是她姨媽,好歹包涵著她點兒。」

  我媽直接給了我腦門一下:「皮癢了是不是?」

  閉關前接到褚秘書的電話。褚秘書為人親切又周到,隔著萬里之遙問我好又問我家人好,和我說起最近T國頻發的流行疫情,安慰我新聞播報得可能過於嚴重,其實沒有那麼嚇人,聶亦很好,讓我不要擔心。他們昨天已經離開T國,但臨時有事,不得不飛一趟舊金山,可能後天才能回S城。

  我起碼有一個星期和現代文明完全絕緣,連歐洲最近流行病橫行都不知道,還在那兒消化他給的信息。褚秘書突然欲言又止:「聶小姐最近……都沒有主動聯繫過Yee吧?」

  我愣了一下:「可聶亦的正確使用方法不是……」

  褚秘書道:「正確使用方法?」

  我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聶亦不是不喜歡女孩子太煩人嗎?」

  他失笑:「但您也實在太不招人煩了點兒。今天下午會議結束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您是不是今天的飛機回國,怎麼提前回來了。我說婚期就定在十月,您一定是趕著回來準備,他說您說不准已經把結婚這檔事給忘了。」

  我笑說:「我也是怕煩到他,要這也能忘我就太缺心眼兒了。」

  褚秘書突然壓低聲音:「Yee過來了,聶小姐,我們後天下午六點的飛機到機場。」

  我心領神會,跟他道謝,然後去定了個鬧鐘。想了想,又去訂了個美容院。

  機場要算我媽相當不喜歡的一個地方,作為一個挑剔的詩人,她認為現代文明在交通和通信上的便利已然將文學中的離別之美逼入死局,大家都不覺得離別算是什麼事了,走的人一臉木然,送的人也一臉木然。有一次她很懷念地跟我爸提起,說古時候那些條件艱難的日子多好啊,每一次生離都有可能是場死別,才能催生出「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那樣的贈別佳句。我爸因為無法理解詩人的纖細感情,非常有邏輯地回了我媽一句:「現在生離怎麼不可能變死別了?那飛機不也有可能發生空難嘛!」從此機場就成了我媽最不喜歡的地方,沒有情調不說,走的人還有可能發生空難。

  我在機場等聶亦時突然想起我媽的那個論調。

  九月,S城迎來了雨季,暗色的天空像個巨大的花灑,雨水飄落在窗戶上,和玻璃貼合,形成一些透明的漂亮紋路,將整個世界模糊成一幅印象畫。

  貴賓室人不多,正小聲放一首活潑的小情歌,我跟著哼哼。面向機坪那邊的通道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抬頭,門正好被推開,開門的空乘小姐看到我立刻微笑點頭。通道裡褚秘書的聲音隱約傳過來:「……臨床試驗中的確有一些不良反應,正在進一步查驗原因,他們自己也知道,試驗結果沒有達到規定標準不敢拿來給你過目……」聶亦道:「太慢了。」褚秘書歎氣:「他們已經算是全力以赴……」對話在這個地方中斷,我站起來,隔著七八米遠的距離,聶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表情有點兒驚訝。

  近二十天不見,他頭髮剪短了,穿淺色的牛仔套頭襯衫,咖啡色長褲,整個人清俊得不像話。貴賓室裡的小情歌還在輕輕唱:「我是隨波逐流的浪,偶爾停泊在你心房。」

  我一隻手揣褲兜裡,只覺得想念真是很玄的東西,人的心明明那麼大,可當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它就變得那麼小,小得只夠裝下那個人的影子。我媽說機場沒情調,怎麼會?昨天我和聶亦還相隔兩地,今天這些鋼鐵做的大傢伙就把他送到我面前來,看得見,摸得著,身上或許還帶著太平洋微鹹的海風味道,沒有什麼比這更加有情調。

  我走過去就要擁抱他,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來不合適,我倆不是真的在談戀愛,這種事只能趁著酒意裝傻偶然為之。想到這裡,硬生生把伸出去摟他腰的手改了個方向搭在他肩膀上,表情嚴肅:「肩膀這裡有點兒皺,我給你理一理啊……」

  褚秘書在一旁忍笑,但聶亦還真順著我的手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怎麼有空來接我?」

  我誠懇:「為了做個稱職的模範未婚妻。」

  他像是笑了一下,說:「哦,稱職,模範。」

  我瞬間慚愧,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大概是什麼重要電話,聶亦看了一眼接起來,順手將搭在臂彎上的外套遞給我。

  他邊走邊聽電話,時而用英文回兩句什麼,大家很快出了貴賓室。

  褚秘書和其他兩個同事坐司機的車,聶亦坐我的車。

  上車好一會兒聶亦才結束通話。其時我們已經開了一陣,那是段機場高速,路兩旁偶爾出現聳立的高樓,被雨水澆得濕透,看上去孤單又淒涼。我轉頭看了聶亦一眼,他正躺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整個人都像是放鬆下來。我騰出一隻手摸索半天,摸出一隻嶄新的眼罩,小聲叫他的名字。他睜眼看我,我示意他把座椅調平將眼罩戴上睡一會兒,他搖搖頭,問我:「開去哪兒?」

  我答他:「當然是你家。」從機場開到聶亦他們家郊區那座大宅保守估計也得兩個小時,現在舊金山正是半夜,他肯定困得不行,我補充:「你睡你的,別管我,到了我叫你。」

  他想了想:「去紅葉會館吧,回家太遠,開車很累。」

  我笑:「兩個小時而已,我沒問題。」

  他開了一瓶水,過了兩秒道:「明天早上總部有個會,紅葉離那邊也近。」

  我轉頭看他:「真有個會?」

  他點了點頭。

  我在腦海裡搜索了一會兒:「這裡到紅葉會館,怎麼走來著?」

  聶亦就探身過來幫我重新設置導航,又問我:「這次的後期工作不太多?」

  我苦著臉:「多得要死,至少忙半個月。」

  他重新躺回座位上:「那今天還這麼浪費時間?」

  我知道他說的浪費時間是指來給他當司機。

  我跟他胡扯:「因為前天看了個偶像劇,說女主角滿懷思念去機場接分別已久的男朋友,沒想到男朋友居然失憶了,還從國外另帶了個漂亮姑娘回來。我一看這跟我們倆設定太像了,當然,要你失憶不太可能,但萬一這次你出門發現了新大陸,覺得有別的姑娘比我好,還帶了回來,到時候我怎麼辦?我的潛水器怎麼辦?然後我就來了。」

  他理智地和我探討:「要是我真的覺得別的女孩子比你更好,還帶了回來,你就算來接我,我應該也不會回心轉意。」

  我也理智地回他:「連這一點我都考慮到了,你沒看出來我去美容院待了三個小時,就為了把自己弄得更光彩照人一點兒嗎?我想萬一你要真帶了什麼美女回來,我得艷壓她呀,你一看我比她更漂亮吧,說不定還能再考慮一下我呢。」

  他似乎在笑,我正開車,沒太看清,只聽他道:「僅限於外表的審美太初級,我對那個沒太大興趣,你得考慮用其他優點才能打動我。」

  我說:「那完了,我除了美貌就沒有什麼其他優點了。」不禁「心灰意懶」。

  他研究地看了我兩秒:「不急,慢慢開發。」

  我來了勁頭:「開發我的人格魅力?」

  他搖頭:「不,開發如何降低我的審美情趣。」

  我嚴峻地說:「聶博士,信不信我把你扔高速路上?」

  他冷不丁道:「今天你很漂亮。」

  我保持嚴峻:「恭維我也沒用,況且還是降低了審美情趣的恭維。」含恨道:「看來必須忍痛和潛水器說再見了。」

  他閉著眼睛,嘴角浮起一點兒笑意,道:「非非,接機室裡你剛看到我時很生疏。」

  我頓時想起那個夭折在半空中的擁抱,卻嘴硬道:「我有嗎?」

  他道:「現在這樣就很好。」又道:「你不用太考慮我會怎麼樣,你是我的家人,有權對我做任何事。」

  我的家人。

  聶亦不懂得愛,也不會說愛,康素蘿老覺著選擇嫁給聶亦是我虧了,可他無意中說出的這四個字,卻比任何愛語更加動人,我只需要這個,只要這個就足夠了。

  窗外天色漸暗,是涼意深深的秋夜,但那一瞬心裡非常溫暖。

  不過不能讓聶亦看出來。

  我力持鎮定,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我說:「有權對你做任何事?包括現在把你扔高速公路上嗎?」

  他仍閉著眼睛:「任何事,但不包括這一條。」

  S市市中心有個紅葉公園,是片紅葉景區,公園中央是片湖,聽說古時候湖邊盛產月桂,所以起名叫月桂湖,月桂湖中間有座小島,紅葉會館就建在上面。

  車開過湖中路,兩旁已經亮起路燈,映得湖中波光瀲灩。雨收雲散,天上捧出一輪清月來,湖上依稀泊著幾隻畫舫,有點兒萬家寧靜、湖舟唱晚的意思。

  老遠就望見島上建得跟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似的紅葉會館,整棟建築物隱在已經成為暗色的紅葉林中,依稀發出一點兒柔和的螢光。

  正要開車進主道,聶亦給我指路:「從旁邊繞過去,走L3車道。」

  順著他的指示稀里糊塗開過去,似乎是條專用車道,兩旁種滿了闊葉樹,車道盡頭是扇鐵門,車駛近時門自動打開,現出一個巨大的園林。沿著林木隔出的車道再開幾分鐘,恍惚看到數十座中式別墅鄰湖而建,兩兩相距遙遠。正使用的車道直通其中一棟別墅,我開過去將車停穩當。

  服務生提前來整理過房間,水已經放好,床也鋪好。

  聶亦去浴室洗澡,讓我看會兒電視,估計他都不知道我留下來要幹什麼,剛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他進浴室了我就知道了。

  的確,我的電腦桌面是該換一換了。

  客廳裡有專線電話,我打去廚房給聶亦叫了碗粥,順便打聽他的口味:「聶少平時還愛吃什麼?」

  電話那頭如數家珍:「聶少喜歡清蒸刀魚、西湖銀魚羹、茭白蝦仁、素秋葵,還有西芹百合。」

  我唯一會做的菜是麻婆豆腐,聞此不禁深感憂慮,對方聽我半天沒說話,主動詢問:「聶小姐您怎麼了?」

  我說:「哦,沒什麼,他口味還挺清淡的。」頓了頓問他:「哎,你們能讓聶亦他愛上吃麻婆豆腐嗎?」

  電話那頭愣了足有三秒:「我、我們開個會研究研究……」

  掛斷電話後在客廳裡轉了一圈,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水聲,感覺有點兒心猿意馬。翻出個安神的洋甘菊蠟燭,正準備點燃放在聶亦床頭,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赫然跳進來一條短信:「姐,救命啊T_T我跟人打賭欠了八萬塊,被人押這兒了。」緊接著又跳進來一條:「紅葉會館310T_T。」

  我看了浴室門一眼,又看了手機一眼,心想,芮靜你大爺的。

《四幕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