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10)
    喬燃驚訝的看著林嘉茉,隨即恢復了往日的神態,笑了笑說:「嘉茉,你怎麼跟間諜似的呀?你真不應該和方茴他們報經濟,應該去報刑偵。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和你一個考點,但那幾天都沒碰見你,本身就覺得有點奇怪。剛才何莎問我你是不是要復讀,因為她和你一個考場但都沒看見你去考試。喬燃,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嘉茉焦急的問。
    「不是復讀……是出國,我爸媽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去英國。」喬燃平靜的說。
    「你說什麼?!」林嘉茉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幹嗎不告訴我們?你到底想怎麼著啊!」
    「對不起,但確實沒想告訴你們,我想等我走了之後再跟你們打招呼。我不想大家因為我傷心難過,你知道麼,我這輩子最幸福快樂的日子就是和你們一起,我希望留在你們心裡的是我們彼此最開心的樣子。即使以後我們不在一起了,回想起這段日子,也都是大傢伙的笑容。」喬燃認真地說,「而且……我覺得我沒法面對她的臉,當她知道這件事時,不管她露出什麼表情我都不敢看到……」
    「膽小鬼!」林嘉茉流著淚說。
    「呵呵,我一直都是膽小鬼。」喬燃笑著低下了頭。
    「你什麼時候走?」林嘉茉吸著鼻子說。
    「二十號。」
    「二十號?咱們不是定在十八號去青龍峽麼?你不去了?」林嘉茉驚訝地說。
    「嗯,這次沒辦法跟組織活動了。」
    「喬燃,你光說得好聽!這多殘忍啊!你能想像大家知道你不告而別後的心情麼?你那麼喜歡方茴,就讓她歡歡喜喜的回到北京之後,立刻得知你去英國了?」林嘉茉推著喬燃喊。
    「我啊,在她面前也就逞能這一次了,你以為我還有更好的辦法讓她多記住我一點麼?」喬燃望著遠方輕輕地說,「我一直說只要她快樂就好了,在她快樂的時候我離開,就不算食言吧?嘉茉,幫我保守這個秘密行嗎?」
    「好吧,這麼一會就兩個秘密了。你小子可不能出國就忘本啊!你要是敢忘了我們,我就把你這點事昭告天下!」林嘉茉白了他一眼說。
    「行!你昭告到英國都行!」喬燃向她伸出了手,林嘉茉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把他使勁從地上拉了起來。
    方茴拒絕了喬燃之後獨自跑下了樓梯,她坐在旋轉樓梯半截的地方,蜷起腿小聲哭了起來。和喬燃在這三年中一點一滴的事,就像過電影一樣在她腦子裡轉,一起做值日,一起做功課,一起回家,一起在丁香花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揮之不去的溫暖回憶。可是再多的溫暖依舊不能換來一個擁抱,她有著自己倔強的原則。對於愛,她只要絕對或者零。
    樓上隱隱傳來了張信哲的《信仰》,方茴覺得這歌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她茫然抬起頭,陳尋就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他正趴在欄杆上凝視著她,對著她一字一句的唱「我愛你,是忠於自己忠於愛情的信仰,我愛你是來自靈魂來自生命的力量。在遙遠的地方,你是否一樣,聽見我的呼喊,愛是一種信仰,把你帶回我的身旁」。
    陳尋看著她唱完了整首歌,隨著尾音的結束,他跨過旋轉樓梯的欄杆從二樓翻了下來。方茴伸出手緊緊拉住他,他坐在方茴身邊,把她摟在懷裡說:「方茴,我愛你。」
    方茴說這是陳尋第一次特深刻的對她說愛,他們以前都不太好意思說這個字眼,但是那天他卻說了出來。雖然混著些酒氣但方茴還是感動得一塌糊塗,她把頭埋在陳尋懷裡,不住地重複這句話。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傻丫頭,我知道了。」陳尋輕輕撫著她的頭髮說。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方茴閉著眼睛問。
    「會。」陳尋回答。
    「會結婚嗎?」
    「會。」
    「會生小孩嗎?」
    「會。」
    「會有自己的家,一起買菜,做飯,刷碗,鋪床單,洗衣服嗎?」
    「會。」
    「會到老了,還這樣拉著手嗎?」
    「會。」
    「真的會嗎?」方茴流下了淚。
    「真的會。」陳尋抹掉她的眼淚,摟緊她說,「方茴,只有你是我永遠都不會失去的。」
    在離別之即,兩個人緊緊牽著的手成為了固執的堅守,那時候他們以為用自己的力量握住彼此就等於握住了未來,殊不知未來其實是誰也握不住的東西。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流再多的淚,說再多的話,再多的不捨與無奈也不能阻止時間的推移。酒醒了的學生和老師互相告別,三三兩兩的四散於已近墨色的北京城。不用說,明天必然又是新的一天。
    方茴他們按原計劃去了喬燃家,方茴先在路邊給她爸媽打電話,再確定了一遍,為了串供林嘉茉還分別和她爸媽聊了兩句,總算讓他們放心了。
    他們喝得多,頭還都有些暈,就一起推著車在平安大街上溜躂。趙燁走在最前面,他指著昏黃的路燈說:「我頭一次好好看晚上的北京,平時訓練也就一走一過,我發現這晚上和白天的感覺真不一樣啊,越黑暗,越美麗。」
    「我靠!丫是高了,都成喬燃了!」陳尋一臉驚訝,誇張的說。
    「你丫別順道擠兌我啊!人家趙燁感慨兩句怎麼了?哪個少女不懷春啊!」喬燃笑著說。
    「你大爺的!」趙燁蹬上車過去撞他。
    「你們都先別鬧了,咱們商量商量晚上幹嗎吧?」林嘉茉拉開他們說。
    「打牌啊!升級,我和喬燃對家,你和方茴對家,陳尋當方茴家屬一邊看著,咱們不加丫玩!」趙燁比畫著說,「要不打麻將,反正總算沒人管了,可勁折騰唄!」
    「我知道你特想讓我反擊你,說不帶你玩,讓你當嘉茉家屬,但我就不說,氣死你丫!」陳尋嬉皮笑臉的說。
    「滾你媽蛋!思想怎麼那麼陰暗啊你!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出個主意拐三彎兒!」趙燁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行了行了,都好好說!」方茴怕林嘉茉難堪,忙打岔說。
    「我覺得大家好不容易在一塊兒,別打牌了,買點好吃的一起聊聊天吧!」林嘉茉看著喬燃說。
    「打牌還能精神點,聊天還不一會就睡了。」趙燁搖搖頭說。
    「就是,就打牌吧,挺好的!」喬燃拍了拍林嘉茉的肩膀說。
    「不行!你們要都不去我自己買去,我和喬燃聊天!」林嘉茉掙開喬燃的手,有點激動的說。
    「哎喲,喬燃你什麼時候把嘉茉給收買了?還單聊,我可吃醋了啊!」陳尋擠著眼睛說。
    「別廢話,以後有你後悔的一天!」林嘉茉瞪了他一眼,騎上車往前面的一個小店舖蹬去。
    「她怎麼神神叨叨的?」陳尋不明所以的說。
    「不知道,我也覺得有點怪。」方茴抬頭看了看喬燃,可是一接觸他的視線,又馬上低下了頭。
    他們跟著林嘉茉往那邊騎去,還沒走兩步就突然覺得周圍的院子裡發出了「轟」的一聲,那種動靜很難形容,不是地震那樣的天崩地裂的感覺,也不是整齊劃一的吶喊,而是一種千萬人一起爆發的喜悅歡呼混合的別樣的情緒。幾個人面面相覷的看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候林嘉茉突然從前面的小賣鋪裡跑了出來,她瘋狂的揮動著雙手,又蹦又跳的大喊:「成功啦!北京申奧成功啦!」
    短暫的呆滯之後,陳尋他們立馬扔了自行車向那個小賣鋪跑去,櫃檯上十幾寸的小電視正播放著中國代表團擁抱在一起的感人場景,店舖老闆使勁拍著玻璃,大聲嚷著:「真他媽牛逼!真牛逼!」
    五個人在狹小的小鋪子裡又跳又叫,打心眼裡歡欣鼓舞。
    陳尋摟著方茴說:「咱們都喝糊塗了,怎麼就忘了今天投票呢?我操,真是太爽了!咱北京能辦奧運會了!」
    「當年悉尼奧運會那屆就盼著,但是沒成功,這回2008年總算落停了!」方茴笑著說。
    「可不是!不過我就預感咱們這次肯定能行!真是太給勁了!」趙燁大聲說。
    「真不容易,你也預感准了一次!咱這次要好好慶祝一下!」喬燃說,「嘉茉,剛才怎麼個情形啊?」
    「我也不知道,就聽了個『thecityofBeiJing』就出去喊你們了!」林嘉茉遺憾的說。
    「我跟你們說,就兩輪投票就定咱北京了!特痛快!薩馬蘭奇還宣佈的慢悠悠的,弄得我心裡那抓撓!」店舖老闆接過話說,「不過我說,哥兒幾個甭跟我這慶祝了,巴掌大的地你們這一蹦,我覺得跟快塌了似的。你們要慶祝就去天安門啊!肯定不少人往那兒聚呢!」
    「對啊!走!咱們上天安門!」陳尋拍著巴掌說,「好好吼兩嗓子去!」
    「走走走!還囉嗦什麼啊?咱車還在大馬路上扔著呢!」趙燁擁著他們往外走,扭頭跟店老闆說,「大哥,謝謝您了啊!」
    「得勒!你們也替我喊幾嗓子!」店老闆笑著說。
    他們從小賣店出來,拿起車就直奔天安門廣場了,一路上又笑又叫,到了天安門一看,果然已經來了很多人,有的開著私家車在長安街上行駛,車後窗裡伸出了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有的聚集在國旗桿下大聲歡呼,有的一家三口在一起,舉著印著國旗的小紙旗和路邊的行人一起搖旗歡呼。
    陳尋他們看到這個情形只覺得熱血往頭上湧,他扭頭沖喬燃說:「咱們今天就橫穿長安街回你們家吧!從這一直騎到那邊!」
    「行啊!」喬燃說,「這就走!」
    「我們都沒事,你還帶一人呢,能行麼?」趙燁馬上跨上車說。
    「切!絕沒問題!誰掉隊誰是小王八!方茴,上車!」陳尋把方茴拉了過來。
    「行嗎你?要不……還是輪著帶我吧。」方茴坐在大樑上,抬起頭看著他說。
    「沒那個!別的可以輪,你肯定不能輪!踏實坐好了啊!」陳尋扶好車把說,「同志們!向著勝利,前進!」
    幾個孩子笑鬧著從天安門城樓前出發,在路上一起大聲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惹得行人齊刷刷的看著他們,也有人起哄喝彩。後來騎得熱了,男孩子們乾脆脫掉了T恤衫,光著膀子蹬起了車。長安街上的華燈照在他們稚嫩單薄的身體上泛起了一片流光溢彩,北京的那個特別的夏日,因此銘刻上了青春的清新氣息。

《匆匆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