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虹橋機場一如既往人多車少。排隊等待出租車的隊伍,在50米的直線距離內,彎彎曲曲繞了五圈。
粗略計算一下,譚斌估計排在她前面的,至少有二百人。
她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程睿敏的身影,一個個看過去,人人汗流浹背,每張臉上都明明白白寫著不耐煩三個字。
穿白襯衣的不少,但沒有人能把一件樣式簡單的正裝襯衣,穿出雲淡風清的另類味道。
想來以他目前的身份,應該有公務專車接送,不用再排隊輪候。
想起這一點,譚斌掃興地收回目光,煩躁不安地左右替換著重心。
來上海出差,她最怕的就是出租車這一關。
上海的出租車司機,是她見過的最專業的出租車行業典範之一,話少,乾淨,敬業。可是上海街道上的出租車,相比北京,卻出奇地稀少,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時刻。
譚斌曾有過在外灘中心的TAXI等待處,為趕飛機老著臉皮求人讓車的時候。那段經歷讓她至今想起來還頭皮發麻。
等她終於折騰到酒店,在前台辦完Check–in,拖著行李走進房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五十分。
譚斌覺得下次有必要考慮飛浦東機場。
她簡單沖個澡,支起電腦繼續她未完成的報告。
答應過劉樹凡,今天一定會把報告交給他,失信不是她的風格。
按下郵件發送鈕,譚斌瞟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凌晨一點半。
又困又乏,對著鏡子往臉上塗免洗面膜時,她的心裡反覆鬥爭了無數遍:到底做完今天的工作筆記再上床?還是不管不顧立刻睡覺?
譚斌有個私人習慣,每天結束工作時,會把當天做過的事情盡量回憶一遍。
然後記下那些有特別意義的,或者做得不妥不周密之處。五年下來,這些記錄已經積存了厚厚一大本。
沈培偶爾翻過,對著那些令人費解的字母縮寫皺起眉頭。
「這都什麼東西?有什麼用?」他問。
「算是日誌吧。」譚斌回答,「你對自己成就的評價,是一張張的新畫。我和你不一樣,每天都在重複瑣碎的細節,不及時記下來提醒,我怕回頭的時候會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每天忙忙碌碌卻徒勞無獲,如今嘛,任時光流逝而我心安,因為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而且,」她揚起臉,眼神充滿嚮往,「沒準兒有一天,我和傑克韋爾奇一樣,有了寫自傳的資格,這將是多麼詳實的史料啊!」
沈培的回答是:「小白癡!」
習慣還是戰勝了懶惰,譚斌最終在桌前坐下,翻開筆記本。
每天的這個時刻,是她除了日常簽字以外,唯一用手和筆寫字的時候。
她寫道:見到程睿敏,他的鎮靜從容令我吃驚。很想知道這類人面對失敗的真實想法。如果換做自己,可能會挖個坑學鴕鳥埋進沙堆,再不願見到任何故人。因為他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曾經一敗塗地的處境。對很多人來說,接受並承認自己的失敗,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譚斌捏著程睿敏的名片反覆打量,右手下意識地按著圓珠筆的撳鈕,發出吧嗒吧嗒的噪音。
她接著寫:也有可能是痛到了深處反而麻木,多日之後所有積存的難堪痛苦才會逐漸釋放……
譚斌停下了筆,抬起頭,桌前的梳妝鏡裡,映出她脂粉不施的清秀五官。
眼前似迷霧劃破,露出另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小小一張瓜子臉,雪白不雜異色。年輕女孩有一雙烏黑的眼睛,因為某種激烈的情緒,黑\\\沉沉愈加攝人。
身後的髮型師撈起她絲縷分明的長髮,異常惋惜:「這麼好的頭髮,剪了真是可惜,小姑娘,要不你再想想?」
「別囉嗦,剪!」年輕女孩言簡意賅,聲音裡有不容置疑的決心。
碩大的發剪猶豫片刻,終於合攏。
柔軟的長髮伴著咯嚓咯嚓的聲音紛紛委地,燈光下如同有生命的物體。
鏡中的女孩微微側頭,臉上沒有任何心疼的意思,唇邊只有冷冷的笑,麻木地決絕地隨著頭髮一同告別過去。
我不要再愛上任何男人,再不給任何人傷害我的機會。除了男人,世上還有其它更多更美更重要的選擇,爬上去,總有一天會把他們踩做腳底泥。
想起五年前最後一篇日記上的誓言,譚斌低下頭有些恍惚地笑。
那時候喜歡把一切挫折歸結為客觀原因,自己總是善良無害的,錯的都是他人和社會。
如今卻明白,人這一輩子,太多的跟頭是咎由自取。為了慾望,為了得到更多,在選擇的瞬間判斷失誤,操縱人一生榮辱浮沉的,不是命運,而是自己。
只是那段難扼的日子,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過去的一點一滴都如潮水一樣湧上心頭。她一夜夜整晚睜著雙眼,望著天花板上從窗簾間隙透過來的細碎光斑。胃部似被人大力擰絞,每吃下一口飯,都會引起刺激性的反應。
父母心疼她,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一日日消瘦。
當她終於從灰色中慢慢走出來,吃下完整一碗米飯時,對面的母親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那段日子消瘦疲倦的,並不是只有她一人。
二十三歲的譚斌拉著母親的衣袖嚎啕大哭,從瞿峰意義明確地談到分手,積攢多日的眼淚終於傾瀉而出。
母親摸著她短短的頭髮,毛茸茸地似只小貓,心疼之餘只有歎氣:「斌斌,以後長點兒心眼,要過一輩子的,男孩子還是人品最重要。」
大約多數人一輩子總要碰上幾件傷心事,然而無論最初怎樣的痛不欲生,最終還是要繼續活下去。
有人跨過這道檻,從此活得更好,有人邁不過去,自此沉淪。
有多少人能一輩子記著一個人?銘心刻骨的,不是曾經愛過的那個人,而是自己曾經的歲月,曾經的青春。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是譚斌多年後再回想,即使那個人的面目已經模糊不清,那一刻尖銳的傷痛,完全懷疑自己價值的自信崩潰,至今依然嚙咬著她的心臟。
她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只怕井繩,那條咬過她的井繩。
電腦「叮」一聲輕響,打斷譚斌的回憶。
她湊過去。
一封新郵件,發信人是劉樹凡,發信時間是兩點十分。
第20章
譚斌錯愕地看一會兒,幾乎忘了點開。
她沒想到這會兒劉樹凡還在處理郵件。而且從題目上看,顯然是對她剛才那封郵件的回復。她實在吃驚於劉樹凡的反應速度。
他身兼兩職,說日理萬機可能有點誇張,但日常工作千頭萬緒,費心勞神,這樣旺盛的精力不是人人都能擁有。
「DearGirl,」劉樹凡在郵件中說,「報告很好很清楚,非常感謝你的努力。唯一讓我不滿意的,是關於競爭對手的分析。很明顯,你和你的團隊,都沒有強烈的願望,去瞭解你們的對手。就像你所知道的,不瞭解競爭對手的狀況,猶如戰爭中知己不知彼,只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勝算。因此你對所有銷售機會的估計,都需要重新考慮。」
譚斌托著下巴想半天,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質疑。
報告中有完整的幾頁PPT文件,對競爭對手技術方案的優劣勢,進行了詳細分析和比較。
劉樹凡依然不滿意,譚斌只能認為,他想知道的,是技術參數以外的信息。
但是除了技術參數,其他很多事是沒辦法白紙黑字表達清楚的,也不是靠正常途徑能得到的。
最重要的是,程睿敏在職時,並不十分在意這種數據。
譚斌記得他說過,真正有效的競爭對手分析,建立在全面的信息搜集渠道上。
「戰時獲取對方情報通常靠什麼手段?靠的是深入敵後的戰地間諜。」他自問自答,「你們不要把腦筋歪到這上面去,那是戰略發展部門的任務。作為銷售,瞭解對手是必要的,但不能把自己的成功完全寄托在對手的失誤上。如果你有這樣的精力,為什麼不去認真研究我們的客戶,尋找他們真正的painpoint,讓我們的解決方案更貼近客戶的需求?」
但是譚斌萬萬不能如此回答劉樹凡,明說這是程睿敏時代的遺風。
當然她也不能說,她做不到。
初進MPL的員工,都會接受一個洗腦培訓,概括起來就是兩句話,其一,「Iwillnotcomplain」;其二,「Neversaynever」。
譚斌私下腹誹過,說這兩句話簡直是一劑精神鴉片,直譯過來,就是對上司對公司,永遠不說不。
所以她猶豫著,開始緩慢地敲打鍵盤。
「Sir,您的提醒非常正確及時。這點的確是我們的弱項,我也曾注意到這個問題,試圖做過根本原因的分析,我私人的理解,是因為我們的銷售模式,關注點集中在CustomerFirst和WinTogether的策略上,所以我們的銷售經理,包括我,都沒有真正意識到知此知彼的重要性。我會記住您的建議,並把它納入下半年團隊能力的發展計劃中。再次感謝提醒。」
短短一段話,她寫了改,改了寫,字斟句酌,花了很長時間。
劉樹凡的質問無可厚非,MBA標準教材也是這麼教育的。企業戰略決策管理中就專門有一章,講的是競爭對手分析法。可是內心深處,她卻贊成程睿敏的做法。
先修身齊家才有可能平天下。而且公司和人一樣,總有擅長的和不擅長的,趨實避虛是基本原則。
但是每一次改朝換代,否定推翻舊人立下的規矩,幾乎是必經之路,否則簡直不能昭示新人的英明。
所以她認錯態度極好,卻故意把原因歸結至公司的企業文化,希望能矇混過關。劉樹凡總不至於責怪公司幾十年不變的企業文化。
不過她很擔心自己這點小聰明,劉樹凡一眼就能看穿。
寫完檢查一下措辭和拼寫,譚斌咬咬牙,終於按下發送鍵。
用腦過度,睡意一時間跑得乾乾淨淨。
她打開電視看一會兒HBO,回信就來了。
「DearCherie,」這一回換了稱呼,「這樣很好,等你回到北京我們再詳談,下個月我希望能看到改善。現在,上床去,女孩子睡得太晚容易老。」
唔,好像他還算滿意。
譚斌心頭頓時一鬆,立刻感覺困得頭暈眼花。
她麻利地滑進毯子,抬手關掉床頭燈,在黑暗裡一點點放軟身體,心滿意足地吐口長氣。
譚斌沒能完成她為期三天的Workshop,第二天的下午,一個緊急電話,逼得她不得不改簽機票,連夜趕回北京。
PNDD的集中採購正式開始了。
國航的最晚一趟航班,整整延誤了一個小時,到達北京首都機場,已經是十二點半。
大廳出口處還有不少等待接機的人。
譚斌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拖著拉桿箱走向出租車站。
身後似乎有人喊了一聲。她又累又乏,大腦早就呈現膠著狀態,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恍惚地往前走。
腳步聲登登登追近,有人用手臂用力圈住她的肩膀,接著她的身體被扳過來,正對著身後的突襲者。
譚斌睜大眼睛竟呆住了。她登機前給沈培發了個短信,告訴他今天會北京,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沈培會來接機。
沈培接過她的行李箱和電腦,揪揪她的耳朵,笑嘻嘻地問:「傻子,想什麼呢?」
「你怎麼知道我的航班號?」譚斌奇怪。
「你發短信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我又知道你這個小財迷,為攢里程只坐國航,網上一查就知道了。」
「然後你就傻乎乎地等到現在?」
「對呀,我一趟趟地問,國航的櫃檯含含糊糊一直不肯說實話,直到起飛才告訴我到達時間。」
「傻子,」譚斌抬起手忽櫓他的頭髮,「傻的跟什麼似的!」
沈培頓時不樂意了,騰出手護住自己的頭髮,「你才傻呢。」
從機場出來,到譚斌家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她坐在車上睡了一覺,直到沈培晃著她:「到家了,醒醒……」
譚斌迷迷糊糊睜開眼,空著手就往樓上走,連行李都忘了拿。
等沈培停好車帶著行李進門,譚斌已經飛速完成沐浴,把自己扔在床上。
「斌斌,先別睡,睜睜眼,我有事兒跟你說。」沈培上來啃她的臉。
譚斌胡亂揮著手,像趕一隻蒼蠅,哼哼嘰嘰地抱怨:「你這人好煩哪,明天一早有會,讓我睡覺。」
「什麼破工作把人累成這樣子?」沈培不滿,「後天我就走了,連句話都沒機會說。」
「哎?」譚斌有點清醒,轉身抱住他,「這就出發了?唉,怎麼突然覺得怪捨不得的?」
「我也是。」沈培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摩挲著,悶聲說,「睡吧,我已經把行李放在車上,後天從你這兒出發。」
譚斌「唔」一聲,貼近他的身體,口齒不清地說:「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那雙室外靴已經舊了,鞋底的花紋都快磨平了,太不安全,明天去買雙新的吧,我找時間陪你去。」
沈培沒接話,抱緊她再說一聲,「好好睡吧。」
早晨譚斌去上班的時候,沈培還擁著毛巾被酣睡,睡姿憨態可掬。她站在床邊看他,悄悄笑一笑,退出去鎖門離開。
第21章
這一次的投標預備會,是執行董事長劉樹凡兼任銷售總經理之後,銷售團隊聚集最齊的一次。
除了南方區總監曾志強,因為和客戶有約無法脫身,三大區銷售總監以及各重點省份的銷售經理,幾乎都趕到了北京。
進入正題之前,劉樹凡先傳達了一份總部新精神,大意就是硬件設備的市場利潤越來越薄,MPL從今年開始,將從單純的設備供應商逐步向方案咨詢提供商轉型。
然後他宣佈了一個決定:「PNDD的集采,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為保證投標順利,我們要成立一個臨時的投標團隊,今天在座的,都將是這個團隊中的KeyPerson,當然,我們更需要一個BidManager……」
劉樹凡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譚斌身上。後者立刻有了不祥預感,腦後嗖嗖地似有陰風刮過。
「經過商議,一位BeautifulLady,將作為PNDD項目的BidManager,負責協調投標一切事宜。她就是……」
譚斌聽到自己的名字在耳廓中迴響,「Cherie譚。」
她感覺腳下的地板似乎消失了。
室內有片刻靜默,不少人轉頭看譚斌,表情各異。
譚斌臉上還殘留著方才微笑的餘波,毫無防備之下被砸得眼冒金星。
這個頭銜的責任太重了,重得她完全負擔不起。
中國大陸地區下半年銷售目標的百分之六七十,都押在這個項目的成敗上,萬一有個閃失,就算她粉身碎骨也難辭其咎。
MPL公司的其他國家或地區,經常會採用Bidmanager負責的方式進行投標管理,但那些BidManager,都是具有十幾、二十年銷售經驗的專才。
在中國大陸地區,若論起資歷,於曉波或者曾志強,其實更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譚斌本能地想站起來推辭,坐在對面的於曉波,望著她不易察覺地搖搖頭,然後抬起雙手,「啪,啪,啪」輕輕鼓掌。
會議室內的其他人如夢初醒,紛紛效仿。
這一下堵住了譚斌未出口的話,她只好堆起笑容,向同事點頭致謝,並示意他們安靜。
劉樹凡接著說下去:「Cherie隨後幾個月的工作,將會非常繁重,所以利維……哎,利維呢?」
喬利維從後排站起來,大聲應道:「列兵喬利維報到。」
會議室內頓時笑聲一片。這是句經典台詞,來自一部熱播的電視劇。
劉樹凡也笑起來,擺擺手說:「坐下坐下,投標期間利維會支持Cherie,主要負責PNDD總部的客戶關係,你們呢,要盡力協助他們兩人的工作。」
喬立維相當配合,馬上雙手抱拳舉過頭頂,「諸位兄弟,看在黨國的份兒上,到時候務必拉兄弟一把!」
會議室裡再次哄堂大笑,氣氛立刻輕鬆下來。
「Cherie呢?也表表態?」劉樹凡問。
譚斌雙臂攏在胸前,臉上依舊維持著笑容,心裡卻異常惱火,感覺被當眾涮了一把。
方才於曉波的暗示,分明告訴她,此事已成定局,反對無效,不要做徒勞的事。
而喬利維的反應,更讓她看得明白,他一早就清楚這個結果,只有她被蒙在鼓裡。
她實在不明白劉樹凡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不怕壓力和責任,但至怕兩人共同負責一件事的曖昧分工,而且會前竟沒有任何人詢問過她本人的意願。
譚斌迅速權衡一下自己的處境:做得好,是整個團隊的努力,沒什麼可說的;但做砸了,別人都可以做甩手掌櫃,而她頭上頂著BidManager的帽子,板子只有落在她身上最順理成章。
此刻木已成舟,擺在她眼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成功,要麼成仁,沒有其他退路。所以她一定要當著劉樹凡的面,先把自己的位置擺正,即便死了也做個明白鬼。
於是她開口,把程睿敏「藏其心不掩其才」的忠告完全扔在腦後。
「謝謝董事長和大家的信任,恭敬不如從命,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我會竭盡全力,我更相信我們團隊的能力,有Management的支持,有大家的共同努力,這場仗,我們一定能贏得乾脆漂亮。請原諒,我這就想進入角色,給大家提個建議……」她轉向劉樹凡,「Kenny,可以嗎?」
沒有和譚斌共過事的人,大概很難理解,為什麼在她手下工作過的項目經理和工程師,提起譚斌的名字總是喜惡參半。
她清秀柔弱的外表極具欺騙性,只有進入工作狀態,才能真正見識到她強硬的本質。而且一旦有人觸到她的底線,馬上翻臉變得六親不認。
劉樹凡點頭,做個手勢示意她繼續。
「謝謝!」譚斌起身離開座位。
眾人狐疑的目光追隨著她。
譚斌站到白板前,「咱們必須吸收以前投標時混亂無序的教訓。對外客戶接口太多,對內溝通和協調不暢,每個人都忙得要死,其中不少卻是重複工作,沒有任何價值。所以我認為首先要保證的是,集采投標期間,必須確保所有的MessageFlow,InSameLanguage,InSameChannel
,和客戶正式的信息往來,無論是書面還是口頭,都只能有一個接口,。」
說到這裡,譚斌心頭莫名其妙掠過一陣不安,好像什麼地方沒有考慮周全。
但她沒有功夫細想,因為喬利維立刻接茬:「一直不都是這麼做的麼?和PNDD總部打交道,所有的Documentation都要通過客戶經理Yvonne提交。」
「不錯。」譚斌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客戶經理定位不清,也是混亂的原因之一,她在其中的角色,僅僅是一個接口,一個傳聲筒,並未起到lead的作用,反而降低了溝通的效率。」
「那你這個接口是什麼意思?」
譚斌沒有馬上回答,她轉身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畫了一個漏斗,數條代表不同部門的信息流,在她筆下彙集到漏斗的尖端。
在漏斗的出口處,她寫下兩個粗粗的大寫字母:BM(BidManager)
下面鴉雀無聲,在座諸人個個神態複雜,但都望著她不說話。
如果採用譚斌的建議,就意味著投標期間事無鉅細,都要讓她知道,也就是變相向她報告。
譚斌鎮定地對視。她不能垂下目光,只要此刻露出一點服軟的姿態,以後她的話就會被當成耳旁風。
劉樹凡也盯著她看一會兒,眼神明暗不定,最後他打破沉默:「Cherie的建議不錯,我同意。」
他的話一錘定音,鎮住了所有的異議。喬利維悻悻的目光,於曉波若有所思的神色,都被譚斌一一收入眼底。
她微笑,這一次是由衷地感激:「Thankyou,Sir!」
遊戲規則一旦確定,後續的行動就容易許多。
散會後譚斌追出去,「Kenny,有時間嗎?我想和您談談。」
劉樹凡看看腕表,「只有十分鐘,行嗎?」
「行。」譚斌毫不猶豫地答應。
兩人在開放區的咖啡桌前坐下。
「Cherie,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
譚斌捧著咖啡杯,小心地問,「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您放心嗎?」
劉樹凡摘下眼鏡,揉著眉心低笑,「怎麼講呢?昨天Bowen說他不能常駐北京,提議讓你來做的時候,我還真有點猶豫,但是剛才你給了我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譚斌皺起臉回答:「您不知道,我心虛得要命,腿肚子一直哆嗦。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簡直象晴天霹靂。」
她繞來繞去,其實就想弄明白一件事,為什麼工作分配要繞過她?
劉樹凡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犀利而通透。
「Cherie,」他說,「今天難為你了。昨晚我打算和你先談談,但你的手機一直關機。」
譚斌趕緊申明:「那時我在飛機上。」
劉樹凡站起身,手放在她的肩上,「別想太多,相信你的能力,才會把你放在那個位置上。遇事多和Bowen他們商量,我也會支持你。我得走了,我們另約時間詳談。」
譚斌點頭,心中的疑慮去了一半,有點後悔自己反應過激,那絲不安再次劃過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