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聲音出口那一瞬間,他猛地旋身,長劍對著院外幹凈利落一揮,劍氣瞬間轟塌瞭院墻,直接斬開瞭外面的黑氣。黑氣發出尖銳恐怖的驚叫之聲,往後連連退去。與此同時,傅長陵著上官月敏的方向急奔而去,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間捏住上官月敏下巴往下一掰,上官月敏張嘴那一瞬間,一股帶著惡臭的黑氣從她口中沖天而出,然而傅長陵手上更快,他抬手便是一長串符咒從他指尖帶出,而後猛地按在上官月敏嘴上,狠狠灌入上官月敏口中。
黑氣從上官月敏嘴裡出不來,上官月敏的肚子立刻鼓大起來,傅長陵似是早已料到這一點,在上官月敏肚子鼓起來那一瞬間,清骨扇帶著符文劃過上官月敏腹部,立刻將那黑氣鎮壓瞭回去,而後傅長陵將上官月敏往上一扔,上官月敏翻轉著騰空而起,在上官月敏背鼓起來之前,又是一道符文砸瞭上去,徹底將那黑氣封在瞭上官月敏身體之中。
這些動作他完成得極快,不過是在瞬息之間,所有人都沒看清動作,就看上官月敏用面朝下的方式重重砸回瞭床板上。也就是在這時候,傅長陵突然看見她背上隱約露出一些詭異的符文來。
傅長陵對符文極其敏感,他抬手就用小扇劃開瞭上官月敏背後的衣衫,上官遠見狀,當即怒吼出聲來:“你做什麼!”
傅長陵懶得理會他,他盯著那黑色的符文,那一串符文很長,從頸部一路寫到瞭骶骨,骶骨尾端花瞭一朵黑色的千葉蓮花。符文上的字傅長陵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他唯一肯定的是,這不是雲澤常用的符文。
“你不要太過分瞭。”
上官遠看傅長陵不理會他,自己沖瞭過來,他慌忙給上官月敏蓋上瞭衣衫,怒瞪著傅長陵道:“她都死瞭,你還不放過她嗎?!”
“是呀,”越明司肩頭木偶用尖細的聲音道,“大公子,人都死瞭,就算瞭吧。”
傅長陵沒有理會他們,他站在床板邊上,想著方才那道符咒。
雲羽走到他邊上,小心翼翼叫瞭聲:“傅……傅公子。”
傅長陵轉過頭,雲羽看瞭一眼越明司,壓低瞭聲,小聲道:“您放心,我和師兄都不是多嘴的人,不會透露你的秘密的”
傅長陵有點疑惑,露出求知的眼神。
雲羽朝他擠眉弄眼:“我明白,你這是韜光養晦,扮豬吃老虎,你的難處我明白,我支持你!話本子裡都寫瞭,你這種人以後一定會大有前途!你放心,你有什麼計劃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協助你的,以後你發達瞭,別忘瞭我就行……”
雲羽絮絮叨叨,傅長陵聽明白瞭,這大概又是個看話本子看傻瞭的。他微微一笑轉過頭去,完全懶得理會這小輩。
這時候秦衍也佈好瞭結界,他回過頭來,便徑直走到傅長陵邊上,看著趴在床板上的上官月敏道:“是什麼?”
傅長陵抬頭看瞭秦衍一眼,他有些奇怪,秦衍和他應該算是第一次見面,就這麼信任他?
還是說,原來當年的秦衍這麼信任傅傢?
算起來,如今的他在外面的名聲應當不太好。
他十七歲時還是傅傢出瞭名的紈絝子弟,私生子的身份,築基期的修為,不著調的風評,而如今的秦衍應該是雲澤仙界風頭正勁的有為青年,對自己這種人應該不屑一顧才是。可秦衍不僅沒有看不起他,還在問他話的時候,言語中沒有半點懷疑,似乎他說什麼,秦衍便信什麼。
傅長陵不明瞭秦衍的態度,猜想著這可能就是有為青年的超高個人修養。
他也不再多想,反正他對秦衍成為魔修之前的人生幾乎是一無所知,上輩子他也是在秦衍成為魔修之後才開始接觸這個人,作為仇人去瞭解他,所以如今秦衍不管做什麼,他都不奇怪。
他看瞭一眼上官遠,也沒有不合作的態度,直接寫瞭三個字:“無屍羅。”
無屍羅是厲鬼的一種,生前枉死,屍骨不得安葬,死後機緣巧合受天地催化,便極容易成為這樣的東西。要消滅無屍羅,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就在於,無屍羅有要求,隻要滿足他的要求,無屍羅自己就可以超度自己。可難就難在,無屍羅的要求是:殺光仇人,入土為安。
第二條還好說,第一條,就得看他仇人是什麼人瞭。
滿足不瞭無屍羅的要求,在無屍羅就會不斷吃人,吸取對方的靈氣,最後催化自己擁有實體成形,回來復仇。等他成形回來之時,他會殺掉所有在他領域范圍內的活物。
如今這個敢在兩個金丹坐鎮之時還上門復仇的無屍羅,明顯已經在吸收瞭上官月敏後成形,極其兇險,如果隻有越明司一個金丹坐鎮,倒真的保不住上官傢。好在秦衍還在,勝算也就大瞭許多。
想到這裡,傅長陵心裡突然有瞭些松動——那麼當年上官傢,到底是不是秦衍滅的門?如果不是秦衍滅門,為什麼現場又會有枕雪劍的痕跡?秦衍到底是什麼時候投靠的業獄?
傅長陵張合著小扇,秦衍看著被傅長陵符咒鎮壓著的上官月敏,接著道:“這是她的本體?”
傅長陵點點頭,指瞭指外面:“若合二為一,很危險。”
說著,他想瞭想,看瞭看天色,又在空中寫到:“子時,陰氣最盛,難擋。”
“那怎麼辦?”
雲羽有些著急瞭:“外面那無屍羅,看上去不好對付啊。”
雲羽這麼問,大傢都有些緊張,所有人看著傅長陵,無形之間,傅長陵已經成瞭這裡的主心骨,傅長陵往旁邊斜斜一靠,便靠在一旁柱子上,雙手抱胸,朝著秦衍和越明司揚瞭揚下巴。
這意思很明顯,在場就他們兩個人是金丹以上,其他人最多不過築基,在這種兇物面前幾乎沒什麼作用,隻能靠他們兩保護。
秦衍和越明司自保逃跑倒是沒有關系,如果真的硬打,怕是一場血戰,那兩位金丹修士肯不肯為瞭上官傢出這份力,就要看他們的良心瞭。
“越仙師……”想到這裡,上官遠立刻看向瞭越明司,哀求道,“您看……”
“上官莊主,”越明司明顯是知道上官遠要說什麼,他肩頭的傀儡立刻開口,頗有些遺憾道,“這無屍羅太過兇險,在下修為低微,留著怕也是無用,不如在下先行離開,去傅傢請前輩過來。”
“這怎麼行?!”
上官遠立刻看出越明司想跑的意思,大聲道:“你走瞭,留我們這些人在這裡,外面那東西多兇險你看不出來嗎?等你回來,我們還有骨頭渣子?”
“不還有秦道友和大公子嗎?”
越明司看向秦衍,傀儡有模有樣擺動著木質臂膀,拖著戲腔道:“在下都沒想到,大公子竟然還有如此能耐,看來是藏私已久啊。既然大公子與秦道友如此年輕有為,還望二位多撐一些時間,最多一夜,我很快就回來。”
“越明司!”上官遠見越明司執意要走,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越明司的袖子,怒道,“你若執意要走,你我約定的事,可就別怪我瞭!”
聽到這話,越明司勾起嘴角。
他眼中帶瞭幾分冷意,傀儡嘲諷開口:“你威脅我?”
上官遠面上一僵,正要開口解釋挽回氛圍,越明司的身影便消失在空中,隻聽上方傳來他的笑聲,傀儡尖銳的聲音大喊道:“那也得你有命回來才是!”
“越明司!”
上官遠急急追出去,暴怒出聲:“你給我回來!”
然而越明司的身影卻已經徹底消失在瞭黑霧之中,上官遠還想再追,但一看到秦衍結界外窺探著的黑霧,他又生生止住瞭步子。
他咬瞭咬牙,轉過身來,走向站在一旁的秦衍,當即跪下去道:“秦仙師,老朽素聞鴻蒙天宮仁義之名,如今上官傢上下近四百人全系於秦仙師,隻要秦仙師今日願出手救上官傢,上官傢日後必湧泉以報,傢中子弟,為奴為仆,靈石珍寶,年年上供,求仙師救我!”
“仙師!”
說著,所有人都跪瞭下來,又急又慌道:“仙師,救救我們!”
這一群人中,隻有上官夫人尚還站著,她含著淚看著結界,結界之外,黑氣越來越濃稠,似是逐漸有瞭形體,它像一條大蛇一般,盤旋在上官山莊外圍,一張張人臉的形狀隱約在那黑霧之中透露出來,仿佛大蛇上長瞭一雙雙眼睛,看得人心驚膽戰。
傅長陵看瞭一眼上官夫人,清骨扇抵在唇邊,若有所思。
秦衍看著這些跪在地上的人,抿緊瞭唇,似乎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而雲羽緊張看著秦衍,就等著秦衍一聲令下,是走是留,如今已經等不得瞭。
秦衍沉默太久,傅長陵忍不住看瞭他一眼。
秦衍的猶豫他不奇怪,就算今天不是秦衍動手滅上官傢滿門,他也畢竟是個魔修,對一個魔修講道義,未免太過可笑瞭些。
越明司都跑瞭,秦衍若是當真留下,怕也是另有所謀。
傅長陵一面在心裡盤算著,手指一面不停在袖下繪制著傳送陣法。周邊人都低低說著話,他隱約聽見少年哭泣之聲,他抬眼看過去,目光不經意掃過上官明彥,便見這少年身邊圍繞瞭兩個男孩,那兩個男孩似乎是他的兄弟,他們緊緊抓著上官明彥的袖子,上官明彥低頭安慰著他們。
傅長陵動作頓瞭頓,不由得有些愣神。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期初他惱怒當年上官傢一心置他於死地,可如今想來,上官遠雖然與越明司聯手害他,上官傢其他人卻是無辜的。
傅長陵扭過頭來,突然有些好奇秦衍的決定。
旁邊秦衍想過瞭一會兒,他看向傅長陵,見傅長陵打量著他,他目光落在傅長陵眼睛上,似在詢問。傅長陵心頭一慌,忙扭過頭去。秦衍想瞭想,似是下瞭什麼決定,轉頭同雲羽道:“將飛舟拿出來,我這裡有師尊一道劍訣,你護送傅公子、還有上官傢其他人先出去。”
秦衍的師尊是鴻蒙天宮宮主江夜白,號稱當世劍修第一人,如今四位渡劫修士之一,他的一道劍訣,護送一架飛舟出逃完全沒有問題。
傅長陵不明白秦衍為什麼這麼執著要保護他、把他送出去,但他的傳送陣很快就要完成,而秦衍意圖也不明確,再加上能救一個是一個,於是他搖瞭搖頭。
“先送普通人。”
他抬手寫瞭一行字,雲羽在旁邊看瞭,忙道:“傅公子說得對,我們先送普通人走吧,他很厲害不需要保護的!”
傅長陵:“……”
不,他需要,隻是他不想要秦衍的保護。
他正想著,就看秦衍看瞭過來,他輕飄飄看瞭他一眼,隻道:“先送普通百姓,我會保護傅公子。”
傅長陵面上保持微笑,內心不知該問候誰的全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