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我似是見過,恍忽是在夢裡”

聽到這個名字,越思華臉色瞬間慘白。

傅長陵擦幹凈嘴角,慢悠悠道:“傅夫人,我們也不是毫無所求而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你想必比我們更清楚。我們拼瞭命保護夫人,夫人總不至於連一句實話都不給。若是夫人這點信任都不給,那我們也不叨擾夫人和故人敘舊,這事兒總不是沖著我們來的,我們要走,她也留不住,不是麼?”

“娘,”傅長言聽到這話,趕緊拉瞭越思華,有些急切道,“有什麼事兒比命還重要啊!前輩問瞭,你就說吧!”

“你們,”許久後,越思華稍稍鎮定瞭一些,“你們問這些,是想做什麼?”

說著,她思緒一轉,皺起眉頭:“你們在查,還是你師尊在查?”

兩個在查,都不涉及鴻蒙天宮。一瞬間,兩人便都知道,這事兒必然是鴻蒙天宮內部有人牽連,甚至於牽連之人還不少,所以鴻蒙天宮根本不可能去查越思南的事。

想到萬骨崖下樂國慘案,秦衍皺起眉頭,傅長陵站起身來,走到秦衍身後,笑瞇瞇看著越思華:“夫人,你說咱們是屋內說話呢,還是我們這就去打包行李,免得耽擱瞭您與故人相見?”

越思華沒說話,傅長言拉著她,焦急道:“娘!”

傅長陵嘆瞭口氣,直接提步,一把拉過秦衍,扯著秦衍就往回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走吧,看來傅夫人修為高深,是不需要我們來幫忙的。”

“等一下!”傅長言見傅長陵往後走去,趕忙拉住傅長陵,急道,“前輩,您等等。我娘這是受驚瞭,她現在緩不過神來。很快就緩過神來瞭,我勸勸,二位再給我點時間,我這就勸勸。”

“修凡。”

秦衍開瞭口,傅長陵頓住步子,秦衍冷漠著臉,有模有樣道:“這麼大的事兒,你得給傅夫人一些時間。”

“對,時間。”傅長言趕緊道,“給我娘一點時間,我娘會說的!我娘現在腦袋犯渾,二位別和我娘一般見識。”

“傅公子先帶令堂回去休息吧。”秦衍轉頭看瞭傅長言一樣,淡道,“她受驚過度,還要休養,等想好瞭,再給我們決定。”

“最遲什麼時候?”

傅長言慌忙詢問,秦衍想瞭想:“過完年,我們會啟程離開。”

“好,”傅長言趕緊道,“二位放心,我會趕緊勸好我娘。二位先去休息。”

“嗯。”秦衍點頭,便跟著傅長陵一起離開,等兩人離開後,傅長言轉過頭,看向旁邊奴仆道,“什麼時候過年?”

奴仆苦瞭臉:“過年,過年不就今天嗎?”

傅長言愣瞭愣,隨後他痛苦抓起頭發來:“今天就今天,說什麼過年!哪個修仙的過年?簡直是不可理喻!”

所有人不敢說話,傅長言發瞭火,沖到還發著呆的越思華面前,抓著越思華道:“娘,你得說,越思南已經能煉制蟲人偶瞭,不管是什麼你都得說出來,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裡瞭!”

越思華神色茫然,她慢慢抬起頭,看著越長言,顫抖著聲道:“可是,我說瞭,她就會饒過我嗎?”

傅長陵拉著秦衍走進院子,到瞭院子後,他回頭笑起來:“師兄,剛才演技不錯啊。”

秦衍眼裡帶瞭幾分柔和:“是你演得好。”

傅長陵正要說什麼,突然看見自己還拉著他,他身體一瞬間僵住,一時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秦衍註意到他的視線,瞬間也收斂瞭幾分心情。

傅長陵見秦衍收瞭情緒,他也放開手,輕咳瞭一聲,轉過頭道:“話說明彥呢?”

“師兄,沈兄。”

說曹操曹操到,上官明彥的聲音從長廊盡頭傳來,兩人聞聲回頭,看見上官明彥站在長廊盡頭,傅長陵笑起來:“原來你在這裡,正找著你呢。”

“早先到瞭,不好從正門走,怕被他們發現我跟著,就從後門先回來,一直等著你們呢。”

“先進屋吧。”秦衍先往前走去,提步上瞭二樓,“進屋再說。”

三人一起進瞭房間,傅長陵一進屋就找瞭個地方坐下,手裡折扇一轉:“我猜著他們就得被困住又折回來,不過是怎麼困住的?”

“走不出去。”上官明彥坐到桌邊,給自己倒瞭茶,秦衍坐到他對面,上官明彥給秦衍也倒瞭茶,隨後詳細描述道:“傅長言想沿著他們來時路撤回去,趕回越傢求救兵,但是出瞭小鎮之後,外面就是一片迷霧,在霧裡看不見前方,隻看得清後面的小鎮,繞瞭許久,最後還是回來瞭。”

“這樣,”傅長陵一手放在桌子上,撐著腦袋點頭,“那應該是極為厲害的障眼法瞭。”

“是,”上官明彥應聲,“傅長言想瞭許多辦法,也用瞭很多法寶,都沒有效果,最後也隻能隱約看到前方一點輪廓,但是那輪廓也就看一眼,就不清晰瞭。”

“什麼輪廓?”傅長陵好奇起來,上官明彥眼中帶瞭幾分冷色,“墓地。”

“墓地?”

傅長陵奇怪道:“外面是墓地?”

“對。”

上官明彥沉聲道:“許多墓碑。不過也就是一晃而逝,那些法寶沒瞭效果,就看不清瞭。”

這話說完,三人沉下聲去。上官明彥喝瞭口茶,轉頭看向兩人:“傅夫人如今如何?”

“我們讓她把越思南是誰說出來,她不肯說,我們正威脅她不救她呢。”

傅長陵從旁邊拿瞭個橘子,剝著皮道:“先讓她害怕著,熬不住瞭會來說的。咱們先過過好日子。”

說著,傅長陵抬頭看向秦衍:“師兄,咱們不能這麼一直等她吧?現在先去找點什麼事兒做?”

秦衍想瞭想,認真道:“找人。”

“對哦,”傅長陵將橘子扔進嘴裡,含糊道,“關掌櫃的父母還沒找,得去問問。”

說著,傅長陵把橘子咽下去道:“我把小二叫過來。”

傅長陵說著,便探出頭去,朝著大堂大喊:“小二哥,過來一下!”

店小二聽瞭傅長陵的聲,趕緊上來,恭敬道:“三位有什麼要幫忙的?”

“找你打聽個事兒。”

傅長陵抬手就放瞭一顆靈石,看著小二道:“你們這兒有個叫關老三和張翠的嗎?”

傅長陵說完,頓瞭頓,又加瞭句:“是外鄉來的。”

“有呀,”小二立刻道:“就在城東那傢棺材鋪,就他傢開的。來瞭好些年瞭。”

說著,小二笑起來:“那天你們救那個關小娘,”他說著,眨瞭眨眼,“就他傢女兒啊。”

聽到這話,上官明彥露出震驚之色來:“他們把孩子都生瞭?!”

“都多少年瞭。”傅長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瞭一眼上官明彥,隨後同那小二又問瞭幾句官傢的事兒,便讓小二退瞭下去,而後看瞭一眼周邊兩人:“去關傢看看?”

秦衍應瞭一聲,傅長陵笑瞭:“師兄倒是應得快得很。”

說著,傅長陵站起身來:“那就走吧。”

三人商定下來,便朝著城外走去。如今快要入夜,街上沒什麼人瞭,但到處都貼著對聯,門口掛著鞭炮,到是十分熱鬧。

三人行到棺材鋪門口,棺材鋪早已關上大門,三人同旁邊人打聽瞭關傢住宅,就在不遠處,便直接找上瞭關傢。

才走到門口,三人就聽見院子裡吵嚷的聲音,關小娘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高興道:“爹,往上面再貼一點,再貼高一點……”

傅長陵給上官明彥使瞭眼色,上官明彥走上前去,敲響瞭大門。沒瞭一會兒,便見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開瞭門,那夫人面色不佳,似乎是染瞭病的模樣,靠在門邊,輕輕咳嗽瞭幾聲後,才抬眼看過來,見得三人,這婦人有些驚疑道:“三位是……”

“請問此處可是關老三關老爺傢?”

“是。”婦人應聲道,“仙師有事?”

“那夫人可為張氏?”

“你怎知我姓氏?”婦人更加詫異瞭。

“我等曾經過不遠處的清平鎮,偶遇一位名為關瑩瑩的夫人,她聽聞我等往太平鎮而來,拜托我等尋找父母,請問關瑩瑩可是……”

“是我女兒。”一個男聲從裡面傳來,他開瞭門,紅著眼看著三人,沙啞著聲道,“她過得可還好?”

說完之後,關老三也察覺這麼站在門口說話不妥,趕忙道:“三位請進。”

“叨擾。”秦衍行瞭禮,領著傅長陵跟著進去。

關老三領著三人進瞭屋中,關小娘一看見秦衍,便紅瞭臉,忙去瞭廚房。

關傢不算富裕,過年準備瞭些飯菜,三個人坐下來,關傢人便除瞭關老三以外沒有地方坐瞭。

上官明彥一見這模樣,忙起身,朝著關夫人道:“夫人,您坐吧。”

“你們都是仙師,”關夫人笑著道,“我們站在就行瞭,傢中簡陋,還望大傢不要嫌棄。”

“怎麼會嫌棄?”

傅長陵看瞭一圈:“我們都沒被人這麼招待過。”

說著,傅長陵轉頭瞧瞭瞧站著的關夫人和關小娘,幹脆站起來道:“這凳子也不短,我和師兄擠這張長的,關夫人和關老爺擠一擠,明彥和關小姐各自一張短凳,這不就夠坐瞭嗎?”

傅長陵說完,也不等人同意,便走到瞭秦衍邊上,笑著道:“師兄,讓讓唄?”

“要不我和沈兄擠……”

上官明彥忙開口,秦衍也沒反駁,挪瞭挪位置,淡道:“坐吧,別拘著。”

秦衍不在意,所有人便都放松下來,大傢各自落座,關老三給三人倒瞭酒,慢慢道:“沒想到這麼多年瞭,還有人會來的。”

“關老爺來太平鎮多久瞭?”

“十五年瞭吧,”關老三想瞭想,點頭道,“快瞭,馬上就十五年瞭。”

“當年怎麼來的?”

“一個女人,”關老三嘆瞭口氣,“和我訂一千四百三十八口棺材,我不給就殺瞭我全傢。隻能給瞭,賣瞭棺材,幫她送到太平鎮來,來瞭就出不去瞭。”

“她要這麼多棺材做什麼?”上官明彥好奇開口,關老三搖頭,“不知道,棺材一到太平鎮,那女人和棺材就沒瞭,然後周邊起瞭大霧,就再也出不去瞭。”

“太平鎮的人都出不去嗎?”

傅長陵敲打著扇子,關老三喝瞭口酒:“誰知道呢,我問他們,他們都說能出去,偶爾還有外來的人來,來瞭又走,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傢被施瞭咒,走不出去瞭。”

說著,關老三抬起頭,看向秦衍:“不知小女一個人在外面,活得如何?”

秦衍沉默瞭片刻,傅長陵正要開口,就聽秦衍道:“很好。”

“她嫁瞭個不錯的人,開瞭個店,兒女雙全,過得很不錯。”

聽到這話,關老三嘆瞭口氣,低頭道:“好就行,好就可以瞭。我們在這裡過得也不錯,就是掛念著她。如今聽她過得好,老朽也沒什麼遺憾瞭。”

關老三說著,催促秦衍道:“來,喝酒吧,也不多說瞭。”

秦衍說著,一行人舉瞭杯子,喝瞭幾口小酒後,傅長陵就具體問起那運送棺材的女人的模樣來。

關老三其他不知道,但這女人的樣子卻是知道的,他描繪的無關和越思南差不多,但是裝扮頗有些不一樣。

“看上去就十六七歲一小姑娘,誰知道這麼兇?”

關老三嘆瞭口氣,三人見也再問不出什麼,看瞭看天色,也不想叨擾這一傢人過年,便起身告辭。

他們一傢多次挽留,但秦衍還是執意離開,離開之前,他又暗自留放瞭些銀錢在屋中,傅長陵淡淡瞟瞭一眼,沒有說話。

一傢人送著三人出瞭門外,等走出門口後,傅長陵才悠悠道:“師兄又給人傢留錢瞭啊。”

秦衍毫不遮掩,應瞭一聲:“嗯。”

傅長陵:“……”

他所期待的內疚秦衍竟然一點都沒有。

傅長陵正要說幾句,就聽後面傳來關小娘的聲音:“仙師,仙師留步!”

三人停下步子,看見關小娘手裡拿瞭三把雨傘,抱著趕瞭過來,喘著粗氣來到秦衍面前,紅著臉將傘遞給秦衍道:“仙師,夜裡有雨,這傘還是拿著吧。”

秦衍沉默片刻,應瞭一聲,伸手去接傘。

傅長陵一見秦衍要接,趕忙幫著秦衍接瞭過去,笑著道:“給我就好,師兄不幹這種粗活。”

秦衍淡淡看瞭一眼傅長陵,傅長陵抱著傘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關小娘被搶瞭傘,倒也沒走,和秦衍定在原地,兩人一個低著頭,一個不說話,氣氛倒是有些奇怪起來。

傅長陵輕咳瞭兩聲,催促道:“關小姐,你要沒事兒就回去吧,餃子快煮好瞭。”

“這個,”關小娘將秦衍的錢袋拿瞭出來,遞給瞭秦衍,低聲道,“傢裡用不著,上次仙師給的已經夠用瞭,仙師帶回去吧。”

“你母親還要看病。”

秦衍平靜道:“拿回去吧。”

“還是不瞭,錢夠用就好,拿多瞭就直不起腰瞭。仙師之前給的,日後傢裡也會如數還給仙師的。”關小娘笑起來,將錢袋遞給秦衍。

傅長陵一見關小娘又給秦衍遞東西,怕秦衍去接,更怕關小娘硬塞碰到秦衍,忙又伸手去接。這次上官明彥看不下去瞭,似是覺得傅長陵總搶東西不太好,趕忙伸手去把錢袋接瞭過來,幹笑道,“夠用就行,關小姐,要是有什麼難處,去福來客棧找我們就好。”

關小娘羞澀笑瞭笑,看瞭一眼秦衍,似是不好意思道:“若是無事,能給諸位恩公去彈幾首琵琶嗎?”

“不用瞭,”傅長陵趕緊道,“我們都是俗人,聽不懂的。”

“你若願意,”秦衍開瞭口,平淡道,“可以來。”

傅長陵:“……”

當真是一點顏面都不留給他瞭。

關小娘抿瞭抿唇,笑著道:“那改日再見。”

說著,她行瞭個禮,便轉身離開,走瞭幾步之後,關小娘停住腳步,又轉過頭來,看向秦衍,有些好奇道:“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傅長陵正要開口表示不當問,上官明彥便手疾眼快抬手捂住瞭傅長陵的嘴,傅長陵瞪著上官明彥,上官明彥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傅長陵,秦衍看著關小娘,隻道:“姑娘請講。”

“你我隻是初見。”關小娘小心翼翼道,“仙師對我,為何如此關照?”

秦衍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她,關小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瞭,低聲道:“若是不方便……”

“你我似是見過,恍忽是在夢裡。”

他肯定出聲,關小娘愣瞭愣,隨後紅瞭臉,也不追問下去,行禮便小跑回去瞭。

關小娘跑瞭,傅長陵盯著上官明彥,眼神裡全是威脅,上官明彥幹笑著退瞭下去,艱難道:“我……我也是為瞭你的顏面著想。”

傅長陵看瞭看秦衍,又看瞭看上官明彥,嘲諷一笑,也不搭理他們,轉身就走瞭。

走瞭幾步,傅長陵抱著手裡的傘,似乎是想起什麼來,又折瞭回去,把傘遞給上官明彥,怒道:“拿著,人傢送的傘,可不能辜負瞭。畢竟是夢裡都見過的人,就算是送的傘,也得好好關照!”

上官明彥抱著傘,頗有幾分欲哭無淚,他看向旁邊秦衍,秦衍不動聲色,傅長陵一時氣上心頭,轉頭就走。

他一個人走瞭好久,也不見身後人叫他。秦衍不叫住他,他便覺得自己不能停,若是又停瞭回去,豈不失瞭顏面?他又氣又惱,在太平鎮裡橫沖直撞,就是不回客棧。

上官明彥見他走遠瞭,遲疑著看向秦衍:“師兄……”

“不用管,”秦衍淡道,“一會兒就回來瞭。”

說著,秦衍便領著上官明彥一起回瞭客棧,而傅長陵自己在外面晃瞭許久,也沒見秦衍用玉佩傳音叫他回去,頓時更加委屈瞭。

他打定主意瞭,秦衍要是不來請他,他絕對不回去。

因著是過年,各處飯店酒館都已經停業,街上傢傢戶戶關著門,偶爾聽見些房門裡傳來些喧鬧聲,整個城鎮似乎都在偷著熱鬧,就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甩下來。

他一個人像孤魂野鬼,在小鎮裡穿梭瞭許久。

小鎮裡下起雨來,他也顧不上,就一個人走在雨裡,雨水濕瞭滿身,他走得累瞭,也疲憊瞭,幹脆就隨便找瞭一個臺階,自個兒坐瞭下來,看著細雨紛飛。

他覺得自己也是給自己找罪受,其實人傢秦衍也說得清楚,這輩子和他沒什麼關系,他是喝瞭哪門子的海水,能管得這麼寬?

秦衍這輩子大概率或許是喜歡一個女人,他也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穩定的傢。他本想要的,就是他給不瞭的。秦衍做錯什麼瞭麼?隻是遇到瞭一個看著順眼的姑娘,和人傢多說瞭幾句話,又礙著他什麼事?

可他還是覺得難受,心裡撲騰撲騰冒著酸水。

他是秦衍師弟,秦衍也說瞭會把他當兄弟,有這麼不在意兄弟的麼?

為瞭一個見瞭沒幾次面的女人,這麼啪啪打他臉,連上官明彥都看不下去瞭。

他生氣瞭,出來瞭這麼久,外面下著雨,秦衍就沒想過他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冷著,會不會不高興?

傅長陵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著,重活這輩子當真沒半點意思,再遇著秦衍,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他閉上眼,靠在旁邊冰冷的石獅子上,抱著自己,打算就這麼睡一晚上。

睡一晚上,把心睡冷瞭,或許就清醒幾分瞭。

然而靠瞭沒有多久,迷迷糊糊中,他隱約就聽見瞭腳步聲。

他睜開眼睛,遠遠看到一簇光。

那光在蒙蒙細雨裡,呈現出一種難言的暖色來。傅長陵靜靜看著遠處那個人,他一手撐傘,一手提燈,白衣在細雨裡似乎染瞭濕意,風吹過也不見半分搖動。

他一步一步,好像是走在他的夢裡,最後來到他的身前,而後定住腳步。

他的身形遮住瞭飄來的雨絲,讓這夜裡有瞭幾分難得的溫暖。

秦衍靜靜註視著面前人,語調裡難得帶瞭幾分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開口道:“怎麼,還不回去麼?”

“不回去。”

傅長陵扭過頭,低聲道:“你下我面子,我回去。”

秦衍不說話,他靜靜站著,這樣的沉默讓傅長陵有一些慌張,他怕秦衍就這麼轉身走瞭,他當真就沒臺階下瞭。於是他趕忙又道:“不過看在你親自接我的份上,我就原諒你瞭。”

秦衍得瞭這話,忍不住笑瞭。

清蓮一般的面容,在夜裡輕輕展開,傅長陵看得愣在原地,隨後就聽秦衍道:“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大人大量,願意屈尊降貴,隨我回去瞭?”

傅長陵有些聽不清。

他呆呆看著秦衍帶著笑意的神情,好久後,才反應過來。

他被自己這呆傻的舉動羞到,輕咳瞭一聲,扭過頭去,低聲道:“倒也不必。行瞭,走吧走吧,冷死瞭。”

秦衍點頭,舉傘轉身,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輕輕劃過弧度,每一個細節在傅長陵眼裡,都美不勝收。

細雨輕輕飄灑而來,一時之間,傅長陵竟仿佛是忘瞭自己是仙人之軀,能驅雨避寒,反而是問瞭秦衍一句:“師兄,我能和你擠擠傘嗎?”

“嗯?”

秦衍抬眼,見傅長陵濕潤的衣衫,點瞭點頭,應聲道:“好。”

《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