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長得很是清瘦,看上去就像個凡間書生,但他畢竟是個實打實的劍修,一拳砸在傅長陵的臉上,當場就給傅長陵砸瞭個眼冒金星。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越思南出手,就能當場送瞭命。
秦衍砸完這一拳,似乎才舒坦瞭一些,轉過身去,冷聲道:“起來。”
傅長陵聽這聲音就是一個激靈,捂著臉趕緊站瞭起來。
他也不敢說什麼,他覺得委屈,畢竟這不是他能選的事兒,要是有得選擇,他也不想給秦衍留下這樣的印象以及如此狼狽的體驗。
但他也能理解,要換上官明彥或者雲羽在他身上趕出這種事兒,他殺瞭他的心都有。
他委屈巴拉又有幾分膽怯跟到秦衍身後,秦衍環顧瞭周遭一圈,平靜道:“這是哪裡?”
聽到這話,傅長陵抬眼看瞭一眼周遭。
這裡似乎是一個陵墓,拱形屋頂,四面都是石門,但早已被封死,周邊畫著些壁畫,這些壁畫似乎年久失修,早已看不出瞭模樣。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隻有中間凸起來一個平臺,平臺上放著棺材,正是他們兩的那一具。
看著這具棺材,傅長陵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麼就一具棺材?明彥呢?”
按理說,他們三個人一夥,上官明彥既然也被下瞭毒,應該同他們在一起才是。
見不著上官明彥,秦衍立刻將神識探瞭出去,然而神識觸到石壁上,瞬間就彈瞭回來。
秦衍皺起眉頭,傅長陵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得道:“怎的瞭?”
“這裡,”秦衍環顧四周一圈,“神識出不去。”
傅長陵聽瞭秦衍的話,立刻也試瞭試。
他佈陣損耗的靈氣還未回來,此刻無論神識還是靈力都遠不如秦衍,秦衍的神識出不去,他的神識自然也出不去。
神識出不去後,傅長陵不由得笑瞭:“有趣。”
說著,他回過頭來,看向整個房間中心的棺材,他手一掀,整個棺材便滾落下去,露出平臺光滑的表面。
傅長陵抬手觸碰在平臺上,認真摸索著上面的紋路,秦衍靜靜看著他,等瞭一會兒後,他見傅長陵神色鄭重起來,便道:“如何?”
“踏破鐵鞋無覓處,”傅長陵手還在平臺上認真摸索,眼睛卻是看向瞭秦衍,“你猜這是什麼?”
“什麼?”
秦衍沒有和傅長陵打啞謎的興趣,完全不猜,傅長陵摸到石臺紋路上最後一筆,深吸瞭一口氣,鄭重道:“第三個封印。”
“第三個封印?”
秦衍神色終於有些動容,他目光落到平臺上,沉默瞭片刻後,才道:“如今你可有足夠的能力封印?”
“暫時怕是不能。”
傅長陵苦笑:“若早知道會來這鬼地方,就不費心佈那陣法瞭。”
“要歇息多久?”
“兩天。”
傅長陵看著那運轉的陣法,無奈道:“但現下有一件極為棘手之事。”
“嗯?”
秦衍看傅長陵神色帶苦,便知不好,傅長陵盯著那石臺,緩慢道:“這個封印,是被人開瞭的。”
“什麼?!”
聽到這話,秦衍驚詫出聲,隨後他急道:“那已經有業獄的魔修,到瞭雲澤?”
“或許是。”
傅長陵抬起手,開始在這石臺周邊擺放符咒,他一面放著符咒,一面緩慢道:“能通過氣脈封印到達雲澤的業獄修士,都是業獄頂尖高手,這個氣脈雖然是已經打開的,但是卻是如今已經發現的三個氣脈封印中,所封印的范圍最小的。”
“封印的范圍越小,它越容易解開,但是相應的,要突破它從業獄過來,對修士的要求也就更高。按我的猜想,從這個氣脈封印出來的修士,應當是業獄頂尖修士之一瞭。”
“不過這也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瞭,最重要的事情是,你發現瞭嗎,”傅長陵將最後一張符咒貼在瞭石臺上,將檀心劍壓瞭下去,他喘息瞭片刻後,抬眼看向秦衍道:“它正在吸食我們……不,不止我們。”
“實際上,它在吸食周遭一切的靈氣。”
傅長陵說著,打瞭個響指,秦衍頓時看見靈氣變成瞭可視的透明色,正急速朝著石臺上湧去。
秦衍看見這場景,臉色極為難看,傅長陵一見秦衍擔心,趕緊安慰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現下可以用檀心劍加陣符對它稍作封印,封印它個兩三天,我恢復狀態,便接著聚靈塔封瞭它。”
“嗯。”
秦衍應瞭聲,想瞭想,他又道:“你可以的。”
“還需師兄幫忙。”
傅長陵笑起來,他朝著秦衍攤開瞭手,秦衍目光落在他白凈的手掌上,傅長陵的手朝秦衍的方向探瞭探,隨後道:“把手給我。”
秦衍看著傅長陵的手,似乎有幾分猶豫,傅長陵猜他可能又覺得是他在玩鬧,便也不再管他,徑直伸出手去,一把將秦衍的手拽在瞭手中,秦衍正要掙紮,他便道:“給我靈力!”
秦衍得瞭這話,知曉傅長陵是在辦正事,趕緊將靈力灌瞭過去。秦衍的靈力流竄入傅長陵身體,那些靈力經過傅長陵的筋脈,傅長陵一想到這些是從秦衍身上度過來,頓時覺得這靈力似乎無聲帶瞭一股酥麻的感覺,一路鉆過他的身體,到達他的清骨扇上,他故作鎮定,將靈力灌入符咒之上,沒瞭一會兒,光芒就透過灰塵,在石臺上亮瞭起來,而後有一陣風卷而過,將灰塵吹散,露出石臺上泛著青白色光忙的紋路。
傅長陵見整個石臺亮起來,常常舒瞭口氣,才收瞭手。
“好瞭。”
傅長陵放下心來,秦衍卻是盯著石臺,傅長陵有些奇怪,順著秦衍的目光看過去:“怎的瞭?”
話音剛落,他便察覺異樣。隻見石臺上,一道小小的長條狀的光團靜靜睡在上面,它似乎是在上面躺瞭很久,驟然被召喚醒來,一下一下閃著光亮。
這是雲澤修士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一個人死後留下的魂魄。
隻是這個魂魄明顯殘缺不全,似乎隻是極為虛弱的其中一魂一魄。
傅長陵看著這個魂魄,猶豫瞭片刻,從靈囊裡翻找出瞭一個護魂燈,而後小心翼翼將這個魂魄裝入瞭護魂燈中。
等裝好瞭之後,秦衍便道:“這裡怎麼會有魂魄?”
“大約是之前死在這裡的人,”傅長陵看著護魂燈裡虛弱的魂魄,他靜靜註視著,見那個魂魄一閃一閃著亮光,他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於是盯著那魂魄,慢慢道,“隻是,能在這裡呆這麼久,還沒被這個陣法徹底吞噬成為養料,可見這個魂魄生前,也應當是極為厲害的修士。”
死在這裡,又極為厲害……
秦衍猶豫瞭片刻,緩慢道:“她是藺前輩嗎?”
傅長陵身子僵瞭僵,秦衍走到傅長陵身邊,同他一起看著這護魂燈裡閃爍著的魂魄,他猶豫瞭片刻後,緩慢道:“我聽聞有一門道法,可以看到魂魄的記憶。”
“這對魂魄有損。”
傅長陵淡聲回答,他知道秦衍要說什麼,看瞭一眼魂魄,輕聲道:“除非魂魄本身願意讓人看到她的記憶。”
“她不願意嗎?”
秦衍接著詢問,傅長陵沉默下來,魂魄依舊在閃爍。秦衍打量著他的神色,繼續道:“還是你不願意?”
“我有什麼不願意?”
傅長陵輕笑,秦衍無言,過瞭一會兒後,他隻道:“你莫怕,我陪著你一起的。”
得瞭這話,傅長陵倒吸瞭一口涼氣:“師兄,你這個人真是……”
秦衍靜靜註視著他,傅長陵苦笑,無奈道:“當真是,不給人留半分顏面的。”
“我們總得知道發生過什麼。”秦衍平靜開口,“隻有知道發生過什麼,我們才好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
“你說得是。”
傅長陵嘆瞭口氣,他看瞭看魂魄,又看瞭看秦衍:“你要同我一起寄魂嗎?”
“一起看這魂魄的記憶?”
“是。”傅長陵點頭,解釋道:“我們會將一縷神識寄托在這個魂魄之上,隻要這個魂魄同意,我們就能看到所有事情。”
“當然,如果強行企圖搜魂也行,隻是……”
“我明白。”秦衍打斷他,直接道,“一起吧。”
聽到秦衍這聲一起,傅長陵忐忑的心突然就定瞭下來。
藺塵的事,他在越思華那裡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他心知這必然是斷慘烈至極的過往,讓他一個人去,他勢必是要去的,隻是有那麼一個人在身邊,終究不一樣。
傅長陵笑瞭笑,他拉起秦衍,牽著他一起找瞭個邊上坐下,而後將護魂燈放在前方,一手將秦衍的手握在手心,一手將清骨扇抵在唇邊,低聲念咒。
他握秦衍手的方式,是將輕輕將他的手握在手心,這個姿勢倒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但是被人整個包裹著手的感覺,對於秦衍來說,總有那麼幾分說不清的感覺。
他直覺有些不對,又不知是哪裡出瞭岔子,便輕輕皺起眉頭來。
傅長陵斜眼看見秦衍神色,他裝作未曾看到,鎮定出聲道:“閉上眼睛。”
秦衍聽他的話,閉上眼睛,傅長陵念完咒後,秦衍的神色就有瞭些變化,似乎看到瞭什麼。
傅長陵轉頭靜靜註視著他,許久後,他伸出手,緩緩插入秦衍的指縫之中,和他十指交扣。
而後他笑起來,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那一剎,周邊天旋地轉,傅長陵還沒睜眼,就聽到一個極其聒噪的聲音,像一隻知瞭一樣,拼命在旁邊鳴叫,隻是這人語速比知瞭快得多瞭,一口氣不帶喘的說著話。
“我和你說你真的不能在外面再做事兒瞭,咱們婚期就剩一個半月時間,要是趕不到,咱們就完瞭,不是我完瞭,是咱們,你知道吧?”
傅長陵慢慢張開眼睛,就看見有兩個人影從遠處慢慢走來。
走在前方的女子身著白衣,面帶白玉繪金菊面具,頭發以紅色發帶束在身後,背上背著一口劍匣大小的棺材。而走在後方的青年看上去二十歲出頭,黑衣繡菊,金冠鑲玉,一直對著姑娘嘀嘀咕咕,沒有半分停歇:“知道你怎麼就能這麼平靜這麼雲淡風輕這麼不在乎呢?藺塵你知道我為瞭找你費瞭多大勁兒嗎?我都讓人貼瞭十萬靈石來懸賞你瞭,你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有沒有想過我是你未婚夫?有沒有……”
傅長陵愣愣看著兩個人走過去,似乎是對修仙者的感知,兩人不著痕跡看瞭一眼傅長陵的方向,在路過時都一起禁瞭聲。
片刻後,兩人漸行漸遠,秦衍的聲音在傅長陵身後響瞭起來:“是傅傢主。”
傅長陵聽見秦衍的聲音,他回過頭去,見秦衍站在面前,傅長陵苦笑瞭一下:“沒錯,是我爹。”
“這是十九年前?”秦衍看瞭一眼周遭,這裡是太平鎮,可奇怪的是,這個太平鎮和他們之前進入的,一模一樣。
如果是這樣說,那就有些詭異瞭,因為這意味著,太平鎮十九年來,近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傅長陵和秦衍對視一眼,隨後就聽到周邊一聲轟然巨響,而後十幾位修士禦劍而來,站在高處道:“將人都聚到祭壇處來!”
太平鎮的鎮民明顯是習慣瞭這樣的場景的,他們雖然都瑟瑟發抖,卻還是按著那些修士的話語,往祭壇走去。
秦衍和傅長陵看瞭一眼遠處正駐足凝望著遠方的藺塵和傅玉殊,兩人都盯著天上的修士,似乎是有些惱怒,而後藺塵低頭同傅玉殊說瞭什麼,兩人便跟著鎮民一起往前。
“跟著他們吧。”
傅長陵收回目光,同旁邊秦衍道:“看看發生瞭什麼。”
秦衍點瞭點頭,兩人便跟著人群,一起到瞭祭壇。
到祭壇之後,傅長陵特意站到瞭傅玉殊旁邊,四個人都遮掩瞭氣息,並排而站,傅玉殊見傅長陵站在他邊上,忍不住看瞭一眼。
傅長陵不為所動。
傅玉殊又看瞭一眼。
傅長陵面無表情。
傅玉殊忍無可忍,終於道:“這位前輩,我在傅傢,好像沒見過您?”
“巧瞭,”傅長陵轉過頭,微微一笑,“我也沒見過你。敢問道友姓名?”
“在下傅玉殊。”傅玉殊疑惑道,“前輩?”
傅長陵拱手,低聲道:“傅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