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譏諷

李蓉看著裴文宣麻溜起身, 她瞬間反應過來, 皺起眉頭:“你騙我?”

“權宜之計, ”裴文宣趕緊道,“我可以解釋。”

李蓉得瞭他的話, 氣得笑起來,想說點什麼, 最後卻也隻是喊瞭一聲:“停車!”

“別別別!”裴文宣起身去拉李蓉,“你別生氣, 我當真是迫不得已, 我同你解釋,解釋好不好?”

李蓉沒理他, 見馬車停下來, 一把推瞭他,轉頭就想下車。

隻是她這一把推得用瞭力,裴文宣便當真跌瞭回去, 壓在傷口上,逼得他倒吸瞭一口涼氣。李蓉聞得身後人的吸氣聲,她頓瞭頓腳步,回過頭去,就看見裴文宣坐在地上, 肩上的傷口有染瞭血花出來。李蓉臉色變瞭變,趕緊折回去,扶起他道:“你這是找什麼死?”

裴文宣順著她的力氣坐回榻上,由著李蓉叫瞭大夫, 大夫上馬車來看瞭傷口,又給他重新包紮瞭一遍。

包紮的時候,李蓉看著裴文宣的傷口,裴文宣就註視著李蓉,等傷口重新換完繃帶,大夫和下人都退瞭下去,裴文宣才從被子裡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到李蓉手邊,用手輕輕碰瞭碰她,小聲道:“我方才是裝給大傢看的,不好同你解釋,你別生氣瞭,好不好?”

李蓉被這麼一打岔,氣也消瞭許多,知道裴文宣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她低頭看著錦被上的花紋,淡道:“你是如何打算的,說吧。”

“今日柔妃讓我去同餘下的士子說,讓他們放棄追究這次替考的事情。如果他們願意放棄,就讓他們正常參加科舉,還給他們一筆銀子。如果他們不願意……”

裴文宣沒有說下去,李蓉卻已經明白瞭,她點瞭點頭,緩聲道:“柔妃這是想左右通吃。一面要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名聲,一面又不想得罪太多世傢。”

李蓉說著,抬眼看他:“所以你故意來王厚文傢找麻煩,就是為瞭讓王厚文把你收瞭?”

王厚文畢竟是吏部尚書,這麼直接打到他傢裡去,哪裡會沒有一點辦法?

“是,”裴文宣點頭,“隻是我沒想過,蘇容卿會來。他來瞭,我不免擔心他會借著這個機會殺我,所以我一路安排瞭侍衛保護,同時和他聊天拖延時間,等著殿下。”

“那你挨這一劍又是為什麼?”李蓉皺起眉頭,裴文宣不好意思摸瞭摸鼻子,“就,刑部尚書的位置,不還沒定下來嗎?”

他在蘇容卿手裡出瞭事,蘇容卿多少要受牽連。

李蓉知道瞭他的盤算,低頭思索著沒說話,裴文宣見瞭,伸手去攬她,將人抱到懷裡,安撫道:“傷是我自個兒受的,有分寸,你也別太擔心。”

“好好養傷吧。”

李蓉用扇子抵住他伸過來抱她的手,淡道:“養好瞭,我再同你算賬。”

說著,李蓉扶著他躺下,裴文宣看著面前板著臉、動作卻異常溫和的人,忍不住笑起來。

李蓉淡淡瞟瞭他一眼:“你笑什麼?”

“我還以為殿下會收拾我。”

“老大不小瞭,”李蓉坐在他邊上,“找你麻煩,也不會這時候。等一會兒我去宮裡一趟,你回去先睡吧。”

裴文宣應瞭一聲,見李蓉發著呆,他伸出手去,握住李蓉放在邊上的拳頭,聲音溫和:“殿下,你方才同蘇容卿說瞭什麼?”

“嗯?”李蓉轉過頭,沒想到他對這件事感興趣。

方才她對蘇容卿的話,音量自然是不會讓旁人聽到的,裴文宣也隻看到兩個人對峙的神態,李蓉想瞭想,隻道:“同他放瞭些狠話罷瞭。”

“可我看殿下回頭時,似有難過。”

裴文宣繼續追問,李蓉本不想答,但她迎上裴文宣笑著的眼,動作又一時頓住瞭。

她猜想裴文宣是在意,於是短暫沉默後,她苦笑瞭一下,緩慢道:“隻是覺得養瞭一條狗,也算費瞭心神,卻始終養不熟罷瞭。”

“他養不熟,也不是一日兩日,”裴文宣有幾分好奇,“得知他殺瞭殿下時,殿下沒有傷心,為何如今卻是在意呢?”

李蓉沒有說話,裴文宣便靜靜等著,馬車輪子緩緩碾過地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大約是,他殺我,是我意料之中。”李蓉笑著搖頭,“可連我是個什麼人都不明白,就是我意料之外瞭。”

“好瞭,”李蓉轉過頭去,給他掖瞭掖被子,“你這小心眼兒,上輩子不見你這麼計較,這輩子怎麼什麼都要爭?”

“其實我上輩子,也小氣得很。”

裴文宣倒也不藏著,李蓉笑起來:“哦?我怎麼不知道?”

“我差點想殺過他。”

李蓉動作頓住,裴文宣聲音很輕:“在你想要為他同我和離的時候,我想過是不是該殺瞭他。”

“那為什麼不呢?”

李蓉故作無事,玩笑著道:“殺瞭他,說不定咱們倆還能多活幾年。”

“是啊,我也後悔。”裴文宣躺著看著李蓉,笑瞭笑,“但當時他死瞭,你不是得記他一輩子嗎?”

“這就不知道瞭。”

車簾忽起忽落,李蓉看瞭一眼外面,距離公主府也不遠瞭,李蓉拍瞭拍被子,同他道:“先睡吧。”

“殿下是送我回府嗎?”

“上瞭我的馬車,還想回去?”

李蓉笑起來,輕輕拍瞭拍他的臉:“同我回公主府吧,裴大人?”

“那陛下那邊……”裴文宣皺起眉頭,李蓉笑起來,“我癡戀裴大人,今日知道裴大人要幽會其他女子,前去抓奸,發現裴大人遇險,就把裴大人綁回府中,這個理由怎麼樣?”

裴文宣想瞭想,抬起還好的那隻手枕到腦後,點頭道:“可。”

兩人到瞭公主府中,剛到府邸門口,就聽外面傳來車夫有些忐忑得聲音:“殿下……”

李蓉得話,掀開瞭馬車車簾,就看見一個柔妃身邊的得力侍衛擋在門口,冷聲道:“平樂殿下,您違背禁令,擅自出府……”

“如何呢?”

李蓉徑直出聲,侍衛被她這聲“如何呢”問得愣瞭愣,李蓉冷笑出聲來:“你來問我的罪,不如回去問問你主子,查陳厚照的案子查瞭這麼久有頭緒沒有?我答應父皇被禁足,給的是父皇的臉面,她別拿著雞毛當令箭真當我平樂是個好欺負的!”

“你回去同她說,她再敢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近前駙馬半步,她不要臉,我就替她撕瞭這張臉!”

李蓉這一陣罵完,所有人都罵懵瞭,根本搞不清楚李蓉說的“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什麼意思。

裴文宣聽著李蓉罵人,趕緊裝昏,李蓉直接讓人上來抬裴文宣下去,侍衛看見裴文宣,立刻道:“殿下,這是朝廷命官……”

“這是我以前的駙馬!”李蓉說得理直氣壯,攔在侍衛面前,“他既然同我成瞭婚,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他要死也得死在我平樂的府邸,你要不讓他死在這裡,我就讓你死在這裡。”

“讓開!抬進去!”

李蓉抬手往府中一指,自己擋在那些侍衛面前,便逼出一條路,把裴文宣抬瞭進去。

等裴文宣抬進去後,兩人剛一入屋,裴文宣便睜開眼睛。

“殿下,”裴文宣看著在房間裡坐著搖著扇子的女人,李蓉斜眼看他,就聽裴文宣哭笑不得道,“今日過去,殿下為美色昏瞭頭的事兒,怕是又得在朝廷流傳瞭。”

“我為你昏頭的事兒還少嗎?”李蓉瞪瞭他一眼,嗤笑道,“我都追著你哭瞭一路瞭,還多瞭在你危難之際搶你入府的罵名?”

裴文宣被她逗笑,朝著李蓉招瞭招手。

李蓉走到他面前,坐在床邊挑眉:“做什麼?”

“殿下,我問你個問題,你能如實回我嗎?”

裴文宣似乎是想瞭很久,才問出口,李蓉挑眉:“你說。”

“殿下,如果我們不是蘇容卿殺的,”裴文宣問得有些艱難,“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李蓉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她愣瞭愣,裴文宣就笑起來:“我也就隨口一問,這本也是無稽之談,你不必多想。”

“那你問瞭做什麼呢?”

裴文宣哽住,李蓉笑起來,她伸出手去,抱住裴文宣:“你放心吧,不管怎麼樣。”

“我都最喜歡裴哥哥瞭。”

裴文宣笑起來,他笑得時候,胸腔微震,他低頭親瞭親李蓉的頭發,月光落在他帶瞭些淺灰的眼裡,他聲音溫和:“我也最喜歡殿下。”

裴文宣在公主府睡下時,柔妃的侍衛回瞭宮裡,他低聲將李蓉的話給柔妃復述瞭一遍,華樂氣得猛地起身來,怒道:“什麼叫不三不四的女人?一個休瞭她的男人都要這麼搶,她要臉嗎?她傲什麼傲?母親,”華樂轉頭看向柔妃,“我這就去父皇那裡,告她違反禁足令去救裴文宣。”

“行瞭。”柔妃喝著茶,緩慢道,“她禁足就是你父皇讓她給我們個面子,她不鬧就算謝天謝地瞭,別現在去找事兒。”

畢竟陳厚文的案子,至今也查不出來和李蓉的其他關聯。

柔妃在意的根本不是李蓉這兒,而是裴文宣好端端的,為什麼去招惹王厚文。

招惹瞭王厚文,如今出瞭事兒……

那些學生,誰去當說客,接下來要怎麼辦?

王厚文是吏部尚書,這件事明顯和他有關系,可是他位高權重,黨羽眾多,根本動不得,裴文宣打著她的名義得罪瞭他,她總還是要意思道歉一下。

柔妃想瞭想,便讓旁邊人擬瞭封道歉信,加上金銀若幹,給王厚文送瞭過去。

隻是柔妃還沒送出去,就先接到瞭一封信,說是王傢人從宮外送過來的。

柔妃趕忙讓人打開,就看信上寫著一首打油詩:

豬食巷中烏雀忙,一朝枝頭詡鳳凰。

披黃頂綠口銜珠,難掩身濁染夜香。

柔妃看到這首詩,頓時變瞭臉色,華樂急急取過紙頁,隻是一掃,便大怒起來:“這個王厚文,也太放肆瞭!他算個什麼東西,居然說您……”

豬食巷是柔妃出身的地方,這首詩可謂極盡譏諷之能。

柔妃面色不變,許久後,她輕笑瞭一聲。

“好,好得很。”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