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進退

馬車忽然停下, 似乎是到瞭地方。

隻是哪怕有著隔音板,童業早早聽見裡面動靜不對,到瞭地方, 也沒催促李蓉和裴文宣。

裴文宣看著李蓉, 等著李蓉的答案, 李蓉深吸瞭一口氣,抬手去穿衣服, 低聲道:“先下去再說吧。”

裴文宣同李蓉一起穿上衣服, 等出瞭馬車之後, 便發現童業已經讓人去端瞭轎攆, 李蓉腳上有傷, 裴文宣扶著李蓉上瞭轎攆, 讓人一路送著她進瞭臥室。

折騰瞭一夜, 李蓉看上去很是疲憊,裴文宣扶著她躺下之後, 立刻讓大夫過來先看看有無大礙。

大夫是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入府就候在瞭門口,等兩人進屋之後,大夫便跟瞭進來。

裴文宣在旁邊等著大夫診脈, 沒等片刻,就看見童業站在門口,小聲道:“公子。”

裴文宣見童業不進來,就知道事情不好在李蓉面前說, 他點瞭點頭,同旁人打瞭聲招呼,好好照顧李蓉,便轉頭走瞭出去。

等到瞭門口, 他就看見趙重九站在庭院,趙重九臉色不太好,裴文宣便知道瞭結果。

“人呢?”

“跑瞭。”

趙重九板著臉:“蘇大公子帶人來得太快,我來不及。”

裴文宣倒也不意外,那個時辰,有蘇容華記掛著,找到蘇容卿也是應該的。

他輕輕應瞭一聲,點頭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

“屬下必須告知殿下的。”

趙重九打斷他,似乎誤解瞭什麼,裴文宣笑笑:“我不是讓你不告訴殿下,你是督查司的人,我心裡是清楚的。我是說這事兒我來同她說,你不必另外稟報瞭。”

這個要求也不過分,趙重九點瞭點頭。

“可還有他事?”

趙重九搖頭,裴文宣記掛著李蓉,揮瞭揮手:“下去吧。”

說完,裴文宣便折回瞭房間。

大夫已經替李蓉診完脈,裴文宣進來,大夫正收拾瞭東西,準備去旁邊房間會診開方,裴文宣和李蓉打瞭個招呼,便跟著一起去瞭偏房,大夫看裴文宣進門,面上都有些忐忑,裴文宣心上懸起來,但還是抬手:“有什麼說什麼,直說吧。”

“大人,公主有些外傷,但並無大礙,還請大人放心。”大夫中間走瞭一個人上來稟報,裴文宣點點頭,“還有呢?”

如果隻是這一句,這些大夫不該是這種反應。

“還有就是……”大夫遲疑瞭片刻,緩慢道,“殿下,懷孕瞭。”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裴文宣愣瞭愣,大夫將最難說的話說出口來,便繼續道:“此次顛簸,以致胎位不穩,還望殿下後續安心養胎,以免有所不測。”

裴文宣聽著,沒有出聲,所有人等著他,心裡七上八下。

平樂公主如今已經和離,卻被診出有孕,首先知道的是前駙馬,無論是公主有孕還是前駙馬知曉,哪一條都足夠這些大夫不安。

裴文宣沉默的時間過長,所有大夫都看向為首的大夫,為首的大夫硬著頭皮:“大人?”

“哦,”裴文宣聽到這話,終於回過神來,他點瞭點頭,面似沉穩,立刻吩咐,“此事不要外傳,殿下身體還好吧?”

“大人放心,”眾人一聽裴文宣的口吻,便放下心來,“殿下好好休養,並無大礙。此事我等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會讓外人知曉。”

裴文宣點頭,似是心不在焉:“你們先開方子,有人什麼禁忌,怎麼做對孕婦好些,都同我說一聲。”

大夫連連點頭,一行人同裴文宣說瞭許久,裴文宣細細將如何照顧李蓉問清楚之後,終於才回去,等走出門口,他又折瞭回來,皺眉道:“孕期是否多疑敏感、多愁善感、情緒起伏不定、暴躁難制?”

所有人愣瞭愣,不明白裴文宣怎麼問瞭這麼一個問題,但都不約而同點瞭點頭,隨後囑咐:“大人忍著點就是。”

裴文宣點點頭:“我明白。”

說完之後,裴文宣轉過身,走在長廊上。

眾人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麼,就看他一路走到李蓉房間去,李蓉房間關著門,他竟然也沒察覺,直直撞瞭上去,“哐”的一下,繼而就痛苦捂住瞭臉上的鼻子。

李蓉在屋裡聽著趙重九匯報她失蹤這一夜的事兒,驟然聽見“哐”一聲響,她揚瞭揚下巴,趙重九立刻去開瞭門,一開門就看見裴文宣弓著身子痛苦捂著臉。趙重九不由得愣瞭愣:“裴大人?”

裴文宣擺擺手,倒吸著涼氣,李蓉抬眸望去,輕喚瞭一聲:“裴文宣?”

“我無事,撞門上瞭。”

裴文宣回瞭一聲,緩瞭緩,終於是直起身來,他看著趙重九:“稟告完瞭?”

“差不多瞭,”趙重九點點頭,轉頭同李蓉行瞭個禮,“殿下,屬下先告退。”

“盯著李誠的情況,”李蓉吩咐瞭一聲,輕聲道,“去吧。”

趙重九行禮離開,裴文宣還站在門口,李蓉見裴文宣還愣著,抬眼道:“還站著做什麼?進來坐吧。”

裴文宣聽到這話才回過神來,點點頭,關上門走瞭進去。

他坐到位置上,李蓉看著他,輕笑起來:“我得絕癥瞭?”

“沒有!”

裴文宣一口否認,趕緊回道:“你沒什麼大礙,不必亂想。”

“不亂想就坐下,我同你商量一下。”

李蓉從旁邊拿瞭三張紙頁:“昨夜川兒遇刺,但並無大礙,李誠現在就在宮裡吊著一口氣,柔妃為照顧李誠被召入宮中。現下陛下還為出手,一來估計是在等蕭肅,二來也是在等著李誠最後的消息。”

裴文宣應瞭一聲,李蓉取出第三張紙:“所以這裡有個最壞的消息。”

裴文宣抬眼,李蓉冷靜開口:“荀川從西北帶來消息,崔清河叛變刺殺秦臨,接管瞭西北秦臨手下的軍隊。”

聽到這話,裴文宣驟然睜大瞭眼,李蓉將紙頁放在桌上,平穩道:“西北那邊軍隊過不來瞭,這事兒得瞞著。我已經通知藺飛白從西南調軍,也讓上官雅準備好上官傢的軍隊。”

“但上官傢一共不過三萬軍力,藺飛白手握兩萬,我在青州一萬,你裴氏不到兩萬,一共最多不過八萬的軍隊。本來西北秦臨養瞭五萬軍隊,加起來有十三萬軍,但現下崔清河倒戈,西北的五萬怕是怕是指望不瞭。”

“而蕭肅有五萬軍,陛下自己有嫡系五萬,蘇氏手中至少兩萬,足足有十二萬人馬。”

“剩下世傢藏兵無數,但和上一世一樣,沒有利益打動不瞭他們。要他們出手,如今謀劃就功虧一簣,而且,這次有蘇容卿在,世傢最後倒戈於誰,還說不定呢。我猜他們更多是坐山觀虎鬥,誰贏瞭,他們聽誰的。”

“如今就是這個局面,”李蓉看著裴文宣,“你怎麼想?”

裴文宣聽著,靜靜思索瞭一會兒:“雖然看上去整個局面上,陛下手中人數遠多於我們,但隻要我們能提前穩住華京局勢,這天下便會有大半歸順,到時蕭肅和陛下的嫡系縱使回來,也是亂臣賊子,天下得而誅之。況下,一旦太子繼位,陛下的嫡系,動還是不動,也未可知。而蕭肅執掌西北不到兩年,帶五萬軍犯上作亂,怕也是一盤散沙。至於蘇容卿……”

裴文宣想瞭想:“他能不能執掌蘇氏,還未可知。”

“穩住華京局勢……”

李蓉喃喃,她抬起頭來,看向裴文宣:“你怎麼不想,其實還有一條路呢?”

“殿下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蓉目光平穩,但眼底深處,卻帶瞭幾分說不出的哀涼,“一旦李誠身亡,太子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太子和陛下並不是絕對的敵人,和我與母後也不是絕對的同盟。他隻要將我和上官氏交出來,陛下會放過他的。”

裴文宣沒有說話,李蓉閉上眼睛:“其實這是最好的方案,他將我和母後交出去,上官氏以刺殺皇子之名夷族,他順利接替皇位,從陛下手中接管軍隊,成為純正的李氏君王。”

李蓉說著,忍不住笑起來:“這樣一來,天下平穩,也不用大動幹戈,百姓也過得好。”

“殿下說得也不錯。”裴文宣答得平穩,李蓉聽著這樣的話,睜開眼睛看向裴文宣,裴文宣迎著李蓉的目光,“可是,太子殿下答應嗎?”

李蓉不言,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的手:“殿下,你忘瞭嗎,重生回來不久,我就告訴過你。權勢之後,本是人心。它並非簡單的利益取舍,同一件事,有人選擇利,有人卻會選擇失。”

“可我信不過李川。”

李蓉徑直開口,裴文宣沉默下來。

“你安排好人,”李蓉冷靜吩咐,“李誠一死,陛下就會動手抓人,在那之前,我要離開華京去青州,此事莫讓任何人知曉,我自己走。”

“上官雅呢?”裴文宣看著她。

“我走之後,你再通知上官傢的人。”

她走之後再通知上官傢的人,就等於她把上官傢的人放在瞭華京裡做掩飾,讓她可以更安全離京。

但是,這也直接將上官傢陷入風險之中,她走瞭,一旦錯失時機,上官傢就誰都走不掉。

裴文宣看著她,李蓉神色冷漠,她轉眼看向裴文宣:“你覺得有何不妥?”

“殿下,”裴文宣認真詢問,“如果出事,你不後悔嗎?”

李蓉沒說話,她迎著裴文宣的目光:“你知道我昨晚聽到瞭什麼嗎?”

“我知道。”

裴文宣目光裡沒有任何波瀾:“李川殺瞭你,上官雅眼睜睜看你去死,蘇容卿為你端瞭毒藥。”

“你不意外?”李蓉笑起來,裴文宣搖頭,“上一世任何事,我都不意外。”

“既然如此,”李蓉有些奇怪,“還勸我做什麼?那是上一世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可我不計較,不代表我不在意。”

“人要掌握權力,才有選擇。而碰到權力的東西,就不該摻雜感情。我以前說著喜歡權勢,其實做決定時,總是對他們多很多信任,願意為他們拼命。所以一上來,總想著幫著川兒,為他解決現在的問題,未來的問題。”

“母後罵我,說我想的這些,都是帝王想的,我是公主,在未來帝王的眼裡,我本質與世傢無異。我當時還覺得她傻,如今才明白,傻的是我。”

李蓉轉過頭,看著裴文宣,她伸出手去,握住裴文宣的手:“上一世,我選擇瞭他們,我沒選擇自己。這一次,我想選擇自己。”

“無論後悔不後悔,”李蓉註視著裴文宣,“讓我走吧。”

讓華京的骯臟和廝殺留在華京,讓她遠離此處,天高海闊,自有歸途。

裴文宣看著李蓉從容平穩中帶瞭幾分懇求的神色,好久後,他低頭笑笑:“殿下記不記得,殿下和我賭過兩次,一次在聚財館,賭上官雅在不在那兒,一次賭聖旨先來何處。”

“記得,”李蓉知道裴文宣的意思,“你這是同我要賭註來瞭?”

“波斯舞娘的衣服,殿下已經為我穿過瞭,還剩下一件事,請殿下為我做瞭吧。”

李蓉看著裴文宣,肯定開口:“你不想我走?”

“走與不走,是殿下的決定,其實我覺得都好,隻是我怕殿下心有遺憾,想給殿下更多的選擇。”

裴文宣說著,身子往前探瞭探:“殿下同我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李蓉聽到這話,手微微一顫,裴文宣笑瞭:“殿下不敢嗎?”

“看一看他,有什麼不敢?隻是出城之事還要安排……”

“我來安排。”

裴文宣打斷她:“殿下去見太子殿下,什麼都不必說,和太子殿下像平日一樣聊一聊。聊完之後,是去是留,我都支持殿下。”

話已至此,李蓉也沒什麼好說,她抬起手,拍瞭拍裴文宣的手:“那就聽你的。”

說著,李蓉就要起身,裴文宣抬手按住她:“我去取衣服,別受瞭寒。”

裴文宣說完,去櫃子裡拿瞭衣服,又吩咐外面備瞭轎攆,折回身來給李蓉穿上衣服,又替她挽發,準備上妝時,他動作頓瞭頓,李蓉抬眼:“怎的瞭?”

“無事,就是覺得殿下清水出芙蓉,不必過於裝飾。”

說著,裴文宣將眉筆放下:“就這樣吧。”

李蓉隻當他急著去見李川,也沒多想,由他抱著她出瞭屋子,放到轎攆上。

兩人一道去瞭東宮,通報之後,裴文宣送著李蓉到瞭門口,李蓉站在門前,聽著裡面李川輕輕咳嗽:“阿姐來瞭?快,讓阿姐進來。”

李蓉不知道怎麼,突然就不敢進瞭。

她抓著裴文宣的手,裴文宣拍瞭拍她的手,吩咐瞭旁人:“太子殿下現下不宜見客,男女有別,安置一個屏風吧。”

下人得令,將屏風放在瞭屋中,裴文宣扶著李蓉進去,一進屋,看見那個屏風,感知到屏風後的那個人,李蓉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裴文宣扶著李蓉坐在椅子上,李蓉和李川隔著屏風坐下,那一瞬,李蓉仿佛回到上一世,李川宣佈讓她監國,自己修仙問道前那一夜。

她雙手扶在扶手上,低著頭。

裴文宣為她蓋上毯子,蹲在她身前,仰頭看她:“殿下,有些路得自己一個人,微臣在外等你。”

李蓉捏緊瞭扶手,她看著裴文宣,裴文宣抬手放在她的手上,輕聲開口:“莫怕。”

說完之後,裴文宣站起身,便告退下去,關上瞭門。

房間裡突然就留下瞭李蓉和李川,兩個人都很安靜,李蓉慢慢抬頭,看著屏風上的剪影,李川似乎坐瞭起來,他隔著屏風,像越過兩世而來的亡魂,就停留在屏風之上。

李蓉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紅瞭眼眶。

兩人靜默著,好久後,李川輕咳著出聲:“阿姐可還好?可受瞭傷?”

“我無事。”李蓉克制著語調,聽上去好似什麼都沒有。李川咳嗽過,緩過氣來,輕聲道:“阿姐不用擔心,我也沒事,就是受瞭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瞭。”

“無事就好。”

李蓉說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的靜默後,李川猶豫著:“阿姐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李蓉輕聲開口,“就是做瞭個噩夢,想見見你,同你說幾句話,知道你還好就好瞭。”

“阿姐做瞭什麼夢?”

“就……”李蓉遲疑著,慢慢道,“夢見你殺瞭我。”

“這怎麼可能?”李川笑起來,他果斷道,“阿姐,你放心吧,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傷害你的。誰要想害你,就得從我李川屍體上走過去。”

李蓉聽著,也忍不住笑起來:“我知道的。”

她眼裡有些酸,帶瞭幾分淚:“你打小,就說要保護我。我記得那年他們說,公主要送去北方和親,我心裡特別害怕,就怕自己長大瞭要去和親,你和我說,你以後,”李蓉說著,語調裡帶瞭哽咽,她頓住,許久後,才繼續,“你以後會平定北方,把那些蠻夷一路打進沙漠,你不會讓和親這種事兒,落在我大夏任何一個公主頭上,更不落在我頭上。”

“阿姐怎麼說起小時候的事兒來?”

李川盤腿坐起來,似是有些高興:“難道是我現在對你不好,你開始憶甜思苦瞭?”

“不是,就是聽說你為我受傷,又想起你小時候對我好的事兒來。”

“那阿姐對我不好嗎?”李川在屏風上的影子帶著少年人的張揚,一面說話,一面比劃,“我記得小時候我和元寶分桃子吃,被母後撞見瞭,就關我禁閉,說我是太子,要知道我為尊,別人為卑,怎麼可以和個下人分桃子吃。禁室你也知道,黑黑的沒有任何光,就你在門口,一直和我說話。我關瞭三天,你在門口說瞭三天。”

李川說著,不知道為什麼,聲音裡也有些啞瞭:“還有,我以前不是在宮裡養瞭個大花貓嗎?那貓特別靈性,別人不親,就親我,我老躲著人去喂它,後來也被發現瞭。他們要讓我把這貓活埋瞭,母後說,這是給我的教訓,太子怎麼能偏愛什麼東西,還是隻沒人養大花貓。”

“我不埋,母後就讓人搶貓,說亂棍打死,我把貓護在懷裡,我覺得要不把我打死算瞭,你說這太子當著有什麼意思,還不阿姐擋在我身上,把棍子擋瞭?”

“那你最後,不還是把那貓活埋瞭嗎?”

李蓉問,李川不說話,他沉默瞭很久,屏風上,他盤腿而坐,似乎輕輕仰著頭,在看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阿姐再為我被打瞭。”

李川終於出聲:“不就是隻貓嗎,埋瞭就埋瞭吧,總不能讓阿姐和我一起給這貓陪葬不是?”

李蓉說不出話,她感覺眼淚就這麼流下來。

她突然意識到,其實那麼多年,她沒有真正理解過李川,也沒真正明白過,這個弟弟,是如何成長。

他年少時,她也年少,她看不明白少年李川的種種,長大就忘瞭。

就像這隻貓,她以為李川是熬不住打,可其實那時候的李川,熬不住的不是深宮裡的杖責,而是姐姐的苦難。

他親手埋的不是貓,是他自己。

他不願意當太子,但為瞭李蓉,為瞭上官玥,為瞭他珍愛的人,他當。

他心地柔軟,天真純良,但為瞭李蓉,為瞭上官玥,他學著強硬,學著冷漠。

他克制自己的溫柔和天真,壓抑自己所有喜愛與渴望,把自己深埋在這皇宮裡,期望能像泥土一樣,將李蓉和上官玥養在上面,看著她們成長,開花,平穩一生。

這是她的弟弟。

她弟弟無論未來多殘忍,多可怖,在十七歲這一年,屏風後的他,始終是那個願以此身化山河,給予他所愛之人好風景的少年。

“阿姐,”李川低下頭,他似是知道李蓉哭瞭,他啞著聲,“你來這裡,到底想問什麼?”

“川兒,”李蓉深吸瞭一口氣,“如果上天註定,有一日,你會成為一個像父皇一樣的君主。不,比他更優秀,但是和他一樣冷漠、猜忌的君主。”

“你會殺很多人,讓天下動蕩不堪,但你也能北伐成功,打破世傢桎梏。你會囚禁母親,殺害舅舅,斬殺一半族人,最後毒殺長姐。你會痛失所愛,但也會成為九五之尊。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是說,”李川似乎明瞭一切,“我會殺瞭你嗎?”

“是吧。”李蓉笑笑,“不過這就是一個夢,你也不必……”

話沒說完,她就聽見裡面傳來拔劍之聲,李蓉詫異抬頭,就看李川提劍步出屏風。

他拿著劍,面上有未幹的淚痕。

“其實我早就發現,阿姐和以前不同。”

李川看著李蓉,他反手將劍鞘遞給李蓉,將劍尖指向自己,單膝跪在李蓉身前,他目光裡盈著眼淚,卻堅定又明亮:“如果這是未來,請阿姐,現下就殺瞭我吧。”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