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不說話, 李川跪在她身前,抬頭仰望著她。
他的目光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無畏,仿佛能破開這世間一切陰霾。
他們靜靜對峙, 許久後, 李蓉猛地起身, 抽劍指在李川頸間。
過於鋒利的劍刃哪怕隻是觸碰就劃破瞭李川皮膚,血珠舔舐著劍鋒, 李川不躲不避, 迎著李蓉的目光。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大門外, 寒風初起, 卷枯葉而過,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 背對著大門, 看著乍起的寒風,抬頭仰望天上密佈的烏雲。
“不是不敢殺我, ”李川答得平靜,“而是死在阿姐手裡,我並無遺憾。”
“若當真如阿姐所說,我要走向那樣一條路, 那我寧願生命走到這裡,也算是善終。”
李蓉不說話,她握著劍,死死盯著李川, 他們僵持著,對峙著,李川的神色裡全是堅毅,沒有後退半分。好似真的就做好瞭赴死的準備, 就等著她的裁決。
可她如何裁決呢?
他什麼都沒做,他還那麼好。
可他如果登基,如果成長,或許又會在三十年後,一杯毒藥,送到她面前。
時光太殘忍,也太惡毒。
李蓉看著面前少年清亮的神色,猛地揚起劍來。
李川閉上眼睛,劍急急而落,猛地削開瞭李川頭頂的發冠。
李川的頭發散落而下,他睜開眼睛,李蓉握著劍,急急喘息:“我會回青州,這一生,我都不會再入華京。我放過你。”
李蓉抬眼看向李川:“也請你未來,放過我吧。”
李蓉說完,便將劍扔到地面,轉頭離開。李川跪在地上,在她把手放在門上時,他沙啞出聲:“阿姐,你為什麼不能多信我一點?”
“我信不過的不是你,”李蓉垂著眼眸,“是這世間。”
這世間太多齷齪骯臟,她不知道坐到高位的李川,會成為什麼模樣。
當他成為帝王那一瞬,她就是世傢,他們永遠沒有一個統一的立場,也要在這深宮裡不斷猜忌。
她太清楚自己是什麼人,其實當年李川殺她也對。
如果李川死瞭,無論是李平還是李信,威脅到她的時候,她未必不會廢瞭他們。
李蓉定下心神,神色慢慢歸為平靜,而後她雙手用力,猛地打開大門。
寒風驟然卷入,吹起她廣袖翻飛。她抬頭看向前方,便見裴文宣雙手攏袖,轉頭看過來。
“談好瞭?”
裴文宣帶著笑,李蓉點頭:“走吧。”
裴文宣得瞭話,便走過來要抱她。李蓉一把按住他:“你做什麼?”
“你這腿,是要跛著出太子府嗎?”
李蓉遲疑瞭片刻,想著跛著出去也太難看瞭,於是她也沒有做聲,就任憑裴文宣將她打橫抱起來,她掛在裴文宣身上,垂著頭一言不發,裴文宣也不知道是高興個什麼,始終帶著笑。
她心裡有些難受,抬眼看瞭一眼裴文宣,見他還在笑,不由得有些生氣,皺起眉道:“你一天到晚笑什麼?看我笑話嗎?”
“啊?”
裴文宣聽李蓉怪罪他,他回瞭神,趕忙解釋道:“不是,隻是殿下回來瞭,我心裡高興。事兒都是可以解決的,殿下無礙,我便不覺得有什麼不悅瞭。”
“你這麼高興的嗎?”李蓉不信,裴文宣不敢和她多做糾纏,忙轉移瞭話題,“你和太子殿下談得如何?”
“我回青州。”
李蓉靠在裴文宣胸口,聲音很淡:“以後我不會回來瞭,但李川需要什麼,我都會盡力支持,有事同我說,你看著辦吧。”
裴文宣應瞭一聲:“殿下放心,我會酌情處理。”
李蓉閉上眼睛,應瞭一聲,由裴文宣送著上瞭馬車。
兩人一起回瞭府邸,裴文宣便讓李蓉先休息一會兒,李蓉躺到床上,她看著裴文宣放下床帳,等黑暗徹底掩蓋整張床時,她突然有些害怕,一把抓住瞭裴文宣,叫瞭一聲:“文宣。”
裴文宣頓住腳步,他看見握著自己手的那隻手,他遲疑瞭片刻,又重新掛起瞭床簾,輕聲哄著她:“你先躺著,我去吩咐他們一聲,很快就回來。”
聽到裴文宣說這種話,李蓉一時覺得有些難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瞭這樣子,她故作平靜,平穩道:“我沒事,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吧,我就叫叫你。”
裴文宣笑笑沒有多說,他出瞭門,吩咐人做該做的事後,便折瞭回來。
他一進門就看見床帳已經放下瞭,他怕李蓉已經睡下,便輕手輕腳進瞭屋,脫瞭外衫之後,撩起床帳。
一撩起床帳,他就發現李蓉坐在裡面,她靠著墻,曲著雙膝,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自己。
這副模樣讓裴文宣心裡輕輕一刺,但他沒有露出半分異樣,他掀瞭床帳爬到床上,學著李蓉的樣子靠著墻,屈膝坐著。他離李蓉有一段距離,想把出門帶回來的寒氣捂熱再靠近她,李蓉轉頭看他一眼,有些奇怪:“你離我這麼遠做什麼?”
不等裴文宣解釋,她便挪過去,同他並肩靠著。裴文宣給她掖瞭掖被子,將她整個人脖子以下都裹在被子裡,還不忘體貼問一句:“冷不冷?”
李蓉靠在他肩頭,頗為嫌棄:“熱死瞭。”
“那還靠著我?”裴文宣笑起來,李蓉懶得理他,聞著他身上的熏香,淡道,“馬上我就要走瞭,多靠一日是一日,以後就沒得靠瞭,怎麼,這點時間都不給我?”
裴文宣聽著她的話,抿唇暗笑,隻道:“殿下這一去不回,連我都不要瞭?”
“說瞭,咱們分開。”
李蓉閉著眼,說得幹脆。裴文宣想瞭想:“我還是沒明白,我做錯什麼你要和我分開?”
“沒什麼錯,都是我的錯。”
“你這樣說我更慌瞭。”
裴文宣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肯定是我犯瞭什麼大錯,連一點被原諒都沒瞭。”
李蓉不說話,她知道裴文宣是在逗她,她靠著他,好久後,她輕聲道:“裴文宣,咱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沒錯,”裴文宣答得果斷,“上輩子一見你我就知道瞭。”
“我不知道怎麼對你好,每次都把事情搞砸。上輩子打你罵你欺負你,這輩子還是打你罵你欺負你,想對你好些,給你送個官,把你氣得在朝堂上暈過去,今早想主動點兒,又把你氣得快哭出來。”
李蓉說得認認真真,裴文宣不知道為什麼,竟就有些想笑:“李蓉你真的是在自我反省嗎?”
李蓉動作僵住,裴文宣想想,他覺得現在的李蓉像個小孩子一樣,他輕咳瞭一聲,將人往懷裡攏瞭攏:“好瞭我知道你很難受,我不笑你瞭,你有什麼不高興的都和我說。”
“裴文宣,”李蓉聲音很輕,“我很不好的。”
“哦,我知道的呀。”
裴文宣抬手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數落:“你看不起人,你傲慢,你喜歡打人,你還時不時矯情,你心大總是忽視我的感受,你說話又特別難聽,你總和人傢講規矩但是自個兒又是最不守規矩的一個,就連上床都要人伺候主動一下比登天還難……”
“裴文宣!”
李蓉怒喝出聲,裴文宣面對她,十根手指頭繼續往下落:“你還不準別人批評你隻準別人誇你,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滾出去!”李蓉忍不瞭他,推攮著裴文宣要把他推下去,但她力氣遠遠不到把一個成年男人推下床的程度,裴文宣就笑著看她推她,事無巨細數落著她。
從她睡覺踹人一路說到她和蘇容卿合夥氣她,眼看著李蓉要被他說哭瞭,他終於停下,笑呵呵把人往懷裡一抱,哄著她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就喜歡你呀。”
“誰要你喜歡,你滾。”
“我不滾,我粘著你,”裴文宣說著就親瞭她一口,“我黏你一輩子。”
“裴文宣,”李蓉紅著眼罵他,“你好不要臉。”
“媳婦兒我要什麼臉?”
裴文宣看著李蓉哭,他人抱在懷裡輕拍著:“好啦,你也別哭瞭,今個兒哭瞭這麼久,別把人哭壞瞭。你這性子呀,不是不好,是太好瞭,凡事兒總往自己身上攬,可人總是有極限的。錯可能不是一個人鑄成,但那也不是你一個人鑄成。”
“你不知道我多不好。”
“你別忙著說你不好,到底發生瞭什麼,你把事兒告訴我,哭瞭半天瞭,我還蒙著呢。”
“你不是說你都知道嗎?”李蓉吸瞭吸鼻子,裴文宣笑起來,“那我也得確定,殿下和我知道的一樣不一樣啊?”
“你果然瞞瞭我許多。”
李蓉立刻抓住瞭重點,裴文宣一下哽住,憋瞭半天,他嘆瞭口氣:“李蓉,你真是把所有聰明勁兒都盯在我身上瞭。”
李蓉僵瞭僵,不等她道歉,裴文宣便接道:“我果然是你最愛的人。”
李蓉破涕而笑,裴文宣拉著她靠在墻上,給她蓋瞭被子,又取瞭杯溫水給她喝瞭,拿瞭個暖袋給她抱著,回到她身邊來:“來吧,說吧,你傢夫君好好聽著呢。”
李蓉轉頭瞪他一眼,她緩瞭片刻,終於整理瞭思緒,將蘇容卿告訴他的話,同裴文宣娓娓道來。
這些話,第一次聽的時候,讓她痛苦,惡心,或許是回憶的次數多瞭,又或許是有裴文宣在,同裴文宣說起來時,也沒有那樣的大起大落,隻是心裡有點悶,有點酸,有點說不出的委屈。
“前世為他們做瞭這麼多,最後落到這樣的下場,心裡多少有些難受。隻是這麼委屈難受,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罵的人。”
“你說川兒錯瞭嗎?”李蓉輕笑,“他是帝王,殺一個敢在朝堂上直接公然說去找太後請旨廢瞭他、隨時可能廢瞭他兒子的長公主,有什麼錯?”
“你說蘇容卿錯瞭嗎?”李蓉低下頭,嘆瞭口氣,“他滿族都被我弟弟害死,不殺我報仇已是他心軟,為瞭保護蘇氏血脈,為瞭報仇,為瞭權勢,袖手旁觀我姐弟相殘,有什麼錯?”
“至於上官雅,”李蓉抿瞭抿唇,終於還是苦笑出聲,“上官傢風雨飄搖,她身為上官氏推選的皇後,為瞭上官氏,為瞭自己的兒子,旁觀我去死,又怎麼能算錯?她私通蘇容華,固然有違人倫,可如果川兒真的獨寵秦真真,要她一個人在宮裡孤獨終老,又何其殘忍?”“都是人,我明白的。”
李蓉仰頭,聲音很輕:“你以為我為什麼和蘇容卿在一起?還不是因為,熬不住一個人。”
李蓉說完這話,忍不住看瞭一眼裴文宣:“我說這些……”
“我願意聽。”裴文宣笑起來,“我丟瞭你二十多年,如果可以,我想補上。你不必擔心,我願意聽你說這些。”
李蓉笑笑,她始終保持著和裴文宣的距離。
“其實和你在一起後,我心裡總是在想不公平。你上輩子一個人這麼多年,你熬得過寂寞,熬得過孤苦,可我就不行。我和蘇容卿在一起,其實就是怕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病瞭也感覺不到誰對我上心。好像誰都不喜歡我,不在意我。”
“他在意我,對我好,喜歡我,所以我便喜歡他。我喜歡他,就逼著他。”
“逼他什麼?”裴文宣聽不明白,李蓉沒說話,她看著床帳,好久後,她沙啞開口,“我可以忍著一年,五年,十年。可我其實,一直記得你給過我的感覺。”
“他身有殘缺,他難堪,可每次我開口,他還是會幫我。他衣服每次都穿得很整齊,我感覺不到他高興,可我還是會忍不住。”
“我有想過養面首,甚至有次我差點帶瞭個人回來,但是我沒有辦法容忍和一個人隨隨便便,最後我還是把他送走瞭。”
“所以你知道嗎,”李蓉低下頭,有些難堪笑起來,“我比你想象的更惡心。”
“當我聽到上官雅和蘇容華的時候,我覺得特別惡心,可我惡心的不是他們,是我自己。”
“我不能責怪上官雅,李川,甚至蘇容卿。我昨天到現在,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能做得更好一點,我不該這麼貿然和你分開,我該多關心一下川兒,我該幫著上官雅出宮,我該讓蘇容卿死,或者不要因為生命的空虛讓他趁虛而入,又或者不要對他這麼殘忍……”
“我有很多可以改變的地方,我不要這麼卑劣,這麼惡心,”李蓉轉頭看向裴文宣,“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樣瞭?”
裴文宣不說話,她靜靜看著他的眼眸,李蓉笑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分開瞭吧?”
“和你在一起這段時光,其實本來就是我偷來的。你和我告白那天,我請你等一等我,我以為我可以改變。我以為重來一世,我可以忘記過去,好像自己在還是在十八歲,我沒有沉淪於欲望,沒有做錯這麼多事,我可以不因一份感情患得患失,我可以學會怎麼對你好,也學會坦然接受愛。可現在我知道,其實我學不會。”
“我努力過瞭,努力瞭一輩子,或許上一世和你的關系不好,是我對你不好。可是我對他們很好瞭。”
很好瞭,還是得不到該得到的情誼。
或許立場有別,可是連半分遲疑的溫情,都未曾得到。
“你和我在一起啊,就總是忍受我的反復,我的愚蠢,我的無知,我的矯情,何必呢?不要等到把感情消磨到面目可憎,早早分開,其實我是一個很好的盟友,”李蓉看向裴文宣,眼裡帶瞭幾分驕傲,“如果不談感情。”
裴文宣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李蓉抬手推瞭他一把:“看什麼呢?不會說話瞭?”
“沒什麼,就是想起以前。”
“嗯?”
“我第一次見殿下的時候,特別忐忑。”
裴文宣靠著墻,面上帶笑:“我聽說殿下驕縱,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想著殿下下嫁於我,一定很不甘心,我怕是要吃苦頭。”
“你肯定想怎麼對付我瞭。”李蓉肯定開口,裴文宣是個不會吃虧的狗性子,既然想著她刁蠻,肯定想瞭法子。
“是啊,做足瞭準備,結果你把扇子挪開的時候,悄悄抬眼看我那一眼,我突然什麼都忘瞭,整個晚上就光記著你好看。然後你看瞭我,紅瞭臉,規規矩矩和我喝瞭交杯酒,之後和我坐在床上。我不敢開口,怕你心裡嫌我,結果你和我坐瞭大半天,小聲問我,郎君還不歇息嗎?”
裴文宣學著李蓉的聲音,李蓉推他,裴文宣笑容更盛:“我從來沒想過,公主會不嫌棄我寒族身份。那晚上你喊疼,我嚇得冷汗都出瞭,想著明日說不定要杖責我,宮裡給我那本駙馬要學的規矩,我可倒背如流,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你不僅不打我,還親自起來為我束冠,你根本就不會,假裝自己賢良淑德,折騰半天,臉都紅瞭。”
“老早的事兒瞭,”李蓉有些不好意思,“你說這些幹什麼?”“當時你陪我去裴傢,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給我傢長輩下跪敬茶。回來之後,你悉心照料我,我咳嗽瞭,你就讓人給我準備梨水,我上火,你讓人熬綠豆湯,我常喝酒,每次回來,都是你親自照顧,知道我胃不好,專門讓人準備藥材,我又吐又鬧,你也忍得我。”
“那時候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哪怕我三年學院魁首,朝堂之上,我其實什麼都不是,但你不這麼覺得,你總誇我做得好,你是第一個誇我比蘇容卿好的人,也是第一個,沒有在談論我的時候,說上一句‘可惜’的人。也是第一個,沒有在談論我的時候,提到我父親的人。李蓉,”裴文宣轉過頭,看著李蓉,“其實是你讓我從寒門和我父親的陰影裡走出來,你不要以為我很好,其實我也曾經偏激,自卑,懦弱。”
裴文宣說著,攬過李蓉,讓李蓉靠在自己肩頭。
“後來你和我分開,我在朝堂裡,也見過不少事兒,你是我見過,在朝堂裡最幹凈的人。”
“你胡說。”李蓉笑起來,“我還算幹凈?”
“殿下,你覺得自己惡心,是因為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你是人,不是聖人,有點欲望算什麼,你能一直守著自己的底線和內心深處的溫柔,已是不易。”
“你懲治貪官污吏,你為不公疾呼,你厭惡勾心鬥角,就連你支持世傢,都不是為瞭保護你的利益,而是因為你覺得穩定的朝政對百姓更好。”
“蘇氏的案子,朝廷皆知,蘇容華沒有勾結肅王,可無人敢言,隻有你敢與陛下對峙,哪怕被杖責,也要護老小。”
“轉世重來,朝堂之上,寧妃自盡於大殿,眾人避之不及,你也會為她披上衣衫。”
“你說著在乎權力,可你始終把太子當成弟弟,把上官雅當成你的朋友,對蘇容卿也報之以信任。對君盡忠,對友盡義,你在這個深宮裡,一直用你的方式,踐行著你的君子之道。你看,三十年,除瞭你,誰在這個染缸裡做到瞭?”
“不還有你嗎?”
李蓉想瞭想:“這本就是該做之事。”
“殿下,”裴文宣搖頭,“我也差點無數次走錯路。隻是面對那些誘惑的時候,我會想起殿下。每次我都會想起來,你會怎麼看我,殿下如我之鏡,正我衣冠。我所做的比殿下容易很多,我跟隨殿下,可殿下你是一個人在往前走。我的堅守,是因我有殿下為約束,可殿下的堅守,便是殿下的本心。”
“重生而來,是殿下點醒我,讓我從前世的偏執中走出來,享受重生的樂趣。是殿下教會我處理和母親之間的矛盾,讓我從年幼卑微之心走出來。是殿下總在幫我,救我,沒有殿下,就沒有今日的裴文宣。”
“你說這些是做什麼?”李蓉轉頭看他,“莫不是要學白蛇報恩,以身相許?”
“我說這些,隻是告訴殿下,你我是夫妻。”
“這又如何?”
“殿下,夫妻本身就是給對方找麻煩的,所謂風雨同舟,生死不離,我於微末,殿下對我不離不棄,今日殿下有難,我怎能讓殿下自己一個人離開?”
李蓉沒說話,裴文宣伸出手,抱住李蓉:“蓉蓉,現在的一切,都隻是你的一個坎,走過去都沒事兒瞭。”
“我是你丈夫,我陪著你走。”
“可我怕我走不過去。”李蓉聲音沙啞,裴文宣笑起來:“你走不過去,現在也已經很好瞭。”
“人如水魚,生於泥塘則滿嘴污泥,生於清水則通身透亮,殿下,有欲望、會於絕望沉淪、會於黑暗動搖,這不是什麼大錯,不過是凡人都有的缺陷罷瞭。”
“你是個普通人,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愛,一樣恨。你不必特別優秀,也配得到感情。”
“你沒有錯。”
裴文宣說著,李蓉也不知道怎麼瞭,就覺得眼淚停不下來,裴文宣聲音很輕:“你信任上官雅、太子殿下、蘇容卿,都沒有錯。如果有誰辜負你,是他們的錯。”
“而且,殿下,其實他們沒有你想象那麼壞,你仔細想,仔細看,這個世界比你想的溫柔得多。”
“真的嗎?”
“真的,”裴文宣抱緊她,“有我在,你去看看,如果這世界風雨,你就回來。”
李蓉沒說話,她聽著外面的風聲,靜靜靠著裴文宣。
他們在床帳給予的黑暗裡,保留著一片獨有的溫柔。
這個時候,福來從宮中出來,令人進瞭太子府,朝著跪坐在劍前的李川恭敬行禮,平穩出聲:“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李川冷漠回頭,目光落在福來身上,他沉默許久,終於起身。
而蘇容卿躺在床上,也慢慢睜開瞭眼睛。
他一睜眼,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醒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