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明亮

李蓉不說話, 李川跪在她身前,抬頭仰望著她。

他的目光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無畏,仿佛能破開這世間一切陰霾。

他們靜靜對峙, 許久後, 李蓉猛地起身, 抽劍指在李川頸間。

過於鋒利的劍刃哪怕隻是觸碰就劃破瞭李川皮膚,血珠舔舐著劍鋒, 李川不躲不避, 迎著李蓉的目光。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大門外, 寒風初起, 卷枯葉而過,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 背對著大門, 看著乍起的寒風,抬頭仰望天上密佈的烏雲。

“不是不敢殺我, ”李川答得平靜,“而是死在阿姐手裡,我並無遺憾。”

“若當真如阿姐所說,我要走向那樣一條路, 那我寧願生命走到這裡,也算是善終。”

李蓉不說話,她握著劍,死死盯著李川, 他們僵持著,對峙著,李川的神色裡全是堅毅,沒有後退半分。好似真的就做好瞭赴死的準備, 就等著她的裁決。

可她如何裁決呢?

他什麼都沒做,他還那麼好。

可他如果登基,如果成長,或許又會在三十年後,一杯毒藥,送到她面前。

時光太殘忍,也太惡毒。

李蓉看著面前少年清亮的神色,猛地揚起劍來。

李川閉上眼睛,劍急急而落,猛地削開瞭李川頭頂的發冠。

李川的頭發散落而下,他睜開眼睛,李蓉握著劍,急急喘息:“我會回青州,這一生,我都不會再入華京。我放過你。”

李蓉抬眼看向李川:“也請你未來,放過我吧。”

李蓉說完,便將劍扔到地面,轉頭離開。李川跪在地上,在她把手放在門上時,他沙啞出聲:“阿姐,你為什麼不能多信我一點?”

“我信不過的不是你,”李蓉垂著眼眸,“是這世間。”

這世間太多齷齪骯臟,她不知道坐到高位的李川,會成為什麼模樣。

當他成為帝王那一瞬,她就是世傢,他們永遠沒有一個統一的立場,也要在這深宮裡不斷猜忌。

她太清楚自己是什麼人,其實當年李川殺她也對。

如果李川死瞭,無論是李平還是李信,威脅到她的時候,她未必不會廢瞭他們。

李蓉定下心神,神色慢慢歸為平靜,而後她雙手用力,猛地打開大門。

寒風驟然卷入,吹起她廣袖翻飛。她抬頭看向前方,便見裴文宣雙手攏袖,轉頭看過來。

“談好瞭?”

裴文宣帶著笑,李蓉點頭:“走吧。”

裴文宣得瞭話,便走過來要抱她。李蓉一把按住他:“你做什麼?”

“你這腿,是要跛著出太子府嗎?”

李蓉遲疑瞭片刻,想著跛著出去也太難看瞭,於是她也沒有做聲,就任憑裴文宣將她打橫抱起來,她掛在裴文宣身上,垂著頭一言不發,裴文宣也不知道是高興個什麼,始終帶著笑。

她心裡有些難受,抬眼看瞭一眼裴文宣,見他還在笑,不由得有些生氣,皺起眉道:“你一天到晚笑什麼?看我笑話嗎?”

“啊?”

裴文宣聽李蓉怪罪他,他回瞭神,趕忙解釋道:“不是,隻是殿下回來瞭,我心裡高興。事兒都是可以解決的,殿下無礙,我便不覺得有什麼不悅瞭。”

“你這麼高興的嗎?”李蓉不信,裴文宣不敢和她多做糾纏,忙轉移瞭話題,“你和太子殿下談得如何?”

“我回青州。”

李蓉靠在裴文宣胸口,聲音很淡:“以後我不會回來瞭,但李川需要什麼,我都會盡力支持,有事同我說,你看著辦吧。”

裴文宣應瞭一聲:“殿下放心,我會酌情處理。”

李蓉閉上眼睛,應瞭一聲,由裴文宣送著上瞭馬車。

兩人一起回瞭府邸,裴文宣便讓李蓉先休息一會兒,李蓉躺到床上,她看著裴文宣放下床帳,等黑暗徹底掩蓋整張床時,她突然有些害怕,一把抓住瞭裴文宣,叫瞭一聲:“文宣。”

裴文宣頓住腳步,他看見握著自己手的那隻手,他遲疑瞭片刻,又重新掛起瞭床簾,輕聲哄著她:“你先躺著,我去吩咐他們一聲,很快就回來。”

聽到裴文宣說這種話,李蓉一時覺得有些難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瞭這樣子,她故作平靜,平穩道:“我沒事,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吧,我就叫叫你。”

裴文宣笑笑沒有多說,他出瞭門,吩咐人做該做的事後,便折瞭回來。

他一進門就看見床帳已經放下瞭,他怕李蓉已經睡下,便輕手輕腳進瞭屋,脫瞭外衫之後,撩起床帳。

一撩起床帳,他就發現李蓉坐在裡面,她靠著墻,曲著雙膝,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自己。

這副模樣讓裴文宣心裡輕輕一刺,但他沒有露出半分異樣,他掀瞭床帳爬到床上,學著李蓉的樣子靠著墻,屈膝坐著。他離李蓉有一段距離,想把出門帶回來的寒氣捂熱再靠近她,李蓉轉頭看他一眼,有些奇怪:“你離我這麼遠做什麼?”

不等裴文宣解釋,她便挪過去,同他並肩靠著。

裴文宣給她掖瞭掖被子,將她整個人脖子以下都裹在被子裡,還不忘體貼問一句:“冷不冷?”

李蓉靠在他肩頭,頗為嫌棄:“熱死瞭。”

“那還靠著我?”裴文宣笑起來,李蓉懶得理他,聞著他身上的熏香,淡道,“馬上我就要走瞭,多靠一日是一日,以後就沒得靠瞭,怎麼,這點時間都不給我?”

裴文宣聽著她的話,抿唇暗笑,隻道:“殿下這一去不回,連我都不要瞭?”

“說瞭,咱們分開。”

李蓉閉著眼,說得幹脆。裴文宣想瞭想:“我還是沒明白,我做錯什麼你要和我分開?”

“沒什麼錯,都是我的錯。”

“你這樣說我更慌瞭。”

裴文宣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肯定是我犯瞭什麼大錯,連一點被原諒都沒瞭。”

李蓉不說話,她知道裴文宣是在逗她,她靠著他,好久後,她輕聲道:“裴文宣,咱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沒錯,”裴文宣答得果斷,“上輩子一見你我就知道瞭。”

“我不知道怎麼對你好,每次都把事情搞砸。上輩子打你罵你欺負你,這輩子還是打你罵你欺負你,想對你好些,給你送個官,把你氣得在朝堂上暈過去,今早想主動點兒,又把你氣得快哭出來。”

李蓉說得認認真真,裴文宣不知道為什麼,竟就有些想笑:“李蓉你真的是在自我反省嗎?”

李蓉動作僵住,裴文宣想想,他覺得現在的李蓉像個小孩子一樣,他輕咳瞭一聲,將人往懷裡攏瞭攏:“好瞭我知道你很難受,我不笑你瞭,你有什麼不高興的都和我說。”

“裴文宣,”李蓉聲音很輕,“我很不好的。”

“哦,我知道的呀。”

裴文宣抬手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數落:“你看不起人,你傲慢,你喜歡打人,你還時不時矯情,你心大總是忽視我的感受,你說話又特別難聽,你總和人傢講規矩但是自個兒又是最不守規矩的一個,就連上床都要人伺候主動一下比登天還難……”

“裴文宣!”

李蓉怒喝出聲,裴文宣面對她,十根手指頭繼續往下落:“你還不準別人批評你隻準別人誇你,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滾出去!”李蓉忍不瞭他,推攮著裴文宣要把他推下去,但她力氣遠遠不到把一個成年男人推下床的程度,裴文宣就笑著看她推她,事無巨細數落著她。

從她睡覺踹人一路說到她和蘇容卿合夥氣她,眼看著李蓉要被他說哭瞭,他終於停下,笑呵呵把人往懷裡一抱,哄著她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就喜歡你呀。”

“誰要你喜歡,你滾。”

“我不滾,我粘著你,”裴文宣說著就親瞭她一口,“我黏你一輩子。”

“裴文宣,”李蓉紅著眼罵他,“你好不要臉。”

“媳婦兒我要什麼臉?”

裴文宣看著李蓉哭,他人抱在懷裡輕拍著:“好啦,你也別哭瞭,今個兒哭瞭這麼久,別把人哭壞瞭。你這性子呀,不是不好,是太好瞭,凡事兒總往自己身上攬,可人總是有極限的。錯可能不是一個人鑄成,但那也不是你一個人鑄成。”

“你不知道我多不好。”

“你別忙著說你不好,到底發生瞭什麼,你把事兒告訴我,哭瞭半天瞭,我還蒙著呢。”

“你不是說你都知道嗎?”李蓉吸瞭吸鼻子,裴文宣笑起來,“那我也得確定,殿下和我知道的一樣不一樣啊?”

“你果然瞞瞭我許多。”

李蓉立刻抓住瞭重點,裴文宣一下哽住,憋瞭半天,他嘆瞭口氣:“李蓉,你真是把所有聰明勁兒都盯在我身上瞭。”

李蓉僵瞭僵,不等她道歉,裴文宣便接道:“我果然是你最愛的人。”

李蓉破涕而笑,裴文宣拉著她靠在墻上,給她蓋瞭被子,又取瞭杯溫水給她喝瞭,拿瞭個暖袋給她抱著,回到她身邊來:“來吧,說吧,你傢夫君好好聽著呢。”

李蓉轉頭瞪他一眼,她緩瞭片刻,終於整理瞭思緒,將蘇容卿告訴他的話,同裴文宣娓娓道來。

這些話,第一次聽的時候,讓她痛苦,惡心,或許是回憶的次數多瞭,又或許是有裴文宣在,同裴文宣說起來時,也沒有那樣的大起大落,隻是心裡有點悶,有點酸,有點說不出的委屈。

“前世為他們做瞭這麼多,最後落到這樣的下場,心裡多少有些難受。隻是這麼委屈難受,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罵的人。”

“你說川兒錯瞭嗎?”李蓉輕笑,“他是帝王,殺一個敢在朝堂上直接公然說去找太後請旨廢瞭他、隨時可能廢瞭他兒子的長公主,有什麼錯?”

“你說蘇容卿錯瞭嗎?”李蓉低下頭,嘆瞭口氣,“他滿族都被我弟弟害死,不殺我報仇已是他心軟,為瞭保護蘇氏血脈,為瞭報仇,為瞭權勢,袖手旁觀我姐弟相殘,有什麼錯?”

“至於上官雅,”李蓉抿瞭抿唇,終於還是苦笑出聲,“上官傢風雨飄搖,她身為上官氏推選的皇後,為瞭上官氏,為瞭自己的兒子,旁觀我去死,又怎麼能算錯?她私通蘇容華,固然有違人倫,可如果川兒真的獨寵秦真真,要她一個人在宮裡孤獨終老,又何其殘忍?”

“都是人,我明白的。”

李蓉仰頭,聲音很輕:“你以為我為什麼和蘇容卿在一起?還不是因為,熬不住一個人。”

李蓉說完這話,忍不住看瞭一眼裴文宣:“我說這些……”

“我願意聽。”裴文宣笑起來,“我丟瞭你二十多年,如果可以,我想補上。你不必擔心,我願意聽你說這些。”

李蓉笑笑,她始終保持著和裴文宣的距離。

“其實和你在一起後,我心裡總是在想不公平。你上輩子一個人這麼多年,你熬得過寂寞,熬得過孤苦,可我就不行。我和蘇容卿在一起,其實就是怕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病瞭也感覺不到誰對我上心。好像誰都不喜歡我,不在意我。”

“他在意我,對我好,喜歡我,所以我便喜歡他。我喜歡他,就逼著他。”

“逼他什麼?”裴文宣聽不明白,李蓉沒說話,她看著床帳,好久後,她沙啞開口,“我可以忍著一年,五年,十年。可我其實,一直記得你給過我的感覺。”

“他身有殘缺,他難堪,可每次我開口,他還是會幫我。他衣服每次都穿得很整齊,我感覺不到他高興,可我還是會忍不住。”

“我有想過養面首,甚至有次我差點帶瞭個人回來,但是我沒有辦法容忍和一個人隨隨便便,最後我還是把他送走瞭。”

“所以你知道嗎,”李蓉低下頭,有些難堪笑起來,“我比你想象的更惡心。”

“當我聽到上官雅和蘇容華的時候,我覺得特別惡心,可我惡心的不是他們,是我自己。”

“我不能責怪上官雅,李川,甚至蘇容卿。我昨天到現在,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能做得更好一點,我不該這麼貿然和你分開,我該多關心一下川兒,我該幫著上官雅出宮,我該讓蘇容卿死,或者不要因為生命的空虛讓他趁虛而入,又或者不要對他這麼殘忍……”

“我有很多可以改變的地方,我不要這麼卑劣,這麼惡心,”李蓉轉頭看向裴文宣,“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樣瞭?”

裴文宣不說話,她靜靜看著他的眼眸,李蓉笑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分開瞭吧?”

“和你在一起這段時光,其實本來就是我偷來的。你和我告白那天,我請你等一等我,我以為我可以改變。我以為重來一世,我可以忘記過去,好像自己在還是在十八歲,我沒有沉淪於欲望,沒有做錯這麼多事,我可以不因一份感情患得患失,我可以學會怎麼對你好,也學會坦然接受愛。可現在我知道,其實我學不會。”

“我努力過瞭,努力瞭一輩子,或許上一世和你的關系不好,是我對你不好。可是我對他們很好瞭。”

很好瞭,還是得不到該得到的情誼。

或許立場有別,可是連半分遲疑的溫情,都未曾得到。

“你和我在一起啊,就總是忍受我的反復,我的愚蠢,我的無知,我的矯情,何必呢?不要等到把感情消磨到面目可憎,早早分開,其實我是一個很好的盟友,”李蓉看向裴文宣,眼裡帶瞭幾分驕傲,“如果不談感情。”

裴文宣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李蓉抬手推瞭他一把:“看什麼呢?不會說話瞭?”

“沒什麼,就是想起以前。”

“嗯?”

“我第一次見殿下的時候,特別忐忑。”

裴文宣靠著墻,面上帶笑:“我聽說殿下驕縱,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想著殿下下嫁於我,一定很不甘心,我怕是要吃苦頭。”

“你肯定想怎麼對付我瞭。”李蓉肯定開口,裴文宣是個不會吃虧的狗性子,既然想著她刁蠻,肯定想瞭法子。

“是啊,做足瞭準備,結果你把扇子挪開的時候,悄悄抬眼看我那一眼,我突然什麼都忘瞭,整個晚上就光記著你好看。然後你看瞭我,紅瞭臉,規規矩矩和我喝瞭交杯酒,之後和我坐在床上。我不敢開口,怕你心裡嫌我,結果你和我坐瞭大半天,小聲問我,郎君還不歇息嗎?”

裴文宣學著李蓉的聲音,李蓉推他,裴文宣笑容更盛:“我從來沒想過,公主會不嫌棄我寒族身份。那晚上你喊疼,我嚇得冷汗都出瞭,想著明日說不定要杖責我,宮裡給我那本駙馬要學的規矩,我可倒背如流,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你不僅不打我,還親自起來為我束冠,你根本就不會,假裝自己賢良淑德,折騰半天,臉都紅瞭。”

“老早的事兒瞭,”李蓉有些不好意思,“你說這些幹什麼?”

“當時你陪我去裴傢,一點架子都沒有,還給我傢長輩下跪敬茶。回來之後,你悉心照料我,我咳嗽瞭,你就讓人給我準備梨水,我上火,你讓人熬綠豆湯,我常喝酒,每次回來,都是你親自照顧,知道我胃不好,專門讓人準備藥材,我又吐又鬧,你也忍得我。”

“那時候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哪怕我三年學院魁首,朝堂之上,我其實什麼都不是,但你不這麼覺得,你總誇我做得好,你是第一個誇我比蘇容卿好的人,也是第一個,沒有在談論我的時候,說上一句‘可惜’的人。也是第一個,沒有在談論我的時候,提到我父親的人。李蓉,”裴文宣轉過頭,看著李蓉,“其實是你讓我從寒門和我父親的陰影裡走出來,你不要以為我很好,其實我也曾經偏激,自卑,懦弱。”

裴文宣說著,攬過李蓉,讓李蓉靠在自己肩頭。

“後來你和我分開,我在朝堂裡,也見過不少事兒,你是我見過,在朝堂裡最幹凈的人。”

“你胡說。”李蓉笑起來,“我還算幹凈?”

“殿下,你覺得自己惡心,是因為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你是人,不是聖人,有點欲望算什麼,你能一直守著自己的底線和內心深處的溫柔,已是不易。”

“你懲治貪官污吏,你為不公疾呼,你厭惡勾心鬥角,就連你支持世傢,都不是為瞭保護你的利益,而是因為你覺得穩定的朝政對百姓更好。”

“蘇氏的案子,朝廷皆知,蘇容華沒有勾結肅王,可無人敢言,隻有你敢與陛下對峙,哪怕被杖責,也要護老小。”

“轉世重來,朝堂之上,寧妃自盡於大殿,眾人避之不及,你也會為她披上衣衫。”

“你說著在乎權力,可你始終把太子當成弟弟,把上官雅當成你的朋友,對蘇容卿也報之以信任。對君盡忠,對友盡義,你在這個深宮裡,一直用你的方式,踐行著你的君子之道。你看,三十年,除瞭你,誰在這個染缸裡做到瞭?”

“不還有你嗎?”

李蓉想瞭想:“這本就是該做之事。”

“殿下,”裴文宣搖頭,“我也差點無數次走錯路。隻是面對那些誘惑的時候,我會想起殿下。每次我都會想起來,你會怎麼看我,殿下如我之鏡,正我衣冠。我所做的比殿下容易很多,我跟隨殿下,可殿下你是一個人在往前走。我的堅守,是因我有殿下為約束,可殿下的堅守,便是殿下的本心。”

“重生而來,是殿下點醒我,讓我從前世的偏執中走出來,享受重生的樂趣。是殿下教會我處理和母親之間的矛盾,讓我從年幼卑微之心走出來。是殿下總在幫我,救我,沒有殿下,就沒有今日的裴文宣。”

“你說這些是做什麼?”李蓉轉頭看他,“莫不是要學白蛇報恩,以身相許?”

“我說這些,隻是告訴殿下,你我是夫妻。”

“這又如何?”

“殿下,夫妻本身就是給對方找麻煩的,所謂風雨同舟,生死不離,我於微末,殿下對我不離不棄,今日殿下有難,我怎能讓殿下自己一個人離開?”

李蓉沒說話,裴文宣伸出手,抱住李蓉:“蓉蓉,現在的一切,都隻是你的一個坎,走過去都沒事兒瞭。”

“我是你丈夫,我陪著你走。”

“可我怕我走不過去。”李蓉聲音沙啞,裴文宣笑起來:“你走不過去,現在也已經很好瞭。”

“人如水魚,生於泥塘則滿嘴污泥,生於清水則通身透亮,殿下,有欲望、會於絕望沉淪、會於黑暗動搖,這不是什麼大錯,不過是凡人都有的缺陷罷瞭。”

“你是個普通人,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愛,一樣恨。你不必特別優秀,也配得到感情。”

“你沒有錯。”

裴文宣說著,李蓉也不知道怎麼瞭,就覺得眼淚停不下來,裴文宣聲音很輕:“你信任上官雅、太子殿下、蘇容卿,都沒有錯。如果有誰辜負你,是他們的錯。”

“而且,殿下,其實他們沒有你想象那麼壞,你仔細想,仔細看,這個世界比你想的溫柔得多。”

“真的嗎?”

“真的,”裴文宣抱緊她,“有我在,你去看看,如果這世界風雨,你就回來。”

李蓉沒說話,她聽著外面的風聲,靜靜靠著裴文宣。

他們在床帳給予的黑暗裡,保留著一片獨有的溫柔。

這個時候,福來從宮中出來,令人進瞭太子府,朝著跪坐在劍前的李川恭敬行禮,平穩出聲:“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李川冷漠回頭,目光落在福來身上,他沉默許久,終於起身。

而蘇容卿躺在床上,也慢慢睜開瞭眼睛。

他一睜眼,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醒瞭?”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