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卿本佳人也
哪裡有這樣的巧合?!
裴述不由自主的望向藍衫青年欲言又止:「蕭兄……」
藍衫青年依舊只凝視著琴弦其他什麼都不看也不理睬裴述。
楚玉忽然笑了起來她探手從冰涼的泉流之中取出酒觴轉向藍衫青年露齒一笑:「真巧。」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別人看來似乎是楚玉想要和平帶過此事含混不去追究但是楚玉自己卻知道她的話別有用意。
她在試探。
這句話是對著那藍衫青年說的。
楚玉雖然大概知道山陰公主是什麼人有過什麼重大事跡可是這是作為史料上的山陰公主那麼作為一個人的山陰公主呢?她曾經是什麼樣一個人?她的親人是什麼樣的?她過去有什麼遭遇?她好色是天生還是後天的?她是否有深愛的人牽掛的人?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以及她曾遇見過什麼人認識誰又或者……有誰認識她。
雖然曾經設法向幼藍套話可是那僅僅是套幼藍對別人的看法關於她自己的問題她只問了身份後便刻意迴避以免留下更多惹人懷疑的破綻因此雖然來了這麼多天繼承這個身份她對於自己所用身份的過去的瞭解依然十分的單薄。
她知道一個作為歷史人物的山陰公主卻不知道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劉楚玉。
又或者她其實是潛意識裡迴避這個問題。假如瞭解得太多山陰公主在她腦海之中真正活起來對於侵佔這具身體也許她會失去一些平常心。
文字敘述的空渺抽離感與現實具體的捉摸體會在這一刻奇妙的反差起來也終於有了一個融合點。
雖然不知道藍衫青年為什麼要為難她但是她估計這青年也許從前認得山陰公主才會刻意如此。
這猜測至少有七八成可能是準確的。
所以楚玉以語言加以試探。
話說出口楚玉即便在喝酒時也不忘分出心神觀察藍衫青年的反應卻並不見他有所動容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可想起何駙馬驚人的演技又立刻釋然了。
沒人送上桌案紙筆因為上一次放在桓遠面前的那些還沒拿開伺候的僕僮偷了個小懶。
這一回不需要楚玉開口桓遠的手便自動伸向了筆墨。
他壓抑得太久了需要一個機會來傾洩出來兩年的鬱鬱兩年的隱忍已經將他的心志壓迫到了某個極限身為不得自由的籠中鳥他唯一洩的方式便是眼前的紙筆。
又兩詩送上這下子不光裴述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桓遠的身上。
第四支琴曲響起時許多人都直接將視線投向了楚玉的面前而那藍衫青年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當酒觴正好順水流到楚玉面前時琴聲終止楚玉笑吟吟的拿起酒觴朝藍衫青年遙遙一舉飲盡。
武她有侍衛越捷飛文她有槍手桓遠即便那青年過去真與山陰公主有什麼過節她也無所畏懼兵來她將擋水來她土淹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
「桓遠的可貴之處在於他沒有經過刻意雕琢現在你看著他也許僅僅認為這是一塊形狀好看些的石頭其實這外殼之下埋藏著真正的美玉。」竹林中很靜靜得只有風吹葉動聲和容止的說話聲「但是這塊美玉並不好到手雖然因為少接觸人而書生氣可也因為此再加上身為桓家後人他骨子裡帶著傲氣不可能輕易的臣服任何人。」
墨香看棋盤上的局面自己的白子已經岌岌可危原本雙方均勢的局面現在卻已經呈現了一面倒。
「我要壓著桓遠的心性。」容止凝視著黑白兩色棋子仔細的盤算棋路後「他受的委屈還不夠我要慢慢磨去他身為桓家後人的傲氣讓他忘卻先輩的榮耀我有的是時間這麼做。接著在合適的時候在所有人都離棄他的時候向他伸出手。」要讓桓遠認為所有人都拋棄了他包括他的家人。
溺水的人在絕望之中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會死死的抓住不放的。
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一點點愉快修長的手指拈起拈起光滑的黑子按在棋形的眼位:「然後他就是我的了。」
那一刻想必會十分的愉快。
****************
二四六八十……
當桓遠寫出第二十詩在場眾人看著他的眼神已經有些像看著天外飛仙。
曾有人懷疑桓遠是自己從前寫著早就攢好的要求現場命題作詩可是桓遠照樣接來聽過命題後便拿起筆期間的間隔連走七步路的時間都不夠。
可是這樣近乎批量生產的詩文卻並沒有乾枯晦澀之嫌甚至也不見有雷同相似之處文采更是華美端麗令人心折。除了藍衫青年王意之謝印之楚玉一行人還能保持點冷靜外其他人的情緒簡直都近於狂熱與敬畏了。
這不是一兩而是接連做了幾十詩身為讀書人在場許多人都有過文思滯澀的時候曾經為一個句子絞盡腦汁何曾見過如此宛如傾流直下的文采?
古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是這前半句成立的前提卻是在彼此相若的條件下桓遠壓抑兩年此刻噴薄而出此時竟是映襯得一干人等黯然失色對他心悅誠服了。
相比起桓遠的光輝萬丈楚玉簡直就被遺忘到了天邊的角落現在她唯一的價值就是一個替喝酒的。
幾杯酒尚能忍受太多了也不行而雖然特製的酒觴內盛裝液體不多可數倍疊加起來還是很驚人的喝下第十杯酒後楚玉雖然還沒有醉卻已經開始刻意的控制飲酒量從水中拿起酒杯時都好像不經意的歪一下手腕倒去大半杯最後甚至乾脆整杯一起倒進泉水裡。
可是那時候已經沒人理會她喝不喝酒因為大多數人都以一種接近迷狂的態度等待桓遠的下一詩。
二十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詞詞璀璨句句華章。
到了第三十詩時就連藍衫青年也不由得抬起頭來看了桓遠一眼。
這場楚玉臨時起意參加的詩會最出風頭的不是放蕩不羈的王意之不是沉毅的謝印之不是那個不知道是否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千金公子而是作為槍手最開始僅僅被看作楚玉附帶的桓遠。
酒觴第十六次放入流水中時琴聲卻沒有響起來藍衫青年抱起古琴慢慢的走出亭子他來到桓遠面前看他一眼後冷冰冰的道了四字:「卿本佳人。」
隨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任憑裴述如何呼喚也未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