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2 父子相見(上)
紛飛的梨花,宛若雪片一般,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節。
梨花樹下,站著一高一矮的父子倆,兩人彼此對望著,遠遠看去,構成一幅唯美的畫面。
雲小墨仰著脖子,看了半天,好奇的大眼睛閃動著。這就是他的爹爹麼?
小嘴可愛地撇了撇,他突然朝著龍千絕招了招手,軟軟的聲音道:“你能不能蹲下來點?我這樣看著你,好累哦!”
完美的唇形向上勾勒,嘴唇以上的部分都被一張銀色的面具所遮蓋,龍千絕深邃的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滅,他細細地打量著眼前小自己幾號的翻版,聽到他如此說,便配合地蹲下了。他蹲下後的身高,還是比兒子高出了一個頭,暖陽高照,投射在父子倆的身上,使得這一幕格外溫馨。
“是你讓他來救我的嗎?”雲小墨白蔥的手指指向了站立在一旁的孟賀秋,也即是孟家二少。
雲小墨之所以能順利逃出聚寶堂,全歸功於孟賀秋以及他安插在聚寶堂內的親信裡應外合,再加上孟洛秋因為自身中了毒,又在氣頭上,所以沒有防範,孟賀秋因此才順利地將雲小墨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了聚寶堂。
孟賀秋被他小手一點,頗為榮幸,湊著笑臉,衝他頷首示意。
龍千絕優雅地點了點下巴,微微頷首,兩眼繼續打量著『jī hū』和自己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兒子,流蕩的眼波之中濃黑漸化。想不到自己有了個兒子,而且還是和她所生……波光詭譎的眼波之中幽光更為激盪!
“你為什麼戴著面具?”雲小墨許多的疑問。
龍千絕微泯了下薄唇,眼底有瞬間的混沌,想起了那個倔強冷傲又卓然出塵的女子,嘴角的笑容越發炫目,她留下的印記,他還真有些眷戀,不捨抹去。他修長的指尖優雅地摸了摸下巴,好似在撫摸一件藝術品,然後指了指天,沉吟道:“……日頭太曬了,戴著面具比較不容易被曬黑。”
雲小墨無語地仰頭望天,這日頭真的很曬嗎?
孟賀秋嘴角抖動了下,龍尊主未免……未免太過幽默了。
冰護法很是敬業,從頭至尾都是一個表情,寒得能將人凍成冰棍。她的注意力一半放在了孟賀秋的身上,帶著些許警惕,另一半則是流連於龍千絕父子之間,看到如此溫馨的一幕,她的眸光有瞬間柔和的跡象。
“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雲小墨暫時忽略了他奇怪的答案,轉而進入正題,也就是他獨自離開將軍府,前來尋找爹爹的主要目的。
“你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揚了揚眉,龍千絕換了個半蹲的姿勢,單膝著地,身姿如松柏挺立。這樣的姿勢絲毫不減他身上半點的威嚴和冷傲,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靜態美。
雲小墨抿了抿唇,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不要我和娘親?一家人不都是應該生活在一起嗎?”
心口猛然一震,心弦被無聲地撥弄,龍千絕靜靜地凝視著兒子,他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原來,他深夜獨自出門,遍尋整條大街,最後還誤入了聚寶堂,陷入困境……所有這一切的遭遇和行為,其實就是只為了當面問他一句,他為什麼拋棄了他和他的娘親。
真是個傻孩子!
如此純真可愛的孩子,他怎會忍心拋棄?
大掌輕輕地撫上了兒子的頭顱,龍千絕黝深的眼瞳之中柔光泛泛,散逸出無與倫比的色澤,他低沉悅耳的嗓音道:“小墨,不是爹爹不要你,而是爹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能原諒爹爹嗎?”
“這麼說,你真是我爹爹了。”雲小墨的神色很平靜,大眼睛眨著,沉默了稍會兒,忽然歪頭說道,“既然你是我爹爹,那你就應該照顧我和娘親。以後每個月你都要給我和娘親銀子,這是你應盡的責任。”
眉梢微挑了下,龍千絕盯著兒子可愛純真的容顏,目光閃動,優曇般的笑容自唇角綻放,笑容越放越大,恰似春風拂柳,又似漫山的桃花悄然綻放。
雲小墨睜大了眼睛,咦了一聲,不禁有些看癡了。
孟賀秋看得驚奇,這是他所見過的父子裡邊最為怪異的一對了。
之所以選擇跟龍千絕合作,一來是對方握住了自己的把柄,使得他不得不就範,二來他也想借助龍千絕的勢力來對付他的大哥孟洛秋,從而得到孟家家主繼承人的位置。只要能達成目的,實現自己的心願,他不介意跟龍千絕這樣的邪派尊主合作。
他幫龍千絕救出了兒子,這份人情可是大大的,他深信龍千絕一定會將自己的罪證銷毀,從此真正還他自由之身。
冰護法擰了下眉頭,有些不可思議,莫非真是父子之間的遺傳,要不然他們說話的口吻和思維的方式怎麼會如此相似?這分明就是尊主跟十大家族的人談判時慣用的跳躍思維,永遠都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下一刻會說什麼做什麼。這也是為什麼大家都稱其為邪尊的緣故了。
一個邪尊,一個小邪尊,父子倆之間的談判,讓人又是驚奇,又是好笑。
半晌,龍千絕收了笑容,眸光微斂,泛起一抹狡黠的光芒,道:“給你們娘倆銀子,保證你們的生活,這當然沒問題。只不過,正如你所說的,一家人就該生活在一起,才算完整,你說得對不對?”
冰護法握劍的手驟然一緊,得知雲小墨真是尊主的孩子時,她就已經震驚了一回,現在尊主他竟然要主動對雲小姐負起責任來,還要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她再次震驚……她只覺得深藏在心中的那一個夢在瞬間被擊得支離破碎,難道她真的只能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嗎?
雲小墨擰眉思索了下,眼珠子滴溜轉著,語出驚人:“你想收買我?”
“聰明!”龍千絕毫不吝惜地給了他一記讚賞的眼神,“只要你肯幫爹爹,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你想要什麼,爹爹都答應你。”
雲小墨想了想,這個條件似乎真的很誘人,只是……他有翔叔叔那麼有錢嗎?還有,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面總是閃著精光,看起來狡猾得很,一點都不像翔叔叔那麼老實純善,他能相信他嗎?
小嘴一撅,他抬了抬小下巴道:“我是不會背叛娘親的!”
“爹爹可沒有讓你背叛你娘親,爹爹只是想讓你在機會適當的時候替爹爹說些適當的好話,這就足夠了。”龍千絕俊美的臉龐上扯出一抹淺淺的笑,俊眸之中洋溢著興致盎然,不愧是他龍千絕的兒子,人雖小,小心眼卻多得很。
“小墨,喜歡銀子嗎?”剛剛小傢伙一開口就問他討要贍養費,看來也是個小財迷啊,人只要有所欲,那就好辦了。
雲小墨目光游離了下,隨即搖了搖頭。
龍千絕頗有些失望,看來這一招行不通,微擰了下眉頭,正想著用別的招數誘惑他,卻聽到兒子突然說了句:“我喜歡金子!”
孟賀秋猛地嗆了一口口水,被大大地雷到。
冰護法也跟著挑了挑眉梢,再看向雲小墨的目光更加柔和了,這麼邪氣有睿智的孩子,一定是尊主的孩子沒錯了。
還是龍千絕夠鎮定,不但不驚訝,俊眸之中的興味反而逐漸放大,有潛質,對他的脾氣!以後如果把凌天宮交給他,一定能在他的手中發揚光大!
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遞送到兒子的手中,龍千絕又說道:“這裡是十萬兩銀子的欠條,只要你找到欠條上的人,問他索要等價的金子就行,這個算是爹爹送給你的見面禮。只要你以後表現好,讓爹爹滿意,爹爹還會送你更多的金子。”
“容少華?”雲小墨看著欠條上的名字,有些迷茫,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容少華是誰?我怎樣才能找到他?”
“你忘記了嗎?他就是你娘親的表哥,現在就住在你們將軍府,只要你把欠條亮給他看,他會付金子給你的。如果他不肯付,你就把這張欠條貼到大街上去,我保證他絕不會賴賬。”
容少華正在通往聚寶堂的途中,突地打了個冷戰,噴嚏連連,心中升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究竟是誰在暗地裡算計他?
冰護法的嘴角難得地扯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只要一想到那風騷男被自己的表侄子討要債務時,可能會有的可笑表情,她心底就無比舒暢痛快。
孟賀秋暗地裡擦了把汗,以後有事沒事千萬別惹這一對父子,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哦,是他啊!”雲小墨恍然大悟,點了點頭,便小心地將欠條收好,揣進了兜裡,“你的見面禮我先收下了,至於要不要幫你說話,就看你以後的表現了。”
高挑了下眉梢,龍千絕只覺得好笑,這小子真是精明得很啊,收了他的好處,嘴上還是咬得緊緊的,居然還學他的口吻說話,要視他以後的表現而定。
不錯,不錯,不愧是他龍千絕的兒子!
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龍千絕起了身,回頭吩咐道:“去通知雲小姐,就說小墨在寒園。”
“是,尊主。”冰護法領命,面無表情地退了出去。
孟賀秋見時機差不多了,腆著笑臉,上前道:“龍尊主,那我的事,您看?”
細長的眸子微挑,龍千絕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道:“這次做得不錯,本尊就當是你送給本尊的見面禮,至於那東西要不要還給你,視乎你以後的表現再說。”
“這……”孟賀秋的額頭落下了大滴的汗珠,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幫他救出了他的兒子,為什麼他還是不肯把東西還給他?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怎麼了?你對本尊不滿意?”
龍千絕一記清冷的目光遞了過去,嚇得孟賀秋連忙抹去額頭的冷汗,訕訕地點頭哈腰道:“不敢,小人不敢!能為龍尊主辦事,是小人的榮幸。既然龍尊主父子已經團圓,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嗯。”輕哼了聲,龍千絕不再理會他,再次將目光調轉至兒子的身上,那冷冽如冰的眸光也在瞬間變得柔和無比。
還是自家的兒子看著順眼,而且是越看越順眼,如果能將他們母子倆都弄到自己的身邊來,哪怕只是每天看著,也是件賞心悅目之事。
想著,他完美的唇線越翹越高,揚起了一個漂亮驚艷的弧度。
“你笑得好奸哦!”雲小墨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小白也從他的懷裡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同樣地向龍千絕遞去一個鄙視的眼神。
龍千絕嘴角揚起的弧度煞停,抖動了下,輕咳一聲道:“你看錯了,爹爹只是嘴角有點癢,那絕對不是奸笑。”
雲小墨可愛地向上翻了個白眼,壓根就不信他的鬼話。
龍千絕啞然失笑,捏了把他嬰兒肥的腮幫,忽而想到了什麼,說道:“小墨,你會武功吧?我看你身上的真氣很強盛,像是剛剛有了晉陞。趁著你娘親還沒來,你先練上幾招,讓爹爹給你指點指點。”
同為習武之人,雲小墨也能感覺得出對方身上的強大氣息,他猶豫了下,便放下了懷中的小白,仰頭問道:“有劍嗎?”
他這一問,還真把龍千絕給問到了,一個孩子怕是不適合使他的長劍的。
他指尖一彈,一道無形的玄氣朝著梨樹擊去,將一根綻放著梨花的枝丫彈落下來,順著他玄氣的引導,在天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輕鬆落在了他的兩指間。
“先用這個代替,改天爹爹去幫你打造一把輕靈些的寶劍。”
雲小墨兩眼睜得大大的,看得驚奇,他這等手法可是很了不得的,至少他是做不來的。
“你的功夫……還不賴。”給了他一句算是讚賞的話,雲小墨接下了梨枝,輕快地跳躍著,走至了院子的中央。
梨花紛落中,那一抹瘦小的身影,挺拔如松,傲如青柏,他一亮劍,龍千絕的眼神就跟著變化了。都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只是單單一個起劍式,龍千絕就看出了許多的端倪。
梨枝在他的手中微側著一個特殊的角度,這個角度便是與人對戰時最佳的角度,看似可攻可守,實則儘是殺機,鋒芒斂藏。
這樣奇特的起劍式令龍千絕深深讚歎,想必是他娘親教他的吧!
一想到那個特別的女子,他的思緒開始紛亂地翩飛,想起了昨夜的吻,用兩個巴掌換來的深吻,讓他享受其中,深深地沉醉。指尖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唇瓣,輕輕地摩挲,彷彿那裡還殘留著她的味道和溫度。
刷刷刷……
院子中央,凌厲的劍氣逐漸將他的思緒牽引了回來。
梨花樹下,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此刻無比的瀟灑飄逸,揮劍如行雲流水任意所至,每一劍刺出看似輕柔卻虎虎生威,劍氣所到之處,風聲鶴唳!
奇異的光芒在龍千絕的眼底閃耀,好俊的劍法,好輕靈的身形!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套古老的劍法,那劍法彷彿就是為他的兒子量身打造……
“小墨,看好了,這是飄雪十三劍!”
青色的劍光劃破了天際,墨黑的劍舞之影,在梨樹下忽隱忽現,寬大的衣袍獵獵飛舞,舉手投足間飄然欲仙,瀟灑靈動。
雲小墨停了下來,睜大靈動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驚艷的飛天劍舞。
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雪花,一片片, 天才兒子腹黑娘親 4輕盈得好似鵝毛、似玉片,在空氣中沉沉浮浮。
空靈輕柔的雪,美艷純淨的世界。
天地歸於沉寂。
嘩——
是那一抹墨色的飄逸身影打破了這片沉寂!
雪山之巔的一米陽光,優曇的瞬間綻放,初生嬰兒的第一抹微笑,諸般景致都是世間最為美好的,然而此刻,卻遠不及那梨花紛飛中的舞劍之影,敏捷與優雅同在,剛勁與曼妙共存。
世間諸般美好的景致都在他的面前一一黯然失色。
不知不覺中,雲小墨看得癡了。
原來這世間還有這樣的劍法,這樣的劍舞之姿!
當雲溪踏入寒園,尋至院落之時,所見到的是一高一矮的兩抹身影在梨花樹下並肩共舞的場景,青色的劍光躍入她的眼簾,她頓住了腳步,不由地看呆了。
淡淡的霞光透過晶瑩嬌嫩的花瓣斜斜地投下,父子倆舞動的身影沐浴在這星星點點的霞光之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美。
一陣微風吹拂,花瓣輕盈飄落,晶瑩如雪。
雲溪注視著遠處的父子二人,看著他們英挺飄逸的身姿被霞光的光影勾勒出優雅動人的曲線,一筆一筆,俱是造物之寵,天地所鍾,她陷入癡迷中。
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父子,因為這世間怕是再找不出一對無論外貌、氣質還是身姿都如此相似的父子了,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還是那麼不安?
到底是為什麼?
是因為他無意間闖入了她的世界,牽動了她的心神,所以她忐忑了,她不安了?
還是因為他一步步地靠近她最為珍視的兒子,害怕他奪去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倚賴,所以她驚惶了?
“娘親!”雲小墨軟軟的一聲輕喚,驚醒了雲溪。
兒子一蹦一跳地向她奔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她的跟前,他的臉上綻放著最為甜美的笑容,額頭上、鼻翼上皆是細密的汗珠,雲溪會心一笑,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疑慮都消失不見了。
雲溪彎身,用帕子輕輕地為兒子拭去汗水,唇邊的笑意也跟著放大。
兒子安然無恙,真好!
只要能看到兒子臉上的笑容,她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真調皮!以後不許再一個人出門了,知道嗎?”雖是責備的口吻,她的語氣卻柔和得如春水一般膩味,暖入人心。
雲小墨乖巧地點了點頭:“娘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心底一股暖意流淌,雲溪眼眶微熱,強忍住心中的情感噴湧,她俯首,溫柔地在他額頭上印下淺淺的一吻。
沒有躲避,雲小墨開心地笑了,如偷腥的貓兒一般瞇起了眼,娘親的吻還是這麼醉人。
母子倆相視而笑,有一股溫情在脈脈地傳遞著。
龍千絕看著這一幕,星眸之中淡淡的幽光流轉著,心底的酸意不斷氾濫,為什麼沒有人替他擦汗,沒有人親吻他的額頭?兒子甜美的笑容,落在他的眼底,讓他心中的酸意更濃,也更激起了他想要將母子倆留在身邊的強烈意念。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堂堂一代邪尊,竟然也會因為兒子受寵,而冒酸氣。這事若是傳到江湖上去,非被正派之人笑掉大牙不可!
太有損他一代邪尊的形象了!
母子倆相互噓寒問暖,一股酸酸的味道從空氣中飄了過來,緊隨而至的還有一道哀怨的目光。
雲溪稍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張戴著銀色面具的臉。遮蓋了大半張臉的面具,卻遮不住他的萬千風華,下巴處的曲線,如流水一般完美精緻。
腦海中浮現出他那張印了兩個巴掌的臉龐,她的嘴角扯動了下,心底忍不住偷笑。難怪他要戴面具了,她昨晚使的力道可不輕,那掌印一時半會兒怕也去不掉。
她嘴角的弧度不大,龍千絕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原本就有些哀怨的目光更加黝暗了。
“我也流汗了,是不是也幫我擦擦?”他的眸光閃動著,似有萬千的煙火在其中綻放,話語之中帶著些許戲謔的味道,不用猜,他也知道對方一定是不會願意做的。
然而,他猜錯了。
“好啊!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龍千絕唇線緊抿了下,啞然,終於知道什麼叫自食惡果了。
“這可是你說的……”他的手向上揚起,臉上的銀色面具也跟著離開了他的臉,露出兩隻十分醒目且對稱的巴掌印,稱不上醜陋,卻有著一種特殊的藝術美感!
他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梢,衝她扯出一抹興味的笑容。他這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無瑕的牙齒,顆顆晶亮如珍珠。
“咦?”雲小墨仰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倒是好修養地沒有直接噴笑。跟他迥然相反的是,小白早已笑得歪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著滾。
雲溪在心底憋著笑,有種報復的快感。隨後對上了他無比灼亮的目光和帶著幾分戲謔又曖昧的笑容,似在提醒著她,他臉上的巴掌究竟來自何處,來自何種場景。
面上忽地一熱,雲溪的腦海中浮現了昨晚的那兩個吻,一個突如其來,讓她陷入瞬間的怔然和驚惶;一個如狂風驟雨,席捲著她整顆心神。
可惡的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早知道應該再甩他幾個耳光的!
冷冷地甩了他一個白眼,她幾步走上前,拎起手中的巾帕,使勁地在他臉上蹭,好似不將他蹭下一層皮來,誓不罷休!
悶哼了幾聲,龍千絕握住了她的手腕:“我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嗎?你就不能對我溫柔些?”
雲溪對上他略帶幽怨的眼神,目光不由地閃了閃,這男人真是妖孽,臉蛋都毀成這樣了,還是讓人無法用醜陋兩個字去形容他,他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皆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風情。
“妖孽。”她低低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龍千絕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領悟了過來,爽朗地放聲大笑。雖是大笑,他的笑聲優雅婉轉,似山澗溪流的湍湍聲,又似雪山上冰湖的冷凝之聲,令人陶醉。
雲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不止妖孽,還有天生能惹她想要發飆的本事,總之見著他,她就莫名地來氣。
“這次你救了小墨,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不過除此之外,我們依舊是橋歸橋路歸路,希望你不要隨便闖入我們母子的生活。”一雙眸子在瞬間變得清冷冰寒,淡漠薄涼的氣息籠罩著她,雲溪牽起兒子的手,“小墨,我們走!”
龍千絕唇邊的笑容煞停,眼底劃過一抹黯然,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化解她心中的結?還有那一夜的意外……到底是意外之中,還是意外之外?
“等等!”他出口喊住了她。
“孟家的人絕不會善罷干休的,你們這幾日還是待在將軍府,不要隨意出門走動了。”
雲溪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說道:“孟家的人又如何?他們敢扣押我兒子,就得付出代價!我是不會輕易放過孟家人的!”她的一雙美眸之中驀地迸射出兩道寒光,猶如萬千利刃,寒可透骨。
一聲輕歎,好似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反應,龍千絕輕笑了聲,說道:“既然如此,那要不要一起去聚寶堂看場好戲?”
“什麼好戲?”雲溪微微偏頭,恰好讓一縷霞光投射在了她的側臉上,霎時間軟化了她冷寒的面容。
“去了就知道了!”龍千絕忽然放低了聲音,帶著挑釁的語氣道,“還是你不敢去?”
雲溪深吸了一口氣,明知是他的激將法,可是她偏偏就是受不了他的激將。她猛然轉身,向他射去了兩道凌厲的目光:“去就去,誰怕誰?”
龍千絕低低地笑了起來,伸手將銀色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唯留下唇角薄薄的弧度依舊。
“娘親,我也要去!”雲小墨仰著可愛的小臉,讓人無法拒絕。
輕佻了下眉梢,她都敢明目張膽地再闖聚寶堂了,那麼她就不介意再囂張點,帶著兒子一起,再闖聚寶堂!
“走,爹爹帶你去!”龍千絕略一傾身,將小墨的身子往上一托,讓他穩穩地坐在了自己的肩頭。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父親,喜歡將自己的孩子放在肩頭戲耍,龍千絕並沒有覺得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妥,倒像是自然而然的事,他樂在其中。
“還有小白!”雲小墨拍了拍手,召喚小白。
雲小墨也不反感這個舉動,反而覺得坐在高處俯瞰著下方,很是拉風。
小白聽到他的召喚,忽地像一陣疾風般竄到了他的懷裡。
雲溪看著一大一小遠去的身影,這景象無比溫馨,正如同她踏進院子的一瞬間所見到的父子舞劍的身影般,心底莫名地流淌過一股暖意,同時也有一股酸意不住地往外冒。
雲、小、墨,你好樣的!這麼快就被人收買了,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
還有那該死的男人,一口一個爹爹叫得這麼順口,她什麼時候答應讓他認回兒子了?
雲溪磨著牙,一臉的怨怒和冷冽,提腳跟了上去。
看著三人依次從跟前經過,冰護法整個人處於僵化中。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尊主嗎?他不但放低姿態跟雲小姐調笑,還讓一個孩子騎在了他的肩頭,完全一副模範慈父的模樣,哪裡還有天下第一邪派至尊的威嚴和煞氣?
尊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聖形象徹底在她心底顛覆!
原來,他並不是生來冷漠的,只是沒有遇上對的人……想到此,她心底的失落掉了一地。
聚寶堂經過了一番收拾之後,一年一度的拍賣盛會正式拉開了帷幕,這是聚寶堂一年一度的大事,同時也是孟家的大事,所以今日到場來參加拍賣盛會的孟家族人不在少數,一來借此機會和場合可以認識更多的達官顯貴,提升孟家在南熙國的影響力,二來也可以幫著維護拍賣會場的秩序,以免發生什麼動亂。
外邊拍賣盛會正在熱鬧地迎客進門,密室內,孟大少和孟管事兩人卻是愁得要命。那幾個空蕩蕩的匣子,原本裡面裝載著靈芝、雪蓮等寶物,現在統統不翼而飛。更為氣人的是,那一大盒子的火龍果不知被什麼東西壓過,直接毀了一半,在離盒子不遠處,隱約可見一隻紅色的小腳丫,詭異而神秘……
密室的另一半邊,此刻已堆滿了裝載金子的檀木箱,孟洛秋瞄了一眼這些尚未來得及核查的箱子,心情才稍稍緩和了些。之前看著雲家大小姐踢翻了一箱金子,那裡面的的確確裝載的全是金子無誤,他也就沒有再去細細地察看其他的箱子,他料想對方也不會拿假的金子來騙他。
且不論單憑將軍府的實力是無法同孟家相抗衡的,他篤定她不敢隨便拿整個將軍府來作賭,再則,關係到她親生兒子的性命,他更加篤定她不會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了。
雖然此次損失慘重,但總歸是索討回了些利息,稍稍算是總安慰。可惜,現在父親和家族的長輩們都來到了拍賣會場的現場,他總不能直接抬著這些金子去向他們交待吧?那豈不是不打自招,自己承認了自己的失誤,承認自己的無能?
不,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父親和家族長輩們的信任,讓他來獨自打理聚寶堂,他絕不能讓此次的拍賣會出現任何的瑕疵!
“怎麼辦,怎麼辦?我爹竟然也親自來了,一定是孟賀秋這個兔崽子搞的鬼,他是非要看著我在我爹面前出醜,他才開心!該死的孟賀秋,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擊垮我,奪去我繼承家主之位的資格嗎?他未免太過天真了!”
“孟少,別擔心!幸好我們還有玉蟾,它才是我們壓軸的大戲!只要我們將客人們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玉蟾上邊,相信能過這一關。”
孟管事好言安慰,事實上他的心裡也沒有什麼底,發生這種意外,實在是聚寶堂的不幸!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他不少的責任,若不是他引狼入室,將那孩子給弄進了聚寶堂,聚寶堂何來這麼大的災難?每每想到這些,他就懊惱不已,覺得此事難辭其咎。
孟洛秋兩眼驀地亮了起來,露出些許欣慰之色:“對!還有玉蟾!快看看,玉蟾是不是安然無恙?”
“孟少,您就放心吧,我已經檢查過了,玉蟾安然無恙、完好無損。”孟管事打開了裝玉蟾的匣子,果然間玉蟾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完好無損,玉體上還有一絲未褪的血跡。
“那就好!”孟洛秋長舒了口氣,心中料想那孩子可能只是貪吃,見著有好吃的東西,才胡亂吃的。玉蟾乃是死物,不是食物,所以他不可能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