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祁大爺奇怪地問：「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那你記不記得，在你將這干大佬帶走之後，北園道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祁大爺微一沉思，說道：「我記得那時道上大亂。因為這些大哥突然消失，各幫勢力群龍無首，很快陷入不可控制的瘋狂狀態，各種打架鬥毆事件層出不窮……」

    「再後來呢？」

    「再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舊的勢力遭到淘汰，新的勢力逐漸湧現，新的大哥隨之在道上崛起，北園黑道也逐漸被他們侵佔。」

    「當年的我也是一樣，解散幫派的後幾年裡，北園黑道大亂，群雄並起、血流成河，老百姓都跟著遭殃，警察也束手無策。直到幾個大哥崛起，這種狀態才慢慢改變。」

    「那，您的意思是？」祁大爺驚愕地看著榮老爺。

    「所以說，你看到了，黑社會根本不可能消亡。除掉一批，又起一批。下水道的蚊雖然討厭，但它也是生物鏈上必不可少的一環。這個世界就是如此，陰陽共存、黑白共生，才能達到最佳平衡狀態。當年的我解散幫派，當年的你擄走大佬，就是破壞了這個平衡。我已經做錯了事，結果你又做錯了事，使得北園的百姓多受了幾年的苦。」

    「我，我還是不太明白。」祁大爺搖著頭說：「黑道這種東西多麼令人厭惡……」

    「打個比方吧。」榮老爺抬起一隻枯槁的手，指著我說：「王浩現在是城南霸主。那你知道在他稱霸之前，城南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大概知道一些。」祁大爺說：「黑閻**掉了趙鐵拳，白閻**掉了黑閻羅，經過多方慘烈的廝殺，最後王浩幹掉了白閻羅，這才登上城南黑道的巔峰。」

    「不錯，在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城南遭遇了最為血腥、黑暗的時刻。隨著這些大佬都被幹掉，王浩將勢力統一之後，鬥毆事件驟減，城南一片歌舞昇平、欣欣向榮。」

    「這本來都是警察的事。」祁大爺咬著牙，有些憤恨的模樣。

    「要是真沒賊了，警察也就都下崗了。我說過了，這個世界黑白共生才能平衡。」

    祁大爺點了點頭，只能長歎一口氣。榮老爺說的很清楚，祁大爺也聽的很明白。

    「若想讓北園徹底安定下來，只靠政府和警方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個黑道之王。」

    「黑道之王？」祁大爺目露精光：「就像您以前那樣麼？」

    「對。」榮老爺說：「若能有人站出來，一統北園黑道勢力，再配合政府和警方，白道不方便解決的事，那就由黑道來插手和完成。達到這種平衡狀態，何愁北園不能安定？」

    聽到這，我心裡撲騰撲騰直跳。榮老爺的一番見解，讓我有種醍醐灌頂之感。之前的我混黑道，只是不想被人欺負；混到後來，只是一心想著報仇。從來沒有榮老爺這份境界，也沒想過讓北園更加安定什麼的。與之相比，我有些自慚形穢，感覺自己境界太低了。

    「那好說啊，只要榮老爺您再出山就可以了！」祁大爺略帶著些激動說：「以您的名望和能力，只要登高一呼，黑道之王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還是算了吧。」榮老爺苦笑一聲：「我這把年紀，已經折騰不動了。再說，醫生說我已經活不過三個月，我還是慢慢享受這剩餘不多的生命吧……」

    「不不，有我在……」祁大爺走近幾步，皇甫光警惕的站了出來。榮老爺知道祁大爺是要為他看病，便擺擺手讓皇甫光走開了。祁大爺走過去，說道：「得罪了。」然後便將榮老爺胸前的衣裳解開，一隻手探進去細細地摸索著。不光如此，祁大爺還蹲下身來，將耳朵貼在榮老爺胸膛上，一寸一寸的移動，似乎在傾聽著什麼。

    現場十分緊張，大家都屏著呼吸，等待祁大爺給出最終結論。就在這緊張的時刻，蘇北北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眾人奇怪地看向她，蘇北北連連擺著手說：「沒事沒事，不用管我，我是一隻腐女啦。」眾人覺得奇怪，沒人知道「腐女」是什麼意思，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大家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繼續等著祁大爺的答案。

    蘇北北也不笑了，認真地看著祁大爺。但隨著祁大爺在榮老爺胸前又摸又捏，蘇北北的嘴角總是彎起一絲奇怪的弧度。過了一會兒，祁大爺直起身說道：「有照過CT嗎？」

    皇甫光連忙說有，然後從隔壁房間拿了幾張圖片過來。祁大爺仔細看了看，說道：「沒有問題，我有把握做這個手術。」

    「耶！」蘇北北一下蹦了起來，開心地在原地轉起了圈。皇甫光也很高興，不停搓著手說太好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這種結果總是值得開心的。

    唯有榮老爺不動聲色，問道：「做完手術之後呢？」

    祁大爺說：「做完以後……」語氣微微帶著遲疑。

    現場又安靜下來，眾人都看著祁大爺。榮老爺說：「直說無妨。我從滿清活到民國，又經歷解放、革，直到現在。什麼大風大浪沒有遇過？」祁大爺便認真地說道：「以榮老爺的身體條件，即便是取出這些彈片來，恐怕……恐怕也只有一年時間可活了。」

    現場再次陷入沉靜，靜的連一根針掉下都能聽到。皇甫光和蘇北北的眼睛微微紅了，看得出他們對榮老爺的感情很深。我也跟著有些難過，生離死別總是讓人悲傷。

    榮老爺卻開心地說道：「還有一年可活？哈哈，好呀，老天待我不薄，讓我活了101歲！」

    祁大爺說：「榮老爺說的極是。旁人沒病沒災，活到八十已經謝天謝地；榮老爺頂著這麼多彈片活到現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要我看吶，這『氣死閻王爺』的外號該歸了您。」

    這兩人一唱一和，將悲涼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從三個月延遲到一年，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接著，兩人又約定了手術的時間、地點。說完以後，祁大爺便要回去，說需要好好收拾收拾。我正準備和他一起離開，只聽榮老爺說：「王浩，你留一下。」

    祁大爺和蘇北北都出去了，唯有我、榮老爺、皇甫光三人留在客廳。先前剛被榮老爺教訓過一頓，所以我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能低著頭一動不動。只聽榮老爺說：「是你叫祁思言過來的？」

    祁思言就是祁大爺的本名。我點點頭：「是。」

    「小北告訴你的？」

    是在說榮老爺身上的傷。我又點點頭：「是。」

    「你怎麼認識祁思言的？」

    我不敢隱瞞，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榮老爺又說：「你怎麼會想起叫他過來呢？」

    我說：「也沒什麼，就是祁大爺醫術高超，我想叫他過來試試。」

    「可是我剛罵過你。」

    「這兩件事沒有聯繫啊。再說，榮老爺罵我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

    榮老爺久久沒有說話，我們三個人都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榮老爺才說：「你本性不錯，千萬別走歪了，我還是很看好你的。」

    「是。」

    「出去吧。」

    「好。」我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屋。蘇北北和祁大爺都在院裡等我，我們三個一起出了院門。我開著車，將蘇北北送回王家堡，將祁大爺送回筒樓。忙完了這個事，我瞧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把黑虎幫眾人叫到森林酒吧，在辦公室裡跟他們說了一下矮騾的事。

    「今晚八點，開元大酒樓，就是我和矮騾建立友情的第一步。」

    到了時間，我如約來到酒樓，和我隨行的還有展和阿。我沒叫磚頭，因為磚頭性格比較直，我怕他控制不住拍矮騾一磚。開元大酒樓在城南，所以我們應盡地主之誼，所以提前十分鐘就到了。結果一進包間，發生矮騾來的更早。他坐在靠裡的位置，身後還站著兩個漢，正笑瞇瞇地看著我。我發現，他比我還重視這次約見。

    在他眼裡，我就等於數之不盡的錢。

    「哈哈，騾兄。」我一臉歡笑地走過去，矮騾同樣一臉歡笑地迎過來。

    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好的像是穿一條褲的兄弟。

    剛寒暄了一句，我就迫不及待地進入主題：「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矮騾一擺手，身後一個漢將一個皮箱放到桌上。雙手一按，箱打開，一摞摞的鈔票暴露在空氣之下。我的雙眼放光，連忙伸手去拿，像個十足的賭徒。

    為了訓練這個急不可耐的動作和垂涎欲滴的眼神，苗清陪著我一遍一遍的揣摩賭徒的心理。但效果始終不盡如意，因為我本身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