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小恩小報,大恩大報

    就在我愣神的同時,曹野恰好抬起頭來和我四目相對。奇怪的是,他一點也沒覺得震驚,好像料到我會過來一樣,只衝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意思是讓我過去坐下。我看看左右,認識的人有不少,就算打起來也不愁沒人幫我。作為天曲鎮土生土長的孩,這點優勢肯定還是有的。於是我很鎮定地走了過去。

    「坐。」曹野指著對面的座位,神態自然的好像他家才是天曲鎮的。

    我坐了下來。我倆之間隔著一張桌,桌上放著曹野還沒吃完的面。

    「你們這的面不錯,可惜我已經吃飽了。」曹野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老闆是山東人,二十多年前帶著妻兒過來投奔親戚,結果不到一個月親戚就犯了事被槍斃了。老闆沒有辦法,只好開了這家麵館,他本來不會做山西的麵食,照貓畫虎做出來的味道不倫不類。他四處拜師求教,不到一年的功夫竟然樣樣精通,無論是板面、燴面、拉麵,還是剔尖、刀削面、貓耳朵,都做的有滋有味,本地人都折服不已,你確實挺有口福,一來就到了最好的一家。如果你呆的時間夠久,我還建議你將這條街的館都吃一下,隨便一家都是開了十年以上的老店。」

    曹野笑了一下:「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我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不用刻意表現出對這裡非常熟悉的樣,我再傻也不會傻到在這你對你動手。」

    我也笑了:「換個地方動手你也不行。」

    「得了,我不是來和你鬥嘴的。」曹野打斷了我,「你就是這樣,一點虧都不願意吃。」

    「彼此彼此。」讓曹野吃虧,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好了,言歸正傳,我是專程過來向你道謝的。」

    「你,向我道謝?!」我疑惑地看著他,看來他已經知道一些事情了,不過讓他這種沒心沒肺、喪心病狂的傢伙向人道謝,我覺得比讓他吃虧還難。

    「哎,別那麼驚訝,我這個人還是知道好歹的。」

    「知道好歹?」我嗤之以鼻,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百般示好,甚至做出一些讓步和犧牲,為的就是保持兩校和平,結果他都做了些什麼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我們兩個才會走到今天這步!

    看我不吃這套,曹野立刻嚴肅起來:「吳濤,我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一開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我誤聽了金林的讒言,就想小小的教訓你一下……結果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我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有教訓到你,反而被你弄了好幾次。咱倆交鋒這麼多回,我哪次佔到便宜啦?我就捅了你一刀,你就砸了我們學校……我算服了,我以為我夠記仇的,沒想到你比我還記仇!其實我早想停戰了,就是拉不下臉來,這次正好你也救我一命,我就藉著這個台階下吧。怎麼樣,停戰吧?」

    我又震驚又疑惑地看著曹野。震驚是因為這番話簡直不像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這個瘋竟然也會道歉,也會示好,也會求和?疑惑是因為我看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以我對此人的長期觀察和揣摩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猜測他在下套,獲取我的信任,麻痺我的思想,等待時機成熟,對我一擊必殺——我太熟悉這種套路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曹野突然從後腰拔出一把匕首來。

    我本能地往後退,我根本沒想到曹野會在這裡動手。後退的同時,我看向左右,試圖向身邊認識的人呼救。赤手空拳單打獨鬥,我還真不鳥曹野,但他拿出刀來,就是有備而來,我現在只有一個字:躲。

    曹野舉起了匕首,我則拿起了屁股下面的凳。手起刀落,只聽「噗」的一聲,匕首刺進皮肉,頓時血流如注。只是匕首沒有捅在我的身上,而是捅在了曹野自己的身上。

    曹野手持匕首,扎進了自己的胳膊,鮮血四處蔓延開來,淌在桌上,流在地上。疼痛是不需多言的,豆大的汗珠頓時浸滿他的額頭。我驚愕地望著這幕,不知曹野為何突然自殘。這一幕同樣吸引了周圍的人,衝著這邊指指點點,膽大的更是圍了過來。

    「吳濤,這是怎麼回事,趕緊送他上醫院啊!」我是宋揚的兄弟,所以認識我的也有不少。

    我沒說話,依舊緊緊盯著曹野,這一幕震驚歸震驚,但想嚇到我還差的遠呢。

    「佛爺和我說了。」曹野和別人一樣稱呼他的表舅為佛爺,「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得賠命。佛爺還說,做人可以耍無賴,可以幹壞事,但是有個原則一定要記住,那就是知恩圖報,『小恩小報,大恩大報。』我不敢說能報答你什麼,最起碼不能和你再打下去。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讓你信得過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這麼一個笨辦法。古人說『歃血為盟』,可見血是個好東西,它代表忠誠和信念!今天,我就用我的血,來讓你信得過我。一刀不行,那就兩刀,兩刀不行,那就三刀……直到你信得過我為止!」

    話音剛落,曹野便拔出刀來,又朝下狠狠捅了過去!

    這小是玩真的!

    見我還不說話,曹野又拔出刀來,再一次捅了下去。但是這一次,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信了。」曹野確實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曹野鬆了口氣,衝我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我喊了兩個人幫我把曹野送到醫院,又縫合又包紮,全部忙完已經晚上8點多了。我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要帶個朋友回去吃飯,便攙扶著曹野往我家走。曹野失血過多,走起路來有氣無力的,所以我得費些力氣攙扶著他。

    「你多重啊?」我擦了把汗。

    「120斤……你至於嗎?靠了靠你而已,就把你累成這樣?」

    「來,要不換你攙我?」我往他身上靠了過去。

    「哎呦呦呦……」虛弱的曹野哪能禁得住我,身立刻被我壓彎了好多。

    「還亂不亂啦?」

    「不亂了!」曹野神色痛苦。

    我嘿嘿笑著,才站直身,又把曹野扶好。曹野說:「等我傷好了哈,咱倆好好PK一下。」

    「呵呵,十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喲喲喲,別吹牛,也不知道是誰剛才一看我拿出刀就趕緊往後躲來著?」

    「你看錯了吧,我那是拿凳呢。」

    我倆一路鬥嘴,穿過天曲鎮的大街小巷、萬家燈火,哪怕就是放到昨天,我都絕不可能想到我和曹野還能有這麼溫馨的時刻。到了家,爸媽已經燒好了一桌的菜,因為我很少帶朋友回家,所以他們特別看重這次會客。曹野的胳膊上裹著紗布,但是爸媽並沒有多問,他們知道我的生活,也知道我每天都和什麼樣的人在打交道。他們雖然不問,卻對曹野很好,不停給他夾菜。曹野倒是表現的很有禮貌,不停地說著謝謝,溫爾雅彬彬有禮,裝的跟三好學生似的,身上全然沒有之前見過的狂妄之氣。

    不過坦白說,經常在外面混的,見過的人多了,確實很會來事,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個個都是百變星君。比如說我,就能在乖學生和壞學生的頻道之間隨意切換。

    吃過飯後,時間已經不早,曹野肯定在這留宿。我家住的平房,地方比較狹窄,只有兩間臥室,所以曹野只能和我擠一張床。簡直不敢相信,昨天還是生死仇人,今天就在一張床上睡覺了,要麼說生活真是奇妙呢。我媽給曹野找了條被,好在我的床還算夠大,兩個人躺著也綽綽有餘。睡前,我倆輪流在院裡的水龍頭下面洗涮。他是客,我讓他先洗,正好雲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是不是明天過去,我說是的,咱們不是還要喝酒嗎?就在這時,曹野問我香皂在哪,我說就在你手邊呢。

    雲納悶地問:「誰啊?」

    我說:「你聽不出來?曹野啊?」

    「滾,說正經的呢。」

    「真是曹野,不信你聽。」我走過去,把手機放到曹野嘴邊。

    「啊,是我。」曹野嘿嘿的笑。

    然後我拿回來:「現在信了吧?」

    雲在電話裡都快崩潰了:「我草,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行啦,明天再和你說,我倆準備睡覺了。」

    洗涮完後,就回去睡覺。躺下來聊天,自然而然地說起剛認識的那會兒。曹野說,那會兒看我非常一般,身上一點老大的氣質都沒有,以為我這個人很好欺負,加上金林不停攛掇,所以他決定給我一些教訓,結果後來漸漸後悔,跟捅了個馬蜂窩似的,為此他罵了金林不止一次。我倆聊到挺晚,有種知音難求的感覺,我都沒想到能和他有這麼多的話可說。

    我就問他:「我覺得你這人挺不錯啊,怎麼有時瘋瘋癲癲的呢?」然後舉了幾個例,就是說他好端端就開始打人的幾次,在他們鎮上見過,在他們學校也見過。
《不良之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