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曹野的過去
曹野說:「金林確實有精神病,他有醫院開具的鑒定證書。但是我沒有,我是裝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曹野久久地看著我家的天花板,似乎陷入一種古老而久遠的回憶:「我母親家裡是流氓世家,從我姥爺開始就是佔山為王的土匪,後來在革的時候被批鬥死了。然後是我表舅,也就是佛爺,在我們本地是最大的流氓,沒有人不怕他不畏他的。還有我媽,一個女人,卻彪悍異常,在我從小的印象裡,就經常看到她挽著袖去和別人打架。不過我爸卻是個化人,在七十年代是我們鎮上唯一的大學生,任何時候看上去都是質彬彬的,從不輕易和他人動怒發貨。很難想像吧?我媽這樣的人竟然會嫁給我爸這樣的人,小時候的我也非常不能理解,總覺得他們分屬兩個世界,猶如飛魚和海鳥的區別,是絕對沒有可能在一起的。後來從鄰里街坊的聊天,才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確實是我媽先看上的我爸。那時候他們是同班同學,我媽是班上的女霸王,我爸是老師眼裡的乖乖男,兩人上學期間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等我爸大學畢業回來以後,我媽卻匪夷所思地和他表了白,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我爸的拒絕。當時的我爸和所有人一樣,都認為我媽是貪圖他的學歷和前程才做此舉動,但是我媽後來的表現卻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從我爸家裡出來以後,我媽一路哭著回到家裡,據鎮上的老人說,這是我媽從小到大第一次哭,她可是土匪的後代,小時候被我姥爺用皮鞭抽都不帶哼哼的回到家後,我媽更是茶飯不思,三天不到就瘦了一圈,當時我姥爺已經死了,俗話說長兄如父,這可把我表舅急壞了,他問我媽到底想要什麼,我媽說她什麼也不想要,就想這輩能嫁給我爸。我表舅二話不說,拿著一把菜刀就去了我爸家裡你別笑,這是真的,我媽一輩也就哭過那一次,我表舅的菜刀把我爺爺嚇壞了,當場就放話娶、娶、娶、明天就娶第二天娶當然是不現實的,畢竟還有好多東西需要準備,但也就是在第二個月,我媽就進了我爸的家門……」
「咦,你問我什麼問題來著?說了這麼多好像跑題了,你介不介意?好,不介意的話我就繼續講,其實要回答你那個問題,一定要從我爸我媽開始說起。我媽嫁給我爸以後,鎮上的人都說我爸完了,這下可是羊羔進了狼窩,被吃的恐怕連骨頭都不剩啦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爸和我媽非常恩愛,我媽在外面彪悍,回家卻變得賢惠。那時候每個星期天,我爸都帶著我媽去公社看電影,騎著自行車一陣風似的駛過大街,兩個人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響亮。怎麼樣,這樣聽上去感覺我媽是個正常的女人吧?和那個『在拘留所門口罵街、往門上潑大糞,的潑婦是不是判若兩人?」
「小時候的我也很不理解,母親在家裡非常溫柔,為什麼到了外面就像變了個人?十二歲以前我隨我爸,質彬彬斯有禮,對待同學朋友都很有禮貌,因為跟著我爸看了好多書,所以比同齡人要早熟許多。那時我表舅正幹工程,對那幫工人又打又罵,還經常拖錢他們的工資。我看不慣,就說你該以德服人,反正就是把書上的那套講給他聽。表舅聽了,說你也大了,該為家裡出點力,要不你來監工吧。我求之不得,正好讓他看看什麼叫以德服人。當時我剛年級,但是抽煙喝酒樣樣精通。第一天晚上,我就自掏腰包請這幫工人喝酒。我說老哥哥們,今天起我來監工,大伙都好好於,工錢一定少不了你們的,誰要有的頭疼腦熱的也能休息。總之,當天晚上我把好話說盡,大家也都非常配合,氣氛算是相當活躍。」
「第二天上午,大家照常於活,我就在一邊看著。別看我小,我什麼都懂,糊弄不了我,他們於活確實不錯,速度快、質量好,我搞不懂表舅為什麼要罵他們。於了一個小時,我就說老哥哥們辛苦啦,快下來歇歇吧,然後給他們泡了大茶。十分鐘後,他們又繼續於活,這麼一天下來,工程雖然比往常慢一些,但在工期之前於完還是沒問題的,我為自己的方法感到開心和高興,這樣其樂融融的多好啊?結果第二天就出問題了,有個工人說他胃疼,我就讓他回去休息;不一會兒,又有個工人說他胃疼,我也讓他回去休息。一上午下來,總共回去了個。我還納悶,以為工地上的伙食不對,還關照大廚師傅用心做飯。結果就從那天開始,他們不僅上班拖拖拉拉,到了工地不是頭疼就是腦熱,想方設法逃避於活,一個星期下來,還沒以前一天於的活多,眼看著工期一天天臨近,急的我是火燒火燎。有次我到工地監工,有個人不在,說是肚難受回去休息了。我到工棚一看,這個人正吹著電風扇看電視喝啤酒吶當時把我氣的啊,我說老哥哥們,我待你們不薄吧,怎麼可以這樣做呢?這個人就說,小兄弟,我們真的是肚疼啊,你們這的大廚做飯不於淨。」
「我沒辦法了,只好回去找我表舅。我表舅沒有說話,帶著我就趕到工棚。當時我才知道什麼叫氣場,我表舅一進去,那個人全站起來了。我表舅拿起桌上的啤酒瓶,朝著他們的腦袋一人開了一下。開完以後問:⊥還疼嗎?,這些人說:『不疼啦。,表舅說:還不滾去於活。,這些人就都走了。表舅說:『看到啦,你對別人好,別人只會把你踩在頭上。所以你要惡,一定要惡,不惡也要表現的惡,這樣他們才會怕你。,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我媽在家裡那麼好,到了外面就像變了個人,原來這就是我們家的教育。」
「我記著我表舅的話,要惡,一定要惡,不惡也要表現的惡,所以我時時刻刻都要表現的很惡。在飯店等了許久菜還不上,我會搬起椅砸向老闆的腦袋;的士司機敢多收打車費,我就把他的腦袋按在方向盤上;剛上專的時候,有個學生看我長得瘦小,便指揮我去幫他買包鍋巴,最後我往他嘴裡塞了一盒粉筆……這些年來,我不斷地做著惡事,有關我的惡名也越傳越遠,怕我的人就越來越多當然,除你之外,我發現你比我更惡,有人拔你一根頭髮,你敢卸他一條胳膊。」
我哈哈地笑起來:「沒你說的那麼誇張,不過我確實和你差不多,都是被逼無奈的惡。有些話說出來可能矯情,但是我一定要說。曹野,謝謝你對我敞開心扉,我今天才知道你還有這樣一段過去。既然你都說了,那我也不得不說。曹野,我和你的經歷差不多,都是一開始盡量與人為善,但是不斷碰到釘,『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直到後來我才慢慢明白這個道理。於是我也開始變得很惡,不過我是有針對的惡,誰招惹我,我才對誰惡。」
「嘿嘿,照你這麼說,當初我真不該招惹你。」
「這話說的沒錯,我就是有種能讓惹我的人徹底後悔的本領。」
這天晚上,我倆聊到很晚才睡,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因為我說了要帶他去吃天曲鎮最好的早點攤。天橋市場邊上有一家早點攤,他家的包和餛飩簡直一絕,包皮薄肉厚,餛飩味美湯鮮,以前上學的時候我最喜歡到這來吃。曹野吃的讚不絕口,一口氣吃了八個包,兩碗餛飩,說是真想在這長住。我說住唄,晚上到我家去睡就行,不過我得先回去了,雲明天就要轉學,今天晚上得和他喝頓大酒。
曹野最後還是沒留,和我一起回到了水縣,然後各回各的學校。回到一,雲拉著我問我和曹野的事,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雲也感慨地說:「真沒想到你倆也有化於戈為玉帛的一天。」這事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要忙著給雲送行,我的意思是大辦一場,把兄弟們都叫過來喝。但是雲不肯,他說不想那麼張揚,還是悄悄的走吧。這種事情當然要尊重當事人的意見,於是雲最後只叫了我和東,就連黃曉雯都沒有叫。
我感覺,他好像有什麼話想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