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3)
就在這時候,肖天燁後頸倏然掃起一陣不詳涼意,他猝然回首,但見牆頭月下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黑影騰躍而出,悄然落在滿園繁花之中,碾花無聲。
他右手一甩袍袖,作了一個動作,剎那間殿外出現了無數的侍衛。
一圈黑影慢慢圍攏過來,黑衣蒙面,側身極緩極緩地逼近,似一汪可怕的湖泊,帶著黑色的光暈漫漫潮汐,點點吞噬而來,與穿著紅衣的侍衛們翻攪在一起。
歐陽暖剛開始以為,這只是臨時起意的暗殺,抑或是一次蓄謀己久的宮變,然而那些黑衣的高手顯然壓過了護衛的力量,歐陽暖聽見有人高聲地喊道:“叫弓箭手來!”
對峙雙方猶似劍拔弩張,千鈞一髮的時刻,歐陽暖只覺得神經緊繃,摧弦欲斷……
隨著弓箭手的迅速到來,千里拱堤坍潰一洩如注,十面八方流矢飛箭皆奔著那群黑衣人而去,不知道為什麼,歐陽暖的心口驀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墜去。無數的“嗖嗖”銳利破空之音迴盪園中,箭落之聲入了花叢,肖天燁目光冷漠地看著一般幾道線光劃過,幾個黑衣人悶聲倒下,然而不知為何,這群黑衣人卻是悍不畏死,又一起撲了上來。
“暖兒,快躲開!”
肖天燁的聲音和著兵器相交的鏗鏘錚錚之聲炸入耳中,幾乎同時,一個黑衣蒙面死士鮮血淋漓砰然倒於她的腳旁,駭得原本已經走到外面的歐陽暖扶著廊壁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宮中的護衛們陸續傾巢而出,那群黑衣人卻絲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撲過來。但見廊壁青磚上,人影此起彼消,競相殺戮追逐。黑衣人手中皆是削鐵如泥之利器,其中為首之人尤為厲害,游刀走劍、戳刺、舉劈、利斬,招招斃命緊追不捨。以一敵十,不見頹勢,竟是勢均力敵。
歐陽暖看得目瞪口呆,卻不知為什麼,覺得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
然而鋼刀帶著三九嚴冰之寒不緊不慢寸寸壓近,轉瞬之間竟然不察,她突然落入對方之手,肖天燁面色大變,大聲開口:“放開她!”
“放開她?”歐陽暖聽見身後的黑衣人淡淡一笑,她卻覺得有絲絲熟悉之感,“可以,當然可以。全看陛下是否願意拿自己的性命來換。”
刀尖輕觸下頜肌膚,很快,並不怎麼疼痛,只覺著隱約有溫熱的血絲,沿著頸項蜿蜒而下。
“不許傷害她!”肖天燁凝視著歐陽暖,目光絞痛,緊咬了牙關,竟是連聲音都微微起顫:“什麼我都答應你!”
不知為什麼,歐陽暖只覺得這場景,彷彿在何處見過,不顧一切的肖天燁,她只知道,自己從未討厭過他,隱隱還有一絲虧欠的心疼,可是,為什麼……
“哦?那就請陛下過來吧。”黑衣人再度開口,一手鉗制住歐陽暖的喉嚨,一手揮了揮刀。
肖天燁快步走過來。
所有人皆看著他,唯獨歐陽暖不忍心看,卻在這時候,竟然發現身後一人手搭一半月弓箭橫放於牆頭,滿弦待發,正對肖天燁的背心。
“不要!”歐陽暖不知道自己如何掙脫了後面那個人,只是用力推開了近在咫尺的肖天燁。
三隻烏金鐵箭次第連發,勁弩皋風攜雷霆萬鈞之勢尖銳著呼嘯而去。看清了那方向,肖天燁幾乎瘋狂,一時間,滿園皆靜,剎那無聲,歐陽暖連退兩步,躲開了兩箭,最後一個箭頭終究穿入身體,三箭連矢,終究太可怕。
“暖兒……你怎麼了——怎麼了……”肖天燁抱著她,全身抖得篩糠一般,手上慌亂地捂著她的傷口,似乎想要堵住那汩汩如泉的暖流。
歐陽暖並不悲傷,她只是覺得,終於還清了歉疚,此刻她不再虧欠眼前這個人了。這一生的債,已然悄悄的還了……
朦朧中只聽見肖天燁撕心裂肺的大喊聲……
原本以為一切就這樣到此為止,可是歐陽暖沒想到,黑衣人竟然就是金吾衛,所以才能以一當十,而那頭領,竟然就是賀蘭圖,他挾持她,在她身上用了匕首,實際上是趁機將一種藥抹在她的身上,能夠讓人在一刻後氣息全失脈象皆無,然後恰準時間偽造出被箭射殺的假象,這種法子不過是江湖上騙子常用的伎倆,然而卻騙過了一意關切歐陽暖的肖天燁,當然,歐陽暖也被蒙蔽了,幾乎誤會那箭是射向肖天燁的……意外還是有的,賀蘭圖沒有想到肖天燁不吃不喝地守在歐陽暖身旁七天七夜,若非最後暈倒強行被如今的福王肖凌風拖走,他還會不休不止地守在那裡。之後,肖凌風強行為歐陽暖下葬,這時候賀蘭圖便將早便預備好的一具與歐陽暖形貌身材相仿並易容好的女屍將她換了出來……之後,待歐陽暖服下假死藥的解藥,氣血稍穩,賀蘭圖便派人一路護送將她弄出了城。
第二天上,肖天燁醒來,頭一件事就是找他的歐陽暖。當他到處找都找不到的時候,整個人就像一頭發瘋的獅子,見人就抓過來問,說不知道便打。最後一個侍衛沒有辦法,只得交待了實情。
肖天燁一聽,雙眼冒火,命人傳來肖凌風,劈頭便罵:“你不過是個王爺,誰借給你的膽子?你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出宮去!”
肖凌風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愣愣地站在那裡。肖天燁急了,拔出佩劍來向他一通亂砍。他這才知道皇帝是說真的,倉皇逃出宮去。
肖天燁拄著劍不停地喘氣,忽然指向那名告密的侍衛:“她在哪裡?”
護衛抖聲道:“皇上……那女子就葬就在陵園,福王下令,咱們幾個親手給埋的,錯不了。”
肖天燁親自領著一隊人馬來到西郊陵園。那裡果然又起了一座新墳,上面沒有任何標記。他一愣:“這裡?”
見眾侍衛點頭稱是,他不禁暴怒起來:“她根本沒有死,你們就把她埋起來,不是要憋死她了麼?快,快,快挖出來!”
幾名侍衛不敢不應,七手八腳的鏟土,不一會兒棺材從土裡露了出來,肖天燁連忙跳下去,將棺材蓋打開。
“暖兒,你別怕,我來救你了,馬上就沒事了,暖兒!”很快的,肖天燁迫切的聲音就轉為淒厲,“不是她!”
棺材蓋被掀開,裡面的女子容貌彷彿是歐陽暖,可怎麼騙得過肖天燁的眼睛,他大聲喊起來,“封鎖城門,去追!馬上把人追回來!”
離開了南詔都城,他們一行人輕車簡從走得飛快,眼看就要到達邊境,卻不知為什麼接連颳風下雨,天昏地暗,道路泥濘,根本不辨方向。到了戌時,天色已經全黑,實在不方便繼續向前走,賀蘭圖便下令就地休息。賀蘭圖拿著已經準備好的乾糧,先遞給歐陽暖。歐陽暖接過,剛要說話問清楚這幫人究竟是什麼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要帶走她,他卻突然道:“不要升火!”
那邊正在升火的隨從嚇了一跳,趕忙又把火苗熄滅了。
“怎麼了?”歐陽暖不解地問。
“這裡已經靠近邊境,卻還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升火把他們引來,實在是很危險的事。”賀蘭圖沉聲解釋道。
歐陽暖點點頭,想不到眼前這個人還有這樣的見識,只是她越發疑惑,自己和這個人又究竟有什麼樣的瓜葛呢?
夜晚很安靜,天空低垂的彷彿觸手可及。剛剛下過雨,烏雲散去竟然出現了一顆又一顆的星星,一個個彷彿被雨水洗滌過,明亮又溫柔。歐陽暖就坐在沾滿水珠的草地上,取出乾糧來吃,突然一隻手伸過來,遞給她一隻裝滿了清水的水袋。
歐陽暖接過,悶悶地說一句謝謝。賀蘭圖沒有多言語,竟然也像她一樣席地坐下。
這時候,突然聽見旁邊的馬兒發出嘶鳴聲。
“它怎麼了?”歐陽暖不理解地回頭看賀蘭圖。
賀蘭圖卻面色凝重,這時候一個負責值夜的隨從奔過來:“主子,遠處傳來馬蹄聲,似乎人數不少。”
“是不是過路的人?”歐陽暖盡量往好處想,可是心底卻突然浮起了一陣不安。
“不可能!命令所有人丟棄馬車,立刻上馬!”
賀蘭圖上馬後,歐陽暖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去另找一匹馬還是怎麼樣,隨後賀蘭圖一把抓住她上了馬。這次金吾衛折損近半,隨行的一百五十人最後只剩下十幾名,他們也紛紛上馬,一行人縱馬狂奔起來。
如果有遮擋的地方,他們也不至於這樣倉皇奔跑,而應該就地躲藏,可是偏偏這裡是一望無際的草地,根本沒有能夠藏身之所。若是那些真的是全副武裝的南詔人,他們不可以與對方硬碰硬,這才是賀蘭圖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因為危險的臨近,歐陽暖的心跳得砰砰的,風將她的頭髮徹底吹亂,他們奔跑了沒多久,就聽到身後沉重的馬蹄聲,對方的人馬顯然遠遠超過自己這一方,歐陽暖意識到,死亡的威脅離他們越來越近……
“主子,您先走,屬下斷後!”靠得最近的金吾衛策馬,就在他們身後不遠。
賀蘭圖咬牙點頭,帶著歐陽暖一馬當先,猶如離弦之箭,在看不見邊際的夜色中一路狂奔。
“後面有多少人?”歐陽暖急切地問道。
賀蘭圖沉默了一下,聲音在風中有些模糊,可給出的答案卻讓歐陽暖不由得心驚:“數千騎。”
歐陽暖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些追兵,他們已經追得很近了,那些馬蹄聲幾乎就在耳邊,聲勢驚人,讓人毛骨悚然。後方傳來一陣廝殺聲,賀蘭圖帶來的金吾衛顯然已經衝進了敵人的陣營。這十幾個人都說得上是以一當十的勇士,可是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了,他們根本抵擋不了多久。想到這些人等同於是去送死,歐陽暖心裡不由得一陣陣難受,可現在馬匹不可以停下來,否則她又會過上被關押的日子。
雖然賀蘭圖沒有向她解釋過緣由,可她無端的對這個人產生一種信任感,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以前,賀蘭圖也曾經帶著她逃脫過追殺。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已經微亮起來,金吾衛不過阻擋了片刻,便被那群鐵騎徹底淹沒。賀蘭圖不聽不看,加緊馬腹,馬兒不停地向前奔跑。耳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來勢洶洶,歐陽暖回頭望去,晨光照射在後面追兵的盔甲上,只看見一片銳利的寒光。
歐陽暖背心一陣發涼,也不知道是太冷還是過於恐懼,她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離真正的死亡這麼近。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卻感覺一滴汗水流到了自己的眼睛裡,火辣辣的,激人的疼痛。
清晨時分是最冷的時候,風又這樣凜冽,歐陽暖只覺得渾身都在哆嗦。突然,她的身體被牢牢扣入賀蘭圖的懷裡,“坐穩了!”
眼看他們單槍匹馬就要陷入絕望,卻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列軍隊。
“是他們來了!”歐陽暖驚呼!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間便被抽光了!
“不,是我們的人!”賀蘭圖卻遠比她冷靜的多,“你看那面旗幟!”
歐陽暖看向那面軍旗,不知為何,因為賀蘭圖的一句話,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放鬆的感覺。
那列軍隊早已在此等候賀蘭圖的到來,卻顯然沒想到他們身後還有追兵。
賀蘭圖一馬當先,奔入隊列之中才匆匆停下。
“後方有八千騎兵,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賀蘭圖大聲問道。
“兩千人。”一個年輕俊朗的將軍策馬而來,“姐姐!”他高聲叫著,幾乎是興高采烈。
歐陽暖一怔,完全沒想到這年輕俊美的將軍會突然飛奔著跑過來,像是看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非常時期,等會兒再說!”賀蘭圖一把將歐陽暖推下馬,“歐陽少將軍,交給你了!”
“姐姐!你在我身後!”歐陽爵伸出手把歐陽暖接上馬,放在身後。
歐陽暖完全不知道應當作何反應,她只覺得這個俊俏的少年將軍異常熟悉,可是她分明沒有見過他,他卻又叫她姐姐,還是這樣的語氣……
這支部隊紀律森嚴,雖然意外迎敵,卻隊列整齊,接到擺開陣勢的命令後,除了馬蹄聲以外,竟然聽不到任何一個人說話,甚至連咳嗽都沒有,安靜的可怕。歐陽暖卻隱隱感到擔憂,這支部隊雖然訓練有素,但兵力遠遜於南詔人,真的有獲勝的可能嗎?
那邊肖天燁已經帶著八千鐵騎追了過來。
歐陽爵大聲道:“立即突圍,若突圍不成,便力戰南詔,至死方休!”
歐陽暖覺得心臟一陣陣跳得發燙,從未見過兩軍對壘這種奇異場景,明明雙方都蓄勢待發,卻安靜得要命,天空之中連一隻鷹飛過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聽到自己心臟猛烈地跳動聲,前面的歐陽爵顯然察覺到了她身體的緊繃,低聲安慰:“姐姐你放心,攝政王的軍隊每個人都能以一當十,以一當百,定然能保護我們突圍,若突圍失敗,也不過死戰到底,為國盡忠,死而無憾!我一定能將你平安送出去的!”
攝政王這三個字,像是喚起了她內心深處某種深藏已久的感情,讓她覺得說不出的滋味。
“把她還給我!”那邊肖天燁大聲喊著,臉上滿是憤怒,他看出這邊準備誓死抵抗,徹底失去了耐心。
歐陽爵冷笑,卻並不答話,手臂高高揚起,作出進攻的手勢。
肖天燁大怒:“放箭!”立刻有數百支箭矢疾射而出,直奔大歷軍隊而去。
賀蘭圖腳下猛夾馬腹,揮刀疾斬,將正對著自己而來的箭劈飛,大部分箭矢則擦著他飛過,均落了空。
剛閃過第一輪,第二輪箭又至。
歐陽暖兩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在前方敵陣中的肖天燁。當箭雨射出之時,她心裡的感情十分複雜。她跟肖天燁的牽扯太深,太深太深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
歐陽爵為了保護歐陽暖,並未直接迎敵,反而在隊伍的最後方,歐陽暖因此可以看清前方的一切,這時候太陽已經全部出來,無數鎧甲和武器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廝殺聲,吶喊聲,混成一片,到最後她已經幾乎分不清到底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只看到旗幟高高飄揚在風中。
不過,歐陽暖顯然低估了大歷軍隊的力量和可怕,只有此刻與之對敵的南詔人才能深刻的感覺到。他們雖然人數遠不及對方,卻絲毫沒有畏懼,在一聲令下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南詔軍隊衝去,在賀蘭圖的佈置下,他們分成三批輪番向對方發動進攻,根本不像是在突圍,倒像是去拚命!第一輪襲擊過後,第一批士兵立即勒馬退後,第二批越過他們,撲向敵陣。第二批進攻後,第三批再上,然後重複第一批的進攻,循環往復之間,兩千人竟然游刃有餘地對抗三倍於己的隊伍!
這樣一場短兵交接,血肉飛濺,死傷無數,肖天燁卻也沒有放棄的意思,他是南詔皇帝,倉促之間只帶了八千人來追,如今不但孤身涉險,甚至奔在隊伍之前,沉穩的指揮士兵,當箭矢從他身邊飛過,他竟然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戰場殺敵、浴血奮戰、血肉四濺,這些場面對於歐陽暖來說,簡直是一生的噩夢,她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看,只能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聽。
賀蘭圖回頭大聲道:“帶她離開!”
歐陽爵咬牙,縱馬向邊境後飛馳。
不知道為什麼,歐陽暖終究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肖天燁突然大叫一聲,從馬上硬生生倒了下去。
歐陽暖一怔,幾乎要讓歐陽爵立刻停下,他有心疾的!這時候竟然突然發病了!可是,歐陽爵還是快馬加鞭地帶著她離開了,漸漸的,肖天燁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見了……
賀蘭圖回到軍營,卻四處找不到歐陽暖的身影,不由一把抓住歐陽爵的領子:“人呢?”
歐陽爵只是淡淡地道:“我派人送姐姐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費盡心思把她帶回來,就是要讓他們見面,你憑什麼這麼做!”
“就憑他對不起我姐姐!”歐陽爵毫不退讓,身上的氣勢絲毫不遜於一身煞氣的賀蘭圖。
賀蘭圖頹然地鬆開了手:“你——”他不知道說什麼了,歐陽暖和肖重華的糾葛太深,太深了,外人根本沒辦法置喙一句。
歐陽暖被送到了江南的別院,那裡有歐陽爵費盡心思才找到的藥泉,也有人在等著她。因為脫離了藥物的控制,歐陽暖慢慢想起了一切,而和大公主的見面,則讓她記起了更多的東西。當然,她不會排斥這樣的安排,因為大公主帶來了念兒,這個小小的生命,幾乎是第一眼,歐陽暖就確認,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曾經拼勁力氣生下的孩子。
“賀家婷畏罪自殺了。”大公主這樣告訴歐陽暖。
而歐陽暖只是點點頭,並不是很在意。一切都是肖天燁安排的,不是賀家婷,也會是別人。比如汝娘,後來他們才查到,汝娘是秦王當年在皇宮中安排的內應之一,被肖天燁所用。
再次見到紅玉、菖蒲,和方嬤嬤,歐陽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在她們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對孩子的父親,如今已經是攝政王的肖重華閉口不談,歐陽暖雖然早已經想起了他,可是既然她們都不提,她便也不想知道。在她的理解中,可能經過一年的時間,肖重華已經找到了愛人,有了孩子,不再想起她這位已經過世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問起這個人呢?雖然已經慢慢恢復了記憶,卻再也沒有那樣強烈的愛恨了……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江南生活,很平靜,很悠閒,沒有任何人打擾,她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慢慢的,卻喜歡上了這裡的日子。
時光匆匆的過去,轉眼就是三年。
“娘,娘抱抱!”念兒白皙的小臉上有兩抹淚痕,撲倒在歐陽暖身上。
歐陽暖連忙抱住他:“怎麼了?”
三歲的孩子抱著她的脖子蹭個不停,眼眶紅紅的,一直埋在她的脖間,小聲啜泣幾聲,嗚嗚咽咽的,不肯抬起頭來。
歐陽暖一下子心就軟了,一手抱著他,一手摸著他的小腦袋,耐心哄道:“怎麼了?摔跤了”
“才、才不是呢,”小男孩很懂事地抬起頭來,掩飾性地擦擦眼淚,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我想娘了。”
歐陽暖微微笑道:“是嗎?如果沒人欺負,怎麼會這麼難過呢?怎麼?別人又說什麼了麼?”
小男孩一下眼眶就又紅通通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眨了兩下,掉下淚來。“嗚嗚……紅姨帶我去買糖,外面人說娘娘壞話,都是壞人……”
歐陽暖愣了一下,然後鼻子有些微酸,她笑了一下,拍著孩子的背脊道:“不要緊,娘好好的,他們就算說又怎麼樣?”
她深居簡出,大公主也只是在這裡逗留了半年就不得不返程回去了,外面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一位京都住在這裡的貴人。剛開始還很是敬畏,可日子久了,看她年輕貌美身邊又沒有男人,偏偏還帶著一個小孩子,貴族圈子裡各種流言蜚語都出來了。歐陽暖當然置之不理,可對於小孩子來說,總不能關著他不讓他出門。
“恩……”念兒擦擦眼淚,改摟上她的脖子,因為過於激動,漂亮的小臉也紅撲撲的:“念兒沒有爹爹嗎?”
聞言,歐陽暖竟是愣了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出神。
念兒蹭著她的脖子可憐兮兮道:“爹爹真的不願意要我們嗎?”
小孩子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歐陽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笑著拍了拍他的頭。
這孩子十分可愛,柔順乖巧,眉眼清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讓人看了就愛得很,不忍心傷害他。
“小少爺,京都有禮物送給你。”紅玉走進來,看見這一幕,趕緊亮了亮手裡的小箱子,肖念頓時忘了傷心,一搖一晃地向她走去,紅玉連忙過去接住他,順便幫他拍了拍衣服的塵土:“你看,這都是最時興的玩具呢!”
一箱子的小玩意,都是費了心思的,精緻而且都是用造價不菲的玉石製成,歐陽暖看了一眼,笑道:“表姐真是費心了。”
“太后娘娘也是惦記著小姐,還來信催了好多次,小姐——是不是什麼時候回去看看?”紅玉試探著問道。
是啊,皇帝在兩年前駕崩,皇太孫登基,表姐如今已經是太后了,可是——歐陽暖笑著搖了搖頭:“以後再說吧。”
正說著,念兒把玉石子敲打的叮咚作響。
歐陽暖笑了,看著外面的好天氣道:“明天帶這孩子出去玩吧。”她看了紅玉,補充了一句,“我們一起。”
小姐願意出門了?紅玉嚇了一大跳,隨即歡喜起來。
街上熱鬧繁華,人來人往,卻不顯擁擠,歐陽暖也不坐馬車,只是蒙著面紗,牽著念兒的手,帶著紅玉和菖蒲兩人,當然她也知道,大公主一直派了不少的暗衛在周圍,隨時隨地保護著她們不受外人干擾。
這幾年來,歐陽暖很少笑,但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卻是她笑得最多的時刻,她的生活平平靜靜地過了三年,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暗箭難防,這樣的生活,幸福美滿,和平安定。
歐陽暖仰頭看了看烈日當空,有些刺眼,便瞇了瞇眼睛。
當初那個在眾人面前游刃有餘的歐陽暖,早已經消失了。她覺得很好,這新的生活,真的很好。而那個不該想起的人,已經在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雖然有時候會寂寞,但大多時候,她慶幸自己還能活下來,老天還將這樣可愛的念兒送到她身邊。
“娘!那裡好熱鬧,好多人,是在幹什麼?”
歐陽暖回神,笑道:“想去看看嗎?”
“恩。”念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好。這就去。”
念兒抬起小臉道:“我牽著娘!這樣你就不會走丟了!”
歐陽暖怔了怔,心中微酸,卻是笑了起來。
“走嘍!”小人兒咯咯一笑,拉著歐陽暖的手跑了起來,有些跌跌撞撞的,他雖然跑著,卻人小腿短,歐陽暖不過走快一些就能跟上,轉眼間,便擠到了人群之中。
“哎呀,這是什麼人啊,好大的排場。”
“是啊是啊!”身旁有人附和,語氣好似有些嫉妒:“怎麼我就沒生在皇家啊,這排場,嘖嘖……”
陣仗確實很大,禮樂炮鼓,鐘鼓齊鳴,白色大馬,威風凜凜,神氣而又氣派。
“這大馬好氣派呢!”念兒顯然沒見過這些新鮮物事,對待一切都很興奮,左瞧瞧右看看,小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
歐陽暖顯然沒有什麼心情,眼光游移,卻忽然看到了什麼,身體猛地一震。
“你還好嗎?……”一個溫潤甜美的女聲,肖重華聽到這聲音,便轉頭對她點點頭,空洞朦朧的眼睛對不准焦距。
“還好。”
雖然肖重華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他的聽力卻越來越好,稍微一點不同與變動,是誰說話,他都能隱約聽出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