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覆水難收
佈置豪華的雅間之內,李蕭然笑道:「七殿下,你不必如此客氣,能夠為你效勞,也是我的福氣。」
拓跋玉微微一笑,這個老狐狸,從頭到尾都是坐山觀虎鬥,表面上向他示好,私底下卻從來不肯沾染分毫爭鬥,就怕受到連累,若非看在李未央的面上,他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李丞相客氣了,父皇的聖旨還沒有下,我現在還不是未來的儲君。」
「哎,殿下說的哪裡話,現在誰不知道,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對不對,未央?」李蕭然說著,笑盈盈地望向李未央。
李未央手中捧著酒杯,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拓跋玉看著李未央,滿腔的情意偏要掩蔽在暗潭之下,而那隱隱顯現的幽光,卻彷彿別有深意。
「你怎麼這樣心不在焉的,殿下親自宴請,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李蕭然不悅,口氣中頗有責怪她不識抬舉的意思。
李未央烏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拓跋玉,似笑非笑道:「殿下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我相信,不論什麼時候,郡主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拓跋玉微笑著,這樣說道。
李蕭然看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流動,不由歎了口氣,心道這可真是孽緣。若是當初李未央肯服軟,聽他的話嫁給拓跋玉,那如今,莫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已經是有皇后之份了。李未央若是做了皇后,李家也就跟著飛黃騰達。如今雖然已經是丞相之家,可與權勢滔天的權臣還是有著很遙遠的距離。他不甘心,若是能夠更進一步,更進一步,那該有多好!
還有機會的!李長樂毀了,李敏之還是個孩子,一切振興家族的希望就在李未央的身上。她過去走錯了一步,是太年輕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如今拓跋玉對她的心思,誰都看得出來,若是李未央能夠……皇后之位已經被娉婷郡主佔了,但為李家爭取更多的利益,這是極為簡單的。李蕭然今日來之前,已經明示暗示,李未央卻故意裝作不明白,完全將他的話拋諸腦後,他簡直恨得咬碎了牙齒。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也不想拿女兒去換取富貴,但他既然是李氏家族的掌舵人,必須一切從家族利益出發。哪怕是李未央不願意,他也非要逼得她願意不可。女人麼,只要成了人家的人,一切都會乖乖的了。再聰明,再厲害的女子,都是一樣的。李蕭然這樣想著,主動敬了拓跋玉一杯:「來,再喝一杯吧。」
拓跋玉看著李蕭然眸中神色變幻,微微一笑,道:「李丞相先請。」
兩人推杯換盞,李未央卻明顯心不在焉,根本沒有注意他們的動作。她的目光穿過庭院,看向外面院子裡的一樹梅花,雪如棉絮,一絡一絡,落在梅花之上,卻是掩不住的殷紅,看上去艷麗逼人。她不由自主便想起那個人笑得彎彎的眼睛,溫柔而多情,莫名心頭便軟了下來。
拓跋玉分明瞧見她若有所思,卻是心頭冷笑一聲,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杯盤發出一聲脆響,李未央一瞧,卻是李蕭然不小心摔了杯子。他袖子濕了半邊,淌下一長串水珠子,自己彷彿也是愕然,失笑道:「我這是一時高興,多飲了幾杯,殿下不要見怪!」
拓跋玉當然不會責怪,笑著道:「來人,替丞相換盞。」外面立刻便有婢女應聲,進來替李蕭然換了杯子。李未央看了他們一眼,心頭冷笑一聲,面上卻是淡淡地笑著。
李蕭然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我怎麼覺得頭越來越沉了,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喝了三五杯便這樣。」
拓跋玉似乎有點吃驚地跟著站起來:「這……是否需要先行派人送您回去?」
李未央的眼在李蕭然的臉龐劃過幾圈,才一笑:「父親不是千杯不倒嗎?」
李蕭然身體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輕顫,難以遏制的垂首,不敢迎視她的目光:「今日實在是喝得太多,也罷,我去廂房歇息一會兒就是。」
李未央眼睛稍稍一掃李蕭然之後,輕笑出聲,道:「父親,您還真是操勞了。」
李蕭然不由愕然地看著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拓跋玉眼眸中暗流洶湧,含笑地望著李未央,開口道:「來人,送丞相去隔壁廂房歇息吧。」
李蕭然不敢再看李未央的眼神,眉頭微皺,婢女忙上前幫他繫上斗篷,挑了簾子,早有人張開了油紙傘,替他遮蔽好風雪,李蕭然便走出了雅間。
簾子一掀開,便有一陣冬日的寒氣闖入,一不小心便鑽入了心頭,直接刺到骨子裡。李未央抬眸向那人背影望去,李蕭然步態微快,身姿有些踉蹌,彷彿真是喝多了的模樣,卻走得那樣快,彷彿身後有鬼在追。
李未央冷笑一聲,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杯子,聲音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有一陣子,我很怨恨他。」
李蕭然總是喜歡犧牲別人,來成全他自己的富貴,可她為什麼就要注定被他犧牲呢?憑什麼?他作為一個父親,為她貢獻了什麼嗎?他總是口口聲聲為了家族,可是家族的榮耀總是由男人來享受,卻要女人去奉獻自己。如果她不答應,他便會說她不知感恩,忘恩負義。若非他是敏之的親生父親,是老夫人的兒子,她何至於容忍這麼久?
「現在呢?」拓跋玉若有所思地問道。此刻,他的面容俊美,眼如深潭,眸子裡的感情彷彿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把一切都燃燒殆盡。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在意的人,何來怨恨呢?」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是斬釘截鐵的冷漠。的確,若是她根本都不曾把這個人放在心上,怎麼會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憤怒呢?李未央留著李蕭然,不過看在李老夫人再三求情的份上,他若是還繼續這樣不知輕重,用父親的名義來教訓人,就別怪她對他不客氣了。
拓跋玉不再追問,看著李未央,眉眼帶笑,那笑裡,卻似乎多了些未知的含義:「不說這些了,我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勞,來,先敬你一杯。」
李未央眉眼卻很平靜,並沒有感染到絲毫的興奮:「殿下言重了,未央並沒有做什麼,一切都是殿下自己的功勞。」
從皇子被封為親王,拓跋玉的地位已經十分穩固。再加上五皇子、太子、拓拔真一個接一個地倒台,現在能夠有資格得到皇位的,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了,一切都是那樣的順利,難怪那麼多人會爭著搶著巴結討好,連李蕭然都坐不住了。
拓跋玉看著李未央,道:「你剛才,一直都心不在焉,在看什麼?」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在看外面的梅花,你看,開得多艷麗。」
拓跋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微微一笑,道:「這麼美麗的花,到了春天萬物復甦反而凋謝了,真是可惜。若是你喜歡,我可以請人為你專門培養……」
李未央望了他一眼,道:「殿下,有些東西,不是你想留,就能留得住的。這又是何必呢?」
這話聽起來不著邊際,可拓跋玉心頭卻猛地一驚,幾乎以為李未央看透了他的心思,勉強笑了笑,道:「未央,你說話有時候真的叫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的真心,總是不讓我看見呢?」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哦?殿下想要看我的真心嗎?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怎麼拿出來給你看呢?」
拓跋玉的笑容慢慢變得冷漠:「不,你有,你當然有!只不過你的心思都給了他,所以不曾認真地看過我!未央,我有哪裡不如他呢?論身份,論地位,論權勢,論對你的用心,我敢說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超過我。我愛了你這麼久,可為什麼你情願做一個空有虛名的郡主,也不肯做我的皇妃?我就這樣讓你厭煩嗎?」
李未央放下了杯子,口中語氣添了三分冷凝:「殿下,這個問題我想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你再問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我不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不喜歡?呵,簡單的一句不喜歡,就能抹殺他的心意嗎?他是這樣的愛著她,她卻僅僅用這麼一句話就打發了他!拓跋玉盯著她,面上慢慢籠罩上一層落寞:「你可知道,從母妃死後,我對一切就已經失去了興趣,可為了得到你,我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為了得到我?」李未央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突然笑了起來。
拓跋玉皺眉:「你笑什麼?!」
李未央慢慢地,歎了一口氣,道:「不,殿下,你一直在欺騙自己。你一路殺了這麼多人,做了這麼多事,並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你是想做皇帝的,縱然你一直不肯承認,一直表現的無關緊要,可你問自己一句,你爭奪這個皇位,真的是為了我嗎?」
拓跋玉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一雙漆黑的眸子夾雜了怒意:「你可以不接受,卻不能否定我的心意!」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若我讓你現在放棄皇位,和我在一起,永遠離開京都,你願意嗎?」
拓跋玉心中一震,迅速湧現出一絲奇異的痛感,他卻說不清這到底是什麼感覺,下意識地道:「為什麼?」
他不明白,現在一切都盡在掌握,皇位眼看就是他的,只要他登上皇位,自然不再需要朝陽王,不再需要娉婷郡主,到時候這個天下,他可以親手送到李未央的面前,哪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榮耀,她再冷情,也該知道離開了京都,等於放棄了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
李未央看著他,笑容中帶了一絲嘲諷:「不要問我為什麼,只要回答,你是否會答應。」
拓跋玉心頭一沉,身子一顫,背後微微沁出涼意,立刻道:「未央,這根本沒有必要——」
李未央收起笑意,一句一句語氣穩妥道:「所以你看,在皇位和我之間,你更愛的是江山,所以不要再動不動說,你這個皇位是為了我而奪,我擔不起。」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拓跋玉外表十分強悍,內裡卻是一個害怕負責的人。他不願意承擔殺戮,所以一直裝作對皇位不感興趣。他不願意擔負惡名,所以一直做他的逍遙皇子,下意識地卻對德妃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他卻拿為了她做擋箭牌,實際上卻是在欺騙他自己,麻痺他自己的所有感覺,包括愧疚、怨恨、復仇之心。彷彿只要是為了她李未央,他所做的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
這個人,實在是太複雜,一開始連她都沒有真的看透他,以為他是真的愛她到了極點,可剛才問出那一句,她卻已經可以肯定,在他心中,皇位根本就是極端重要的,他汲汲營營,付出一切,表面是為了她,真正的潛意識裡,還是為了權位。
拓跋玉聽了這些話,彷彿是一陣冷風逼近了骨子裡,透心徹涼,他慢慢地走近了她,道:「李未央,你說這些話,不過是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你想要傷害我,打擊我,甚至用放棄皇位來逼迫我!你明明知道,我付出了這麼多,終於距離它這麼近,根本沒有必要放棄。若是你覺得這皇位阻礙了你我,等我登基,我會想方設法廢掉娉婷,給你想要的名分!」
廢掉娉婷郡主,給她名分?!李未央突然想笑,看,男人們竟然抱著同樣的想法。朝陽王對拓跋玉爭奪皇位大有幫助,所以他娶了娉婷郡主,可卻從未好好對待過她,甚至還想著將來廢掉她,然後另外娶自己喜愛的女人。利用完了就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這種舉動,和拓跋真又有什麼區別呢?簡直是如出一轍!可惜,她李未央不屑做李長樂,也絕對不會干涉別人的婚姻,他娶了娉婷郡主,卻得隴望蜀,再在她的面前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只會讓她極度反感!
「拓跋玉,你口口聲聲說是愛我。可若是你真的愛我,當你母妃那樣羞辱我的時候,你在哪裡?若是你真的愛我,當我被人設計陷害和親的時候,你又在哪裡?若你真的愛我,何至於會為了區區的一個皇位,就娶了娉婷郡主呢?拓跋玉,你應該對自己誠實一點,你爭奪皇位,不是為了我,而是因為你骨子裡就是想要皇位。」李未央目光漸漸變得冰冷,面上連最後一點笑容都消失了。
拓跋玉冷笑了一聲,道:「未央,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我是真的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你。」
李未央看他執迷不悟,輕輕搖了搖頭,道:「拓跋玉,娉婷郡主是真心愛你,為何你看不到她的好,總是執迷於我呢?我容貌不及她,出身不及她,甚至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還有一顆你永遠也捂不熱的心腸,你對我的喜歡,能夠持續多久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了皇帝。你的後宮裡會有各種各樣的美人,你為了籠絡臣子們,每一個你都不能晾著,到時候你又能分出多少心思給我?我和她們不同,我什麼都可以跟別人分享,只有我的夫君,我不會和任何人分。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放下過去的包袱,可以真正地走出來,可是你非要讓我回到那種無望的生活裡去!我不會成為你的金絲雀,既然你說你是愛我的,那麼,你能放我自由嗎?」
每一個人都是自私的,美好的、想要的東西總是千方百計地握在手心裡。哪怕是死也不肯放手。但是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讓他幸福嗎?就像孫沿君,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為了讓她愛的人高興,為了他的一個笑容,她什麼都能夠做。拓跋玉若是真的愛她,為什麼不能放了她呢?
拓跋玉望著她,眼睛裡慢慢流露出悲哀的神情:「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你知不知道,從母妃死了之後,我一下子變成眾矢之的,多少人盯著我,在找我的錯處。可我都熬下來了,每當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告訴我自己,只要撐過去,總有一天你會來到我的身邊。」
李未央望著他,歎了口氣,儘管拓跋玉捨不得皇位,但他對她的感情,一直是真的,她可以不接受,卻沒必要踐踏這份感情。這就是她一直退讓的原因,因為她知道,他從來不曾欺騙過她,想到這裡,她緩下了口氣,道:「你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德妃一直反對你和我在一起,甚至千方百計阻撓,你問自己一句,是不是她越阻撓,你的反抗之心就越強呢?你對我的愛,並不純粹,摻雜了太多太多連你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你讓我如何能夠接受呢?」
拓跋玉的表情變得茫然,蒙上塵的心吊了起來,一下一下,搖擺不定。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他什麼都不知道,她所說的那一切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看著她,清冷的眸子,潔白的面孔,無一不是他夢中心心唸唸,他愛著她,他一直告訴自己是為了她而努力,現在他的一切卻被她全盤否定了,不可思議,彷彿夢在瞬間崩塌了。為什麼,他一直是那麼那麼的愛她啊!他向前走了一步,李未央突然聞到他的身上,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香味。
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他卻繼續踏前一步,幾乎半擁著她,用一種絕對強勢的姿態,將她輕壓在桌子之上,他身上那股濃烈的香氣隨著他身體的靠近,變得越發濃郁,李未央蹙眉:「拓跋玉,你這是做什麼?」
拓跋玉的語氣很清淡:「你說的那些話,無非是讓我放手。讓你去和那人雙宿雙棲,對不對?」
李未央張了張口,想要否認,可是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卻讓她覺得莫名的不舒服,她向外看了一眼,下意識地要張口。拓跋玉卻笑了笑,道:「你在找你那個婢女嗎?剛才我想法子,調開了她——」
李未央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冰冷:「拓跋玉,我一直覺得你是正人君子,雖然你和拓跋真一樣爭奪皇位,可你一直是有底線的,不是嗎?這種齷齪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嗎?」
拓跋玉慢慢地笑了,眼睛裡卻有一點淚光,那樣的悲傷,力氣卻很大,不容她掙脫:「未央,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呢?從前,我不肯爭奪皇位,拓跋真卻視我為勁敵;我手下留情,太子和皇后迫死我的母妃;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是你告訴我,要狠心,要爭奪,要不顧一切,現在我拋棄了自己的良心,拋棄了自己的本性,你卻不要我了,為什麼?因為你剛才所說的,我不肯放棄皇位?還是你覺得我是為了跟母妃賭氣才更加愛你?不,或許這些都是真的,但我對你的感情,卻也是真的。可你不接受我,原因卻是你喜歡上了別人,你喜歡那個人——」
他萬千努力換來的不過是她的無情無義——在此之前,他覺得李未央多少是對他有感情的,可後來才知道,她不過是利用他,利用他的身份、他的野心成為她的工具!
李未央,你太聰明,聰明到連我的心都要算計,可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痛!
你利用我對付蔣家,對付拓跋真,我都知道,但我一直故作不知,甘心情願被你利用,只求你對我能有一絲一毫的回應,可你沒有!既然如此,我也不會放你離開,哪怕得到你、佔有你只能得到你的憎恨也無所謂,換不到濃烈的愛,不如變成永不磨滅的恨!我要在你的心中永遠最重,超越李敏德!
李未央想要推開他,他卻加大了力,原本一直溫柔無波的雙眼瞬間變地凌厲,「我知道你謹慎小心,如果藥下在酒水食物之中,你一定會發現,可若是帶在我自己身上呢?你一直防備的人是你父親,你生怕他會賣了你,卻沒想到我會卑劣到對你下藥,是不是?在你心裡,我一直不是這種人,對不對?可,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的卑劣的事。」他的嗓音略顯嘶啞,卻帶著一絲低迷的曖昧,在她耳邊輕聲迴旋。
李未央冷冷地望著他,是,她利用他,可她說得明明白白,各取所需而已,現在他卻用這樣的受害者面孔來責怪她?豈不是太可笑了嗎?他難道不曾得到好處,難道不曾暗自竊喜——
他的手,已經伸向了她的衣結,李未央倒也並不掙扎,只那麼定定立著,黑眸如冰似雪,明明映出了他的倒影,卻又好似什麼也沒有瞧見,輕聲道:「住手吧,我不想你太難看。」
拓跋玉不理解她所說話的意思,然而,李未央卻突然推開了他,他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倒坐在地上,身體不小心勾到旁邊的美酒佳餚,嘩啦啦地灑了一地,甚至沾染了他的衣袖。
李未央慢慢地道:「娉婷郡主,你應該將你家的殿下好好扶回去,他喝醉了。」
簾子掀開,娉婷郡主站在門外,她的目光和拓跋玉對視,莫名就帶了一絲顫抖。隨後,她快步走過來想要攙扶拓跋玉,卻被他一把揮開:「滾!」
拓跋玉來之前,已經事先服下了解藥,所以才能抵禦麻骨散的香氣,可偏偏娉婷郡主換了藥,還偷偷送去了給李未央,這顯然變成了一出鬧劇。拓跋玉實在難以想像,娉婷郡主哪裡來這樣大的膽子,居然敢和李未央聯手對付他!
娉婷郡主美麗的臉上,流滿了淚水:「殿下,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拓跋玉剛才揮開她的時候,手不小心落到了碎瓷片之上,被割得鮮血淋漓。可他卻死死地盯著她,那一雙眼睛原本如同月光清輝一般皎潔又幽靜,可是此刻卻充滿了恨意,而那恨意,全都是衝著娉婷郡主而去的。
娉婷這樣做,完全是擔心拓跋玉會受到傷害,若是他真的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李未央是不會原諒他的,若是事情鬧大了,只會危害拓跋玉的聲名,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的一切毀於一旦嗎?所以,她才會買通婢女,偷偷換了他的藥——她真的沒有一絲的私心,若是拓跋玉喜歡這世上任何一個其他的女子,她都可以忍痛讓他娶回來,甚至可以讓出這個位置。可李未央根本不曾喜歡過他,這樣的勉強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可能會引來他的怨恨,可真的面對這樣的眼神,她還是心痛得抬不起頭來。
李未央看了這兩人一眼,不由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簾子掀起的瞬間,拓跋玉看著李未央的背影,突然大笑出聲:「未央,你終究有一天,會是我的!縱然你可以拒絕我,想一想你的母親,你的弟弟,他們可以拒絕嗎?」
這是威脅,毫不掩飾。
李未央勾起唇畔,說什麼愛難自拔,不一樣是仗勢欺人、為所欲為?!
若她不夠強,只有被人欺凌,被人脅迫的份兒。
李未央回過頭望著拓跋玉,那是一種全然陌生,冷到決絕的眼神:「殿下,咱們的盟約,到此已經一刀兩斷,我也不會再是你的朋友!」
拓跋玉愣住——她要徹底與他決裂,與他分道揚鑣?!他忍不住要站起來,然而卻一下子又摔倒在地上,娉婷含著眼淚要來攙扶,卻是不敢。
「拓跋玉,你最好記住——」李未央冷冷地望進了他的眼睛,「我不喜歡威脅。還有,那個位置看起來離你很近,可你一輩子也坐不上去。要是不信,咱們打個賭?」
說著,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拓跋玉握緊了拳頭,李未央,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屈服!總有一天,我會坐上那個位置!
李未央出了門,才看見趙月滿面焦急的模樣急匆匆趕來,她笑了笑,道:「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趙月上上下下看著李未央,關切道:「小姐,那你沒事吧。」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們走吧。」
「不等老爺了嗎?」趙月有一些吃驚。
「他?現在應該是醉得厲害,不過,明天早上,他就會醒了。」李未央冷笑了一聲,上了馬車。
第二日一早,李蕭然在御殿前看見拓跋玉,想要上前打招呼,然而拓跋玉卻被一群大臣親親熱熱地圍著,他根本插不上嘴,想到昨天的失敗,他心頭一陣焦慮。此次上朝,皇帝召集在京官員一個不落的到場,這必定是要宣佈太子人選了!
若是拓跋玉今天就做了太子,將來怕是更難討好!未央這個死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這樣想著,看著拓跋玉面上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禁對李未央更加惱怒。若非一個月前老夫人已經帶著談氏敏之回鄉省親,他一定會逼著老夫人好好管管那丫頭!
龍椅之上,皇帝威嚴端坐。行過君臣大禮後,朝陽王微笑著上前,道:「陛下,如今儲君之位一直空懸,恐怕會動搖國本,應當盡早確立太子人選才是!」他是拓跋玉的岳父,當然是希望皇帝盡快冊封,及早昭告天下,這樣,他的寶貝女兒也就變成太子妃了。
皇帝看了一眼拓跋玉,他的面上十分恭敬,態度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可是卻藏不住眼底的篤定,皇帝心頭冷笑,慢慢開口說道:「朕也早有此意了,宣旨。」
滿朝文武全部跪下聽旨,一時聲勢浩蕩。司禮太監捧出一卷聖旨,拓跋玉看在眼裡,露出一絲笑容,未央,看見了嗎,我馬上就是太子了,你可以拒絕我,可以抗拒皇命和天意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少時登基,至今已過數十春秋,可感上蒼。惜年事漸高,於國事,有心無力,恐不多時。為防駕鶴之際,國之無主,亦念國中良嗣、俊才輩出,固特立儲君,以固國本。皇八子拓跋聰,俊秀篤學,穎才具備,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今冊封拓跋聰為太子,諸親王、大臣佐之,以固朝綱。另封輔國公姬康,並加封太子少師一職,全力輔佐太子,欽此!」
眾人完全都呆住了,看著一向並不起眼的八皇子,還有那素來在朝中沉默寡言的柔妃的兄長姬康,兩人越眾而出,微笑著叩謝聖旨,人們還在巨大的震驚之中,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靜。
朝陽王和李蕭然聽到皇八子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呆住,等聽到最後,甚至連嘴巴都合不上了。而拓跋玉,整個人都驚駭地跪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起,父皇竟然會把皇位傳給一直並不出眾的八皇子,他的皇弟!看著拓跋聰謝恩,看著皇帝的臉上露出慈父的笑容,拓跋玉整個人如遭雷擊,根本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為什麼?怎麼會!這到底是——
電光火石之間,他明白了一切。皇帝一直眼睜睜看著他們彼此爭鬥,他自己卻不斷從中收回權力,從那二十萬兵權,到禁軍直接調度的權力,甚至還包括蔣國公手中的五十萬大軍!一切都是在演戲!這些年來,皇帝一直寵愛自己,給自己希望,讓自己以為深得隆恩,讓太子和拓跋真充滿妒恨,可事實上呢,皇帝是喜歡自己,可他更喜歡的人是八皇弟!所以,他眼睜睜看著他們這些人互相廝殺,甚至故意將那二十萬軍隊送給自己,挑動一切的瘋狂爭鬥,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八皇弟卻從來都不參與,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偽裝成一個弱小的皇子,安靜地看著!
他的腦海之中,突然閃過童年時候的一個情景,那時候,他曾經看見父皇抱著柔妃,坐在涼亭上,周圍沒有一個宮女,他們在說話,柔妃叫了父皇的名諱,這個記憶很模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清晰地浮現了出來。他終於明白,在柔妃娘娘被人迫害之後,父皇為什麼突然冷落了她,他終於瞭解,為什麼宮中風雲變幻,柔妃娘娘卻永遠屹立不倒。因為陛下最心愛的女人,就是柔妃!而他最希望登上皇位的兒子,就是拓跋聰!可笑,他們這些人拼了命去爭搶,不過是在為拓跋聰登基做好準備!之前父皇留著拓跋真不殺,是要用盡他最後的一點價值,若是真有意傳位與他,又怎會讓自己擔下這迫害手足的罵名。
他的手上,早已沾滿了鮮血,而他的八皇弟,從頭到尾都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默默地學習著帝王之道,為君之道!皇帝自己是靠著殺出一條血路登上皇位,到了他的繼承人,卻是百般呵護,萬般保護!一切種種早有預示,不過自己太過心急太過愚蠢,忽略了就在眼前的真相!哈,哈哈,太可笑了,簡直是——太可笑了!拓跋玉身子一晃,幾欲昏倒,嗓子裡湧上一腔血腥味,咬牙死命忍住,才沒有當場噴出來。
原本混亂的頭腦之中,突然想起了李未央昨日的話。
她說,他雖然離那個位置很近了,可惜永遠也坐不上!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個棋子,只不過下棋的人,是皇帝!
不,應該說,他以為她拉攏了柔妃,現在看來,李未央真正的盟友,是皇帝——
眾人上前去恭賀拓跋聰,不管是多麼驚訝,他們都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因為,拓跋玉沒有了聖眷,手上只有羅國公府的那二十萬人,而八皇子的胞妹九公主馬上就要下嫁羅國公府,羅國公會不會情願謀逆也要支持拓跋玉呢?這絕對不可能——所以,這場奪嫡之戰,勝負已分,拓跋玉頃刻之間從權力的巔峰跌落在地,而且輸得徹徹底底,再無翻身的餘地!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方纔還在巴結討好他的官員,全都一擁而上去討好新任太子!而人群之中,拓跋聰面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然而那銳利的眉眼,卻與皇帝如出一轍。
拓跋玉心頭恨到了極點,他恨皇帝,也恨李未央,更恨的人是他自己,想要強自按捺,然而卻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墜,李未央啊李未央,原來,你對我的報復在這裡等著,不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就讓我品嚐到了從雲端跌落地獄的滋味,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啊!你真是,好狠的心腸!
「殿下,你應該上去恭賀八皇子,不,是太子!」朝陽王畢竟老謀深算,八皇子剛剛登上太子的位置,將來還有機會,不必那麼著急。然而他提醒拓跋玉的時候,卻見他的面色極度青白,可怕至極,連忙道:「殿下?!」
拓跋玉一口鮮血終於噴了出來,朝陽王驚愕到了極點,然而拓跋玉捂著胸口,突然狂笑起來——
馬車之上,李未央遙遙看著京都的方向,歎了一口氣。她並不希望拓跋玉難堪,雖然她從來都知道皇帝的心思。從前,拓跋真在除掉了太子和拓跋玉之後,同樣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但他卻選擇連八皇子一同除掉,這是因為他的心足夠冷酷,從來沒有受到來自於皇帝的父愛,所以他毫不在意,可以在皇帝冊立太子之前,謀劃著除去了羽翼未豐的八皇子。可是拓跋玉不會,他太清高,太驕傲,這樣的個性,和皇帝的刻意培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跟拓跋真最大的不同在於,他經不起那麼多的失敗,也禁不起那麼多的欺騙,尤其是來自於皇帝——他最敬重的父親,他以為真心疼愛他的人。
就像萬千寵愛在一身的蓮妃也一定想不到,她不過是皇帝用來保護柔妃的靶子而已,和從前那些消失的寵妃一樣。這世上,每一個人都在拚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只不過,拓跋玉想不到,他並不是那個被保護、被心愛的。
「小姐,咱們一定要離開京都嗎?」趙月不解地問道,「咱們可以把老夫人和少爺他們接回來了啊!」
李未央輕輕笑了笑,道:「狡兔死,走狗烹,難道這道理只是針對別人的嗎?父親的舉動,陛下早已看在眼中,他不會喜歡這種三心二意的牆頭草,所以他的丞相,已經做到頭了。我們為什麼要和他綁著一起遭殃呢?」
趙月吃驚,道:「難道小姐你讓老夫人回鄉省親是為了——」
李未央慢慢地看著窗外的景色,道:「我是希望他們平安。」老夫人,談氏,敏之,那些都是她的親人,可她卻一直要和他們保持距離,生怕因為自己,會有人傷害她們。但是從今以後,她可以好好地關心他們,照顧他們,不用再顧忌那麼多,李未央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她已經給敏德留下了暗號,讓他處理完事情就來找她,她會等著。是啊,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糾纏悲傷和絕望,眼前就是平凡美好的時光,是不是?
馬車行駛了整整兩天,才到了李未央一早準備好的別院。趙楠在外面道:「小姐,到了。」
李未央下了馬車,快步向別院裡走去,可是等她走到門口,卻突然頓住了。趙月快步跟上去,看見了院子裡的場景,隨後,她整個人都呆住,然後她大聲叫道:「大哥,大哥!」
趙楠察覺到不對,飛奔而來,瞧了那門內的場景,卻是白芷的屍體,滿地的鮮血。李未央握緊了拳頭,向院內走去,白芷,墨竹,羅媽媽,一個一個,全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屋子裡,老夫人在座位上僵直地坐著,胸口已經被利刃穿透,而談氏和敏之卻不見蹤影。李未央以手覆眼,一點一點的熱淚從她的指縫中無聲地流淌而出,她從來不曾哭泣過,哪怕再痛苦,路再難走,她都無懼無畏,可是現在——她猛地轉身,快步衝了出去,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打開,卻都見不到談氏和敏之,那些記憶一下子回來。
「姐姐——」送走他們之前,敏之親熱地叫她。
她卻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談氏道:「娘,好好照顧自己。」
談氏依依不捨地望著女兒,道:「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
她搖頭,可卻突然發現裙子被人拉住,低下頭,胖乎乎的敏之抱住她的腿,談氏怕她生氣,連忙來拉他,可是小敏之只是拉著她的裙子不放,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自己當時明明心軟了,卻不肯哄哄他,輕輕推開了他,可他卻一不小心就跌在了地上,摔得哇哇大哭。她彎腰去抱他,他突然止了哭,用力地圈住她的脖子,身體還是一抽一抽,眼淚一閃一閃的,可也沒有大哭大鬧,她擦了他的眼淚,終究狠心道:「若是再哭,姐姐就再也不去看你了。」
敏之卻還是死賴著,不願鬆手,談氏不忍心再看李未央為難,終究抱走了他,回頭望著未央,眼睛卻是紅的:「我們等你來——」
李未央點點頭,望向不遠處馬車上的老夫人。老夫人只是對她淡淡笑了笑,她已經過了這種能肆意流淚的年紀,但卻依舊聰明睿智,聽到李未央請求她們離開京都,她便知道,要變天了。李蕭然太過執迷不悟,為了保全李家最後一點血脈,老夫人不得不作出決定。
簾子落下,再也看不見親人的面孔……李未央卻以為,她們很快會再見。
她想不到,老天爺卻在她最開心的時候,給了她致命一擊。
終於找到了那間屋子,李未央一把推開,談氏躺在地上,已經停止了呼吸,屋內榻間,依舊是一股揮散不去的血腥味。桌上半躺著一個披肩,簇新的,繡著絲竹,談氏說過,要給她做一個披肩,冬天用,很暖和。
李未央一怔,不自覺地踉蹌了一下,那門檻,那麼低那麼低,卻絆倒了她。再一點點,就到了……她向前伸手,指尖幾乎就要觸及談氏面孔的剎那,四肢卻如灌滿了鉛水動彈不得,下一刻便軟倒在地——如此狼狽,如此不堪——怎樣都站不起來。
趙月同樣淚流滿面,拼了命來攙扶她,可卻不知為什麼,李未央整個人彷彿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力氣,根本都攙不起來。趙月驚恐,她從未見過小姐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是那樣的鎮定,那樣的冷靜,可現在,她彷彿就要崩潰了——
「小姐——」趙月害怕地叫了她一聲。
李未央一動不動,彷彿連流淚都忘記了。
趙月一疊聲地叫著李未央,可她始終沒有說話。趙月的心一下子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小姐是不是——
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讓李未央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是哭聲!是敏之的哭聲!是不是!趙月你聽到了嗎?!是敏之!」李未央突然站了起來,像是一下子重新活了過來,她死死抓住趙月的胳膊,迫問道。
趙月吃了一驚,她四顧,可是卻根本沒有看到四少爺的影子:「小姐……或許……」或許是你聽錯了,但這話她不敢說。
李未央卻鬆開了她,開始到處尋找,像是瘋了一樣,趙月擔心地看著,以為李未央是承受不了打擊才會這樣,然而最終,李未央卻終於找到了假山的角落,她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敏之!敏之!」
趙月驚訝地看著,她看了趙楠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是不可思議。四少爺竟然藏進了假山之中,怎麼會這樣?從屍體看來,那些殺手已經走了一天一夜,難道敏之一直躲在這裡,一點都沒有動彈?
李敏之小小的身體上沾染了好多污漬,漆黑的大眼睛滿是淚水,看見李未央的瞬間,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的波動,依舊小心的,輕聲地哭泣著,將自己抱成一團。李未央卻死死地抱住了他,像是抱著最珍貴的寶貝,敏之,敏之,還好你活著,謝謝你還活著——
一滴眼淚從緊閉的雙目中淌下,直至最終的淚流滿面,她只留下趙月趙楠,其他的護衛全部派到了這裡來保護,可還是保護不了他們,為什麼,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殺了老夫人和她的親生母親!
十三騎快馬一路衝進了莊園,元烈風一般的趕回來,那樣的匆忙,甚至顧不得身上的傷勢。為了刺殺蔣國公,他費盡了心思,身上又添了無數的傷口,可是那又怎樣,只要讓未央開心,受再多的傷,留著這條性命回來見她就好!原本是一路往京都而去,可他得到消息之後,立刻調轉馬頭,一路向這座秘密的別院而來。然而他下馬的瞬間,卻看到趙楠跪倒在地上,立刻,他的心頭湧上一陣不好的預感,從未有過的驚懼,甚至都顧不上詫異:「出了什麼事!」
「小姐……小姐帶著四少爺走了……奴才已經找遍了這附近的所有地方,甚至連京都都回去打聽了,可是……一無所獲……誰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去了哪裡——」趙楠面上是無比的愧疚悔恨,出事之後,小姐彷彿沉靜了下來,一心一意照顧四少爺,他還以為小姐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放鬆了警惕,他早應該想到,李未央那麼平靜的外表之下,一定是已經決心去尋找殺害老夫人和夫人的仇人!而趙月,竟然也不知所蹤,一定是尾隨而去了!他真是沒用,這樣的大活人都看守不住!
這一刻,趙楠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臉。
她走了。
竟然沒有等他回來——
在那一瞬間,元烈冷得渾身發抖,明知道那人已經丟下了他遠走,卻還是捨不得放開手,慢慢地,他反而勾了勾嘴角,慢慢現出些笑意來。他牢牢地望向不知名的遠處,黑眸裡波瀾起伏,聲音中滿是柔情:「未央,我會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