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早有婚約
李未央雖然早有準備,不免也嚇了一跳:「娘,不用這麼多。」從到了郭府,郭夫人總說姑娘家穿太素不好,給她送過來許多顏色鮮艷的衣裙。李未央剛開始要拒絕,可是郭澄卻告訴她,這些衣服都是多年來郭夫人預備下的,送過來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因為每年郭夫人都要給「郭嘉」做衣服,三歲的、五歲的、十歲的、十五歲的……一年一年做到了十八歲,都是挑選當年小姐們之中最時興的款式和顏色。
後來李未央進府,郭夫人便又按照她的身材,將近兩年的衣裳改了,重做一批新的一起送來。把一排排的衣櫃放滿了不說,還特地騰出七八隻紅木衣箱,每隻箱子裡都放了二十來件,單的、皮的、夾棉、皮毛的都有。所以這次為了進宮,郭夫人想都不想,又吩咐人做衣裳,實在把李未央嚇壞了。
「誰說不用?你沒瞧見那些小姐們互相攀比嗎?我郭家的女兒還能輸給他們?哼,小家子氣。」郭夫人想到上一回鼻孔朝天的裴家千金,不由冷哼了一聲。
李未央失笑:「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何必與他們計較呢?」
郭夫人不以為然道:「我女兒要是被這些沒眼力見的比下去,我飯都吃不下!」說著,她拿起一件亮玫紅色的衣裙在李未央的身上比來比去,李未央看了一眼,一陣沉默,這顏色,似乎太鮮艷了點。她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麼艷麗的顏色。
「不艷不艷,現在誰家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穿的,又喜慶又高貴,遠看著就像是一朵花兒飄過來了。」郭夫人見她皺眉頭,立刻猜到她的心思,笑著道。
李未央無奈,聽了她的話,穿上了這衣裳,卻怎麼瞧都覺得太艷,郭夫人只是不理,又替她在裙子外面披上一層透明的素色輕紗,口中卻道:「這顏色我最喜歡,可惜年紀大了穿不得。一般的小姑娘想要穿,卻根本壓不住,你穿了才是正好,又年輕又嬌俏,半點不顯得輕浮呢。」大概每一個母親的眼睛裡,自己的女兒都是最漂亮的,然而李未央卻是不習慣,笑容有點僵硬。
郭夫人掩嘴笑著:「你坐下。」
李未央有點不解,還是被拉著坐下了。郭夫人親自拆開了她的長髮,從身後撫著她的長髮,低歎:「瞧,這頭似水長髮摸起來多柔軟……卻不知道好好打扮,連個琉璃簪子都不肯戴——」
趙月和其他幾個丫頭在一旁捂著嘴巴笑起來,李未央歎了口氣,這話郭夫人一天都要抱怨個幾遍,她都已經習慣了。
郭夫人重新替她挽上漂亮的髮髻,左右端詳了片刻,口中才柔聲道:「入宮的時候你別怕,跟著我就好了。」
「嗯。」李未央這樣回答。
「惠妃娘娘很容易相處,不必擔心,不過宮裡頭其他人可不好相與,要是遇見了也不要搭理,行個禮就過去了。」郭夫人這樣說道。
李未央歎了口氣,這三天來,郭夫人已經把重複的話說了十來遍,也不知道是誰緊張。明顯是怕自己不懂得宮廷禮儀,到了宮中會被人笑話吧。做娘的心,總是這樣的。她心頭柔軟,口氣便也暖了三分:「娘,我都明白,不會給惠妃娘娘惹事的,你不要擔心。」
「娘當然不是怕你惹事,你是什麼樣的孩子娘能不知道嗎?我是擔心,有些人會找你的麻煩啊!」郭夫人瞧著銅鏡裡的女兒,美目中有了一絲憂心忡忡。
「娘是說裴皇后?」李未央看著對方,略有所悟。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上次的事情郭家和臨安公主鬧翻,裴皇后顯然是知道的,卻一直沒有動作,正是如此,我才會有點擔心。」
李未央微笑道:「娘很瞭解裴皇后嗎?」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對那個老巫婆,我可不敢說瞭解,但這麼多年下來,裴家和郭家始終都不算和睦,多少還是對她很留意的。這個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陰險狠毒,長著一張漂亮的狐狸臉,卻有一顆虎狼之心啊。」
李未央被郭夫人的形容逗笑了,從安國公主、臨安公主和太子,甚至是裴寶兒的容貌,都可以猜出裴皇后的相貌,聽說這些人與她都是有些神似的,卻都不及她的美貌。她微笑著道:「娘,裴後能在宮中的明爭暗鬥中穩坐皇后寶座,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卻是誘導她繼續說下去的口氣。
「這世上誰不是如此,你姑姑惠妃娘娘不聰明嗎?可她這麼多年來,都是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做事,凡事都給別人留一線,比較起來,裴皇后的那種聰明和睿智,就實在是太可怕了。」郭夫人歎息著搖頭,道,「裴家權勢滔天,送了女兒入宮,卻也只能幫她坐上皇后的位置,並不能真正幫她坐穩後位。再加上後宮佳麗數不勝數,即使有絕色美貌也有厭煩的一天,所以裴後雖然美貌,卻從來不是靠著美貌過日子,她真正依靠的是自己深不可測的心計和陰險毒辣的手段。」
李未央看了郭夫人心有餘悸的模樣,想了想,卻問起另外一件事情:「娘,當初我的失蹤……你一直都沒有把實際的情況告訴我……」
郭夫人聽到她問起,目中流露一絲冰冷的怒意,道:「不是我不說,是怕嚇著你。當年鶴城王爺叛亂,你父親領軍去平叛,一日夜裡,咱們不遠處的劉府突然著火,一陣兵荒馬亂的,那群亂軍便衝了進來。那時候整個府裡都亂了,娘一直以為乳娘和護衛都在你身邊,所以就去先去找你祖母,等到郭家護衛誅殺了叛黨,娘急匆匆的帶著人回來的時候才知道乳娘已經死於兵禍,你也不知所蹤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聽說那一場兵禍,連累了不少世家。」
郭夫人一愣,隨即垂下了眼睛,道:「是啊,各大世家都或多或少有些損失,包括裴皇后的娘家,也死了不少人。不過,當初那場兵禍委實來得莫名其妙,原本你父親領著軍隊在外,京都之中自然有人鎮守,怎麼會突然跑出來一群亂軍,這批人又怎麼會跑到郭家來?若非咱們發現得及時,怕是一家都要和旁邊的劉府一塊兒罹難。這事情我們一直都在查證,無奈何當初的人都死了,沒有任何的證據。」
「裴家死了不少人?都是什麼人?」李未央把握住了郭夫人口中的字眼,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郭夫人點點頭,道:「是裴後之父裴修的四個親兄弟和裴家的三個元老。」
這些秘事,尋常人是很難得知的,李未央聽到這裡,看了周圍的幾個丫頭一眼,郭夫人見她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笑道:「娘絕對不會把不清不楚的人送到你身邊來的,放心吧。」
郭夫人為人大氣隨和,卻不是傻瓜,再加上對李未央的愛護,自然會選擇最信賴的人送到她身邊來,這也是她剛才說話沒有顧忌的原因。郭家這等權貴之家,自然有管教人的法子,這些奴才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主子的手上,哪怕有人拿刀子逼在他們脖子上,他們為了全家人的性命,也當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李未央當然明白這一點,只是她這個人十分謹慎,輕易不肯相信別人,但聽了郭夫人的話,便點點頭,繼續問道:「裴修和這些人的關係如何呢?」
郭夫人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面上的笑容帶了點訝異,道:「關係?這死去的七個人,恰好都是裴修的至親和長輩,關係自然是——」她想到這裡,突然住了口,隨即腦中靈光一閃。「不,不對,他們的關係並不好!」
裴修仗著軍功顯赫,向來為人強硬,為了排除異己,他設計了一系列的冤假錯案。冤枉當年與他政見相左的刑部尚書崇天、參贊大臣王麟,給他們羅織罪名,抄沒他們的家產。不止如此,他還屢興大獄,用刑過嚴,弄得大家對他又恨又怕,十分畏懼。後來,他更是扶持著今上登基,女兒又做了皇后,一時之間風頭無兩。儘管他樹敵頗多,可礙於裴家權勢與他本人的赫赫軍功,所有人都拿他沒有辦法。
儘管如此,裴家當時卻分為兩派,一派支持裴修,裴皇后作為他的親生女兒,自然也是他的強力支持者。另外一派卻是以裴修的親弟弟裴銘為首,結合了裴家不少的反對勢力。由於裴修為人過於霸道囂張,樹敵太多,後來裴家的人就幾乎都倒向了裴銘一派。而裴銘身為裴修的一母同胞兄弟,本該共享尊榮,可裴修對待他卻像是對待奴僕一樣呼來喝去,他自然心生仇恨,漸漸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當李未央聽到這裡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所以,雖然這些死去的裴家人和裴修是至親,但他們非但不是裴修的支持者,反而是他的敵人。」
「這話,倒也不全對。」郭夫人搖了搖頭,道,「除了裴銘之外,死者之中還有裴修的另外三個弟弟,裴康、裴京、裴蟄,以及另外三個長老……他們都是保持中立的立場,若是裴修真的策劃了兵禍,大可以只除掉裴銘,為什麼要對其他人大開殺戒呢?」
李未央目光微凜,道:「這樣不正是可以掩人耳目嗎?」
郭夫人的面色有瞬間的驚訝,道:「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情願殺掉自己的親人?這豈不是畜生所為。」
郭家人有今天,是憑藉著一代一代的功勞和智慧才走到這一步。尤其是這一代的齊國公,更是個十分正直的人,雖然在外面對付敵人也會用一些非常手段,但對待自己的親人卻都是全心全意。可以說,郭家人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至親而存在的,家族榮譽和權勢地位固然重要,在他們看來卻只是手段而不是最終目的,所以郭夫人並不能理解。
的確,若是家族的榮譽不能用來保護親人,那它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可是,當初的李蕭然卻完全本末倒置,十分的可笑。
李未央看著郭夫人白皙溫柔的面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若是她所料不錯,這場兵禍的確是裴後所為,藉機會除掉了自己父親的威脅,又給各大世家造成了沉重打擊。偏偏裴家不止損失了一個裴銘……這樣一來,沒有人會懷疑背後主謀是裴後,因為她的父親在這件事中也損失了一部分支持者……裴銘試圖奪權不是一日兩日,裴後卻一直隱忍,用其冷靜睿智一步步設局,將奪權者一舉誅殺,奪回了裴氏當家的權利。不過,能對自己的叔叔下手,裴後的狠毒還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
郭夫人見李未央兀自出神,便柔聲道:「其實你父親也和你一般懷疑過,只不過沒有證據。所以我想,或許是你們多慮了。」
李未央聞言一怔,這樣大的動靜……裴後的善後工作如此成功,居然一點把柄都沒有留下,足可見裴皇后此人設計之慎密,行動之周密,用心之毒辣,不得不令人佩服。
「娘,裴後的手段自然非同一般,若是這樣容易就被查到證據,她何至於穩坐釣魚台這麼多年呢?若是不信,您仔細想一想,兵禍之後最大的得益者是誰呢?」
郭夫人愣住,似乎略有遲疑:「這……細細想來,的確是裴皇后。兵禍之後,各大世家多有損傷,而裴家在兵禍發生之前已經隱隱有了被各大世家圍攻的態勢,偏偏後來,局勢就變了……」她想到這裡,慢慢住了口,頭腦中飛速地將李未央的話過了一遍,猛地意識到了關鍵之處,面色已經沉了下來,「嘉兒,你說的不錯,這事情定然是裴皇后所為!因為她和她的父親裴修,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是,出手快狠準,這才是裴皇后啊。」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道:「在裴銘死後,原本與他來往密切的人都十分恐懼,生怕裴後會進一步追究,危及自己的前途命運乃至身家性命。但令他們吃驚的是,並沒有其他人受到牽連,更讓人叫絕的是,裴後發了恩旨,命令將裴銘等人厚葬,他們生前的書信及賬簿一把火全部燒掉,這樣一來,也就等於不再追究其他人。從前我沒有細想,今天看來,此舉不僅為她贏得了恩澤惠下的好名聲,也著實體現了她政治權謀的好手段。」
李未央點點頭,道:「我猜這些事,父親和哥哥們定然都已經調查到了,只不過一直瞞著娘你,生怕你因為我的失蹤而去向裴後報復。若是果真如此,你手頭沒有證據,反而會落個誣陷的罪名。」
郭夫人額上的青筋急促地跳動著,極力壓抑著怒氣道:「我是這種不知輕重的女人嗎?他們也太小瞧我了!」
李未央只是握住郭夫人的手,輕聲道:「娘,不管是父親還是哥哥們,都是在保護你啊!」
郭夫人聞言,終究還是不忍心怪責這麼多年來隱瞞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們,只是歎了一口氣,道:「郭裴兩家的仇恨太深,無論如何也是摘不清了,所以此次入宮,你更加要小心為上。」
李未央笑道:「娘放心就是。」
第二日清晨,郭夫人和李未央上了馬車,趙月便向車伕說了聲:「走吧。」車兒開始轉動輪子,兩側十六名郭家護衛隨著馬車穿過街道,向左邊轉過通德門,通過一道響水橋,前方便是南宮城。按照規矩,命婦的車馬可以進入南宮城門,然後進入第二道東安門的時候必須停下來。所有郭家的護衛都被阻止在外,一切自然有郭惠妃派來的女官接手。當然,兩排太監從郭家隨從手裡接過了八個精緻的食盒,裡頭放著郭家人做的點心。要知道宮裡頭什麼好東西都有,送什麼都不如送娘娘喜歡的食物合適,更顯得情意非同一般。
四個太監各自抬起一頂小轎,將郭夫人和李未央一直抬到郭惠妃居住的長春宮門口。一路上,李未央只見到垂首屏息的宮女太監,甚至聽不見人交談的聲音,可見越西的宮規比大歷還要苛刻得多。到了長春宮門口,連小轎也必須停下了。
「……嘉兒,待會兒若是遇到人,按照教養嬤嬤說的規矩來行禮就好,還有宮裡頭的那些忌諱,都記住了嗎?」郭夫人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遍。
李未央側頭看她,笑笑說記住了。
剛要進入長春宮,卻聽見傳來腳步聲,一個錦衣青年從裡面走了出來,身量高大,面容英俊,那一雙眼睛卻泛著深不見底的光芒。他見到郭夫人,面上湧起真誠熱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舅母。」
郭夫人還來不及說話,他便已經行了半禮,顯然十分尊重她,郭夫人趕緊道:「殿下不必多禮,哦,對了,這是嘉兒,殿下還未見過。」
元英微笑著將目光轉向李未央,唇邊帶著一絲客氣又疏遠的笑意,道:「表妹。」
李未央很配合地笑了笑,儘管臉上做不出靦腆的表情,也算應付過去了。
「母妃讓我來宮門口迎著你們,」元英淡淡笑道:「舅母請進去吧……」
雕花漆紅的長春宮大門內,便是寬闊的小花園,種了一大片綠色的芭蕉、千年松,還有不少的鮮花,沒有特定的品種,零落有序地遍佈了整個院子,卻是很有意趣。
隨著郭夫人一起走進一間佈局莊嚴的花廳,見到了坐在美人榻上的郭惠妃。李未央來不及仔細端詳她的容貌,便已經隨著郭夫人一同跪倒。
「起來吧。」郭惠妃竟然主動來攙扶郭夫人,隨後,李未央看見華麗的宮裙走到了面前,然後是一道柔和的女聲,「今天是我見自己的嫂嫂和侄女,嘉兒,你只管抬起頭,不必拘泥那些俗禮。」
李未央依舊很自然地行禮,抬起眼睛,微笑,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元英略有吃驚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天,李未央的規矩學得這樣好。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郭惠妃的面容上,明明也是靠近四十的人了,但皮膚卻吹彈可破、美麗端莊。
「嘉兒。」郭惠妃上來拉住她的手,慢慢打量她的面容。李未央身上穿著郭夫人挑選的衣裙,顏色鮮艷卻不輕浮,端莊溫柔,臉上還被襯托得紅艷艷的,比往日裡更美麗可愛三分。郭惠妃點了點頭,道:「果然生得很秀氣。」
這麼說,元英回來之後,是想郭惠妃提到過自己了,李未央只是微微笑了笑。
郭惠妃便拉著郭夫人和李未央坐下,開始問起郭家人的一些近況,其實這些她早已經聽元英說過一遍,但是到了此刻,卻想要聽嫂子再說一遍,尤其對郭嘉回來的過程,她聽得格外認真,面上眼中卻沒有懷疑之色,滿滿都是感動。李未央看在眼裡,心頭歎了口氣,郭家女人的毛病就是感情用事,連郭惠妃都不例外,聽說李未央從前流浪在外吃了很多苦頭,便不知道賜下來多少禮物補償她。
很快,李未央突然發現,元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上,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時候,她猛然聽郭惠妃說道:「小時候我抱著英兒去郭家省親,他見到嘉兒就不肯撒手呢……」
李未央聽到這話,心頭頓時掠過一陣不妙的感覺。
果然,下一句郭惠妃的話就是:「嫂子,咱們過去說過的那件事,也該早點定下來……」
李未央看到郭惠妃熱情的眼神,頓時心裡有點發毛,然而元英聞言,面上卻是仍舊帶著笑嘻嘻的神情,沒有半點動容,彷彿根本沒有聽懂郭惠妃的暗示……
李未央他們進宮很早,如今也不過是卯時,此刻的旭王府,主子還沒有起身。在外面伺候的隨從是老王爺當年身邊的舊人,人稱王公公的太監。此刻,他輕輕走到書桌旁邊,輕抽起披風為他蓋上,生怕驚動還在熟睡的元烈。
「王公公,都已經卯時了,該不該叫醒王爺啦?」婢女蘭芝悄聲問道。
這是看書看累了,都沒有上床歇息。王公公歎了口氣,原先以為旭王爺能長命百歲,沒想到新主子這麼快就承襲了爵位。而且這新王爺相貌俊美不凡、心機深沉,人品容貌皆萬中選一,卻跟老旭王殿下溫文爾雅的性格並不十分相似,這也罷了,承襲爵位這半年來,卻有一件事情讓王公公很掛心──
王公公看了一旁的婢女一眼,不由自主地又歎了口氣,心情彷彿跌落了谷底,刻意壓低聲音:「你們啊,真是沒用,讓你們伺候王爺就寢,怎麼誰都沒動作?」
那幾個貌美如花的小丫頭都低下頭去,王爺對他們都沒興趣,性情又捉摸不透,也不是沒有人嘗試過,只是那嘗試的人,都沒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天知道那個膽大妄為的丫頭被主子的暗衛丟到哪個冰窟窿裡面去了……她們也搞不明白,明明就是個俊美無儔的王爺,怎麼一點也不對美色動心呢?難道說,王爺不喜歡姑娘家?老王妃不是在背地裡咒罵過嗎,說老王爺不知道從哪裡找回來一個賤種,還是個不好女色的……
「唉,這算是怎麼回事,不肯娶正妃,身邊也不肯留侍寢的丫頭,這不是要斷了爵位的承襲嗎,老王爺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已經娶妻生子了……啊!」王公公才在嘴巴裡默念了兩句,一抬眼,卻見到元烈打了個哈欠,一雙眼眸看向了他。
王公公嚇了一跳,連忙道:「王爺……您怎麼醒了?」他可沒想到元烈會這麼快醒來,他剛才還在旁邊說話,豈不是讓對方以為自己倚老賣老嗎?
元烈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眸似笑非笑,「我不過是看書看累了趴一會兒,你就在這裡嘮嘮叨叨的……」
「奴才不敢!」王公公背後出了一身冷汗,說不清怎麼回事,他對這個新王爺還有些畏懼,只不過就著當年伺候老王爺留下的情意,他也盼望著小王爺早點成婚生子、開枝散葉。「王爺,老王妃昨兒個回來了,特意招了奴才去,提起了王妃的人選,老王妃想要把她娘家的侄女嫁給您,非逼著奴才來勸說…而且奴才悄悄打聽到,她預備通過宮中的胡順妃向陛下進言……您瞧,不是奴才想要多嘴,若是讓胡家的人嫁進來做王妃,怕是她要和老王妃一條心……」
事實上,老王妃還塞給他一張數額巨大的銀票,並且送給他一個郊外的田莊……這些可都是用來籠絡人心的禮物,若是換了一般人只怕早已要動心了,但他一直對老王爺忠心耿耿,老王爺去世之前,更是吩咐他要好好效忠新主子,他又怎麼能背叛元烈呢?可他不會,不代表別人不這麼做。老王妃這個人的性子他是再瞭解不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為了讓她自己的兒子登上王位,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雖然元烈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這場鬥爭,終究不是輕易能夠解決!
「哦!」元烈的語氣不甚熱絡,逕直起身梳洗。
王公公見他半點不留心,不由著急,老王妃向來厭惡元烈,若是讓她在王爺身邊插進人來,這日子以後還能過嗎?王爺不早作打算,居然還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是瘋了不成?「王爺,您還是好好斟酌一下,必須搶在老王妃的前頭……」
王公公雖然對元烈有莫名的畏懼,但兩相權衡之下,還是說出了口。
「縱然您不先娶妻,也可以納妾,這半年來,王爺從來不曾讓誰伺寢過,老王妃就是抓住這個機會,製造了很多流言蜚語……」不是他想要操心,只是王爺一直不肯納妾,他真覺得很有問題。
元烈懶懶揚起眉頭,道:「外面的人呢?」
王公公一愣,就見到有護衛推了門進來,恭敬地送上一封密信。元烈打開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皺起了眉頭,未央居然進宮去了——
王公公還在說:「哪怕王爺怪罪,奴才也得說,要是老王爺還在,定然會給您定個門當戶對的親事,不像現在,連個正經操心的人都沒有——」話剛說了一半兒,卻見到元烈風一般地走了出去,王公公吃了一驚,愣在那裡,隨後回頭看著眾人道:「王爺他去哪兒?」
此刻,元烈的身影已經在院子裡消失了,王公公心頭焦慮,一拍大腿,道:「這個王爺啊,怎麼這麼不聽勸,難道要看著老王妃把爵位奪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