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誅人無形
裴後眉眼一凜,淡淡地道:「你說的是蓮妃?」
贏楚正色答道:「沒錯,微臣所言正是此女。娘娘是知道的,這蓮妃生的天仙般的容貌又出身不俗,稍加手段便將太子殿下的心握得死死的。若是咱們不提前提防,恐怕她會在太子面前挑撥殿下和娘娘之間的母子感情。到時候,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裴後看著贏楚,蹙眉道:「那麼按照你的意思該當如何?」
贏楚目光露出一絲冷芒,毫不留情地道:「自然是除掉她!」
裴後微微一笑:「不是還有拓跋旭在你手中嗎?」
贏楚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可惜微臣剛剛得知這拓跋旭並不是蓮妃的親生兒子,她早已經在路上提早換了孩子。微臣一時疏忽大意竟然就這麼被她蒙騙過關,如進咱們手中的所謂拓跋旭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農家之子,根本毫無利用價值,也無法用來威脅蓮妃。」
裴後眉心輕輕一蹙,隨即便舒展開來,微微一笑道:「真叫我想不到,原來這蓮妃也頗有一番心思。」
贏楚低下頭去,淡淡地道:「她是李未央的盟友,自然不會是愚蠢之輩,正因為如此更不能將這樣的女子留在太子殿下身邊。微臣想要請娘娘的示下,允許微臣用自己的法子除掉這個女子。」
裴後笑容更深道:「我記得你不是已經動過手了嗎?偏偏被太子給阻攔了,現在你還有什麼法子?」
聽到這裡,贏楚並不擔心:「微臣剛開始是小看了這個女子,現在卻不會這麼做了,硬碰硬只會損害娘娘和太子殿下之間的情誼,咱們只能從側面出擊。比如說從太子妃那兒……」
裴後揚起眉梢,靜靜看著贏楚:「你說的不錯,太子妃是顆好棋子,好,我這就准了,你去辦吧。」
「是,娘娘放心,微臣一定辦得漂漂亮亮!」贏楚掩飾住唇角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隨即他慢慢的退了出去。
裴後看著贏楚離去,神色慢慢沉寂下來,身旁的貼身女官輕聲道:「娘娘,贏大人此舉…」
她的話沒有說完,裴後卻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贏楚對我是忠心耿耿,做事也一向都很讓我放心。只是他和太子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太融洽。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過於寵愛贏楚,反倒和太子不睦。可他畢竟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心腹,難道你僅僅要我因為太子不悅就驅逐贏楚嗎?」
女官連忙低下頭去:「奴婢不敢,想必娘娘自有深意!」
裴後站起身來,長長的裙擺上用純金絲線繡著鳳尾,在此時熠熠閃光,她輕輕一歎道:「若是太子有贏楚這般能幹,我也就不必這樣冷淡於他了。殺人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可惜他連這個都辦不好。」
齊國公府中,王子衿親自到訪,李未央請她坐了上座,趙月奉上了一盞茶。王子衿連忙接過,微笑道:「今日前來,嘉兒你不會覺得我莽撞吧?」
李未央笑道:「是我失禮才對,早該向王小姐下帖子了。」
聽到這句話,王子衿笑容更深,只是含笑搖頭道:「說起帖子,我倒是向你下了數回,卻沒有一次見你參加的。」
李未央面上不動聲色:「你知道我平素都不喜歡那些聚會的。」
王子衿笑容比剛剛親切了幾分:「這我自然是知曉的。」隨後她已經站了起來盈盈下拜道:「姐姐在上,恕小妹莽撞。過去我犯的錯,還請你原諒,千萬不要記在心裡。」
李未央一愣,連忙攙扶她,輕聲道:「王小姐,您快起來,這可折煞我了。」
王子衿忽然面色一白,道:「我從小在山中長大,自幼目下無塵,清高自詡,總以為天底下沒有能夠超過我的女子。又瞧不起嘉兒你所擅長的詭譎之道,視之為下三流的東西,可是等到現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我才能明白過來。嘉兒,你實在勝我萬分!我這一回是誠心向您認錯的,你若是不肯受我這一禮,顯見是不想與我較好,日後我也不敢再登門了!」
趙月在一旁看到這一幕,不禁就明白過來,王子衿果然是個聰明的人物,當著眾人的面她代表王家和李未央結下結盟,背過身來她又單獨向李未央請罪博取好感,這個女子心機實在頗深。
李未央當然也明白,卻聽出了王子衿這回的真誠,忙笑道:「好了,算我怕了你,你還是先起來吧。」
王子衿見李未央毫無半點少年人的浮躁,顯得沉穩內斂,心中不由又暗暗留意幾分,微笑道:「這樣,你就不要再叫我王小姐長王小姐短了,直呼我子衿就好。」
李未央心中暗道這王子衿心胸雖然狹窄了一些,倒是個妙人。自己與她結盟,若是利用得當,倒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兒,只是要駕馭對方並不容易。想到這裡,她口中已經改了親切的稱呼:「子衿,你可別這麼客氣,我不敢當!」
王子衿猶豫了下才坐下來道:「嘉兒,我聽說昨天晚上你在府中遇刺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事出突然,沒想到消息傳的這麼快。」
王子衿忙道:「嘉兒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派人盯著齊國公府,只不過昨天晚上鬧的動靜太大,周圍各家都已經知道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也沒想要隱瞞。」李未央明顯並不在意,「不錯,昨天晚上的確是有刺客想要行刺,好在我齊國公府上護衛也不是稻草人,不至於讓對方得了便宜去。」
王子衿這才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恬柔笑意:「如此,嘉兒你從今往後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千萬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李未央亦淡淡含笑:「這是自然的,多謝你的關心。」
王子衿隨即想起了一件事,道:「昨天還發生了一件事,關於那贏楚的……」
李未央眉13-看-網:「你也知道贏楚被人丟進了護城河的事?」
王子衿見李未央提起此事卻毫無異動,好似事不關己的淡然,不由有些吃驚:「不錯!昨天晚上他明明被人丟進了護城河,而且是個已經斷氣的人,為什麼今天一早他又大搖大擺地進宮了呢?」
王家的密探果真不同尋常,李未央垂下眼簾,勾起一抹淡笑:「豈止,昨天要殺我的人也是他。」
王子衿聽那嗓音似冰雪般清涼刺骨,吃了一驚道:「這,怎麼可能?」
李未央臉上有種無情的冷漠,吩咐趙月道:「將那暗器取來給子衿瞧一瞧。」
趙月聞言立刻應了一聲,很快便將昨天從護衛身上摘下的暗器取來給王子衿看。王子衿淡淡一瞧,神色立刻立刻變得凝重起來:「這暗器上似乎有劇毒。」
李未央神情微頓:「是有劇毒,粘到它的人無一不是面目全毀,皮膚腐爛,再好的大夫都是藥食無靈,一時三刻,就會死於非命。」
王子衿面色變得難看起來,她一直盯著那暗器似乎想起來什麼,不由對李未央道:「嘉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這贏楚精通巫術,最會害人,這毒藥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解的,你千萬不要著了他的道!」
李未央揮了揮手,趙月便將那托盤帶了下去,她這才輕聲道:「我自會多加小心的。」
王子衿眉頭卻沒有因此而放鬆,裝死、刺殺,她已經將兩件事情串在了一起,搖頭道:「原來贏楚故意裝死,就是要引你掉以輕心。」
李未央笑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坦很多。不錯,贏楚的所作所為正是要引我上鉤,一個人在得意的時候總是容易放鬆警惕,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我提早做了一些準備,畢竟這個世上沒有一個萬全之策,我又怎能在沒有親眼確認他已然殞命的情況下放鬆警惕,你說對不對?」
王子衿輕輕一歎:「這贏楚到底是一個厲害的人物!難怪這麼多年無數人想他死,他卻還活的好好的。但我們若是想要除去裴後,第一個需要剷除的對象就是她的左右手,可是究竟該怎麼做咱們才能成功?」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這一點嘛,就要多多依仗太子殿下了。」
王子衿聽到這裡臉色驟變:「太子?你真有把握麼?」看著李未央,她卻又搖了搖頭,「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只怕這回不那麼容易,太子殿下早已經殺過贏楚一次,再想讓他動第二次手恐怕很難。」
李未央笑道:「子衿,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王子衿一愣,看著李未央,道:「什麼問題?」
李未央淡淡道:「我聽說貓是害怕辣椒的,怎麼才能讓貓把辣椒吃下去呢?」
王子衿思考片刻,便回答道:「把辣椒硬生生塞進貓兒的嘴巴裡,若是它不肯吃,便用尖銳之物捅進去。」
李未央失笑:「這種方法雖然有效,可是太過粗暴!」
王子衿又思慮了片刻才道:「那也不難,把這貓關上三天,讓它餓的難以忍受,然後把辣椒裹在肉裡,如果貓非常餓的話,它會囫圇吞棗般地全部吞下去,自然察覺不到辣椒有多辣了。」
李未央笑容更深:「辦法是好一點了,但不過是欺騙而已,算不得高明。任何計策,總要人家心甘情願才好。」
王子衿看著李未央,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現在她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了。
李未央輕輕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卻蹙起眉頭對趙月道:「這茶可煮的可真不怎麼樣,對子衿這樣的貴客實在是怠慢了!」說完站起身微笑道:「子衿若是不介意,我親自為你烹一回茶。」
王子衿欣然同意,她也隨著李未央走到院子裡,婢女早已捧來新鮮的露水。李未央接過輕緩地倒入一隻紫砂茶壺中,將茶壺放上火爐,加了好些銀絲炭將火燒的更旺。隨後她手腳輕快地取出一隻蓮花形狀的精美紫砂茶托,將兩隻杯子擺上,再取出碾子將茶餅放在碾子裡輕輕地搗細、碾碎,親手用極小的篩子篩過之後,用茶勺將茶葉輕輕倒入茶壺之中。
王子衿只見到小火爐上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氣泡來,接著李未央用竹籤慢慢攪動,漸漸讓它沸騰。但見茶色濃郁,中間有一團細細的泡沫,接著形成了一種奇異的牡丹花瓣形狀,如疏星皎月,清朗舒適,陣陣香氣撲鼻。李未央一連倒了七次,才算大功告成。最後她用茶勺將茶湯分入茶杯之中,端上小几遞給王子衿,道:「嘗一嘗。」
王子衿沒想到李未央居然還精通茶藝,她笑著接過茶杯,先是聞到了那茶的陣陣芬芳,才飲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頓時覺得一股清新的感覺直上肺腑。待一口茶下去咽喉,頓時散入四肢,只覺心頭微微發燙,不由讚了一聲道:「好茶!想不到嘉兒你還竟然還有如此技藝。」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從前我很喜歡煮茶,不過那時候多半是為了討人歡心,現在倒是沒有這個心境了。」
王子衿卻是一震,隨後她看著對方道:「我並不精通之茶藝,可是卻會喝茶,不會胡亂地稱讚人。學茶不在乎時間長短,而在乎意境。師傅曾經對我說過,我是一個心境頗小之人,斷然試不出大氣向的境界。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夠在你這裡喝到這樣的茶,足可見你氣度高華。正如師傅所說,你是一個有大心胸的人!」
她可不是心胸寬廣,而是錙銖必較,李未央自然不信這些溢美之詞,反失笑道:「子衿,你謬讚了!」
而這時候王子衿忍不住繼續問道:「剛才你提起讓貓把辣椒吃下去,若是換了你會怎麼做?」
現在王子衿非常想要知道這個答案,只因她覺得自己和李未央的差距很大。大的讓她覺得難以承受。
李未央笑道:「最好的辦法是把辣椒擦在貓的臀部,當它感到火辣辣的時候,它就會自己去舔掉辣椒,並能夠為這樣做而感覺興奮不已。這樣一來,徹底化被動為主動,不是很好嗎?」
王子衿聽到這裡足足愣了半天,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仔細地想了想李未央所言,又低頭看了看這顏色美麗的茶湯,終究歎了一口氣道:「從前師傅與我講過如何做局,我一直都想知道怎麼做才是最高明的。你說得對,使用強硬的手段和欺騙之道都不算高明,最好是讓人自願走入你的局中,看來我真是輸了!」說著她放下了茶盞,鄭重地向李未央行了一禮,道:「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做出背叛你的行為,希望我們的合作能夠長長久久。」
李未央看著對方只是輕輕一笑,她從來不相信有永遠的朋友,如今把話說得越慢,背叛起來越是毫不猶豫。但她只是攙扶起王子衿,笑容溫和地道:「我當然相信你了,但願事成之後,我們還能坐在一起品茶。」
王子衿看了那一碗茶湯,卻似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輕聲地道:「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我也該走了,若是你有什麼對付贏楚的計劃,我會隨時配合。」
李未央淡淡點頭道:「既然子衿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多留。慢走,不送。」
看著王子衿遠去,趙月走上前來對李未央道:「小姐,您今天這樣做,是為了震懾她嗎?」
李未央笑容平常:「王子衿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子,但是聰明人都有一個自大的毛病,我不過是希望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只有讓她心服口服,她才能徹徹底底地站在我這一邊。你說是震懾也沒有錯,畢竟我還需要王家的力量,在關鍵時刻他們可以助一臂之力,讓我贏得更加漂亮一些!」她這樣說著,面上卻是微笑了起來。
下午,李未央正在房中小憩,趙月卻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她。
李未央瞧了一眼,眸光微微凝起:「是冷蓮,她現在要我約見面。」
趙月一愣,道:「現在?不是說過若無必要的事情,不要輕易見面嗎?」
李未央輕笑道:「看來她是遇到了大麻煩!」
李未央可以想見冷蓮遇到了什麼麻煩。贏楚未死,第一個要誅的就是冷蓮。他是絕對不會容許冷蓮留在太子身邊的,所以現在冷蓮坐不住了!當然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李未央肯定不會錯過。於是她果真赴約,在那一間寺廟的雅室裡,她順順利利地見到了滿面倉惶不安的蓮妃。
蓮妃一見她,立刻就走上前來,聲音幾乎都是沙啞了,更是心中一團亂麻,六神無主,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說。
李未央連忙將她扶起,道:「你這是怎麼了?」
冷蓮的身體都在顫抖,彷彿無比的恐懼,她的眼中留下了兩行淚水,抓住了李未央的手,死死不放道:「我的死期降至,嘉兒,你一定要救我!」
李未央望著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了然:「冷蓮,你是害怕贏楚找你算帳嗎?」一次攛掇太子殺贏楚卻失敗了,冷蓮心頭恐懼可想而知,現在她可比上一回更加害怕。
冷蓮死死地抓住李未央的手腕,幾乎抓出一道青色的痕跡:「太子沒能殺了他!嘉兒,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麼的恐怖,當初他對付我身邊護衛的法子簡直是駭然聽聞!我從沒有見過那樣可怕的人,這次一擊不中,他一定會要我性命的!」
李未央輕輕一笑,攙扶起冷蓮讓她到一旁坐下,輕輕替她擦掉了眼淚,又吩咐趙月下去取一杯熱茶來塞進她的手中,這才淡淡地道:「冷蓮,多少大風大浪你都過來了,從前國破家亡的時候,你不曾倒下;被拓跋真逼到急處拆穿身份的時候,你也不曾倒下;被拓跋玉陷害記恨的時候,你也不曾倒下!如今面對一個小小的贏楚,一個太后身邊的爪牙,你就承受不了了嗎?」
冷蓮的牙齒咯咯作響,分明是害怕到了極致。她看著李未央道:「可是,可是你不知道,他有多麼可怕!」
李未央輕輕地怕了她的手背,道:「我當然知道,他很可怕,可是那又如何,這麼多年來咱們輸過嗎?」
冷蓮聽到這一句話,像是突然恢復了一些鎮定。隨後,在李未央的示意下飲了一口茶,感到那陣溫熱的感覺將心頭寒意驅逐了一些,這才抬起頭來:「那現在我該怎麼辦?」
李未央微笑,看著對方道:「我聽說你已經懷孕了?」
冷蓮一愣,隨即忐忑地道:「其實我自己還沒有確定……只是小日子沒有來,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未央失笑道:「不管是真是假,這不是一個最好的保命符嗎?」
指望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保命,哪兒有那麼容易!冷蓮拚命搖頭:「我怕太子也保不住我,這贏楚他早晚會殺了我的!」
李未央見對方恐懼到了極點,臉上的肅然悄然隱退,變得寧靜恬柔:「沒有那麼容易,你是太子寵愛的人。他如今正和太子之間水火不容,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要除掉你。最重要的一個手段便是借刀殺人,你也同樣可以借這把刀反過來絕處逢生!」
冷蓮吃了一驚,看著李未央道:「你有什麼法子?」
李未央微笑:「機會很快就回來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冷蓮連忙點頭道:「好,我一切都會照你的吩咐去做。」
李未央聲音低沉,眸色幽:「你福澤深厚,有神靈相助,不管贏楚如何想要殺你,你都會吉人天相。」
冷蓮原本心亂如麻,只聽到這一句心中便突然安定了下來。她看著李未央,神色之中流露出一絲信賴。贏楚雖然是個狠辣的角色,可她李未央也是一隻腳始終踏在鬼門關外,絕不輸於對方,也許自己依靠著她,至少能夠保下這條命來。
現在冷蓮已經是萬分後悔自己捲入了這一場爭鬥之中,可是如今後悔也晚了,答應贏楚想要藉機一搏的人是她,藉著李未央的手接近太子的人也是她,享受著榮華富貴不肯輕易地離開的人還是她,現在她也就必須承擔這後果,沒有人能夠無緣無故就得到上天的寵愛!她太明白這一點了,所以她不得不答應李未央的條件,微一猶豫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李未央笑道:「敵不動,你不動,等。」
這一個「等」字,如鋒利的刀芒一般刺入了冷蓮的心中。她望著對方,李未央絲毫不退,與她對視,眼眸幽靜,深不見底,冷蓮良久沒有出聲,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第二日太子剛出宮,護衛已然急急忙忙、十分驚慌地上來道:「殿下,冷姑娘已經被太子妃帶走了!」
聽到這一句話,太子勃然大怒,轉頭便策馬一路橫衝直撞趕回了太子府,匆匆進了門,卻瞧見太子妃正命人鞭笞冷蓮,他心魂俱喪,一時怒聲道:「還不住手!」
太子妃一愣,強行壓過心頭惱怒道:「殿下,這樣的妖媚女子,您怎能留在身邊?」
自從太子寵愛上冷蓮開始,不要說太子妃,就連其他的寵姬都已經拋諸腦後。怪就怪在這冷蓮過於美貌,手段又十分厲害,將太子迷得神魂顛倒,怎能不讓太子妃心中產生強烈的怨恨呢?可惜太子往日十分小心,輕易不讓人發現別院裡的這個女子,若非贏楚透露了消息,只怕太子妃現在還在納悶,為什麼太子幾乎不著府邸。她派人捉來了冷蓮,就是要秘密的處死她。卻不料冷蓮牙尖嘴利,還沒有怎麼樣便激起太子妃的怒氣,所以才命人鞭斥於她!這對於太子妃而言並不是難辦的事,府中那些得寵的妻妾,無論如何也不能正面與她為敵,因為她是正妃。便是太子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而這個時候太子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了護衛手中的鞭子,隨後緊緊地抱著冷蓮,冷蓮心頭暗喜,自己安排的人果然通報及時,可是臉色卻蒼白得彷彿就要斷氣,奄奄一息的模樣讓太子極為惱怒!太子心中一片冰冷,卻突然聞到一種血腥之氣。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冷蓮下半身血流不止,整個裙子都被血染紅了。
太子想起冷蓮懷孕之事,頓時臉色慘白,再看她的鼻息,呼吸竟是似有似無。太子連忙抱起了她就要吩咐人去請大夫。太子妃一看對方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氣上湧,顧不得其他三步就攔在太子跟前:「這樣一個妖媚的女子,太子怎麼能留在身邊?殿下,這女子身份十分微妙,請殿下以大局為重,不要將她留在您身邊,以免闖下滔天大禍!」
太子心頭一震,怒聲道:「不比你管,滾到一邊去!」
太子妃冷笑一聲:「殿下是一國儲君,我怎麼敢管著你,只是陛下可不是臣妾這麼好說話,這事要是傳進宮中,父皇和母后就要怪我侍奉不周了!」
太子聞言不由冷笑道:「你不必事事拿父皇、母后來壓我。好,我就隨你心願,什麼都告訴你!我就是喜歡這個女子,非常喜歡她,而她現在還懷了我的骨肉!我本來非常期盼這個孩子的出生,可是現在孩子沒了,她本人也生死未卜!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看不出你一個內宅婦人,平日裡柔柔弱弱,一派大度模樣,到了關鍵時刻可真夠狠毒的!如今我的兒子就這麼被你害死了,你要是覺得還不夠,大可以進宮去告訴母后,你看她會不會為了幾句挑釁便把我的性命也斷送掉!若是不然,告訴父皇也可以,讓他廢了我這個太子,看你這個太子妃還做不做得成!」他越說越激動,目眥欲裂地一步步逼向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太子森冷的眼神,心中掠過一陣陣寒意,幾乎冷徹全身,她不由得一步步後退:「殿下,您別這樣,臣妾……臣妾絕無害人之意,我也不知道她懷了孕啊!」
太子大笑一聲:「好一個絕無害人之意!你活生生地害死了我的兒子!」
太子妃看他臉色,不由驚駭至極,她還從未見過太子如此寵愛一個女人,竟然到了要和自己硬扛上的地步!她胡亂搖頭:「不關我的事,不是我要害她的,是那贏楚他……」
不說還好,一說更在太子心中激起千層浪!太子厲聲道:「很好,你和那贏楚勾結起來要我愛妾的性命!你們等著,看看冷蓮若是有三長兩短我怎麼收拾你們!」說著,他冷笑一聲,抱著冷蓮拂袖而去。
太子妃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抓住他衣袖,可卻撲了個空。忽然空氣中一陣冷風吹來,她臉色的血色驟然盡失,喉嚨裡發出了幾聲求饒的聲音,可卻是怒極攻心,一下子便已經倒了下去。一旁的盧側妃看到這一幕,這才從旁邊現身,心頭卻是一聲冷笑,轉頭柔聲吩咐道:「還不把太子妃扶進房中去!」
太子府中一片兵荒馬亂,實在是熱鬧得緊。
等到太子將冷蓮送回別院,又特地請了大夫來瞧。可惜,冷蓮還是因此流產了。太子十分惱怒,幾乎恨不得將那太子妃抓來千刀萬剮。恰好冷蓮醒來之後,既不吃藥,也不說話。太子看著她,只覺十分心痛,輕聲換道:「小蓮。」
冷蓮一動不動,她閉上眼睛,一滴淚珠自腮邊留下,顫聲道:「殿下,我的孩子……我對不住您,都怪我的出身不好……連累了您。」
太子也不由心酸,他沒想到冷蓮到現在還想著自己的顏面,不禁感動道:「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你。」
冷蓮閉著眼睛,聲若游絲:「不,是我不自量力!竟然敢背叛贏楚。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死在他的手上。」眼看她的眼淚流下,一直流到太子的身上,流到他的心底裡去。太子此刻已經是極端的暴怒,他輕易不會對任何人動心,但是冷蓮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能察覺到他的心思,成為他身邊最為親近的人。此刻見到冷蓮為太子妃和贏楚所傷。他不由咬緊了牙關,恨聲道:「好一個贏楚,我絕繞不了他!」
冷蓮卻是眼淚再也無法抑制,淚水又是悄然流下。
陽光從窗外射入,正照著她那一張蒼白美麗的臉。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滴淚珠在陽光下映出七彩的流光,這樣的美貌、這樣的溫柔,可卻遭受到這樣的傷害。太子簡直恨到了極處……暗暗發誓要把贏楚碎屍萬段!
既然出了這件事,太子便不可以再將冷蓮獨自留在別院之中,他派了很多護衛將這座別院牢牢地守護了起來,日夜守在冷蓮身邊,心中只等著再尋機會將贏楚置諸死地!
在這個時候,大都中又發生一件怪事。一日晚間下了傾盆大雨,卻是將皇宮後面那一片竹林中的泥土衝開了,露出了一個破舊的棺木,棺木內一卷麻席,裡面赫然裹著一具屍體。因為年代久遠,這屍體上的血肉早已經腐爛,只剩下斑斑白骨,從早已破敗腐爛的衣衫上依稀分辨出是個宮裝女子。
這件事情說怪也怪,說不怪也不怪,畢竟死在宮裡的無名屍體太多了。但或許是後宮的日子過於無聊,又或許是這女子的披髮塞糠、手腳皆被折斷死狀奇慘,這個消息很快就傳的人盡皆知。人們紛紛對這一具屍體產生了莫名的興趣,互相傳著傳著,竟有一道莫名的流言傳了出來……
皇后宮中,裴後猛然轉身,勃然大怒道:「他們說什麼?」
贏楚面色也有些難看,他低聲道:「回娘娘,他們在背後傳說這具屍體就是當年被娘娘除掉的那一個身份低下的宮女……甚至還有人說,這宮女就是太子之生母。」
聽到這句話,皇后怒意暴漲,她「砰」的一聲,隨手便將旁邊茶几之上的茶盞揮到了地上。那碎瓷片滾了滿地,殘汁也一直流淌到了贏楚的腳邊。他低下頭,幾乎不敢出聲。
裴後只覺得一股氣衝上來堵在喉頭,身子也是微微顫抖,她踉蹌著退了兩步,兩手在袖內緊握成拳,只能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她強笑道:「好,干的很好!」說完這一句話,她在殿內忍不住徘徊了數步,顯然惱恨到了極致,待她終於停下腳步,卻不禁磨牙道:「李未央干簡直干的太好了!」
贏楚嚇了一跳,他從未見到裴後如此模樣。臉色煞白不說,整個人更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他一時不敢開口,只悄悄的捏了一把冷汗。他很清楚裴後是一個喜歡一切盡在掌握的人,她不喜歡事情脫離她的控制,更加想不到李未央竟然會出這陰毒的主意,流言可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如此一來,這就更加堵不住悠悠眾口了……想到這裡,他連忙跪倒在地,道:「娘娘,請您保重身體。」
裴後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刺激,這消息讓她心頭刺痛、頭痛欲裂,她摀住心口,一時只覺得陰寒入骨,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真想不到她有這樣的心機和膽量!」
此時宮女送來熱手巾,誠惶誠恐地上前為裴後拭了拭手,見裴後的神色稍微鬆緩了些,贏楚這才親自捧過熱茶來。裴後卻是搖了搖頭,推開了。
贏楚恭敬地道:「娘娘,您向來是再沉穩不過了,這一點小風浪,又有何懼?」
裴後終究做坐了自己的位置上,輕輕一歎道:「此一時彼一時,我還是小看了這個女子,她居然能夠將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現在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他們大概都在心中揣測我害死了那一個宮女,奪了她兒子占為已有,並且將一個身份低賤女子所生的孩子冊封為太子,扶持他登上帝位!些許流言蜚語,竟然將我變成了天下的笑柄,你說李未央她是不是很能幹?算計人心、手段陰狠,她還真是學到家了!」
贏楚聽到裴後這樣說,方見到對方袖中的拳頭捏得很緊,眉間也隱隱見了紋路,他心頭一動,似乎想要上前替裴後撫平,終究只是低下頭去,道:「娘娘,您不必過於擔心,這樣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子虛烏有的……」
裴後卻是厲聲道:「胡說,她這是將我逼到了極處!這世上什麼都可以堵住,偏偏是人的嘴巴無論如何也堵不住的!任你權勢滔天,他們也一樣在你背後議論。這些話現在倒還不覺得如何,到了關鍵時候時刻,只怕會成為我的催命符!」
裴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神情,贏楚也不免也心中暗驚。他其實並不畏懼李未央,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心思十分狠毒,竟然可以想出這般狠辣的主意。先是將冷蓮送到了太子身邊藉機挑撥離間,隨後又藉著冷蓮使得太子對自己痛恨無比,再接著捏造出來太子生母並非裴後的謠言……現在更好,居然還弄出了一具屍體!一步一步走得穩,走得毒辣,走得觸目驚心!分明是個精通陰謀陷害的高手!好端端地就將裴後變成了一個心思深沉、奪人愛子的女人,而且太子的位子自然也是名不順而言不順,無比受人詬病!此時宮女大聲地道:「殿下,您不可以進去!」
還沒有來得及阻攔,就看見太子已然闖入宮中。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面道:「母后,兒臣念您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本不該來質問,可兒子真是想不通您為什麼這樣對待兒臣的親生母親!您可知道她死的有多慘?竟然是被人綁縛著手腳活生生地勒死的,還折斷了她的四肢,披髮賽糠下葬!可憐她臨死之前手中還握著孩童的長命鎖啊!」
聽他說這樣的話,裴後臉色就是一變,剛剛好轉的神情變得及為可怖,她牙齒一時幾乎咯咯作響,惱怒地指著太子幾乎說不出話來。
太子見到裴後這個模樣,心頭就是大驚,隨即連忙請罪道:「母后,我是一時情急才會說這樣的話,請您恕罪!只是……既然她是我的生母,還請您看在我的面上給她一個好的墳地,讓她能夠安寧!這件事情就算了吧,兒臣再也不會提及!」
裴後,幾乎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素來高傲,不屑於解釋這樣的事情,卻不料風頭愈演愈烈,竟然讓太子也產生了懷疑,這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她抬起手猛地就是一個巴掌,太子幾乎被她打的偏過了半邊臉去,太子抬起頭,卻是無比堅定地看著裴後道:「母后,兒臣所求不多,不過是為親生母親求一個墳地而已。您又何必動怒!無論如何您對兒臣有養育之恩,我也絕不會因為這個就從此與您決裂啊!」
裴後指著他,怒極反笑道:「好,很好!你可真是翅膀長硬了,竟然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話,荒謬之極!」她說完甩袖就走,看也不看太子一眼。
贏楚連忙對著太子道:「殿下,您怎麼能這麼做?要知道您肯定是娘娘的親生兒子。若非如此,娘娘何必扶持您呢?這一切不過是郭嘉的計策,你怎麼能隨便相信?」
太子聽了這話,卻是暴怒道:「我不相信,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原本沒有那些流言的時候,我就覺得母后對我態度十分冷淡。後來等到流言傳了出來,我才心中起了疑,如今更是見到了我親生母親的屍體,我又怎能不相信?郭嘉再聰明,她怎麼可能想到這種主意,她是妖魔嗎?!」
如此善於利用人性,可不是妖魔麼!聽到這話,贏楚看著太子幾乎是哭笑不得。眼前這個人實在是過於荒謬了,他居然真的相信了!要怪只能怪郭嘉手段太過狡詐,竟將一件荒謬絕倫的事情變成了事實!
思及此,贏楚心頭就是一跳,如今安撫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定了定神,立刻道:「殿下,為今之計您要為自己的地位著想。嫡子和養子之間區別是極大的,若是您再不穩住陣腳,隨便相信這些流言蜚語,胡亂來和娘娘鬧事,只怕您的儲位不保!」
太子一陣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贏楚的面上,他良久沒有說話,贏楚又勸了數句,才堪堪將太子勸住。太子目光死死盯著贏楚半天,終於長長地緩出一口氣,道:「贏大人,多謝你提醒我,是我錯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好好處理的,不會再惹母親後生氣。」
贏楚心頭微鬆道:「殿下不為奸人所動,如此就是太好了。」
兩人一同走出皇后宮中,贏楚先行離去,太子看著他的背影,卻是陰冷地一笑:「贏楚,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蒙騙我嗎?縱然母后扶持我登基,只怕她也依舊是大權在握,做一個傀儡皇帝又有什麼意思?更何況有你在母后身邊一天,我都一天不得安寧!」他這樣說著,目光之中已經帶著生吞活剝的怨恨。
而此時齊國公府的書房裡,李未央正一點一點耐心細緻地教敏之寫字。元烈在一旁看著,居然親自為她研墨,不時面上微笑著。直到郭導闖了進來,看見他們兩人正在說笑就是一愣,腳步也遲疑了幾分。
李未央抬起頭來,看見郭導茫然地站在門口,便是輕輕笑了笑。
郭導也望向了李未央,今天她只是鬆鬆挽了一個髻,雖然不施脂粉,看起來卻膚若凝脂,再加上今日室內暖爐生的旺了些,更襯得紅顏嬌媚,竟比往日更美麗了三分。
見了郭導,李未央笑道:「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郭導兀自一笑,走進門來看著他們道:「我本來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說,看來有人比我來的還早!」說著,他一邊笑著瞥了一眼元烈。
元烈像是聽不出話中諷刺:「可是在皇宮後面的紫竹林挖出了一具屍體?」
郭導一愣,心念一動:「果然你比我早些一步得到消息!」
元烈琥珀色的眸子閃動著狡黠的光芒:「非也,非也,那屍體就是我想法子埋進去,又想方設法不露痕跡地挖出來的。作為始作俑者,我怎麼會不知道?」
郭導吃了一驚,隨即立刻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他看著李未央道:「為什麼事先都不肯露出風聲?」李未央將事情交給元烈,是對他不信任麼?
李未央失笑:「怎麼這樣說?這件事情是由旭王去辦更妥貼一些,畢竟他可以在宮中來去自如。」
郭導自然也知道,只是輕輕一歎。李未央看似性格溫和,骨子裡卻是高不可攀,此時她和元烈站在一起,雖然只是穿著家常衣服,面上卻是笑嘻嘻的模樣。兩人舉止並不格外親暱,言談之間卻是說不出的自然默契,竟是毫無嫌隙。郭導終究只是淡淡想到:原來他們兩人竟是如此的默契、匹配,自己縱然不想死心,也非得死心不可了!想到這裡,他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原來一切都是你們倆安排的,如今這流言可是越傳越甚啊!長此以往,恐怕太子儲位不保!」
李未央見敏之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們,便微微一笑道:「敏之,你寫得也累了,這就去玩兒吧。」
敏之一聽立刻放下了筆,歡快地跑了出去,李未央看著自己弟弟的背影,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轉頭對郭導道:「不要高興得太早了,裴後沒有那麼容易對付!咱們得想方設法推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