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侍疾2

    百人百脾性。
    似薛少涼這等背著父親拿這樣事關生死大主意,虧得他爹是薛春泓,不然換了誰都得先揍他個半死。
    薛春泓不是什麼有大本事人,完全是靠著運氣兼裙帶關係,做了淮揚總督。
    話說,他有一族兄名喚薛春衣,原是鳳明瀾身邊兒長史官,就是有事沒事給鳳明瀾出出主意,一門心思幫鳳明瀾奪皇位差使。這位薛春衣薛大人,認真挺得鳳明瀾器重。
    也是由於鳳明瀾關係,薛春泓得以自淮揚巡撫任上陞遷至淮揚總督。
    此人本事不大,脾性上佳,難得老好人。淮揚各方似乎也格外珍惜這樣好脾氣總督,所以,薛春泓任期內,淮揚表面上看來,相當太平。
    薛春泓想到兒子干「好事」,唏噓喟歎不已,對兒子道,「你趕緊收拾收拾回老家去。」
    薛少涼沒說話,那模樣是擺明不會走。
    薛春泓氣只想賞他倆耳光,不過,他這人做慣了慈父,有只此一子,平常薛少涼習武時掉塊兒油皮,薛春泓都能心疼半夜睡不著覺,非爬起來看上兩回才能放心睡覺。要他抽薛少涼耳光,實是過他心理承受力。
    薛春泓再歎一聲,「你實太魯莽了,這事豈是能急辦。」
    薛少涼悶不吭氣,反正他干都干了,現說這個也無用。
    「真是把你慣壞了,啥事都敢幹。」薛春泓歎了又歎。
    薛少涼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爹爹不必怕,有我呢。」
    就是有你我才怕。薛春泓沒說出來,拍拍兒子肩,「你先去休息吧。」
    「我與爹爹同室休息。」薛少涼將刀放到枕邊,他是打算枕戈待旦了。
    薛春泓想再說什麼,薛少涼道,「聽說那些人有財有勢,買個把殺手當玩兒一樣,爹爹你放心我回去睡?」
    薛春泓頓時改口,笑道,「咱們父子許久沒有同榻而眠了。」
    薛少涼露出滿意微笑。
    他人生容貌……嗯……怎麼說呢,用以後明湛話來說是「難以形容美貌」,或許正是此原因,薛少涼極少笑,這偶爾展顏,遂令整間屋子都「蓬篳生輝」起來。
    薛少涼一天十二個時辰啥都不幹,就守著自己爹。他還特意跑去對林永裳與何千山道,「家父雖偶爾有些糊塗,大事上向來拎得清,對朝廷也是忠心。如今我們父子得罪了江南世族,性命怕難保全。家父已寫好遺折,若有個好歹,全都仰仗兩位大人為我們父子申冤了。」
    林永裳與何千山對於薛少涼還是挺有好感,起碼這種敢予翻臉抽桌膽量,一般人是沒有。
    何況薛少涼生玉人兒一般,若非他身量俊挺,肩膀寬闊,十之八|九得以為這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裝吧。
    薛家投了誠,再看著人家去死,實有些不厚道。林永裳與何千山好生安慰了薛少涼一陣,派了侍衛給薛家父子,再三保證他們父子安全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薛少涼這才放心回家。
    薛春泓死是一件很詭異事情,不過是睡了個中覺,就一睡未起。
    薛少涼回家路上,正好碰到老僕來報喪。
    薛少涼眼前一黑,渾身冰涼,身子一歪,便從馬上摔了下去,失了知覺。
    薛春泓喪事辦很熱鬧,雖然他暴斃,不過死因很好查。薛春泓喜香,他房間都要有薰香,院中丫環將毒下了薰香中,薛春泓不知不覺中死去。
    至於那下毒丫環,自然是畏罪自殺。不僅丫環一人畏罪自殺,她全家都畏罪自殺了。
    薛少涼並未再追查,直接為父喪,大辦喪事。揚莩怯型酚辛車娜碩祭戳恕
    對於薛春泓事,林永裳與何千山是臉上無光,暗生怒火。林永裳是堅持要再查下去,薛少涼道,「查不查,都一樣。如果林大人能查到兇手,能通知小子一聲,小子感激不。」
    林永裳眉梢微動,「少涼你要遠行麼?」
    「薛家本家並不揚州,我需送父親棺槨回老家與母親同葬。」薛少涼聲音冷冷,面上無甚表情。他本就是長個子年紀,原就瘦削,如今添無數憔悴,一襲粗麻孝衣披身上,形銷骨立,看上去頗有幾分冷薄。
    林永裳愧道,「這都是本官失察。」
    「林大人不必自責。」薛少涼道,「林大人才到淮揚幾日,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家父淮揚日久尚且如此,是我想當然,方為家父引此禍端。」
    「那也不必急著回老家。」林永裳溫聲道,「薛大人於任上過逝,我已上奏朝廷,這幾日必有聖諭。少涼,你父親事,我十分自責。你年紀尚輕,這麼一路孤單回鄉,我也實不放心。」
    薛少涼道,「大人不必憂心於我。他們能不聲不響中毒殺家父,若是想對我下手,早就下手了。留我一命,方是震懾。既然大人有言,我自當先待聖諭,再行回鄉。」
    林永裳忽然覺得自己實沒什麼話好說,喪父之痛,也不是平白幾句話可以相勸。
    明湛聖諭來很,賞了薛春泓謚號,治喪銀子,命林永裳暫代淮揚總督之職,下令林永裳繼續追查薛春泓死因:他絕不接受侍女毒殺主人,然後一家子畏罪自解釋!
    而且毒藥種類,毒藥來源完全不清楚就敢結案,明湛險些沒叫林永裳自己去死一死。
    後,明湛命薛少涼送父歸鄉後直接到帝都,吩咐林永裳派人護送。
    薛少涼唯有遵旨而已。
    明湛氣個半死,「瞧瞧,薛春泓早不死晚不死,剛剛跟朝廷投誠,立時就死了!這些王八崽子們,半點兒沒把我放眼裡!」
    阮鴻飛見明湛光著腳丫子地板上轉圈兒,拉他到榻上坐上,勸道,「生氣能有什麼用?」
    「飛飛,你知不知道江南哪幾家私下與海匪交易!」
    「這我如何得知。」阮鴻飛道,「這是各家機密。再者,他們是絕不會輕易出面,不過是坐幕後,指揮著那些要錢不要命商人去做這要命買賣而已。」
    「那你知不知道是哪幾個商人?」順籐摸瓜也能摸得出來吧!
    阮鴻飛搖頭,「海上也是分地盤兒,我活動地盤兒主要浙閩。當初宋淮事,我是一清二楚。淮揚事,我實不大清楚。」
    明湛握住拳頭,垂眸道,「只要是嘴,沒有撬不開!」
    徐淵對著那人,怒不可遏問,「焉何對總督大人出手?你們會把陛下惹火?」
    那人對著廊下一串串淺紫籐蘿花,捧著一盞香茗,靜靜出了一會兒神,方道,「就是皇帝陛下,也要屈從於大勢。」
    「大勢?」徐淵冷笑,「皇帝陛下才是天下大勢!」
    「一個月之內,平陽侯世子就會從淮揚撤兵。」那人不急不徐,聲音淡雅動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皇帝陛下就是聰明太過了。過一段時間,皇帝陛下就會知道我們好處了。」
    「西北軍一走,何千山沒這麼就把淮揚軍握手裡。」那人淡定分析著淮揚局勢,「林永裳這位總督,且看他知趣不知趣吧。短時間內,皇帝陛下是絕不會再有開海禁之心了。」
    「我們家業總能保住。」
    徐淵道,「我家倆孩子可都何千山手裡呢?」
    「有徐相,誰敢動你徐家?」
    神仙都有失算時。
    那接頭買糧海匪,審了幾日就熬刑不過,死了。
    何千山直接帶兵將徐府圍了,闔府男丁,除了十五歲往下,和七八十歲往上,姓徐,有一個算一個,一水兒牽進了大獄。
    有時候,暴力比一切手段都來直接有用。
    林永裳卻對此極力反對,他極力勸說何千山,「何大人,我們這次來重要事是鹽課改制,而非緝拿海匪!」
    何千山道,「林大人,你不要太天真,咱們既然打算這裡久待,必然會有一次交鋒。我雖不明就裡,卻也知道,有人不願意開這海禁!」
    「外頭海匪未靖,內賊先蹦躂起來。」何千山一張臉生冷俊,「薛大人貴為正一品總督,他們說殺就殺,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本事連本將一道殺了!」
    「哪怕本將死了,本將也絕不允許有什麼東西敢凌駕於朝廷之上!」何千山冷聲道,「我唸書少,不過唇亡齒寒道理還是明白!薛大人哪怕有罪,也該朝廷來定!他該死,也得正經進大獄去法場!而不是什麼狗屁被毒殺!」
    林永裳歎口氣,勸道,「何大人氣魄,下佩服。我再說一遍,我們奉聖命而來,是來改制鹽課!只有把鹽課事辦好,才能談別!何大人,你別忘了,陛下剛剛登基,現,鹽課,海匪都不是重要!重要是天下太平!」
    何千山明顯是不打算買林永裳帳,林永裳直接道,「我才是淮揚總督,且本官奉御命節制淮揚大小事宜。何大人,你爵位再高,官職上不比本督!如若你一意孤行,咱們就只有公事公辦了!」
    何千山眼睛裡只恨不能射出兩把寶劍來直接戳死林永裳算了。
    林永裳也非等閒之輩,他只管冷冷看著何千山,直到何千山寒著臉命人將徐家人放回家,林永裳方告辭走人!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