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理想,但是藏人死不讓步，終妥協，也只能這樣。
范城與朱子政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時，柳蟠做為第二隊使臣，來到藏王宮。
事情由此生轉機。
柳蟠帶來鳳景南親筆信，笑稟道，「鎮南王與藏王彼此既有姻親之美,又都為鄰邦之主，親近如同兄弟。得知藏王有病,鎮南王殿下掛念異常，小臣頗通醫道。王爺吩咐，若是方便，吩咐小臣能幫藏王診治身體。」
仁明親王道，「佛法尚不能喚醒王兄，小王非常擔心。」
柳蟠人雖生文弱，但是卻非輕易退讓之性情，溫聲道，「藏地人篤信佛教，與天朝大不同。我們雲貴二地之人，皆是由藥醫病，頗多轉好之例。如今藏王昏迷不醒，或許正是佛祖指示微臣前來為藏王診視身體。」
范城道，「是啊，陛下與青鸞公主殿下時刻牽掛藏王身體，柳大夫醫術高明，冠絕南北，於我天朝鼎鼎大名，可以藥死人生白骨。如今佛祖已經召喚柳大夫至此，正是要為藏王調理身體。」
「若不能讓柳大夫診視，我等回去只拿言語搪塞君上。君上斥小臣無能尚是小事，青鸞公主對藏王身體病情已是焦心牽掛以久，小臣帶不回有用消息。怕是公主殿下要親回藏地來看望藏王了。」范城道。
仁明親王笑斥一句，「青鸞越嬌慣了。小王聽聞你們天朝規矩甚嚴，女子無故連院門都不可以出，萬不能因青鸞而壞了規矩。」
范城從容不迫道，「陛下愛青鸞公主如珠似寶，若公主有所求，陛下怎忍拒絕呢？」很明顯，皇帝陛下是想插手西藏內政，范城溫聲道，「再者，陛下娶了青鸞公主，就是藏王女婿，如今藏王有病，我朝政務煩忙，離不得皇帝陛下。但是若青鸞公主執意回藏地探望父親，也只得派了將士護送青鸞公主殿下回來了。」
「當然，若是小臣能帶回藏王病體轉安好消息，這千里迢迢，公主並不是嬌慣之人。」反正范城是一定要明白，藏王是怎麼了？
仁明親王無奈，只得讓柳蟠為藏王診治。
但是有一個要求，他必須旁觀看。
畢竟，藏王身份尊貴無比。這種要求，非常合理。
柳蟠是個非常精細人。
第一天只是簡單為藏王號脈，摸了摸藏王頸項處，仔細審視藏王臉色。
「藏王這病頗是不簡單，要用我們天朝人獨有藥浴，方可有一治之機。」柳蟠淡淡問仁明親王，「殿下要不要為藏王一試？」
仁明親王問，「柳大夫可保證能醫好我王兄？」
「這哪裡有能做保呢？」柳蟠道，「不過是試一試罷了，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仁明親王思量片刻，方下定決心，「有勞柳大夫了。」
柳蟠開方，命藏人備藥，同時道，「不知藏王有無子嗣？」
仁明親王不解道，「王兄尚有兩個侄兒。」
「那就好，我這裡需要一副藥引子。」柳蟠看一眼仁明親王，「要直系子嗣鮮血，方有救活藏王把握。」
仁明親王臉色微變，忙問，「柳大夫，要多少血啊，我那兩個侄兒年紀還小，如今正活佛那裡學習佛理。」
「用不多，只是要藥浴中用，不能提前取出來，你把人帶來，我自有安排。」柳蟠道。
仁明親王再三道，「柳大夫，王兄身份尊貴，兩位侄兒是將來我藏地王。您一定要謹慎，萬一傷了兩位王侄，我們也就講不得什麼顏面不顏面事了。」
「自然。」
柳蟠一來就要給人家兩位王子放血，別說仁明親王心裡直突突，就是范朱二位都沒底。
朱子政私下問柳蟠，「你到底弄什麼，藏人可不傻，別你一針把人扎死，都算咱們頭兒上，到時死都是替別人做了替死鬼。」
柳蟠搖頭笑笑，「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柳蟠私下求見仁明親王。
仁明親王微是詫異，「柳大人這麼晚還未休息？」
「打擾殿下了，實是微臣有私事要稟，白天人多口雜，並不適合回稟此事。」柳蟠望向仁明親王，開口道。
仁明親王「哦」了一聲，請柳蟠坐下，同時打了殿內大部分奴婢，只留下一位武士站門口。仁明親王關切問，「是不是有關王兄身體？」
柳蟠搖一搖頭，笑道，「親王殿下，如今藏王昏迷難醒，親王殿下攝政。若是藏王轉醒，親王殿下就要交出權柄，還政於藏王。若是如此，小臣今日就不會來見親王殿下了。」
仁明親王臉色一冷，斥道，「使臣閉嘴！若使臣再出言不遜，小王只要請使臣離開了！」話雖嚴厲，卻並未驅逐柳蟠。
柳蟠眉眼一彎，露出一個親切笑容，起身道，「既然殿下如此說話，辜負我鎮南王一派結交之心，小臣也只有告辭了。」
仁明親王看柳蟠一眼，淡淡道，「既然是關乎鎮南王殿下，使臣這要離開，豈不是無攻而返嗎？」
「無功而返，總比讓親王殿下誤會要好。」柳蟠道，「如今藏王仍，殿下攝政而已，鎮南王卻派小臣來與殿下交好。此事若為皇帝陛下得知，定會怨懟鎮南王。鎮南王冒此風險，親王殿下卻絲毫不領情份，已讓小臣心寒，何況鎮南王殿下呢。」
仁明親王輕聲一歎，擺一擺手，「使臣坐吧。」這是留客了。
「使臣也看到我為難之處了。」仁明親王道，「王侄年紀尚小，不能主政，只得暫由小王攝政。小王記得以往讀過你們漢人一句話叫：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現，小王就是如此。」
柳蟠卻不想聽仁明親王說些抒情廢話，直言問道，「殿下以為，藏王還能醒嗎？」
仁明親王道，「柳大夫是天朝有名神醫，你已經為王兄診視過。王兄身體，柳大夫定會比小王加清楚。」
「殿下，我身份，先是使臣，其實才是大夫。」柳蟠糾正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我朝，誰主政誰就是王。」柳蟠此話一出，仁明親王雖然臉上仍帶有不贊同臉色，卻未反駁。柳蟠低聲道，「殿下也知道，我們雲貴雖然屬於天朝領土範疇，但實際上，雲貴軍政自主。似小臣，也是奉鎮南王命令出使貴國，而非奉皇帝陛下之命。」
仁明親王道，「皇帝陛下是你們鎮南王兒子吧？」
「那殿下知道嗎？如今天朝太上皇就我們鎮南王府做客，而如今陪我家王爺身邊是大公子明禮殿下。」柳蟠泰然自若，「雲貴領土是屬於鎮南王。如今皇帝陛下繼承了天朝領地，雖然這是皇帝陛下命運所，但是不得不說，皇帝陛下已經失去了雲貴領土繼承權。父子又如何？殿下可不要跟我說父子情深什麼。我聽聞，殿下父親去逝時年尚不滿五十歲，藏王去了一趟王宮，老藏王便過逝了。所以，父慈子孝這種話，於平民百姓之家尚說通，於皇家王室，就是笑話了。」
見柳蟠說出藏王宮裡不堪之事，仁明親王臉色微窘，斥道，「使臣，你逾矩了。」
「請殿下恕罪。」柳蟠道，「小臣以為，不論如今還是日後殿下當政，仍然會與雲貴保持友好鄰邦關係，對嗎？」
「這是自然。」仁明親王沒有半分猶豫，哪怕他掌握了政權，也不會輕易破壞與雲南關係，畢竟現雲藏貿易是雙贏一件事。西藏王室也由此獲得了巨大好處。
柳蟠垂眸，復又抬起一雙桃花眼，看向仁明親王殿下，「那麼殿下，有沒有交好雲貴誠意呢？」
仁明殿□子微微傾向柳蟠，低聲問，「我不大明白使臣意思。」
柳蟠微微一笑，湊到仁明親王耳際，悄聲囈語。
仁明親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又急掩去，鄭重道，「若得鎮南王殿下支持，小王必不忘此大恩！」
「鎮南王殿下急盼親王殿下早日如願以償。」
仁明親王猶疑著，「柳大夫，那麼，王兄病情……」
「一切聽從殿下安排。」
狼、狽相似而笑，默契已生。
八月西藏已經很冷了，外面寒風呼嘯。
活佛房間燒著炭盆，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兒嚴寒，只是一室如春日般溫暖。映著炭盆裡跳躍火苗，活佛臉上染上淡淡紅色。
「殿下，您有什麼難處嗎？」活佛溫聲問。
仁明親王歎道，「大師傅，明日漢人醫士要為王兄診視病體，需要兩位王侄過去幫忙。」
「天朝人醫道難道比我藏人加可信嗎？」活佛歎息，「至於王病，殿下比我加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如今小王子們都已經出家，再不問塵世之事，殿下可以回去了。」
「您不贊同讓天朝人為王看病嗎？」
活佛道，「藏人事由藏人處置，藏人病也由藏人自己來醫。天朝是外人。」
「是我唐突了。」仁明親王歎道，「青鸞已經嫁給了天朝皇帝，若是……我擔心青鸞公主會生出誤會來。」
「殿下，兩國之間，只有為利益而戰。我尚未聽說過，兩國會為女人而開戰。」
「多謝大師傅指點。」仁明親王致謝。
活佛歎口氣，並未再說話。
既然小王子們來不了，柳蟠很痛放棄了為藏王診視病情決定。就是范城私下有幾分不滿，柳蟠直接道，「我是大夫，我來為你解釋藏王病情，保證你可以回去向皇帝陛下與青鸞公主交差。」
柳蟠這樣說，范城也只得收拾收拾與鎮南王府等人一併回了雲貴，再由雲貴折返回天朝。
明湛再一次領會到了鳳景南「背信棄義」。
范城出使說不上成功，但是也不算失敗，明湛問了他藏地種種事情後，依例行賞後給他放了七天假，到理藩院當差。心裡開始問侯鳳景南祖宗八代。
該死鳳景南，不知道與那個鬼仁明親王達成了什麼條件，也不說來送個信兒！
仇舊恨，明湛立時想到以前他雲貴辛辛苦苦主持鹽課改制，剛有成就，就被鳳景南一腳踢飛，搶走勝利果實憋屈事情。
這種事，明湛也不能與阮鴻飛說。阮鴻飛沒事兒還攛掇著他們父子反目呢，若是明湛一開口，阮鴻飛必定要火上澆油。明湛只得去與母親念叨，訴一訴委屈。
衛太后看事公允，「天朝說起來並沒有與藏地建交，雲貴卻與藏地聯繫多年。這裡頭，你就去了一封信給你父王，你到底想怎麼著？」自己兒子自己清楚，明湛別毛病不大，就是佔便宜沒夠。就給人家送個信兒，還想著得金山銀山好處呢。
「起碼父王有什麼安排要跟我說一聲吧？他不說，我這不是兩眼一摸黑麼。」
衛太后笑笑，「你別忘了，天朝素來不干預雲貴內政，你父王確沒有必要跟你說一聲。」
明湛唧咕，不死心道，「好處不現，是以後呢。母親，你看，父王現就防我跟防賊一樣，日後有了好處也不一定能分個一星半點兒。」
「雲貴與藏地茶馬交易早就有了，雲貴人對藏地熟悉遠勝於天朝。」衛太后道，「藏地並不富饒，明湛。哪怕你要控制藏地，距離也太遠了，不比雲貴近水樓台。這麼星點兒小利，你還計較什麼？鎮南王府是你西南好屏障，你凡事能想著鎮南王府，哪怕你現階段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但是你父王高興了，這對於日後就有數不清好處。」
明湛不肯罷休道，「我非得去封信不可，父王這樣忒不仗義了。」
明湛憋屈回去寫信，於信中多有抱怨。
信如下：
變心父王：
見信如面。
我並不想寫這封信，但是由於我心靈受到了來自親生父親巨大傷害，以至於數日不得痊癒。從而致使我，不得不懷著萬分悲痛心情，寫下了這封滿含血淚信件。
我對於父王深情厚誼，我已經不想再提了，相信父王自有感觸。我帝都曾搞過一份試卷調查，這世上誰是幸福父親呢？答案非父王莫屬。原因就於您有一個像我這樣才貌雙全體貼知心好兒子。
當然，這是人皆知事，我向來低調收斂，也就不再多說。雖然如今你我父子相隔萬水千山，但是於精神上，我沒有一日忘記過您；於政務上，與雲貴有關消息，我一準兒第一時間通知您。
我是把父王當做為親近人來看待，畢竟我一廂情願以為，我也只有父王您一個父親。我對父親如何，父親亦當對我如何？但是，如今看來，我大公無私情感，並不為父王所珍視。
對於出使藏地一事，父王另派使臣與藏人達成私密條件，完全不顧我感情。此事，令我非常傷心。
當初，父王一意要我與藏王聯姻。如今，青鸞公主尚，父王又要轉而支持仁明親王統治，父王將我與青鸞公主聯姻置於何地？
或許，父王另有盤算，但是，這些事情畢竟關乎於我，難道父王不應該來信與我說一聲嗎？還是父王以為我做了皇帝，就會對鎮南王府不利呢？
若是父王有此想法，就真是度我之腹了。
為此，我傷痛欲絕，三日無心飲食，消瘦如同黃花，且身體不支之下，小病一場。
父王將我一顆火熱心臟傷害支離破碎，我認為，父王應該為我身體與心靈上雙重傷害做出解釋。否則，此事將對我與父王深厚父子之情產生不可忽略影響。
盼回信。
落款：病如黃花明湛。
對於明湛將自己不要臉比喻成黃花兒事，鳳景南真想出去吐一吐。沒臉沒皮東西。
不過，明湛鮮少有寫這樣信，鳳景南對於明湛脾氣早有領教，這小子雖然可恨，但是如今真讓明湛產生誤會，這也不好。
鳳景南為了維繫自己與明湛深厚父子之情，只得提筆做出解釋。
本來這事兒就夠憋屈，他一個做老子，竟然還要跟兒子低頭。偏偏還有鳳景乾一邊兒煽風點火兒，「像明湛這樣仁厚孩子，哪裡找去？你不要不惜福啊，有什麼事說一聲，明湛又不會怎麼著。」
旁邊兒擺這麼一大奸細，鳳景南忽然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向明湛做出任何解釋說明。
於是，鳳景南寫下一封極短信。
這封信內容，還真是不怎麼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