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章
因是給皇帝陛下看病,倆人的醫術水準暫且不提,但是在態度兒上,是絕對不故馬虎的。甥舅二人是翻山越嶺,千山萬水,快馬奔襲,累個半死,終於在整個朝廷都在對皇帝陛下的病起疑時,到了帝都城。
柳蟠的醫術在雲貴是鼎鼎大名的,楊濯更不必說,雲貴地方有限,善仁堂是楊濯打頭兒,又有政府支持,楊濯做為善仁堂的發起人,更是廣有盛譽。
這次本來只是柳蟠奉鎮南王之命前來帝都,因為楊濯與小舅子感情實在不錯,得知皇帝小舅子病重難起,主動請纓要來幫忙的。
甥舅二人與衛太后見禮,衛太后道,「自皇帝這一病,我日日牽掛在心,坐臥難安。柳大夫的名聲,我是知道的。楊濯,你們甥舅,師承一脈,一併為皇帝診脈就醫。再有淮揚張太醫也一直在宮裡為皇帝調養身子,若能使皇帝痊癒,你們就是大鳳朝的功臣啊。」
柳蟠脾氣雖有些不遜,如今到了宮中,卻收斂許多。與皇帝看病,最是難做。有時候看的不僅是病,還是形勢。一個眼拙,丟官去職都是輕的,多少人為此葬送了性命。
故此,柳蟠顧不得欣賞皇城峻偉、宮殿壯麗,只管將頭微低十五度,眼睛低垂,視線落在衛太后天青色的鳳尾裙裙上。極細膩柔滑的裙裳堆疊在地毯上,透出無限的奢華與雍容,殿中果木香融融,柳蟠恭聲稟道,「能為陛下盡忠,是臣等的本份。」
「是啊,母親,明淇也記掛陛下的緊。」楊濯在雲貴時就與衛太后相處過,丈母娘看女婿,何況楊濯的性情,衛太后也喜歡。故此,丈母娘與女婿相處的很不錯,楊濯是個直率的人,慣以「母親」呼之。
醫者,望聞問切,原本楊濯還擔心衛太后為明湛的病情操心太過,如今看來衛太后雖面露惆悵,不過面色卻不錯,可見其身體自安,並無大礙。楊濯的心,總算能放下一半了。
倒是柳蟠聽到楊濯開口就呼太后娘娘為母親,把柳蟠給肉麻了一回,心道,這小子平日裡木小呆一個,如今倒格外的靈光會來事兒了,看來真是寧國長公主調\教有方啊。
衛太后慈和的看楊濯一眼,溫聲問道,「濯兒,明淇還好嗎?我的外孫女還好嗎?」
楊濯道,「明淇與孩子們都好,如今孩子還小,待她們日後大了,我帶她們過來給母親請安。」
「那可是好。」衛太后對這個女婿是極滿意的。
女孩兒嫁人,真不必看男人有多大的出息,只要性情好,也就夠了。明淇本身出身尊貴,富貴無缺,楊濯不通官場,對明淇卻是一派真心,多麼難得。
閒話少說,還是要先為皇帝陛下診脈為先。
衛太后陪他們進去,依舊是皇帝的寢宮,藥香瀰散,帳幔低垂。張太醫帶著段文倩在外面煎煮,柳蟠先去把脈,過一時,柳蟠起身,看衛太后一眼,低聲道,「太后娘娘,咱們出去說吧。」
楊濯根本沒來得及去行脈,就被柳蟠私下一握其腕,拽了出去。
衛太后坐在外殿隔間兒,溫聲問,「柳大夫,不知道皇帝的病可還要緊?」
柳蟠看一眼楊濯,再看向衛太后,示意是不是將楊濯打發出去。自己的外甥自己瞭解,楊濯並不是有心機的人。若是什麼話進到楊濯耳朵裡,楊濯並非有意,不過仍是很容易被有心人看出破綻來。
結果,衛太后形容無異。
柳蟠心裡就有數了,他直接道,「娘娘,恕臣直言,陛下並非是病,而是中毒。」
楊濯一聽這話,驚的嘴巴大張都合不上。
衛太后眼中露出一抹悲傷,輕輕歎了口氣,「張太醫行針用藥這些日子,皇帝每日昏睡,我這心裡,越發沒個主心骨兒了。」
柳蟠藝高人膽大,再者說,他本就是來給皇帝陛下看病的,若連方都不敢開,實在有違他的名聲。柳蟠沉聲道,「娘娘,臣倒有一方,可試。」
衛太后命人鋪紙備墨,過一時,柳蟠書寫畢,楊濯雙手親捧,親自奉於衛太后面前。衛太后跟前的女官紫蘇取了再轉呈衛太后,衛太后一目十行的閱過,歎道,「柳大夫不愧是與張太醫齊名的神醫,這方子倒也相似。」遂命人請張太醫出來。
張太醫與柳蟠討論也些藥材的增減量,定了方子。
衛太后似無心說話,只命柳蟠與楊濯在宮裡住下,便打發他們下去了。
李平舟十分記掛明湛的病情。
尤其聽著魯國公一詠三歎的念叨:皇帝陛下病了已有兩月。
什麼病?能病這麼久。
病這麼久,難道就沒有半點兒別的起色?
沒有起色也就罷了,怎麼就連面兒都不露了?
李平舟並非多疑之人,不過,明湛這病病的邪性,不由得人不多想。
不但李平舟惦記,皇帝陛下實在是久不上朝露面。為皇帝陛下這病,滿朝大臣都心裡打鼓兒。
得知雲貴的神醫也來了,李平舟按捺著沒動,直到打聽了雲貴的神醫已為陛下診斷結束,李平舟此方叫上徐三進宮,請求再為皇帝陛下請安。
衛太后聽到李平舟的話,沉默了一時,問李平舟道,「李相覺得,為何皇帝久病至此?這病究竟是什麼病?如今,皇帝到底怎麼樣了?」
「李相很關心吧?」
李平舟顏色鎮定,心底無私,光明磊落,沉聲道,「只要是對陛下忠心之人,皆會關心龍體安危。」
衛太后吩咐紫蘇道,「傳張太醫與柳大夫過來。」
衛太后如此合作,李平舟心下大為吃驚。衛太后掌中握一塊兒溫潤玉玦,眼睛望向前方殿門珠簾,已淡淡道,「李相徐相,你們一個是內閣首相,一個是皇帝帝師,都是皇帝倚重之人。皇帝先前清醒時曾對我說,若有難處,只管相問於你們。到如此,這件事,我不瞞你們。」
此話一出,李平舟徐三之心頓時沉到谷底。莫非,陛下……
待張柳二人一來,衛太后便道,「你們這些天都在皇帝身邊侍奉,皇帝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與這兩位相爺說一說吧?」
乍一聽說明湛並非生病,而是中毒,李平舟徐三的表情比楊濯初聞此事時好不到哪兒去。尤其李平舟,他簡直不能置信,九重深宮,層層侍衛,天羅地網之下,陛下竟然被人下毒,而至病危!
這簡直是離譜兒的近乎荒謬。
他怎麼能信!怎麼敢信!
衛太后面色憔悴,似乎對兩位宰相的驚愕視而不見,反道,「如今你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這不是小事,接下來要如何做,你們回去商議商議,替我拿個主意也好。」是啊,該怎麼站隊,你們是個什麼盤算?還有,你們的忠心,倒是剖白開來叫我與皇帝看一看,是真是假?
故此,衛太后並未多留此二人說話兒,更沒有其他什麼指示。
李平舟被此消息炸的魂飛魄散,聽到衛太后的話,竟忘了反應,還是徐三道,「娘娘,陛下龍體,關乎國運,當下之計,此事斷不可外傳。」
衛太后點了點頭,「我早就知曉此事了,如今也只說與你二人知道。」意思很明白,若是露出一絲半點兒,都是你倆說的。
徐三沉聲道,「太后英明。」這時候,他斷不會挑衛太后話中帶話兒的毛病。的確,先前他們誰都沒想到明湛竟然是被人下了毒。
雖然明湛這病的確是太久了,可徐三也只認為是病去如抽絲,久一些,也正常。
結果,不料,真相竟是如此。
而且,明湛病了這許久,中毒的事,衛太后定早就知道的。可是,不論內閣還是宗室,俱是不聞半點兒風聲,可見衛太后的保密工作到家。
若此事傳入他人之耳,他們定有脫不開的嫌疑。
李平舟與徐三告罪出宮。
陛下遇險,雖然與他們這些做內閣相臣的沒有直接關係,不過,間接可以說他們宰相失德,治國不利,竟致使小人混入宮中,危及陛下。
李平舟與徐三並沒有再回內閣議事,反是李平舟帶著徐三回到了自家書房中的密室。
密室不大,裡面僅有一桌兩椅,兩人隔桌對坐。
李平舟已經回魂,輕聲問,「徐相,這可如何是好?」
徐三一直很冷靜,他思量了許多,譬如衛家與兩個嫡出皇孫母族之間的聯姻,到底衛太后是個什麼傾向?還有陛下的病,究竟還有沒有的治?
故此,李平舟有問,徐三答道,「李相,我看陛下並非福薄之人。」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徐三帝師出身,總不能在皇帝未嚥氣的時候就直接打上皇孫的主意。這樣做,太失格局與身份。徐三何等精明圓滑,焉能做此傻事。
再者,明湛提拔徐家很多。
若是再換一任君王,誰知道你徐家是哪顆蔥呢!
或者有知道徐家是哪棵蔥的,願不願意繼續用徐家這棵蔥還兩說呢。與皇帝培養感情,並不是容易的事。
徐三還有一種不能付諸於嘴上的比較迷信的看法兒,先前明湛不過是鎮南王世子,命卻是極硬的,太上皇四個兒子的過逝,其實與明湛間接都有些關係。
徐三通易經玄學,對卦象面相也略通一些。徐三以為,明湛面相至尊至貴,當初四個正牌兒皇子都能剋死光光,這次中毒,或者會有柳暗花明之時。
並且,明湛的生命中本身就有許多異象。
像,出生不會說話兒,啞巴一個,忽然開了金口。
像,不過皇侄,卻承襲帝位。
還有明湛種種的天縱英才,徐三認為,明湛轉危為安的可能性很大。故此,徐三仍是將寶押在了明湛身上。
徐三想到的事,李平舟也能想的七七八八。
李平舟比徐三想的更深,李平舟道,「徐相可還記得,那日咱們偶然與魯安公、閩靖公相遇,還是他們提醒你我,陛下已病了二月之久。想來,那邊兒也起疑心了呢。」
徐三當下一聲冷哼,「李相想一想,陛下並非頭一日登基,且待陛下登基後,一直龍體強健,陛下這毒,究竟是誰下了?哪一日下的?怎麼就偏趕在宗室們都在帝都時就被下毒了呢?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貓膩,下官頗是擔心哪,李相?」
宣德殿。
衛太后將又一封奏章寫下朱批,順手擱在一畔。
夜色將至,紫蘇悄聲而至,柔聲稟道,「娘娘,晚膳已經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傳膳?」
紫蘇是衛太后身邊兒的心腹女官,這些天,衛太后一直忙於朝政。雖然衛太后非常有政治素養,不過涉及到一件件具體的事,也不是沒犯過難。
不過,今日衛太后心情似是不錯。她將筆擱下,尾光掠過筆端朱吵色,點一點頭,「傳吧。」
宗室的心思,衛太后一清二楚,想借助她對付內閣,那就得看誰計高一籌了!
衛太后雖然與李平舟不對付,不過,這種感情喜惡,無關政事。
一個成功的政客,必然要以利益為先。
若沒有這種認知,衛太后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