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章
連著三期,衛太后都要求《皇家報刊》報道太上皇在位時英明神武形象與事跡。沈拙言就是吃這碗飯,故此,在沈拙言生花妙筆下,太上皇成功由人類進化到天神等級。
衛太后此舉,朝中清流無不稱讚。
就是李平舟等人對於衛太后偏見也有所好轉,起碼這女人是非觀還是不錯。
這幾日,李平舟臉色不大好,有些憔悴。倒不是被政務累,完全是家暴問題。
自從朝臣提議給皇上立後沖喜,青鸞公主身份不行,,那是外族人,一個貴妃位子就是抬舉了。然後,衛太后就選了李平舟女兒,其實為避嫌疑,衛太后還挑了幾家女孩兒。
結果也奇了怪了,給高僧一算,還就李家女八字與帝王八字最相合。
唉喲,李平舟多忠心人哪,甭說皇上還吊了一口氣,哪怕皇上嚥了氣,想結個陰婚啥,皇家相中了他家女兒,他也得嫁。
不料,李平舟回家一提,當下給老婆罵個狗血淋頭。
一般女人,哪有這膽量。在妻以夫為天世道,敢罵丈夫,活夠了吧?
可人家李夫人不是一般婦人,當初李平舟不識天高地厚得罪了方皇后,被朝廷遠遠發配至嶺南。一路千里,都是李夫人風雨相隨。李平舟一個弱質書生,在嶺南幾番生死,都是李夫人將他從閻王爺手裡拉了回來,方有了李平舟如今顯貴騰達。
故此,李夫人不僅是李平舟結髮夫妻,更是患難夫妻。
李平舟念及妻子恩義,多年下來,身邊兒連一侍妾都無,子女皆是嫡出。
衛太后相中就是李平舟幼女——李柘。
就因為是老生女兒,李夫人尤其多疼三分,打算將女兒多留幾年,故此尚未許配人家。
哪曉得禍從天降。
李平舟剛一提將女兒嫁入宮中為後事,李夫人斷然拒絕,「都知道皇上久病多日,不是說話難聽,若是龍體不預,叫女兒下半輩子怎麼辦?她今年才十六啊!」
「閉嘴!」李平舟猛一掌落在桌案上,拍得杯盤一陣亂跳。這話若傳出去,一家老小就不必活了。
李夫人心氣難平,怒道,「也該為女兒考慮一二!」
「這是什麼話,難道女兒不是親生。」李平舟心裡也不是多痛快,只是,事已成定局,交出女兒,一切安好。若是不交,萬一皇帝陛下嚥氣兒,李家就有推卸不掉責任。介時,恐怕一家老小性命不保。何況,若是女兒有福氣,日後陛下平安,也不枉李家數代忠心。
「捨不得。」李夫人追隨李平舟大半生,並非啥都不懂內宅婦人。宮裡太后都開了口,八字也合了,此事,事關龍體安危,哪怕是一線機會,太后亦會試一試。哪個人,會真正為她女兒著想呢。李夫人不由心酸,哽咽道,「捨不得,從未想過柘兒做什麼皇后,去享什麼尊榮。」
這會兒也不是叫他女兒做皇后享尊榮去,人家明顯就為了把人弄去沖喜。
再者,若是皇帝陛下平安還好,哪怕衛太后繼續代政,對她名義上兒媳,也應有幾分憐惜。但是,如果太上皇回帝都復政,或是另立皇孫,沖喜李氏女算什麼。
但,多年來,他李平舟得太上皇信任重用,君臣情分令李平舟每有此思慮便心下愧疚難安。
只是,人誰無私心哪。
歎口氣,李平舟沒說話。
李夫人心情不好,哪裡會給李平舟好臉色看。
冷暴力,那也是暴力哪。李平舟臉色又怎能好起來。
雖是沖喜,也是皇帝正式迎娶皇后,一切該準備,都不能少。當務之急,內務府先去了李府,量制尺寸,好預備皇后大禮服,以及皇后所用金印寶冊等重要物件兒。
畢竟是皇室大婚,婚期再如何加緊,也是一個月後事兒了。
福州。
明湛再從《皇家報刊》中看到自己將要大婚娶皇后消息,他第一反應是,急急與阮鴻飛解釋,「可是半點兒不知道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唉喲唉喲,以往陳敬忠要把韃靼公主嫁,醋個半死。瞧瞧,現在要娶撒嬌李閨女,天哪,天要亡啊。」
阮鴻飛聽明湛越說越不著調,忍不住給了他後腦一巴掌,斥道,「說什麼呢。」
明湛將《皇家報刊》中有關他要迎娶新皇后消息塞給阮鴻飛看,伸出根蘿蔔手指指著頭版頭條兒道,「想想撒嬌李那副豬不嚼狗不啃乾巴模樣,他家閨女,他家閨女能好看到哪兒去啊。要命是,她爹還是撒嬌李,唉喲,萬這脾氣長相都像撒嬌李,嘖嘖,到時咱們好日子就到頭兒了。不行不行,母親也是,打擊李平舟也不要這樣吧。難道立李家女為後,李平舟就會站到母親那頭兒去不成?」
阮鴻飛忽然笑出聲來,那一笑,倒不是如何顛倒眾生,暢快陰險是真。
笑無好笑。
明湛心生不祥之感,盯著阮鴻飛笑臉問,「是不是有什麼瞞著?」
「朝中事,都是自己在處置,有什麼好瞞。」阮鴻飛握住明湛手,斂一斂臉上笑,笑吟吟道,「不過,得告訴一個不好也不壞消息,大賤出事了。」
明湛心下一沉,脫口問道,「父皇怎麼了?」
考慮到明湛心情,阮鴻飛還收著幾分暢快,可是,言語間仍有掩都掩不住痛快。他薄唇輕啟,低聲道,「他一意回帝都,卻不想如今帝都哪裡還是以前帝都呢。他回了帝都,衛姐姐算什麼。再小人之人想像一下,若大賤回帝都,然後撤換九門提督,還敢回帝都嗎?反正不敢回。」
「以往他多識時務人哪,多明白人哪,現在大賤忽然犯了傻,追根究底都是過錯。」阮鴻飛閒閒道,一事看好戲模樣。
明湛擔心鳳景乾安危,見阮鴻飛幸災樂禍嘴臉,甭提多堵心了,恨不能將阮鴻飛暴打一頓。只是,明湛武功肉腳,阮鴻飛又不知讓他,若真動起手來,怕是打不著阮鴻飛,自己反得挨頓揍。再者,明湛還記掛著鳳景乾,忍怒問道,「到底怎麼樣了,給句痛快話!」
阮鴻飛倒也沒吊明湛胃口,笑道,「大賤在還沒出貴州地方,因道路難走,雨患頻發,山洪泥流,不幸遇難。」
明湛根本不信,「世上哪有這麼巧事?」
「這誰知道呢,反正不是在帝都遇險,也不必擔心。倒是二賤,得想個法子來解釋一二了。」阮鴻飛笑望明湛,「一箭雙鵰,陛下,可無憂了。」
明湛陰著張臉,「本來也沒什麼事可憂心,都是們庸人自擾,沒事兒找事兒。」
阮鴻飛拍了拍明湛手,「先前不也是忌憚著大賤,不想他回帝都麼。」
「那是稱帝條件。」明湛正色道,「登基可不是為了做傀儡,短時間內不想父皇回帝都,是人之常情。」再怎麼著,他也不能去搞謀殺。
阮鴻飛勾起一抹輕笑,「如今大賤不守契約,有此報應,也是自作自受。」
「若父皇執意回帝都,大不了再回雲貴就是了。」
「回雲貴,永寧侯府怎麼辦?范維馮秩黎冰,這些帶出來人,難道再帶回去?宋遙薛少涼趙令嚴等等所有提拔起來人呢?他們怎麼辦?還有打擊過世族宗室,得住機會,他們能不報復?報復不了,但那些忠於人呢?他們可就不安全了。」阮鴻飛冷淡中噙著一抹諷刺,打量著明湛臭臉,說出話簡直恨不能將明湛噎死,「甭做白日夢了,陛下。做了皇位,就是走上不歸路,還想回頭,天真過了頭吧。」
明湛憋著沒說話,良久道,「那日,說要送信去雲貴,攔下,是早料到母親要對父皇下手了吧。」
「不也想到了才要送信嗎?」阮鴻飛推一乾二淨,無恥說道,「那是試探呢,結果倒順著話沒理會大賤,以為這是咱倆之間默契呢。」
明湛給阮鴻飛氣三魂出竅,頭暈腦脹,終於憋不住滿肚子大火,怒吼道,「默契個屁!個王八蛋,成心算計!」
望著明湛怒吼吼離開身影消失不見,阮鴻飛將眼別開,撿起一卷書,慢悠悠看了起來。
搖光倒是比阮鴻飛還急,道一句,「屬下去瞧瞧二公子。」急忙追著明湛跑了去,生怕明湛想不開跳了井啥。
跳井什麼絕對是搖光腦補多想了。
明湛瞪搖光,沒好氣道,「狗腿子過來幹什麼?看笑話。」
「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搖光擺擺手,「是先生擔心您,叫屬下來瞧瞧,聽從您吩咐。」
明湛哼哼兩聲,現在說這個還有屁用。
搖光不解道,「二爺,看剛剛急赤白臉,不想回帝都嗎?」
「現在回去有個屁用。」明湛橫了搖光一眼,「叫那王八蛋主子出來,有事問他!」經風一吹,明湛腦袋也冷靜了許多。他還真不信,鳳景乾能這麼容易就死啦!
搖光回去叫了,明湛等了許久,搖光竟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明湛是個聰明人,他當即明白了阮鴻飛意思。媽,王八蛋,還擺起譜兒來了。
明湛只得再折返回去。
阮鴻飛聽到明湛騰騰腳步聲,就知道明湛心頭火有多旺,懶懶看他一眼,還擺出一幅驚詫模樣,特氣人問,「咦?陛下怎麼又回來了?」
「阮鴻飛,別欺人太甚!」明湛真恨沒帶些自己侍衛出來,以至於在武力上吃了虧!手指尖兒顫啊顫指了指阮鴻飛,扭身恨恨在阮鴻飛榻上坐下來,正事要緊,賬以後慢慢算也不急。
阮鴻飛難得實誠點了點頭,「就欺負了,想怎麼著?」漫不經心抬眼皮撩明湛一眼,阮鴻飛不客氣道,「是打算跟打一架,還是罵一場。」
明湛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被阮鴻飛如此欺負,竟沒法子一洩氣憤。明湛心裡憋難受,毫無徵兆,忽地一聲嚎啕,滿腔子悶氣都順著嚎啕嚎喪了出去。他素來嗓門亮堂,這一嚎,真是驚天動地,搖光覺著自己再呆下去,怕會受了內傷,急忙退下。
阮鴻飛不理,明湛就一直嚎。饒是阮鴻飛定力非凡,也受不了明湛大嗓門兒,無奈道,「有事兒說事兒,這是做什麼?」
明湛直嚎了一盞茶時光,眼淚也跟著嘩嘩流,阮鴻飛難免心疼,拽過明湛拿帕子給他擦眼淚,忍受著噪音勸道,「唉喲,就逗逗,看急。別嚎了,成不成啊?」
明湛嚎嗓子冒煙兒,伸手要摸茶喝。阮鴻飛生怕明湛補足水分接著嚎,連忙握住明湛手,不給他喝。明湛更加悲從中來,破鑼嗓子嚎道,「把騙出來,現在連茶水都不給喝!阮鴻飛,跟著時,是怎麼對!穿金戴銀、山珍海味供奉著!現在呢,才跟過幾天,就水都沒喝了!蒼天哪,趕緊降個神雷下來劈死這死沒良心傢伙吧!嗚——」
猛一口茶灌進來,明湛條件反射咕咚嚥了,嗓子裡舒服許多。接著竟有一條濕濕滑滑舌頭滑了進來攪活,明湛正惡狠狠恨不能咬死阮鴻飛,結果這王八蛋在這個時候還敢佔他便宜,明湛當即惡狠狠咬下去,就聽輕輕一聲脆響,明湛一聲痛吟,整個牙根子都震酸了。
阮鴻飛笑噙噙地,「沒咬到吧?早防著呢。」再落井下石鄙視明湛一回,「就知道也就會這些下三爛手段了。」
沒咬到阮鴻飛口條兒,自己上牙撞下牙,險些撞鬆了。明湛揉著嘴,瞪阮鴻飛,含糊道,「再給倒盞茶去?」
阮鴻飛笑笑,「還真是譜兒大。」
明湛張嘴就要再嚎,阮鴻飛急忙摀住他嘴,認輸道,「行了行了,真是怕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也長點兒志氣。」明湛一嚎,簡直能把好人嚎瘋。
「懂什麼,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湛諷刺阮鴻飛,「天生不實在東西。」見阮鴻飛傻站著,明湛一拍榻板,瞪眼,「跟說去倒茶,傻坐著幹嘛?」
阮鴻飛伸手倒了盞涼茶,見明湛露出無賴嘴臉,恨不能一壺茶砸到明湛大腦袋上。還沒等他行動呢,就給明湛劈手奪了去,仰頭喝了。明湛一解乾渴,斜眼問阮鴻飛,「說老實話,父皇真死了?」
「儀駕都埋進了泥水石塊兒裡,一行人埋進去了大半,說呢?」
明湛鬆了口氣,牽過阮鴻飛手擰了一把,悶聲道,「覺著父皇興許沒事兒,別再去添亂,知道不?」
「哦,說來聽聽?」
「想啊,父皇先前可在手裡吃了大虧。回帝都事兒,他能不多思量?要話,絕不能這樣大大方方坐著儀駕回去。」明湛低聲道,「不怕別,就怕有人算計,半道兒動手啥?」
明湛瞇著猶帶了三分水氣微紅微腫眼,「換,絕對有防備。跟說這個,就是提醒一聲,別去添亂,若是叫父皇抓住人,不活剮了他們!」
阮鴻飛瞟明湛一眼,沒說話。
「到底聽到話沒?」明湛胳膊肘撞了阮鴻飛一記。
「怎麼,覺著弄不死他?」
明湛哼哼兩聲,「有本事,乾脆弄死算了。」
「他們已經到雲貴去了,這是幹啥,啊?非得弄死兩口子,不把咱們純潔無暇感情上弄兩條裂縫,就不能罷休,是不是?」明湛沒好氣道,「是不是舒坦日子過多了,啊?」
阮鴻飛面無表情,「別亂說,大賤事,與無關。」
「怎麼與無關啦?跟母親合夥兒干,以為不知道呢!」明湛向來是聞一知二,提頭知尾。鳳景乾回去,第一個容不下就是衛太后;第二個想趁機落井下石,就是阮鴻飛。
這倆人聯手,雲貴境內就能藉著天氣弄出泥石流來。鳳景乾明明被算計,其責卻要落在鳳景南頭上,不論鳳景乾死沒死,鳳景南都得罵娘了。
阮鴻飛輕歎,「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哪。」在沒有看到大賤屍首之前,他也不能相信大賤真就死了。這賤人向來命大很。
明湛一笑,放下心來,推搡阮鴻飛一把,刁鑽道,「以後可別再算計了。飛飛,拍著胸脯想想,對如何?有啥事兒,不是掏心掏肺跟說。呢?還時不時算計,對得起情分?」
「這不也明白過來了?」阮鴻飛可沒有半分負罪感。
「還不是給嚇一跳。」明湛深恨阮鴻飛這樣戲弄他,帶著一點點兒薄怒道,「別有事兒沒事兒就叨叨父皇他們怎麼著了,多傷和氣。」
「怎麼,連說都不讓說了。」
明湛道,「那也別說跟真似,倒嚇一跳。這人可實在,容易較真兒。虧得還不算笨,後來回過悶兒來,不然多傷感情。是吧,飛飛?」
阮鴻飛誠心感歎,「唉,真希望這次大賤能俐落死了。」
明湛鼓了鼓嘴,嘀咕,「那也別作弄啊。」
「這是讓提前適應一下大賤死時心情,省得悲傷過度啥。看來也沒啥事兒,那就放心了,讓他痛快死去吧。」
明湛終於無語了。
太上皇儀駕於雲貴境內遭遇不測,這個消息以最快速度,在朝廷百官中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