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偏廳已然擺好飯桌,敞闊的十二扇廳窗全開,也不見擺設如何富貴,但只八角落地放半人高的白底青花汝窯大花瓶,插上各色新鮮花卉,古樸溫厚,又不失靈動嫵媚。
窗外的五月春光,染的天氣潤和舒適,廳畔蓮池方向,傳來幽幽清風,隨風而來的是潺潺水聲,伴著水面飄落的淡色梔子花瓣和幾片翠葉,廳中涼爽溫潤,清香盈然,眾女眷俱是怡神爽朗,讚歎不已。
冷菜鮮果已布齊,明蘭引著眾女客全都落座後,便吩咐上熱菜溫酒,還給小姐們預備了較清淡的果酒和新搾釀製的果子露,然後僕婦們流水價的端碟傳碗上桌,眾人提筷就箸。
顧府首次辦筵,葛大娘全力以赴,拿出看家本領,雞鴨魚肉等常規大菜不說,山珍海味也是不少的,一道山蘑木耳爆炒鴨珍,一道甜酸鳳梨排骨,一道竹筒芝麻銀鱔羹,還有一道雙菇醬悶裡脊肉,格外鮮美可口,吃的眾人頗是滿意。
女眷不比男人要喝酒划拳,加之有外客,顧家女眷也不好來灌明蘭酒,又因長輩母祖都在身邊,女孩子們也矜持著,未曾提議行聯詩酒令,大家只斯斯文文的吃菜說笑。
待吃得一會兒,明蘭叫人在廳前的小小八角亭中開了戲,一班樂工帶著鼓板,曲笛和三弦等樂器,另裝扮好的幾位女先兒魚貫入亭,依次請年長女客點過曲牌後,這便開弦起鼓,那油粉戲裝的伶人依依呀呀的唱了起來。
廳亭之間隔有一脈淺池碧水,其間只用兩尺餘寬的青石板鋪了條五六步長的短橋,水聲浮動,隔著旖旎花影碧樹,隔水而望,淡若煙華,景致音色俱是極好。
聽了一會兒,太夫人忍不住讚道:「這幾位女先兒請的好,曲子唱的好,你這地方安排的也好;叫我們飽了耳福,也飽了眼福。」
明蘭聽了,起身微笑謝贊,一旁的狄二太太幽幽的道:「都是皇上的厚恩,這般賞賜,弟妹實是有福氣的。」
坐對面的煊大太太趕緊接過話茬,笑道:「那也得有這心思才成呀,若要是我呀,就是給了我這麼個好地方,我也想不出這麼個好點子!弟妹到底是讀書人家出來的。」
王氏大感得意,忍不住笑了,明蘭玉頰微紅,謙虛道:「煊大嫂子謬讚了,這點子可也不是我想的,原是前頭那位熊麟山老大人留下的布圖這麼安置的,我不過是依樣畫葫蘆。」
煊大太太忍不住埋怨道:「你這人!也忒老實了,我這正誇你呢,你漏什麼餡呀!」
眾人俱是哄堂大笑,明蘭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炳二太太趁機道:「弟妹這園子叫我瞧了實在是喜歡的不得了,來了就不想走了!我瞧這偌大的宅子也空曠,也不知我有沒有福氣和弟妹做個伴?搬來一道住著,也熱鬧些不是。」
明蘭微微而笑,看了看在桌的顧府女眷,只見她們頗有些不自在,大多都目帶責怪的去瞪炳二太太,偏炳二太太裝作不知道,還一個勁兒的等明蘭答覆。
煊大太太臉上發燒的最厲害,她心中大怨,炳二太太這般沒臉沒皮的,不但在外客面前丟顧家的臉,也在全家面前丟了她們四房的臉。
她用力扯了下炳二太太的胳膊,強笑著低聲道:「你胡咧咧什麼呀?公婆尚在,你往哪兒搬呀!」炳二太太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居然徑直道:「那咱們這房都搬過來不就是了?」
這下連太夫人也不悅了,眼看著四老太太面帶怒氣,正要開口責罵,誰知那邊和袁文纓坐在並排的如蘭,忽湊在袁文纓耳邊道:「不是早就分家嘛了,怎麼還賴著住一起?莫不是想省飯錢吧。」她剛一說完,就叫袁文纓用力推了一把,猛丟眼色叫她住嘴。
這句話的聲音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看似是和袁文纓的『悄悄話』,卻又叫人都聽清楚了,外客女眷們頓時樂了,笑吟吟的看著顧府內宅的好戲,都暗自心道:就算要搬過來,也當是同房的邵夫人和朱氏,輪著你一個分了家的堂妯娌什麼事?
顧廷煜是候爺,自不能搬離侯府,顧廷煒是太夫人親子,要服侍寡母,也不能搬;她們本支同房的都沒動靜,倒是四房的惦記上澄園了,真是見著不要臉的了!
如蘭這話一出,一時間,除了太夫人和朱氏以外的顧府女眷全都一陣尷尬,忍不住對炳二太太怒目而視起來。尤其是四老太太,適才閒談相看時,幾位貴夫人見廷熒落落大方,談吐明朗,頗是喜愛,她們家中都有幾位品貌上佳的子侄,眼看著好親事有眉目了,卻叫炳二太太狠丟了一回人,她這會兒吃了炳二太太的心都有!
這般目光集中注視,饒是炳二太太的臉皮厚度也抵受不住,只好低下頭去。
明蘭側頭不語,關於分家,這裡頭的隱情她也是最近才知道。
當初庫銀案發,顧家老太公眼看山窮水盡,生怕全家覆滅,所以趕緊把家產分了,好歹能藏下一些是一些,誰知幾個月後白氏進門,大禍消弭於無形,長子顧老侯爺又常年戍邊在外,所以四房和五房依舊住在侯府;待顧老侯爺回京後,分出去另過的事也沒再被提起。
正當此時,始終微瞇著眼睛聽戲的盧老夫人,忽而發話了,她有氣無力的哼哼:「唉……老婆子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們這一說話,我就連唱的是什麼也聽不出了。」
四老太太鬆了口氣,趕緊道:「都是我們擾著您了。」然後狠狠瞪了眼炳二太太,臉上裝笑,重重道,「你們別多嘴了,趕緊聽曲兒!」
這般一來,廳內這才靜下來;明蘭暗暗搖頭,歎了口氣,轉頭去望著那水上蓬萊般的曲亭,不再理會她們,自顧自靜下心來好好聽賞。
因不曾搭有戲台,是以女客們大多點的都是文戲段子。
盧老夫人點了《單刀會》的『訓子』一段(聽說她那年逾五十的兒子最近不大乖),太夫人點的是《東窗事發》的『歸案』一章(講的是婆媳妯娌先誤解後和好的故事),王氏點了《琴台記》中的『還珠』(丈夫在沾花惹草無數後終於認識到妻子的好處,洗心革面,夫妻恩愛白頭),然後旁人也都陸續點了自己喜歡的曲目。
其中點擊率最高的莫過於《琉雲翹傳》,好幾個女眷各點一段,明蘭略略一算,幾乎把整出《琉雲翹傳》都點齊了。
這齣戲自前朝起,近百年來始終盛演不衰,女眷們尤其鍾愛。
劇情概要如下:話說某朝中期,一位名妓因緣際會結識了一位少年探花郎,兩人雖貴賤殊途,但卻一見如故,傾心相愛;後探花郎雖將名妓贖身併入了良籍,然家門容不下煙花女子。這名妓倒也剛烈,直接留信出走,並勸探花郎另娶高門淑女為妻。
探花郎遍尋愛人不得,只得從父母之命,多年後,新鰥的探花郎被點為巡邊御史,於邊疆巡視之際恰遇羯奴大舉進犯,探花郎率領軍民極力抵擋,然敵眾我寡,眼看援兵遲遲未到,就要城破身死,探花郎都已把劍架在脖子上了,這時忽然羯奴中帳大營大亂;探花郎抓住時機,趕緊吩咐守城官兵趁機急襲,果然得手,危機自解。
戰後清點才知道,原來是一女子斥重金急購了五百牛羊馬匹,然後於尾部點上火,效仿田單的火牛陣,讓牲口群從毫無防備的羯奴後方衝過去;探花郎見疑,細細打聽之下才知道,這女子赫然就是那名妓。
最後當然是大團圓結局,才子佳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這故事很爛俗,但卻很動人,因為這齣戲是真有其事,講的是前朝一段奇緣。
那探花郎姓高名覃,乃江左名門子弟,他少年得志,十六歲就科試簪花,先後輔佐了三位皇帝,一生大起大落,福澤百姓無數,後被錄入正史《名臣傳》。
而他的妻子更傳奇,因為,她的確是秦淮河畔的歌妓出身,後世稱之為『琉璃夫人』。本來嘛,這樣不大好見光的身份,就算瞞不了當時人,好歹在書面上做些文章,糊弄一下後人也好,偏偏這位高夫人實在太有名了,而他們的事情鬧的也太大了,就算正史上不寫,野史上那也是鋪天蓋地。
——這時,八角亭那邊忽響起一陣輕鼓,由緩至急,四個樂工一起十指疾撥三弦,如泣如訴,若滿地瀉珠,驚心動魄,明蘭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朱氏,再看看幾位妯娌,只見她們都是一臉激動心醉,明蘭知道,最精彩的一段來了:
高覃從邊城回家苦求高堂,雙親終於同意納琉璃夫人進門為妾,誰知琉璃夫人不幹,她對著情郎歎了口氣,說了一句名言:「吾愛汝甚,然吾也愛己甚。」
她說,她受了半輩子的白眼輕視,脫了賤籍後,已決計後半輩子挺起脊樑做人了,是以開作坊,招學徒,經商行賈,已經替自己掙下尊嚴的生活,並且她現在過的很愉快。
高覃堅決要娶她,江左高家卻死活不答應,這件事鬧的天下皆知,連市井街坊都熱衷談論;最後,高覃毅然放棄似錦前程,棄職去銜,還被高家開除宗祠,趕出家門。
然後,遭受天下人非議的夫妻倆隱居於雍州山野,清貧度日,相濡以沫,高覃潛心讀書,著書修學,教誨子弟,琉璃夫人則帶著貧困的當地百姓,開山鑿礦,蓄水為田。
整整十年,皇帝都換任了,高覃以揚棄程朱理學的幾本鴻篇巨作而再度名滿天下,四海學子莫不仰慕,紛紛前來求教,朝廷三發詔令,讓高覃復職還朝,此後青雲直上,出將入相,三歸鄉野,又三次還朝,官位直至太師,且門下弟子無數,最後入了《名臣傳》和忠良祠。
而高夫人呢,從歌妓到超一品的誥命夫人,琉璃夫人的一生簡直比傳奇還傳奇。
當時明蘭讀了這段書(正史+野史),曾疑問莊先生:「礦山可以私開的嗎?官府不管?」
「別的礦不可以,然琉璃夫人卻可以。」莊先生道,「因這礦非金銀,非銅鐵,非煤鹽,而是一種奇異的『石英』,可燒製琉瓦玻璃,官府都不知道那東西作什麼用的。」
玻璃!是的,玻璃。
明蘭瞳仁微縮,看了眼四周敞開的窗戶,上面鑲嵌著明淨瓦亮的玻璃,有些是整塊整塊的透明玻璃,有些是小片小片鑲成花鳥圖案的彩琉玻璃,光華絢爛,廳堂敞亮。
在技術水平低下的古代,琉璃夫人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精密實驗,先燒些玻璃小玩意掙些前期資金,十幾年後造出凸透鏡片,以作千里鏡或放大鏡,再十幾年後,終於徹底革新了技術,燒製出大面積且平整結實的薄玻璃。
這位琉璃夫人應該是穿來的——明蘭微微出神的望著玻璃窗——從她目前殘存的實驗手稿來看,她還是學理工的。
這專業可真好呀,明蘭低頭歎息,十分羨慕。
廳內響起一陣輕輕的喝彩聲,只聽那女先兒的唱腔陡然低沉深衍,眼神中直是天荒地老的信息,就是明蘭這樣的偽文青也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出好戲。
因為這戲是前朝一位大才子所作,而他正是高氏弟子,在他七十古稀那年,午夜夢迴少年求學時代,那時他們常能見到白髮蒼蒼的高覃夫婦,攜手緩行江畔,依舊是恩愛情深。
老人滿臉是淚的醒來,滿懷感激和敬慕,揮筆寫下這部傳世之作,用以紀念已逝的恩師和師母,大才子出手自然與眾不同,《琉雲翹傳》曲調婉轉動人,唱詞清雅雋秀,裡面許多詞句幾乎可以直接入詩,端的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明蘭再看周圍女眷們的臉上,有艷羨的,有憂思的,都多少帶了幾分感慨,一旁的朱氏輕歎道:「唉……一個女子能做到琉璃夫人這份兒上,算是值了。」
琉璃夫人的的存在,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告訴女人們原來世上的確是有這樣深情的好男兒的,只是自己沒碰上而已。
而對於明蘭,琉璃夫人則是個信號,告訴她,她是有老鄉的。
從祖母那裡,明蘭曾陸續的聽說過一些關於靜安皇后的事。
知道她出身顯赫,生就美貌,又自小聰穎,三歲能詩,五歲能畫(應該是魂穿),一手詩詞驚采絕艷(唐詩宋詞),十五歲選作皇子正妃,二十歲冊封皇后;盛老太太少女時代曾進宮見過她,可不過兩年後,三十七歲的靜安皇后就薨逝了。
「她為何去的這麼早?」幼年的明蘭曾問道。
「因為她根本不該進宮為後。」盛老太太滿臉悵然的懷念,「她的品格像山崖上的雪蓮一樣高潔無暇。她不是輕信,而是待人真誠,她不是不懂機巧,而是不屑。而宮裡那見不得人的地界兒,不是是弄髒了她。哼!那起子奸人,還真以為自己勝了?還不是各個都不得好死!」
那是明蘭唯一一次見到祖母流露出那般深刻的怨毒痛恨。
官方的說法是,因奸妃小人挑唆,帝后生隙,其後皇后沉迷於制鏡奇技,於宮內另辟一小作坊,終日忙碌,再不問宮闈之事,也不願再見皇帝。
「做鏡子?」明蘭驚道。
「是呀。」盛老太太笑道,「靜安皇后說是從古籍中尋到一個方子,可以在玻璃上做出鏡子來,比銅鏡強上百倍,她是極聰明的,不過一兩年就大有眉目,可惜……」盛老太太沉下了臉,明蘭不敢再問了,沒等靜安皇后製出鏡子,她就過逝了。
「她曾說過,她這輩子最後悔之事,就是少年早慧,才貌聞名天下。」盛老太太語帶哽咽,憂傷道,「真是盛名之累!」
聽孔嬤嬤說,靜安皇后臨終前,把從小到大所有詩稿圖紙全都焚燬,不肯留下一字一紙。
接下來的事,是孔嬤嬤的獨家透露。
聞得後逝,武皇帝像是失了魂,堅不肯信靜安皇后是病故的,當即把整個太醫院的御醫都捉了起來,叫他們驗屍,查不出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第十個太醫時,終於驗出毒素,並推斷得出,應是慢性毒藥,靜安皇后差不多已中毒三年了。
鳳儀宮裡,武皇帝在屍體旁坐了一天一夜,不過短短幾日,原本豪邁英武的武皇帝驟然變的暴怒多疑,至此之後,他心性大變,誰都不信,不但徹查宮廷,杖斃宮人宮妃近千餘人,還掀起幾起大案,將無數官吏投入大獄拷問。
皇貴妃賜死,族誅;淑妃,麗妃勒令自裁,父兄賜死,族人貶為庶民,莊妃打入慎刑司,嚴刑拷打後處死,然後也是族誅……凡是正三品以上的嬪妃幾乎都沒逃過一劫,運氣不好的還要牽連家人。四妃裡只留下一個賢妃,但幾年後也被嚇死了;九嬪裡面只逃出一個王充儀,不過後來也神志不清了,一下子,後宮空出一大半。
憑良心說,害死靜安皇后的人裡當然少不了她們,但也有不少的確是冤枉的,不過那個時候的武皇帝,就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見誰咬誰,誰也不敢規勸;還好,靜安皇后還有個溫敦的小兒子,也就是先帝仁宗,總算他的規勸武皇帝還能聽兩句。
這般腥風血雨,足足鬧了三年;武朝末期,皇帝甚至開始迷信術士之說,徹夜祭壇招魂,不過皇帝不是笨蛋,斬殺了許多江湖騙子後,他幾近絕望。
某日深夜,他忽夢醒,徹夜縱馬去孝陵,跑到靜安皇后的棺槨旁痛哭一場,絮絮叨叨說些胡言亂語,然後清晨再縱馬回來上朝;自此之後,就養成了習慣。
聽到這裡,明蘭忍不住歎氣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太醫曾斷言,以武皇帝的健康狀況,活個七老八十絕沒問題;不過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天天COSPLAY黃老邪呀;一次武皇帝偶感風寒,發起些低燒,內外臣工都規勸不住,他依舊徹夜馳馬去孝陵看老婆,次日回來後就高燒不止,不久就駕崩了。
這個故事,明蘭聽來唏噓不已,盛老太太講起來卻十分解恨!
因為這個緣故,鏡子的出現晚了好幾十年,一直到幾年前,新帝繼位,被兩代皇帝封存的靜安皇后的遺物終於解禁,皇帝叫內務府的工匠照著靜安皇后的手稿開工,很快就製出清可見人的鏡子。雖然過程很費事,還不能普及,但作為皇帝左右手的顧廷燁立刻就分到了一面立身大鏡和兩面珠翠琺琅鑲嵌的小手鏡。
琉璃夫人和靜安皇后,天差地別的投胎,明蘭相信她們都是十分可愛的人,可惜,一個成功了,一個卻失敗了。這就是明蘭迄今為止能確定的兩個老鄉。
此外,十幾年前曾有一樁奇事,時任戶部尚書家有一位千金,一次大病過後便荒唐起來,鎮日吵著要開店做生意;及笄後又糾纏於幾位親王郡王乃至世家公子間,行止不檢,放誕不羈,還常以狂悖之言鼓動年輕世家子弟。
名聲爛的一塌糊塗,眾人避之如污穢,到二十歲還無人問津婚事,連累父親仕途斷絕,姐妹都嫁不得好人家,後來她被禁閉於宗祠庵堂之內,誰知卻被她逃了出去,還自賣身於青樓,當起了花魁,她揚言『琉璃夫人能做到,為何我做不到』。
不過她始終沒有遇見一個高覃,倒碰上了不少元稹之流,男人把她玩完就走了,還在外頭宣揚和這位自甘墮落的高門千金的風流韻事,把整個家族的名聲都搞臭了。
古代的宗法制度,作為一個父母長輩俱全的女子是沒有『自賣身』的資格的,她的家族一找到她,就把她弄了回去,然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據說,是被沉塘了。
明蘭疑惑這種癲狂的行為,到底算是穿越式的腦殘,還是古代既有式的腦殘,因為沒有確切證據,所以不能肯定她是不是自己的老鄉。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她知道自己恐怕永遠也碰不上老鄉;她的老鄉中,有名滿天下的,也有籍籍無名的,而她,大約就是屬於後一種吧。
或者說,同在這個年代,在不同的地方,也有像她一樣認真努力生活的老鄉,不敢驚世駭俗,不敢冒進出頭,認真生活,努力承擔責任,融入這個社會,平靜安耽的過完這一生。
這樣,也很不錯嘛。
想到這裡,明蘭忽輕笑起來,這笑容落在朱氏眼裡,覺得既陌生又奇怪,明蘭眼神離合之際,貝齒細細咬著嘴唇,彷彿暗懷著一種有趣的秘密,偷偷隱藏著,獨自愉悅著,眼角眉梢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嬌媚,有一點壞心眼,還有一點淘氣。
朱氏低頭暗忖:怪道二哥被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