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決定了由他迎娶之後,經過一段不算短的籌備期,一行人終於浩浩蕩蕩出發了。皇帝還是不放心他的安全,不僅加派一中隊的禁軍充作儀衛,連武威將軍的大公子蕭時痕都被調派來做他的貼身護衛。
雖然同樣剛屆弱冠,和-陽的穩重比起來,蕭時痕卻還像個大孩子一般。
「殿下,你說西夏什麼東西最出名?」從進入西夏國境的那刻起,蕭時痕便不停地盤算著該帶什麼禮物回去給家人。
「你現在煩惱這些未免有點太早。」-陽實在有點啼笑皆非。「況且你又何必自己花腦筋,等到了興慶府,西夏國王自會款待,到時,就算你不想要還不成呢。」
「哎呀,那可不一樣,西夏公主的嫁妝我哪敢碰啊!」蕭時痕擠眉弄眼,故作一副驚嚇不已的樣子,逗得-陽不禁笑了起來。
還好他和蕭時痕的交情素來不錯,一路遠來西夏兩人說說笑笑,好歹也不至於無聊。
蕭時痕抬頭望望天色,卻看見遠遠前方有陣陣黃沙塵煙漫天直上,他眉頭皺了皺,便傾身對-陽說:「殿下,前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有人在追趕,咱們是不是應該避一避?」
保護皇子是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而-陽的目的只是在迎娶西夏公主,無論如何,像這等麻煩事最好是能避就避,免得節外生枝-
陽略略凝眉,彷彿在注意著前方什麼東西。
蕭時痕沒有得到響應,不禁又問了一次,「殿下,咱們先往路邊樹林避一避吧。」-
陽還是沒有回答,但是等蕭時痕按捺不住要問第三次時,他卻像猛然發現什麼一般,驀地睜大眼,不等蕭時痕反應過來,他已急夾馬肚,一馬當先地往前飛馳而去了。
可惡,竟然使賤招……
襲月強撐著精神,抵禦陣陣襲來的昏眩,拚命疾馳駿馬,以求逃出生天。
普通的草莽盜匪怎是她的對手,但論起手段的卑劣她卻不得不認栽。
在她將要突破重圍的時候,霸刀卻冷不防大喝了一聲,漫天迷魂散朝她當頭灑來,她雖警覺急退,卻也不慎被沾到了不少。
那強勁的藥力幾乎是當場發作,她心知不妙,當機立決地掉轉馬頭往邊關方向急逃。
天旋地轉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但她卻不敢有片刻的停歇。儘管如此,盜匪們聲聲狂浪的叫囂卻依舊似乎愈來愈接近。
「快追呀!別讓到手的肥羊給溜了!」
看著與獵物間的距離愈來愈近,他們的情緒亦愈來愈亢奮。
「喂,小心別傷了那蹄子的臉蛋,碰壞了老子看你們上哪兒找個絕世美女來賠!」霸刀已志在必得,居後哈哈大笑。
襲月一邊向前奔,一面慌亂地頻頻回頭確認,那逐漸拉近的距離也讓她不由得心驚膽戰,在強烈的暈眩和一陣突如其來的顛簸襲擊下,襲月抓著馬韁的手不慎一鬆,驚叫之中,她整個人摔下了馬背。
「老大,到手啦!」在後追趕的馬賊們見狀,紛紛發出歡呼。
襲月滾落地面,連手中的長劍也飛離自己好幾丈遠。她掙扎著還想向前撿回武器,但是在落馬的劇痛和迷魂散的藥力雙重折騰之下,她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兩步,再堅強的意志也終於支撐不住-
陽策馬疾前,眼見的就是她倒地的這一幕,他急勒馬韁,俐落地跳下馬背,扶起這明顯為賊人所害的女孩。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陽著急地扶起了她,卻在她的臉龐映入眼簾的同時,整個人陷入僵楞。
這……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眉如遠山黛,唇如丹楓紅,鼻膩勝鵝脂……半圓形的長睫如扇輕掩,但他根本毋需思考便能想見在那薄薄的眼瞼之後的將會是一雙多麼美麗的眼睛。
即使是自小見慣父皇六宮粉黛的他,在這樣一張驚世絕俗的美顏之前也不由得震憾。
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孩,-陽怔怔地瞧著襲月的臉,幾乎忘了身處何地,但她發出聲聲細微的呻吟卻又在瞬間震醒了他。
「救……救我……」
襲月想睜開眼睛,卻發現連這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陽這才驚醒,她所處的是多危險的一個狀態。
正在此時,那伙馬賊也陸續趕上,圍了上來。
「喂,識相的就把女的放開,大爺或許心情一好,還許你一條生路!」
霸刀老遠看到他的美人被人摟在懷裡,老早百兒八萬個不爽了,奔近前更是叫囂不休-
陽看著這些人,眉頭不禁愈蹙愈緊,他瞪著那名為首的馬賊,更不由得怒意勃發。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這些人眼中當真沒有王法了嗎?」-
陽毫不驚慌,一字一句聲聲鏗鏘有力。
自從他們開始打家劫舍以來,還從未有見到他們這等陣仗尚能如此鎮定的人呢!
眾馬賊不禁楞了一下,彼此相望後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小子,膽量不錯,就是腦子有點問題。」霸刀撫著糾結的髯鬚,不懷好意地大笑。「你難道不知在這祁連山腳下,本大爺就是王法,王法就是本大爺嗎?」
「笑話!」-陽怒啐一聲,嗤之以鼻。「此乃西夏國境,自有西夏國主管轄,豈容你區區盜匪作威作福,為非作歹!」
「天高皇帝遠,有刀便是王!小子,你究竟放人是不放?」
「不放!」
真是多說無益!-陽也懶得再與這些人夾纏不清,這姑娘不知是中了他們什麼毒,昏迷不醒,還是先救人為要。
他不理週遭的虎視眈眈,逕自將襲月抱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馬。他掉轉馬頭想回到護衛隊中,但他這目中無人的舉動已徹底惹火了這群馬賊。
「想走,沒那麼容易!」
霸刀火大地舉起九連環刀便朝-陽直衝砍去,但-陽連回首也無,卻像背後生了眼睛,輕輕彎身一閃,霸刀的攻擊便落了空。
「駕!」-陽根本不將霸刀的攻擊當作一回事,輕巧的一扯馬韁,座下的靈駒便如飛箭似的往前飛馳而去。
從未受過如此的侮辱,霸刀不由得惱羞成怒,回首吼向其它的弟兄:「你們還楞著做啥,還不給老子追呀!」
算是他們運氣不好,誰不好惹,竟然惹上了大宋皇帝特地為愛子挑選的最精銳部隊。
「殿下,請問這些人該如何處置?」蕭時痕恭敬地拱手詢問-
陽淡淡地瞥了那群個個雙手被縛、在地上東倒西歪的馬賊。
真是難看到了極點!-陽輕哼了聲,實在難掩厭惡。
「綁他們到最近的官府去吧。」他隨口吩咐,心裡不想再和這些人有任何牽連。
「是。」蕭時痕應聲後,隨即吩咐身邊人去辦了。
等交代告一段落,他立刻興致勃勃地湊眼向前,望向-陽一直抱在懷中的那個女孩。
「我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見到這麼漂亮的女人!」蕭時痕從瞥見襲月的第一眼後,便停不了他的嘖嘖稱奇-
陽脾氣一向溫和,對朋友更是寬容親切,但不知為何,他此刻竟覺得蕭時痕興致高昂的喳呼比世上最難聽的噪音都難以忍受。
「夠了夠了,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他凝眉低斥,懷中女子呻吟了一聲,他的心焦便更盛一分。他連忙催使著蕭時痕。
「快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驛館,我們今日提早歇息。」
「是。」
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該在老虎頭上拔毛,何況是蕭時痕。他偷偷覷了眼-陽超乎尋常的焦急表情,暗地裡做了個鬼臉,也不得不趕緊去辦理皇子殿下的吩咐了。
離他們行程預定抵達的地點還有一段滿長的距離,當然不可能到處都是豪華舒適的皇家驛館,但既然皇子有令,也只有在附近的客棧將就將就了。
蕭時痕用大手筆包下了最近城鎮中最好的客棧,-陽自然住進了最優等的上房。
自從進了房門之後,-陽的眼睛便沒離開過床上絕麗的嬌顏。蕭時痕一直站在旁邊,心裡想勸-陽進膳,但一看他凝重的臉色,又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怕又被人嫌吵。
好不容易在略遲晚膳時分的左右,那床上的絕世美女終於醒過來了。
「姑娘,你醒了!」-陽鬆了一口大氣,連同蕭時痕也鬆了口大氣。
襲月的長睫無力地微揚,當眼前又驚又喜的輪廓逐漸清晰時,她先是有些微的疑惑,而後是驚醒的警戒。
她抓緊了棉被急往後退,極盡遠離-陽之能事。
「你是誰?」她盯著-陽俊美的臉龐,滿懷戒備。
「姑娘,別緊張,我不是壞人。」-陽也不生氣,微笑地解釋。「那批山賊已讓我們的人給送去官府了,往後不會再有機會為惡作亂了。」
「……是你救了我?」-
陽沒有回答,卻微笑地點了點頭。
襲月聽他的話,又盯了他半晌以後,緊鎖的眉尖不禁漸漸鬆開。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這麼望著他,她便很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他的話,防備也鬆了大半。
襲月對此感到些許疑惑,但面對著那張比陽光還溫暖的微笑,她連疑惑也漸漸淡去,心裡只留下一種感覺~~~~
彷彿將懷疑這兩個字套到他身上,就是種天大的罪過一般。
「姑娘,你中了他們的迷魂散,大夫已經為你診治過了,大致上應已無礙,不過……」他凝視著她的眼眸中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擔心。「你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嗎?請不要客氣,儘管和我說。」
他熱誠的目光看得她雙頰有些發熱,卻是怎樣也無法對如此坦率的眼神興起半分厭惡之意。
「沒有。」襲月略帶羞澀地搖搖頭。「多謝公子關心。」
「嗯,是嗎?那就好。」-陽嘴裡說著,可是眼睛卻像著了魔似的始終離不開她泛紅的嬌艷芳頰。
他究竟還要看多久?
襲月就算再不討厭他,心中也難免尷尬。
她有些為難地轉開了臉龐,不知如何應對。
她自小隨爹隱居雲隱峰,除了大國主有時會上山探望他們之外,從未有過其它的男性,更遑論被這麼注視了。這讓她不禁咬著下唇,微凝雙眉,更加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陽沒有漏看她困擾的表情,心中為之一抽,一時什麼也沒想,盤旋在心裡的話便衝口而出。
「姑娘,或許你有什麼煩心的事,若你願意的話,或許可以和我說說,在下雖然不才,但如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也願為姑娘盡綿薄之力。」
他語氣難掩激動,這句話從他看她昏迷中仍不得安寧的模樣便一直想到現在。
她夢中呻吟不斷,若非有什麼重大憂心之事,應不致如此。
但……那又會是什麼呢?-
陽光這麼望著她,心中便有種說不出、有點像不可思議卻又複雜千倍的滋味。
像她這樣的女孩,誰都應該花費最大的心力去呵護她、讓她開心,究竟會是怎樣的事困擾著她?
如果可以,他真想幫她解決啊!他深深地覺得,她實在不應有任何和憂愁有關的表情……雖然那依舊美得教人無法置信。
襲月聞言,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說什麼?他們見面也不過半個時辰,他竟就想為她分憂解勞,他是天生熱心過剩抑或怎般?
襲月覺得荒謬想笑,但又是那股不知為何的感覺,在他誠摯的目光注視下,她忽然又覺得這件事一點也不好笑,而是百分之百的認真。
她覺得這實在是太奇怪了,莫名所以地搖了搖頭,無法解釋心中太過奇異的感受。
「姑娘?」-陽試探地詢問,但襲月卻陷入自己的思索,自始至終沒有回答-
陽以為這便是她不好意思開口的拒絕,不禁失望地歎了口氣,終於移開了膠著在她身上的眸光,轉眼吩咐蕭時痕。
「時痕,這位姑娘還沒用膳,你幫我拿點食物進來吧。」
「是。」蕭時痕如蒙大赦,立刻飛快地去了。別說這位美姑娘還沒吃,連殿下都陪她一道挨餓,若殿下不開口,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菜餚很快被擺滿桌,-陽體貼地不再逼問她,反而熱情地招呼著她一道進食。
「對了,還沒請問姑娘芳名呢。」他扶她下床,有禮地問。
「……姓君。」襲月悶了半天後,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
「君姑娘。」他微笑地說。
那燦爛的笑靨卻令她的心不禁突地一跳。襲月芳頰一紅,不知為何竟不敢再接觸他過於明亮的目光,連忙垂下螓首,試圖平撫自己過快的心跳。
「來,別客氣,請用。」-陽慇勤招呼。
他看她好像沒什麼動到,還以為是不合她胃口。「若不合口的話,看你喜歡什麼,我再讓廚房多做幾道也好。」
「不,夠了夠了,這樣……很好。」襲月一驚,連忙制止,卻在對上他溫暖目光的同時,聲音不禁陷入囁嚅。
她望著眼前如小山般堆高的飯碗,上面全是他為她夾的菜,她的心中驀然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
他是誰?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人,待她的好卻勝過過去十八年來她所得到的總和。連陌生人之間都能夠如此熱情相待,為什麼本應再親也不過的父女之間卻竟會讓人如此心寒?
襲月的眼眶突然間紅了,她忍不住心中激湧的如潮感觸,晶瑩的淚珠霎時點點滑出了眼眶。
「姑娘!」-陽大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襲月也大驚,她不知自己怎會在外人面前落淚。但是情緒一上來,卻是怎樣也無法抑止。她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反應,只有驚慌地任自己的嗚咽一聲大過一聲。
「姑娘,你沒事吧?」-
陽被她突然的眼淚弄得一時手足無措,但看他聲聲慰問,卻只有讓她愈哭愈厲害,到後來他再也忍不住滿腹激動,衝動地伸出手,一把將她擁進胸前。
「好了,別哭了……別哭了……」他低柔地哄她,輕聲安慰。
直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臉埋在他胸前,抽泣漸漸止息,直到心情逐漸平復後,她才像是想起什麼一般,不好意思地離開他的懷抱。
「對不起……」她猶帶哽咽的聲音細如蚊鳴,是羞赧至極。「讓你見笑了。」-
陽正經的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只是再認真也不過地炯炯對著她瞧。他溫柔地拉起她的手,誠懇至極地道:「雖然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但相遇即是有緣。如果你願意信任我,或者你可以試著對我說說,其實我也許幫不上你的忙也不一定,但事情擱在心裡總是難過,至少這樣你會開心一點的。」
面對如此溫暖的語氣和言詞,襲月怔怔地望著他,心旌再也無法抑止地為他動搖了。
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像光是被他看著,渾身就如同被陽光照著一般前所未有地溫暖,而那些糾結在她心底的重重憂愁,也似乎都在此刻全數隨風化解了。
「我……」她激動之下開了口,眼淚又忍不住掉了出來。「我不知道……我覺得很難過……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爹好像總是不喜歡我……」
慌亂的思緒沒有整理,說出的話更是斷斷續續。她抽抽搭搭了一陣,-陽其實有聽沒有懂,但她驀然抬頭,沾著淚光的閃亮瑩睫讓他的呼吸有瞬間的中斷。
她情急地拉著他的手讓-陽不禁俊臉微紅,但她滑膩的掌心如此誘人,讓他也情不自禁地忘了禮教,捨不得撒手了。
「你覺得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討人厭、不惹人喜歡?是不是?是不是?」她心慌意亂地追問,只是希望能獲得來自他的答案。
「你怎會這樣想呢?」-陽難掩驚奇。「如果你這樣美好的人也會討人厭、不惹人喜歡,那我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能夠讓人喜歡的人了。」
「真的嗎?你真的這樣覺得?」她緊張地追問,最怕的是他心腸太好安慰她。
她的不信讓他有種氣惱的感覺。哪怕是一點點,來自她的懷疑是如此地令人難以忍受。
「當然是真的!」他情不自禁加大了音量。「你真的好、真的惹人喜歡,要不然我怎會~~~~」他話說到一半猛然驚覺不對,戛然而止。
「不然你怎麼?」她睜大雙眼。
不然他怎會一見面便如此異常地喜歡上她?
他俊臉微紅,淺咳了兩聲。「總之,我說的是真話便是。」
「你真覺得我很好?」她彷彿想確認一般,一問再問。
「嗯。」他直視著她,拉住她的手,再肯定不過地點了頭。
她凝望了他半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被她凝視著的他呼吸也不禁愈來愈急促,身體中有股莫名的騷動讓他愈來愈坐立難安。
他甚至有點想求她不要這樣看著他,因為這樣……他會真的很想、很想……親她。
當-陽開始責怪自己豈可如此心蕩神馳時,她驀然展現的一個絕艷微笑卻在瞬間將他的神魂激擊到九霄雲外去。
「謝謝你,我好高興。」她吸了吸鼻子,淚水後的笑顏更加璀璨,晶麗足以令天下間的花朵盡失色。
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心跳得幾乎要蹦破胸膛。他猛然站起,不敢再在她面前多待一刻。
他隨便丟下了幾句要她好好休息之類的話,便近乎落荒而逃地想逃出有她的這個房間。卻在他踏出房門的前一-那,她的問話凍住了他所有的情動。
「你……你是什麼人?」她情急之中頓然想到,她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我……」回答的語聲竟突然凝窒了,這是他活了二十年間從未發生過的事-陽背對著她,心卻一點一點地向下沉。
靜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再度開口,那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黯然。
「我……只不過是個路經西夏的無名商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
襲月轉頭望著他消失於其後的門扉,心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感受。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交談,但她的心境卻已和之前大不相同,滿腔的悲怨早已消失不見,現在她的心中儘是一片春風般和煦的祥和。
連爹對她的冷淡似乎都不再那樣難受了。襲月之前對父親的反彈和衝動都奇跡似的消失不見,其實她不該這般誤解爹,說不定如他所說,爹真的有其它的用意也不一定……
雖然那方式還是一樣地令人難以接受,但是……或許她不該這麼衝動,或許她應該平心靜氣地和爹談談,至少能讓爹瞭解她的想法,或者……也讓她更瞭解爹究竟在想些什麼。
襲月站起了身,覺得自己真不應該不顧爹就這麼任性地跑出來,她是該回去吧……應該……
「一個路經西夏的商旅……」她反覆地在口中喃念。
如果是這樣,那他一定還會再回來吧!那……又會是什麼時候呢?
她不由得猜測,更是從來沒有過這種這麼想再見這個人一面的衝動。
她還有母仇要報,若這一回去,又不知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他一面。她柔腸百轉,便是怎樣也無法輕易地作出決定,她究竟是該走,或是留下來。
但是在她心煩意亂地猛歎好幾口氣後,她終於逼自己作了決定。
還是回去吧!她總不能惹爹生氣的。
襲月步向窗邊,打開了窗扉,卻在準備縱身躍落的時候不由得遲疑。
但是……留點記憶應當不過分吧!
她想了想,便從鬢邊取下了一朵珠花鈿,她反身走到客房的桌前,將珠花鈿放在唇邊吻了一吻後,鄭重無比地將珠花鈿安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相逢即是有緣,如果他們真的有緣的話,那必定會再相逢的吧!希望到那個時候,他還會記得在西涼道上,曾有過她這個人。
襲月心中無聲的祝禱,在躍下窗台的前一刻,她再度回首,依依不捨地深深回眸。然後,她含著一笑,輕巧的身影便乘著夜風,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