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僵硬著身子瞪看著眼前人。裴巽是在做什麼?他幹麼沒事湊過來「吃」她的嘴?
意亂情迷的裴巽感覺到懷中人兒僵硬的反應,一瞅她表情後,突然抽身大笑。
哎呀呀,老天爺還真是愛捉弄人!外邊喜歡他的姑娘沒千也上百人,哪個不渴望他一親芳澤,可他誰人不記掛,偏要喜歡上這麼一個青澀的野丫頭,連什麼叫親嘴也不曉得。
「我不是在吃你,小傢伙。」
處在鍋碗瓢盆一堆的灶間說話,實在太沒情調,他牽起她手來到他房間。這兒感覺好太多了。
「我剛那舉動叫吻,是當一個人好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做的事。」
她眨眨眼。「你說你喜歡我?」
她到現在才知道!他一歎。「若不喜歡你,我幹麼一聽見伏虎山出了麻煩,就巴巴地從皇都趕到東隘?跟你分開那幾天我也悶得緊,我難得想要照顧人,卻被接二連三拒絕,這樣還不打緊,我每夜還都忘不了這個人,一看見人吃甜就想起允諾要買給你的糖葫蘆,見著人背著箭筒,就想起你那天多麼決絕地從我面前走掉,還有這傷口!」
他眼兒朝她的傷臂一瞟。
「你知不知道自你受傷之後,我已接連作了幾天惡夢,夢裡全是你渾身是血的模樣。」
「我以後不敢了。」之前是不曉得她受傷他會心疼,現在知道了,當然不會再做同樣的事,她可不忍心再讓自己喜歡的人難過了。
他吐口氣。「你的承諾我收下了,但是,你還有句我很想聽的話沒說。」
有嗎?她困惑地瞠眼。
傻丫頭。他又親了她一口才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
她眨眨眼。「喜歡,是那種一見著你,心兒就會胡亂怦怦跳的感覺嗎?」
「還有,沒見著你,心就揪成一團的感覺,也叫喜歡。」
「那我喜歡你。」她答得飛快。「我兩種感覺都有,見著你,我就開心;那幾天你不理我……」她小臉一皺。「我心就好悶。」
「記得這感覺了。」他一擰她鼻。「下回你再莽撞弄傷自己,看我怎麼不理你!」
「不敢了、不敢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發脾氣再不理她。「我以後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受傷了。」
憨丫頭。他寵愛地蹭蹭她臉頰,見她勾彎的唇角,抑不住心頭的親近之欲。「錦心。」他軟聲喚。
「嗯?」她甜絲絲地瞅他。
「剛碰你那一下,」他點點她如花瓣柔軟的唇。「感覺怎麼樣?」
她歪頭想了好一會兒,搖頭。
「那要不要……」他眨眼。「再試一次?」
她點頭。她個性就是這麼可愛,知道那吃嘴兒的舉動是他喜歡的表現,她當然迫不及待。
「你教我。」她欣然地仰起臉來,一雙眼滿是期待。
瞧她笑得多美,裴巽心又甜又酥地看著她,恨不得一張嘴將她吞下。
他沒想到,原來不解世事「虎女」情竇初開,竟是如此嬌憨可人。簡直就像鮮美的蜜,一嘗,就勾走了他心魂。
他微笑貼向她,端起她秀麗的顎,好輕好輕地將唇瓣覆上,細膩地吮著她下唇。「現在的感覺呢,喜歡嗎?」
她鼻裡一哼,如果這麼舒服的事就叫親嘴,她想,她很喜歡。
見她投入,裴巽慾念更炙。他抵著她唇模糊地低喃:「嘴兒,再打開一些……」
「什麼……」她沒聽清楚,微啟唇想叫他再說一遍,可一當她唇瓣開啟,裴巽立刻強勢地探進她口,攫住她香舌,捲繞著、磨蹭著……她顫抖地輕哼,一時還反應不來,怎麼甜如蜜的吻,會一下子熱得教她喘不過氣來。
「你好甜啊,小傢伙……」他一口一口囓著她嬌嫩的舌,濃沉的呼吸拂過她頰畔,還有空閒撫摸她小巧的耳。
「裴巽,我……」她快燒融了。她完好的左手揪緊他衣袍前襟,只怕下一眨眼,她就會在他面前化為一灘水,消失無蹤了。
察覺到她艱難的喘息聲,他這才放鬆攻勢,改循著面頰上吻,舔過細緻的耳郭,再吮入豐潤的耳,每一吸,就可感覺懷中人兒身子一陣顫。
她暈眩地哼道:「這樣……是應該的嗎?」
一般人好喜歡好喜歡的時候,都會像這樣,把人吻得身酥腿麻,忘了自個兒姓誰名啥?
「你不喜歡?」他一手托著她背脊反問。
她張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搖頭,一觸他染著濃濃慾望的眉眼,原本已跳得極凶的心窩,再次怦怦狂躍。
他現在眼神,多像虎弟覓著獵物的模樣,她忍不住撫上他臉。好怪,她怎麼會有種被他吃掉也好的念頭?
「幹麼看著我不說話?」他頭一斜,唇就這麼咬住她探索的指,想吃糖似地又吮又舔。
「我站不住……」她鼻一哼,一股酥麻直從她心窩竄下腿間,眩得她只能軟倒進他懷中。
裴巽一聽,一把將她抱上床。
「我不懂……」她頭貼在他懷裡哼著。「為什麼跟你親過嘴後,我身子會變得這麼無力……」她抬起像失了力氣般的手臂,滿臉疑惑。「我從來沒這樣子過。」
「那叫慾念。」他愛不釋口地吻著她耳垂頸脖。「我吻你的時候,是不是感覺一陣熱,一路從這——」他一手先是按在她鼓鼓的胸脯,再滑至她合起的腿根上。「鑽到這兒?」
她眨著信任的大眼點點頭。他好厲害,她身體的反應,她都還沒說他就曉得了。
「我也是。」他終於發現教導她的額外樂趣。她就像一疋素白的絹布,潔淨無瑕、又直率坦然。面對慾望,她真的只有舒不舒服、她喜不喜歡這兩樣考慮。
他牽起她的手,輕輕按在他挺起腫脹的胯間。
「怎麼?」錦心沒有一般閨秀這不行那不可以的禮教束縛,一感覺底下有個硬物,她一雙眼亮起。
他啞著聲音答:「這兒就是我的慾念。」
她低頭摸索,疑惑地感覺掌下奇妙的挺立,保持按壓在它上頭的動作,她抬頭看他。「我可以瞧瞧嗎?」
「噢……」裴巽呻吟。他怎麼可能拒絕得了這種要求——他愛死了。
他摸索著撩開衣袍,解開裡褲繫帶,直到褲腰上頭露出一硬挺男物,她才悄悄伸手,若有似無地觸了下它鈍圓的頂端。
裴巽「唔」了一聲,雷殛似強烈的快感掃過他全身。這事從來沒發生過!經驗豐富的他,怎麼可能會被一個青澀的碰觸攪得頭暈目眩、渾身燥熱?可事情就是發生了。瞅著她躍躍欲試的神態,他突然有種將會敗在她手底下的預感……
可他敗得如此甘願,心甘情願。
「我看過這東西……」她表情純真,可動作卻無比誘人。只見她撫著硬到不能再硬的男性,邊喃喃回憶她在伏虎山上的見聞。「虎弟撲上母虎那一次,兩隻後腿下也有個硬硬的東西,還有蓉兒給我看的畫……」
她突然抬頭輕輕一笑。「我猜,這就是男人讓姑娘家懷娃娃的東西,對不對?」
「對。」他幾乎快喘不過氣,要是她再這樣握它揉它衝著他笑,他一定會失控的。
接著,她又說了句教他呼吸一窒的話。
「我想懷你的娃娃。」她看著他,笑容無比天真。好像她這會兒要的,不過是甜食攤上的幾顆糖丸。
「小傢伙,」他喉頭一咽。「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連點了兩下頭。「如果每個姑娘大了都得幫男人生娃娃,那沒有別人了,我只想幫你生娃娃。」
可惡!用這種表情說這種話,簡直是想殺死他。他再度俯頭吻她,伸出舌頭,一次又一次地舔觸她柔軟的嘴,直到她血脈再次沸騰,忘情想用兩手來環保他脖子。
她傷著的右臂卻不小心磨過他身體,未癒的傷口傳來劇痛,她縮著肩膀低叫。
「弄痛你了?」
「不是。」她搖頭。「是我不小心……」
「是我的錯。」他愛憐地握著她疼痛的手臂,一邊自責:「明知道你傷口還沒癒合,我就急吼吼對你又親又摟,萬一扯裂你傷口,我一定會怨死自己。」
「不要這麼說,能跟你和好,還能親眼看見你也想跟我生娃娃……」她手一碰仍直挺挺的男物,衝著他甜笑。「就是叫我廢了這隻手,我也甘願。」
「你就是這脾氣讓我放心不下。」他又是憐又是歎。「記住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許你再拿你身體開玩笑,從今以後,你從頭到腳,一根汗毛也不許給我少。」
「我會記得的。」
「這才乖。」他輕點她秀鼻。「好了,天晚了,該讓你回去休息了。」
啊?!她眼兒浮現疑惑。「不是要做生娃娃的事兒?」
他好氣又好笑。「你忘了你手還沒好,萬一又傷著了你?」
「小心一點就好了啊——」瞧她表情多躍躍欲試。
「不行。」他不由分說開始整理衣著。
一見他把「那東西」收回去衣服底,錦心懊惱地喃喃:「我還以為今晚就可以跟你『成親』了……」
裴巽先是一愣,然後捂臉,雙肩一陣顫抖。
敢情,她是把成親當成男女交歡燕好了,這丫頭真是太有趣了。
她還一臉傻乎乎,完全搞不懂他怎麼會突然笑到打跌。
她剛說了什麼玩笑話嗎?她抓抓頭,想不透吶!
翌日,手拎著食籃的夢漁一把東西擱好,沒先敲門就直接闖進錦心房裡。
「錦心,還在睡……啊!」
本以為房裡只有錦心在,可沒想到今天,平常大早就不見人影的裴巽,卻坐在裡邊幫錦心換藥。
「裴公子早啊!」
「早,我就快弄好了。」裴巽手未停地說。
夢漁站門邊指指背門的裴巽,再用嘴形說了三個字:「和好了?」
錦心衝著她點頭,一張臉笑得多甜。
夢漁得意了,就說她法子很靈的吧!
「那我不吵你們,你們慢慢換,不急啊!」說完這話,夢漁「嘻」一聲地將房門關上。
綁好結後裴巽一瞟關上的房門,再回頭看一臉乖的錦心,剛才他一醒來,就把他這幾天買回來的什物一股腦兒往她房裡塞,什麼髮簪、玉鐲、玉戒,全都是錦心先前連想都沒想過的東西。
瞧她這會兒手裡戴了只玉鐲,嫩綠的玉套著她纖細的腕,怎麼瞧怎麼好看。
「那些東西怎麼辦?」她一瞧堆滿兩把椅的東西,有些發愁。
「先去用膳,晚些我會請夢漁姑娘幫你收拾,她也可以順便教你怎麼穿怎麼戴,我還滿想看你頭戴珠簪翠玉的樣子。」
「那些東西放我身上,真的會好看嗎?」她眼裡透著疑惑。
「怎麼不好看。」他拉著她轉了一圈。為誘使錦心丟掉先前的破衣裳,裴巽特別請人裁了幾套兩側開高,裡邊還得套上一件褶褲的裙袍給她,雖說這款式不是一般閨秀會做的打扮,卻相當合她個性。
他嘴甜死人不償命地答道:「只要換件錦緞褙子,頭髮梳順綰上,我的錦心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
她哪有他說得那麼漂亮。
她睨他一眼,小嘴兒要嗔不嗔,她不知道她現在表情看在裴巽眼裡有多受用。
他眼一瞄,確定夢漁一時半刻還不會冒出來,頭一低就她唇上親一口。「要不是你手還傷著,我定當場要了你!」
一般姑娘家聽了這話,鐵定會羞到不行。可錦心不,她的反應,反而是雙眼兒大亮地揪住他衣袖,說:「我們小心一點就成了嘛!」
可惡,說這種話,分明就是考驗他的克制力!他情不自禁又饑又渴地咬吻她柔軟的唇,直到聽見廚間那兒傳來腳步聲,他才依戀不捨地將她的臉按進懷中。
她頭暈目眩地聽著他隆隆的心跳。
「再等幾天,小傢伙,等你傷口癒合,就算你突然反悔喊不要,我大概也沒辦法停手了……」
貼在他懷中的臉兒拚命搖著。那是她的答案,她不可能反悔的。
「你怎麼可以甜成這德性……」他抵著她額歎道,然後一個吐息,強抑下滿身慾念拉著她走進飯廳。
夢漁已擺好碗筷吃食,就等他倆人入桌吃飯。
席間,裴巽取代夢漁一向的工作,幫仍不方便捧碗的錦心吹涼熱粥,再一瓢一瓢餵進她口。
兩人濃情蜜意,教一旁的夢漁看得一陣噁心胃寒。
真是搞不懂男人心。夢漁猛翻著白眼。明明就疼人疼進骨子裡了,前幾天卻還要擺譜罰人,繞了這麼大一圈,真弄不懂到底是誰在折騰誰!
「好啦好啦,」夢漁突然拿筷敲打碗緣,提醒兩人聽她說話。「既然你們和好了,想必這幾日一定會想多點時間相處,所以呢,今明兩日讓我偷個空,就當報答我這個幕後大功臣?」
邀起功來了。裴巽瞟夢漁一眼。「夢漁姑娘要上哪兒?」
「市集啊!」夢漁唏哩呼嚕喝掉碗裡的粥,隨興地擦擦嘴。「鄰旁東隘鎮上有間大廟,拜觀音娘娘的,前兒有個販子跑來敲鑼,宣傳廟前將半個撲摔大會,據說連咱東隘的守軍大人都會過來,我想去瞧瞧。」
「那是什麼?」錦心沒聽過撲摔,好奇了。
裴巽解釋:「是西域傳來的相撲技,就兩個人抱在一塊,靠腰桿巧勁把人摔出去。」
「很刺激的。」夢漁補充。她平常最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難怪她爹會喊她野丫頭。「不過我爹娘不喜歡我去,但管他的,反正我就找個理由說得留在這兒住一晚,你們就想辦法幫我搪塞過去,我保證,明天下午就回來。」
裴巽不搭腔,只是看著錦心問:「想不想去瞧瞧?」
去東隘鎮?!錦心腦裡浮現早先鎮上人圍住山腳,不許她進城的情景,可再一想進了東隘,就離她心愛的伏虎山不遠……
這麼多天不見虎弟牠們,她可真有些想念呢!
「怎麼樣嘛?」夢漁打岔。她可急著要上路呢!
裴巽不理夢漁催促,只是望著錦心說道:「只要你想去,其它事就交給我安排,況且你忘了,還有我跟夢漁姑娘在一旁陪著。」
錦心一瞧連連點頭的夢漁,沒多掙扎,她馬上點頭答應。
「我這就去跟我娘說!」夢漁作勢欲跑,可又馬上被裴巽喊回來。
「你爹娘那兒我去說,順便雇輛馬車回來。」裴巽將碗塞進夢漁手裡,要她接著喂錦心吃飯。「你等會兒幫錦心打扮,她房間椅子上擺了不少頭簪珠翠,記得挑幾支幫她簪上。」
這點小事,簡單。夢漁坐回原位,一等裴巽離開,她馬上湊到錦心耳邊說話:「我那招也太有用了吧!瞧裴公子轉變多大,昨兒個還板著臉不肯說話,今兒個看你的眼神,卻柔得像水似。」
錦心將緊追著裴巽背影的目光收回。「真不知怎麼報答你,要不是你告訴我那些事,到現在,我恐怕還搞不懂他為什麼不理我。」
「真要報答我,快點把粥喝完!」夢漁現在滿腦子只想快點趕到東隘鎮,深怕錯過任何一場撲摔好戲。
沒二話,錦心火速把半碗多的粥喝個精光。
「好了好了,咱們進房間打扮去……」
拉著錦心完好的左手,夢漁像打火似的,三步並成兩步,跑得多快。
半個時辰後,裴巽駕著馬車回到跨院。
「來了、來了!」坐立難安的夢漁一聽見馬嘶聲,便急急拉著錦心出來。
裴巽下車,回頭,只見穿著嫩紫褶褲,外罩深藍褙子的錦心,在白色花雨中的襯托下婷婷走來。
簪在她頭上的,是一支白銀打造的五梅簪,秀雅的五瓣梅上銜著翠玉,當初裴巽一在鋪子裡見到這支簪,心裡立刻浮現錦心身影。
夢漁瞟見裴巽目光,馬上為自己開罪。「那簪是錦心自個兒挑的啊,我剛要她選支大點華麗的,她說什麼就是不要。」
錦心瞅著他問:「不好看?」
裴巽手伸向她,渾當夢漁不存在似地讚:「真美,想不到我們心有靈犀,所有簪子裡,我正好最中意它。」
害不害臊啊這兩個?夢漁一翻白眼,一副雞皮疙瘩滿地的表情。
殺風景!裴巽一瞪夢漁,然後轉身,掀開簾,攙錦心上車。
「坐穩了?」他手持韁繩邊問。
裡邊人應了一聲。「好了。」
「駕。」裴巽一聲喊,兩匹馬撒腿快跑。
正午之前,一行三人跨進東隘鎮口,本就熱鬧的街道,因難得一見的撲摔會,更顯喧鬧。
「哇,我好久沒見這麼多人了!」夢漁探頭嚷道。
一旁錦心見她舉動,忙將她拉回車裡。「小心,瞧你人都快摔出去了。」
「開心嘛!」夢漁嘻皮笑臉。一到熱鬧地方,她魂兒早飛了。
屁股還沒坐定又忙著跟駕車的裴巽央著:「裴公子,你看什麼地方就把我放下去,我自個兒走就行了!」
「不成。」裴巽拒絕。「我答應過你爹娘,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去。」
「掃興!」夢漁大叫。早知道搭他一趟車這麼麻煩,她早自個兒走了。
「我也沒那麼不通情理。」裴巽回道:「等會兒找到落腳處,定好回程時間,你要怎麼玩隨便你。」
「那錦心呢?」夢漁回頭看。「讓她跟我一道走?」
開什麼玩笑。裴巽一撩簾子瞪人。「萬一你把我娘子搞丟,你賠得起?」
那麼大一個人哪那麼容易搞丟。夢漁衝他一扮鬼臉。
至於錦心,還滿喜歡看他倆鬥嘴,很熱鬧。
鎮上外人增多,只剩離鎮心最遠的客棧還有空房。裴巽要了兩間,錦心和夢漁共住;不過夢漁偷偷跟錦心說,她鎮上有親戚,玩累說不准就近住下,要錦心夜裡不用等門。
「就這樣啦,最遲明午我就回來了。」說完,夢漁一溜煙出門去。
裴巽稍後問:「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叫點東西上來?」
立在窗前的錦心回頭,一雙眼儘是鄉愁。「不餓,我比較想上伏虎山看看。」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牽起她手。「聽我一句,明天一早我一定帶你上去,只是今兒下午,先陪我一塊看撲摔?」
「我還想找蓉兒。」她又說。
「知道她住哪兒?」
「大廟後邊。」
「那好,」裴巽拉開門。「我們先看熱鬧,等結束,就轉到後邊去找蓉兒姑娘。」
兩人來到觀音廟,前遮後擁的香客將廟堂擠得水洩不通,裴巽記掛錦心傷手,攬著她腰提氣就將她抱上樓頂,尋了個遮蔭處,兩人居高俯看,倒也愜意。
錦心眼利,一下認出人來。「夢漁在那邊。」
裴巽一瞧,笑。「她一定嘔死,趕了半天只看見別人後腦。」
「帶她上來?」她剛說完,就見個兒嬌小的夢漁一伏,鑽呀鑽一下到前頭去了。
望見此景,兩人相視而笑。
當當,一陣鑼聲由遠而近。一隊人跟在鑼鼓隊後走來,其中一名身形無比剽悍,光是他那胳膊就有錦心腰粗。
下頭傳來窸窣耳語,說今年撲摔大會,定是由那人奪魁。
更妙的是,隊伍裡邊還有幾名纖瘦女子,也跟人穿著男裝下場。
「姑娘也能參加?」錦心大奇。
「是啊。」裴巽解釋撲摔技巧,不是長得壯就會贏,重點是使的巧勁。「我記得前年奪魁的高手,是名小姑娘,瞧她年紀,頂多十六。」
裴巽說的那人,正是靜山公主武嵐音。當年她小小一個姑娘家,卻摔得一干男子滿地找牙,無人是她敵手。
台上自彪漢上陣後,情勢頓成一面倒。早先東隘女太守上來說,拔得頭籌者,桌台上的獎賞便由該人取回,歡迎下頭各方人士踴躍上台,共襄盛舉。
只要贏了,東西通通都是贏的人的?錦心一拉裴巽。「你說我下去,還會不會有贏面?」
他眼一瞪。「你忘了你手傷還沒好?」
「可是桌台上好多東西!」她心想蓉兒要成親了,要是她能送點什麼東西給她就好。「我本來是想要獵隻鹿,再把鹿皮鞣成皮袍送給蓉兒,可現這樣子,恐怕短時間沒辦法使弓了。」
傻丫頭。裴巽一點她額。「要送蓉兒姑娘東西,跟我說一聲不就得了。」
她搖搖頭,她從沒上街買過東西,更不知道蓉兒喜歡什麼。她只是想說桌台上東西一堆,蓉兒總能在裡邊挑出件喜歡的。
這時,台上大漢五戰連勝,志得意滿了,連連吼著要人再戰。
「怎著?今日的撲摔大會到此結束?那我元棋不客氣,要把桌台上的獎賞盡數帶走啦!」
裴巽突然拍拍錦心手臂。「等我。」
她拉住他。「你要上哪兒?」
「代妻出征啊!」他一笑後躍下樓。
錦心驚呆了,傻愣愣看著裴巽從人海中擠到台前,一箭步躍上台。「我來。」
台下看好戲的夢漁一臉愣,裴公子跟人搶什麼風頭呀!
胖墩墩的元棋一見身形瘦長的裴巽,笑得直不起腰。「我說公子,您就這麼想出醜?」
「摔下他!」
人群中傳來吆喝聲,裴巽沒回頭也聽得出是誰在喊,他的娘子生氣了。他抬頭朝屋頂一送秋波,包在他身上。
「賜教。」裴巽抱拳行禮,眼裡全無懼意。
元棋鼓足氣猿猴似地大吼:「放馬過來。」
仲裁一聲令下,元棋一個箭步逼近裴巽,想說先來個下馬威。沒料裴巽卻像滑溜的泥鰍,元棋雙臂未合,他身子一矮就從他右肋鑽了過去。
正是衝著肥胖的元棋轉身不易。
元棋怒吼:「是男人就當面迎戰!」
想激他?!裴巽眼一轉,身子像黏住元棋似地,又從他右肋滑了回來。
鬧得元棋打了個旋,還找不著他人站哪兒。
元棋氣極,反手一探裴巽褲頭,打算靠蠻力將他硬丟下台。
他在元棋耳邊說:「告訴你,撲摔靠的是巧勁。」
下一個眨眼,元棋感覺自己雙腳騰空。怎麼可能?!元棋兩聲慘叫。只見裴巽肩頂著元棋胸,右手插入襠口,左手擒抓頸脖,一個順轉,百斤重的男子,就這樣騰飛了出去。
「承讓。」裴巽謙道。瞧他臉上連滴汗也無,眾人瘋了似地,叫好聲直像要把屋頂掀翻。
見著百斤重的大漢也吃癟,這會兒真沒人敢再上來挑戰,撲摔大會圓滿結束。
人群散後,裴巽拉了匹馱滿賞賜的馬兒現身,一見他,錦心歡快地撲向前去。
「你太厲害了!」
「就跟你說撲摔重的是巧勁。」他趁旁無人,在她紅艷艷的臉上偷了個香。「還有,我要坦承,我自作主張分了一半獎賞給對戰的大漢,你不會怪我吧?」
他剛才聽人提起,元棋實為今日大會練習已久,結果落了個慘敗,實在無臉回去見江東父老;尤其他一戰目的,還是想替他最小的妹妹攢點嫁妝。
錦心一聽原由,笑得更甜了。
「當然不會。」她對身外物不看重,要不是惦著蓉兒,她根本不會費神留意桌上的賞賜。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笑著自鞍袋取出一樣東西來。「後來那元哥為了答謝我,給了我這好東西。」
是一弩弓。
「元哥老家善做弩,我想你傷癒到能搭弓射箭,至少也要一個月時間,這陣子你就先拿弩當武器,要有什麼萬一,也能拿來防身。」
弩可以事先搭箭,且能連發,裴巽看中的就這兩點。一般人使弩缺的正是準頭,但對善施弓的錦心來說,這點問題倒不必擔心。
她興致勃勃地把玩,裴巽教她搭按何處箭鏃便會射出,她瞄了一陣瞧見前頭有棵酸棗樹,臂一架指一壓箭桿飛出,「啪」地一聲兩顆棗子落下,裴巽身一躍接個正著。
他回頭誇:「好箭法。」
她同時說:「好輕功。」
說完,兩人再度同笑。
「走吧。」他朝她伸手,穩穩牽住她後,這才拉著馬韁朝廟後街道步去。
「真是不可思議。」她望著自身旁走過的路人,驚訝沒人會多看她一眼。
「人就是這樣。」他安慰地捏捏她手心。「凡是想不透、沒看過、不理解的東西,就想也不想直接編派那些東西是異類,之後他們就能安心做他們的事,說來,這是鄉願。」
她瞅著他。「為什麼你不會?」
他嘴一噘吹了個哨,一陣奇風迎面拂來,她便懂了。
因為,他也是人們不懂的「異類」之一。
「小時我也曾為我這天賦捱過苦,」他很少跟人提起往事,但這會兒,他卻很想跟她聊聊。「我也不懂為什麼我一動念頭,或大或小的風就會四處亂吹。我一開始還不曉得我那能力特殊,還傻到在同伴面前使弄,剛開頭他們還覺得有趣,可久了,卻漸漸沒人想跟我在一起,之後不管我怎麼討好,就是沒人肯跟我玩。」
她還滿難想像,一張嘴伶俐得連手下敗將都能收服的裴巽,也會有吃癟的時候。
「後來呢?」
「我爹入宮請來我姑母,我姑母正是當今『疾風使』,她跟我一樣,也能召喚奇風。那時我才知道,雖然每個大武國人民都知道『疾風使』的能力,但知道,與接受身邊有這麼一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事。我姑母告訴我,如果不願意總是被人另眼相看,第一,就是要學會隱藏自己的與眾不同。」
她想了一想,難怪當初他見著她,不像一般人覺得她恐怖詭異,還動不動就想幫她一把。
「你的友伴,有幾人知道你的能力?」
他右拳一收,對空抓了一把。「一個也沒有。」
「怎麼可能?」她奇了。
「硬要說有,就你了。」他轉頭瞅著她笑。「當初我在你面前使了那一下,你是覺得奇怪,但也只覺得奇怪,並沒有像其它人那樣,把我當成了怪人。」
他一直沒說,當時她的反應,當真教他新奇。
「那是因為我比你更怪。」她率直地坦承。
裴巽一笑。
他中意的,正是她的毫不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