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嬤一接到指令,立刻騰出花樓裡佈置最奢華的百花閣。常隸抱著白初蕊走進一瞧,伸手指點了幾樣東西,傭人吆喝一聲,隨即動手安排。
拆去用來添增旖旎情趣的桃色紗罩,改換成樸素優雅的牙白色絲簾,還有床上軟榻,常隸不認為白初蕊睡在粉紅色調的臥鋪上她會開心,所以一律更換。不過一盞茶時間,原本洋溢著情慾氣氛的百花閣,一下變成大家閨秀所住的臥榻,常隸滿意地點點頭。
常隸將懷裡的白初蕊往床上一放,然後招手要傭人過來。常隸在傭人耳邊吩咐了幾句,傭人突然匆匆跑走。
不久,兩名傭人便扛來一套通體光滑的銅製手銬與拖著長鏈的腳鐐,白初蕊一見,登時驚訝地瞠大雙眼。
傭人們一退下,常隸便將此二物往白初蕊手與腳上一套。
常隸解開她穴道,看著她為自己辯解:「這是你逼我的。」
白初蕊一見腕上與腳上之物,霎時紅了眼眶。活到這麼大,她還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她難以置信地大口喘氣。
他竟惡劣到拿囚具對付她!
「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屈服?不可能!」白初蕊深吸口氣毅然表示。「我們白家家訓便是不畏強權,你如此作為只會加深我要離開的決心!」
「不然由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常隸蹲在白初蕊面前,雙手擄住肩膀用力一搖晃,此刻他表情看來如此瘋狂、失卻理智,完全失了他平常慣有的優雅從容。
「我軟硬兼施,誘之以利、動之以情,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要我怎麼做我都答應你,但是你卻什麼都不說,只要我放你離開——你偏偏選了我最不可能答應的事情要求我!」
父親曾教過她,要瞭解一個人,別聽他說話,要看他的眼睛。而白初蕊看得出來,常隸此時所吐露的心聲,全都是真的。
「明明,你身旁不乏女子愛慕,何苦堅持留下我?」白初蕊實在不能理解。
「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理由?」常隸質問道。「好,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為了你斷絕與她們往來。」
不是!她要的怎麼會是這個,她希望的是他不要與她有所牽扯——滿肚子難以言明的委屈教白初蕊紅了眼眶。「你這人怎麼這麼冥頑不靈!我明明就跟你說過,我一個人來就好……」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苦苦追在一個女子身後,明明知道她對我有情,卻為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玩意兒的理由,堅持不願與我在一起!」
「不許你胡亂誣蔑我將做的事!」白初蕊突然正色說道:「它對我有多重要,是你沒有辦法想像的。」
「既然那麼重要,那你告訴我啊!」常隸瞪看她。
白初蕊憤憤地別開頭。就是不能說,她才會如此苦惱啊!
半晌,才聽見她張嘴說話。「總而言之,你讓我走就是。」
常隸慘慘一笑。「你知道你的話聽在我的耳裡是什麼涵義?你讓我覺得我這個人好不值得!我掏心挖肺把感情捧到你面前,你明明看見了也心動了,卻執意不取——」
「你別逼我……」兩串晶瑩珠淚終於從白初蕊眼中落下,她趕忙伸手抹淚,可沒想到,眼淚卻像止不住的大雨,一逕掉個不停。
隨著她拭淚的動作,懸套在她手腕上的沉重銅銬不住叮噹作響,就有如她心一般,紊亂不安。
她與他,一個是無心情事,一心只想復仇的女子;一個,是備受女子青睞,習慣遊戲人間的花花大少——他們兩人的命運本不應該交會,怎知道兩人相遇之後,竟會一下子激發如此狂熱的火花。
常隸眸裡寫滿疼惜,他伸手摟抱住白初蕊,白初蕊扭動肩膀本不想讓他碰觸,可她力氣,怎麼敵得過常隸的堅持?!
只見他手環著她肩,湊唇在她淚流不止的面頰上吻了又吻。「別哭……你一哭我就心碎,我留你在身邊是為了疼你、寵你——我唯一想要的,是你的心啊!」
才怪!白初蕊抬頭瞪看著他,嘴裡雖然不說,但眼裡早已寫滿控訴。常隸根本沒他自個兒說的那麼不貪心,他除了要她的心,還要她的人——不然他苦苦用這銅銬腳繚拴著她做什麼?
望著她憤然的大眼,常隸忍不住發笑。笑了會兒後,他突然俯低頭將自己臉埋入白初蕊手中,以唇以頰揉蹭,一副苦惱不已的模樣。「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你告訴我,你教教我……」
聆聽常隸渴盼的喃喃,白初蕊再次覺得鼻頭酸澀。她好想靠在他身上,告訴他,她根本無意折磨他。
不過一個念頭轉過,原本要彎下摟抱的身子突然僵直,白初蕊心想,自個兒遲不肯給他正面答覆,已經讓他沉迷至此,若真讓他確定了她的感情,那他還有可能讓她離開麼?
「你別為難我,我明明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白初蕊勉強抽回被他貼在臉側的雙手,逼自己硬起心腸排斥他。
常隸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原來我的剖心交談,只換得『為難』兩字?」
他就非要問出個所以然?!憤怒與傷心充斥白初蕊心房,教她一顆心又酸又疼。
難道他不明白,有些事不能說,就是不能說的麼!
「回答我,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我接近你,真的只讓你覺得為難,我從你身上讀取到的那些感情,只是我一廂情願?」
白初蕊被他言語逼得無路可退,突然她豁出去了。「是不是只要我回答一字『是』,你就願意讓我離開?」
常隸足足盯看了她好一會兒,之後他妖艷鮮紅的唇角,才緩慢綻出朵極為苦澀的笑。
「不,我只會更努力,至少我讓你感覺到的是為難,至少它不是討厭,至少我還有那麼一絲機會,能夠讓它變成喜歡。」
白初蕊瞠目,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這人——真的是瘋了!」
聽見她的斥罵,常隸非但不生氣,反而仰頭大笑出聲。可是那笑聲聽起來,卻是充滿寂寥,完全無一點歡快感受。
白初蕊一臉迷惑地望著他。
「是,我的確是瘋了!」常隸收起笑意後,突然拾手握住白初蕊下顎,不顧她滿臉抗拒,執意吻上她嘴。
「我若不是瘋了,我又怎麼會放棄唾手可得的滿城鶯燕,偏要執著於你這朵渾身長滿尖刺、難搞難馴的白色牡丹……」
在密密親吻與舔舐的間隔,只聽見常隸醇厚的嗓音隱約傳來。
「你會是我的,在我見到你初時,月老的姻緣簿上,早已注記下你我的姓字——你逃不開的,這是你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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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蕊被拘在花樓的頭一晚。
「少爺。」
晚膳時間方過,兩名丫鬟方來撤下一桌酒菜,門外便突然響起敲門聲——常隸打開門瞧了一眼。原來是常府總管派人來請常隸,說是府裡有要事商量。
「我回去一趟。」常隸聽完之後轉身望著白初蕊吩咐。或許是忘了,或許是覺得有說沒說她都不會在意,常隸並沒告訴白初蕊,他今晚還會不會再過來。
也不是等著他,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白初蕊直覺想他今晚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她便揚聲喚請候在外頭的丫鬟,幫她拿來解手用具——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常隸不在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
但好巧不巧,房裡的白初蕊方解開褻褲繫帶,正屈身要蹲坐其上時,常隸突然沒預警的闖入,白初蕊嚇得當場愣住!
常隸眼瞧著白初蕊,一下就發現她到底在做啥。而白初蕊呢,則是滿臉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說是徹底地手足無措。
但對素來不把禮教規矩放在眼裡的常隸來說,撞見此事他完全不覺得尷尬——吃喝拉撒本就是人生必須,有啥好忌諱!只見他深覺有趣地拉來木椅,好整以暇地坐在白初蕊面前,一臉期待表情。
「你坐啊!別管我,就當我不存在——」常隸糗她時仍不忘挖苦她一、兩句:「這事你應該很拿手才對。」
太壞了這男人!
白初蕊哪時受過這種折騰,內急加上羞愧,突然教她腦子一片空白。她太害羞,做不出來在常隸面前解手的動作,可她嘴也太笨,講不出什麼譏誚諷刺的話好讓他知羞離開,只好一逕地指著門口,張合著嘴無聲地催他快走。
「好、好,你別急,我走就是。」常隸起身,還不忘在她赤紅的臉頰上香了下,全然不把她不雅的姿態放在心上。「好了記得叫我。」
哼!鬼才會記得叫他!白初蕊心裡罵道。
常隸一轉身,白初蕊立即屈身坐下——她心底慶幸,好在小時馬步練得紮實,剛才沒在常隸面前出糗,可常隸也真奇怪,明明答應要走就走,臨到門口,卻還突然回頭瞧了白初蕊一眼。
嚇得她登時又彈起!
「快出去!」白初蕊嬌聲嚷道。
見她氣急敗壞、面紅若芙蓉、羞意動人,常隸發現白初蕊只有在措手不及的時候,才會無暇豎立對他的防備——他心想,或許,這是另一個可一舉擄獲她心的法子?!
在門外等候的常隸窮極無聊,只好觀察前方院落的客人來打發時間,只見十多名客人來來去去,感覺宴席早已輪過一回,他身後門裡卻始終無聲無響,他驀地警醒。
他如不主動進門,怕是等到頭髮花白,也得不到裡頭一聲喚。
常隸倏地轉身推開房門——果然不出他所料,白初蕊早已拾掇好了,這會兒正背對房門臥在床上,一副睡得奇熟的模樣。
好樣的——常隸恨得牙癢癢,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這麼對他!裝睡是吧!常隸唇角勾了抹笑。好,他就看她多會裝!
常隸面對床榻解開衣上布扣,白初蕊仍背對常隸假寐。百花閣外人聲喧嘩,這會兒正是花樓最熱鬧的時分,如此一來便掩去了常隸卸衣解襪的聲響。
白初蕊一雙耳朵豎得尖尖,敏銳地打探常隸在房裡的舉動。
他在做什麼?怎麼一進門之後便沒了聲音?
正在猶豫該不該轉頭觀看時,常隸已上床將她抱住。
白初蕊身體一顫,張開雙眸,正與常隸一雙勾魂黑瞳四目相對。然後目光往低裡一看——嚇!他竟穿著單衣裡褲!他又想對她做那件教她渾身發虛、雙腿發軟的事兒了麼?
「我不要,你快放開我!」
瞧她一臉驚恐,常隸忍不住大笑。
這丫頭腦筋怎麼這麼直,一瞧他穿著單衣裡褲,就當他開始要對她上下其手——是啦!進房之前他心裡的確有這打算,不過一瞧她表情,他又突然改變了心意。
常隸故意裝出一副衛道人士嘴臉看著白初蕊說;「瞧你這小姑娘容貌姣好、眸光清澈,怎麼滿腦袋全是些色念頭?你以為男人跟女人躺在床上,就只能做那件事?」常隸說罷,突然把白初蕊往床裡邊一挪,隨後他上床,安穩的躺在白初蕊右側,靠門這邊。
「睡覺吧!你希望我碰你,也得先讓我養足了精神……」邊說,常隸還望著白初蕊眨了眨眼。
真是豈有此理!白初蕊抿嘴先是瞪了常隸一眼,然後掙扎坐起身。
「噯!」常隸一見,連忙伸手拉住她。「你要上哪去?」
「我想到椅子上坐一下,你要睡自便,我不打攪。」
惱怒!常隸倏地擰眉注視白初蕊。她這話,擺明了就是不願與他同床!
虧他剛才還眼巴巴地從常府趕到這,滿心期待與她交頸而眠的情景,結果這小傢伙,竟然不屑他!
「你知道我可以再點你穴。」常隸沉聲威脅。
白初蕊凝眸回望他,眼神毫不退怯。「我知道你可以,但我還是要下去。」
「你——」常隸氣極。總是這樣!每回他想盡辦法,費了好大勁終於有點進展,但下一瞬,她定又會做些氣人的舉動,激得他發瘋發狂!
不理常隸怒極的表情,白初蕊兀自做她想做的事,說她倔強也好,不賞臉也罷,她就是覺得不能跟常隸睡同一張床,她與他又不是夫妻,同床共枕——感覺實在太親暱了!
常隸沉著臉色瞧著白初蕊彆扭的舉動,就算沉重的銅銬不意撞痛了她手腕,她仍舊不吭一句——常隸瞇眼覷著她皺緊的眉間,滿心不解,她這又是何必?!
她明知道,只要她肯開口允了他的要求,再軟聲對他說上兩句好聽話,她眼下這些麻煩全都可以免了,可她偏偏不要,硬是要選擇一條最難的路子走。
白初蕊彎著腰套好鞋襪,拖著沉重鐵煉緩步走向幾邊座椅。雖說坐著睡覺的滋味鐵定難受,但總比提心吊膽睡在常隸身旁來得好些。
白初蕊實在害怕常隸會從她不由自主的舉動中,發覺出她隱在心裡的情意。
坐起注視白初蕊堅決的背影,常隸心底掙扎。要她坐椅上難受一夜,他捨不得;但若再點她穴道硬拖她上床,又怕會惹她生氣——
「馬的!」自認溫文優雅的常隸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怎麼感覺動彈不得,手腳上被套了手銬腳鐐的,是他,而不是她!
常隸氣呼呼地跳下床鋪,怒沉著臉色來到白初蕊面前,彎身將她打橫抱起。白初蕊驚訝地張開雙眼,還來不及掙扎表示意見,兩人已重新回到床上。
「我說過我不要——」話還沒說完,一瞧見常隸舉動,白初蕊卻困惑的閉上嘴。怎麼?!他在穿衣服?
沉著臉色將衣裳重新穿回身上,然後常隸走到床邊,居高臨下俯低著頭望著她詫異的眼。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躺在我身側——一整夜。」
臉湊近她耳畔低喃了這一句話後,常隸突然甩袖離開。
這一夜,常隸沒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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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快一點……我剛說的東西弄好了沒?」
「來了來了,馬上……」
隔天一大早,鳥兒方飛到枝頭上吟著無名曲兒,常隸已然下床,這會兒正立在寶庫裡邊使喚著傭人取來他想要的東西。昨兒個一晚,常隸幾乎是整晚未睡,即使人上了臥榻,滿腦袋轉的也全是白初蕊。
他一直在想,他倆之間到底是哪出了差錯,明明,她人就在他伸手可及之處,但她的心,卻像躲進五里深霧之中,始終無法一窺究竟。
難不成是他下的功夫不夠,她才一直對他保有戒心?
常隸腦中一理出可能性,他便迫不及待想去試試,待僕傭整理好他想要的東西後,他便領著他們分乘馬車,重返「紅花苑」。
不知昨晚小花兒睡得可好?
白初蕊這廂,雖然理由大不相同,可她同樣也是一夜難眠。
一直以來,常隸給白初蕊的印象便是任性妄為,從不知放棄為何物,所以昨晚當常隸帥氣地離開,白初蕊總有種錯覺,他說不定會趁她睡著之時,偷偷溜回她房隉——
為了避免自己睡著而中了他計謀,白初蕊便一直強撐著眼皮,再累再倦也逼迫自己不能真睡——結果熬到了天將亮,發現常隸當真一晚上沒過來,白初蕊才懷著雜陳的情緒,迷迷糊糊地沉入夢鄉。
連她自己也弄不太懂,為什麼常隸真遂了她的意思去做,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
「東西擱著就好。」
在沒驚動太多人的情況下,常隸領著一干傭人進到花樓裡,他先進門瞧瞧白初蕊情況,發現她睡得正香,這才轉身招手要人把禮物扛進房間。
泛著柔光的布疋與鑲著玉石的匣子堆滿一張小几,全是常隸親自進常府寶庫裡挑選的禮物,其中最昂貴的,便是常隸手頭這串粉珠。
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樣,常隸舉高珠鏈,拿在白初蕊頰邊比對,然後他滿足一笑。這串粉珠今早才剛被總管拿進寶庫,常隸一見它,就覺得它的色澤光暈,十足像極了白初蕊頰畔的粉紅。
常隸旋開鉤扣,彎腰將項煉掛在白初蕊脖子上。明著送她她肯定會拒絕,但常隸就是壓抑不下想打扮她、嬌寵她的衝動。
瞧這串珠子掛在她身上,多漂亮!常隸忍不住歎。渾圓的粉珠雅而不炫,秀而不艷,最最適合白初蕊清雅靈秀氣質。常隸忍不住幻想白初蕊醒來時見到,會驚艷地亮了一雙大眼。
這時候,白初蕊突然動了下身子,套在她腕與腳上的鐐銬也跟著匡當大響。彷彿那尖銳的金屬聲會令她心驚似的,那原本平順的眉間,皺起了一個深深的皺折。
直到這時常隸才瞧見白初蕊腕上多了幾道紅痕,想必是沉重的銅銬壓出的痕跡,他不假思索隨即幫她解了。用銅銬腳鐐拴住她本來就是下下之策,可白初蕊身懷武功,若不這麼做,他就沒法把她留在身邊。
身上重負一除,仍合眼睡著的白初蕊像是察覺到了般,唇瓣突然勾了抹甜蜜的笑。
瞧她笑得多美。常隸伸手輕撫她柔軟的臉頰,一時忍不住,突然湊臉親了她一口。那力道輕若蝶翅,微微一沾即走,睡得正熟的白初蕊壓根兒沒察覺。
常隸忍不住輕歎:「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白初蕊寧可惹惱他,也不願告訴他她執意離開的理由?
揣測白初蕊的心思攪得常隸滿心亂,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還曾因無事可煩,而大大發了頓脾氣。常隸慘慘一笑。老天爺想必是聽見了他的心聲,才會突然派白初蕊這磨人精來到他面前,讓他好好深切的體會,何謂渴求不得的煎熬。
「唔……」
在常隸審度的目光中,閉著眼兒的白初蕊突然動了動身子,張開嘴巴喃喃說了句話,常隸側耳細聽,聽那聲調,像是在喚「爹爹」。
一股淡淡的醋意倏地從常隸心底湧現。
打從見到這小傢伙,她嘴裡老是爹爹長爹爹短,始終沒聽過別的名字——難不成這世間,除了她爹爹之外,就沒其它人好讓她喚了?
比方說——他。
「你真是太傷我自尊,」常隸輕彈著白初蕊鼻尖低語。「我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你張口喊我名字不可。」
但睡夢中的白初蕊卻朝他皺皺鼻子,好似正在回答他「不可能」——這小傢伙,就連睡覺也不忘跟他作對!
常隸眉一皺,按捺不住心裡的惱,他又湊唇在她頰邊啃了一口,意圖吵醒她。
只是待聽聞她嘴裡斥喝的名字,卻換成常隸傻眼。
「別胡鬧了,來福。」
常隸眉一挑,她剛叫他什麼?!
「醒醒。」常隸伸手搖她身子。
「不要,還要睡……」白初蕊正夢到自己與幼時養的小狗——來福玩得正愜意,哪捨得從夢裡離開。只見她縮起身子避開常隸手臂,身子一翻整個人又縮回被窩裡。
還真是頭一回見她如此憨氣的表情,常隸瞧得心頭一憐,決定讓她再多睡一會兒。
「去幫白姑娘打桶洗臉水進來。」
常隸進到相鄰的傭人房喚醒丫鬟麗兒後,旋又走回房裡拿出食籃裡的早膳。花樓作息和一般人不同,這會兒大清早,廚房根本沒人弄膳。
麗兒提水進來,發現常隸正在整理桌子,嚇得她差點打翻了手裡的桶子。「常爺……這種事我來就好!」
麗兒忙不迭跑來幫忙,常隸連忙噓她噤聲,但已太遲,白初蕊已被麗兒的大嗓門吵醒。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瞪著麗兒,常隸神情不悅地指向門外。「出去。」
自知闖禍的麗兒忙縮起脖子,轉身便奔出房間。
「擦把臉!」常隸擰來了塊濕布送到白初蕊面前。
才剛起床的白初蕊意識還有些混沌,也沒多細想是誰在伺候,便將布巾接過。「謝謝。」
抹抹臉後她才發覺不太對勁!怪了雙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輕,銅銬呢?白初蕊驚訝地發現自己手上束縛已除,還未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大眼兒已然瞟見立在身前的常隸。
乍見到他來,白初蕊心裡百味雜陳,但怎樣也壓抑不住的,是偷藏在她眉眼中那抹甜甜的笑意。
畢竟眼前人,是她偷偷戀慕,可又不敢吐實的情郎啊!
「布巾給我吧。」常隸伸手跟她要,可白初蕊哪好意思再麻煩他。
只見她搖了搖手,逕自彎腰套上一旁的鳳頭鞋下了床。對鏡理雲鬢的時候,赫然瞧見自個脖子上多了條顏色珍稀的粉色珍珠鏈。
從銅鏡裡望見她狐疑的目光,常隸站近一步解釋:「今早我從府裡帶過來的,我覺得它挺適合你。」
她瞧著銅鏡裡的倒影,不得不佩服常隸挑物的眼光,它真的很漂亮。光用手摸,就覺得珠子通體光滑細緻,尤其整條都是大小一致、色暈相同的粉色珠。
無功不受祿,她怎麼好意思收受如此昂貴大禮!一想到這點,白初蕊隨即側頭欲解,然而一雙大掌突然將她的手握住。
常隸厲聲說道:「不准你拿下。」
白初蕊瞧他一眼,然後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我送你,就是你的。」常隸定定地看著白初蕊道。
抖著小手,白初蕊解下珠鏈,然後遞到常隸面前。「還你。」見他不願伸手接,她只好將它往桌上一擺。「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話說完白初蕊隨即轉身,佯裝忙著梳頭,避開常隸發怒的瞪視。
她就這麼輕易地拒絕了他,完全沒有考慮他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親手幫她戴上這條珠鏈——對照今早他喜孜孜挑選準備的心情,常隸只覺得孤單被擱在桌上的粉色珠鏈,活像他的化身。
在旁人眼裡,它再好再珍貴,又如何?接受贈予的人不願收下,它、或者說是他,跟被人隨意丟棄的垃圾,又有什麼兩樣?!
她不要是吧!
只見他沉著臉色將珠鏈拿起,雙手微一使勁,原本串得極牢的珠鏈登時斷裂,顆顆圓珠像天上落雨一般,倏地飛彈了一地。
聽見聲響,白初蕊忍不住回頭瞪視他。為什麼?她一臉不可置信。
「東西我既然送出手,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常隸將手中斷裂的紅羅朝地下一丟,然後指向擱在几上的布疋與寶匣。「那些東西呢?你一樣不要是麼?!」
白初蕊瞧瞧禮物又瞧瞧常隸表情,她很肯定,只要她一說不要,常隸一定馬上過去將它們撕爛扯壞,可是話說回來,她實在沒資格收下那些禮物……
瞧她猶豫的表情,常隸突然笑了,可他的笑聲,聽起來——卻是那麼淒涼。
白初蕊身體瑟縮了下,她轉頭望向他,只見常隸在她撇過頭去的瞬間,突兀地將臉別開。
白初蕊驚訝地看著他。她方才好像從他眼中瞧見一絲水光!那是眼淚麼?
這個疑惑,在常隸張口說話的時候,得到了證實。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沙啞,活像是在強抑著什麼似的,緊握的拳頭,也正不住地微微打顫。
「我真懷疑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你會憐惜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會捨不得看它們被我撕碎,可是卻不惜用你的言行舉止,狠狠戳傷我想討好你的心!難道就因為看不見我的心會流血、會碎裂,就不值你看重與珍惜?」
聆聽著他的控訴,白初蕊登時啞口無言。
是她不對,一直以來她只有一個念頭——拒絕他,離他遠些,可是她卻沒有認真想過,外表放蕩不羈、率性妄為的常隸,也會因為她的拒絕,感到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