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淳純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儘是一片漆黑,她驚駭地迅速彈跳起來,以為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
「啊,你醒了?」江智翔走進病房,順手打開病房裡的電燈。
他是顏氏醫院的約聘醫師,一直暗戀著丁淳純。
「江醫師,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轉頭看了看,發現這是醫院的空病房。
「幾個小時前,你在替傷者做患部處理的時候昏倒了,我們就先把你送來這裡休息。」
「啊!」丁淳純立刻想起那個凶巴巴的傷患。「那傷者的情況——」
「已經沒有大礙了。你事前已經先替傷患止血,再加上院長正好及時趕回來,替傷患做了緊急治療,所以他目前已經沒有危險,也轉送到外科病房去了。」
「幸好!」她居然在止血時沒用地昏過去了,要是傷者因此有了什麼意外,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那麼——現在是誰在照顧那位受傷的先生?」
「是Miss顏。院長把她叫下來幫忙照顧傷患,所以你可以放心再睡一會兒。」
「不……我還是馬上過去好了。」
那是她的工作,責任心不允許她繼續躺著休息,而把工作推給其他人去做。
她掙扎地下床,不料腳一碰觸到地上,就立即往下一軟。
「啊——」
「小心點!」江智翔立即抱住她,免得她又跌到地上。
「對……對不起!我……我先走了!」
丁淳純尷尬極了,迅速推開他,抓起放在一旁的護士帽,轉身衝向外科病房。
她來到外科病房,一推開門,裡頭立刻投射來數道防備的警覺目光。除了先前送傷者過來的那三個彪形大漢,另外還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不過一樣穿著一身的黑衣。
丁淳純心頭不由得一驚:病患死了嗎?否則這些人怎麼全部穿著黑衣服,活像來參加葬禮?
那些凌厲的眼睛像要瞪穿她似的,她不禁有些膽怯地朝他們點點頭。「你……你們好!」
她走到病床邊,發現病患雙眼緊閉地躺在白色的床單上,不過赤裸的胸膛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證明他並沒有死。
她走到病床後頭,看見名卡上頭寫著「神野嵐」三個字,立即驚呼:「這位先生姓神呀?好特別的姓氏!」
「誰說他姓神?我們少主是日本人,姓神野,單名一個嵐。愚蠢的女人!」將海沒好氣的嗤之以鼻。
她不但膽小如鼠,而且蠢得無藥可救!
「將海,你這麼對護士小姐說話,太過分了!」川井和倉木紛紛替她抱不平。
她長得相當可愛討喜,單身的川井和倉木自然對她很有好感。
「將海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個膽小的笨蛋!」
病床的方向傳來一聲冷嗤,他們將視線轉過去一看——
神野嵐已經清醒了。
「少幫主醒了!」
「您覺得如何?」
「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三名部屬立即上前關切,掩不住滿心的欣喜。
「你真是命大,這麼近的距離開槍都沒能打死你。」
遠籐晃司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翹著腿、用淡漠掩飾他心頭的擔憂。
「你這討人厭的傢伙怎麼來了?」神野嵐斜睨著他啐道:「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現在我吃了一顆子彈你才趕來!」
遠籐晃司撇了撇嘴道:「我不是沒去接機,而是在前往機場途中,突然被一輛車衝撞,引發了一場交通事故,才會延誤了接你的時間。」現在想想,那些八成都是預先安排好的。
「不過——你居然沒被打死,真是奇跡呀!」遠籐晃司用一貫的譏諷口吻掩飾他的關心。
「哼哼,你就是那張嘴不饒人,其實你很擔心我,對吧?」神野嵐好不得意。
遠籐晃司彷彿沒聽到他自戀的話語,逕自問:「知道是誰開的槍嗎?」
「不知道。不過我肯定那個殺手不會是主謀,我一定要把那個幕後的主使者揪出來,叫他也嘗嘗挨子彈的滋味。」
「會不會是川口組那些幫眾搞的鬼?上個月你看不順眼他們佔地為王、欺壓善良,挑了他們的堂口,或許是他們挾怨報復。」
「我倒覺得是清水幫那些嘍-,不甘心我擅自清理黑市煙酒買賣,斷了他們的財路,所以才派人來暗殺我。」
他們談論著只有他們才懂的江湖恩怨,丁淳純站在外圍傻愣愣地聽著,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哪一種世界的語言。
「喂!你這女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還不快過來替我們少幫主檢查!」將海轉頭發現她站在最後面,像個無事可做的閒人,立即不滿地喝斥。
「啊——是!」
丁淳純被他的吼聲嚇得一顫,趕緊邁開步伐,將嬌小的身子擠入一群人高馬大的壯漢之間,差距極大的對比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神野先生,請把手伸出來,我先替您測量血壓和脈搏。」
「嘖,麻煩!」神野嵐不耐煩地挽起袖子,伸出粗大的手肘。
她立即拿出血壓計,替他測量血壓。
量完了血壓、脈搏之後,她從消過毒的醫療器具中取出一支溫度計,暗示神野嵐張開手臂夾住它。
「我不量那可笑的玩意兒!」神野嵐對溫度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他死也不要夾住那支溫度計,那看起來蠢斃了!
再說遠籐那傢伙,一直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他,他絕不在這嘴巴抹了毒的傢伙面前出這種丑!
「請你配合好嗎?你剛受傷,傷口容易發炎引起高燒,不隨時測量體溫是不行的。」丁淳純將他當成賴皮、不合作的小孩,溫柔地軟言哄道。
「少用那種語氣說話!」難道她把他當成小孩哄不成?
他撇嘴斜睨著她,拒絕承認身上的確開始出現頭痛、倦怠、逐漸發冷的異常現象。
丁淳純露出耐性絕佳的笑容勸道:「神野先生,請你合作一點嘛!不量體溫真的不行啦,過高的體溫對你傷口的癒合,絕對有不良的影響,萬一感染引起傷口發炎,後果更是不堪設想!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傷勢趕快好起來嗎?」
「這點不勞你費心!像你這種只會昏倒的護士,壓根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即使他不常出入醫院,也知道沒有幾個護士會在治療的過程中昏倒。
「因為我很怕血嘛,只要不是鮮血淋漓的景象,我就不會怕了。」丁淳純不好意思地解釋。
「誰管你怕不怕血?總之我不量體溫就是不量體溫!」他冷哼著轉過頭,拒絕當個合作的病人。丁淳純不解地蹙眉審視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排拒量腋溫,突然一個答案飄入腦海裡,她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她明白了!他一定是有嚴重的狐臭,不敢在旁人面前舉起手臂,才會如此排斥量腋溫。
「先生,我已經明白您不願意測量腋溫的原因了。」她用一種包容的微笑注視他。
「什麼?」神野嵐皺眉瞪她。
她繼續以心理醫生對病患說話的口吻柔聲道:「沒關係,您不必為了這種小問題擔心,醫學也是非常人性化的,除了腋溫,還是有其它方法能夠準確地測量您的體溫。」
「你到底在說什麼?」
神野嵐才剛清醒,身體其實還很虛弱,她莫名其妙的一番話,弄得他更是暈頭轉向。
「你看——就是這個。」她從另一個盒子裡,取出造型略有不同的溫度計說:「神野先生,請您把褲子脫下來。」
「什麼?!」病房裡的幾個男人同時驚駭地大叫。
台灣的女孩都像這個小護士一樣——如此熱情豪放嗎?
「有什麼不對嗎?」丁淳純疑惑地望著他們驚恐的表情。「我要測量肛溫呀,要測量肛溫,不是應該先脫下褲子嗎?」
「原來如——什麼?測量肛溫?!」
神野嵐一口氣還沒吐出,又隨即怒吼起來:「你這女人居然要我量肛溫?」
「因……因為你有孤臭,不方便測量腋溫呀,所以我只好替你量肛溫。」
丁淳純此言一出,房間裡立刻傳來哄堂大笑,遠籐晃司低著頭,肩膀不斷地上下抖動,笑得最是厲害,至於神野嵐的三位部屬其實很想笑,但沒有人敢笑,一張嘴癟得小小的,不住地上下顫抖,還得捏緊自己的大腿,才能制止自己發出笑聲。
「狐——狐臭?!你說我有孤臭?」神野嵐感覺不久前才輸進自己體內的血液,全部衝上腦門。
「沒關係,你不要害羞,我能夠瞭解你的感受,這種症狀也並非無藥可醫,我可以請顏院長為你介紹一些根治的小手術……」
「誰需要動那種手術?我沒有狐臭!」
「你沒有嗎?」丁淳純懷疑地瞅著他,彷彿他說的不是真話。
「該死的,我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
神野嵐發出可怕的怒吼,嚇得丁淳純立即躲得遠遠的,只差沒找個地方就地掩蔽。
丁淳純膽怯的反應,更加深神野嵐心頭的怒氣,不過為了表現大日本國泱泱的風範,他還是勉強忍住怒氣說:
「算了!洗手間在哪裡,我需要解決生理問題。」
「生理問題?」丁淳純的眼睛裡充滿問號,難道他是想……
啊,好可怕喔!
男人果真像藍憐說的那樣,不能一天沒有女人,要是沒有女人,他們就會像野獸一樣發狂,只要見到女人,不論美醜都想撲過去。
神野嵐一看她驚恐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笨護士不知想到哪裡去了,他的中文有這麼難懂嗎?
「笨蛋!我體內的廢水需要排除,我要上廁所!」
「上廁所?!」丁淳純這才明白自己想歪了,她連忙驚慌地搖手說:「不行呀!你的傷口才剛處理好,要是勉強下床,傷口會被拉開的。」
「那你要我怎麼辦?尿在床上?」神野嵐的火氣開始往上飆。
「不然——我請醫生幫你裝導尿管吧?」
「誰要導尿管?不過是一個小彈孔而已,又不是傷得多嚴重,有需要用導尿管嗎?」他想也不想地拒絕。
「那——不如用尿壺吧!」她從床底下找出一個白色壺狀的物品遞給他。
「我也不用尿壺!」神野嵐瞪著那個怪壺,連伸手去拿都覺得髒。
「為什麼?」丁淳純不解地問。
「因為尺寸不合!」
「尺寸不合?」
「對!那個壺口太小,我會卡住。」神野嵐驕傲地冷睨她一眼。
「卡……卡住?!」
丁淳純詫異地瞪著尿壺用來接收尿液的開口處。
這,這樣的口徑應該已經可以容納很大的物體了吧?他還嫌太小……
她的臉上飛快浮上一抹酡紅,好奇又害羞的目光,不禁悄悄掠向他被白色被單覆蓋住的部位。「你在看什麼?」神野嵐喉頭一縮,扯高棉被狂暴地大吼。
見鬼了!是他最近太忙,禁慾太久了嗎?被她那種眼神一看,他竟然立即產生反應。
「對……對不起!」丁淳純立刻羞愧地低下頭。
她居然像好色的女人似的,直盯著男人的重要部位看。
「總而言之,我不裝導尿管、也不用尿壺,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其實說穿了,他就是故意為難她。
「那……再不然只有用那個了!」她突然靈光一現,興奮地喊道。
「那個?」哪個?
見她滿是笑容的小臉,神野嵐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請你稍等一下!」她轉身衝出病房,片刻後,拿著一片白色的棉狀物品跑回來。
「不然你就用這個吧!」
「那是什麼鬼玩意兒?」神野嵐瞪著她手中揮舞的那塊白色物品,愈看愈覺得那形狀有點熟悉。有時會在電視廣告裡看見,套在一群搖搖學步的肥娃兒的屁股上。
「這是包大人呀!」她用一種神聖的語氣介紹道。
「包大人?!」神野嵐和三個部屬一臉不解,頭上飛滿烏鴉。
他們壓根沒聽過這種名詞,倒是陪妻子薑茉蘋在台灣居住了一陣子的遠籐晃司因不斷忍笑而渾身顫動。
「你別笑!」他的笑容比什麼都令神野嵐討厭。「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遠籐晃司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總算勉強開尊口告訴他:「那是……成人紙尿褲。」
「成人紙尿褲?!」神野嵐險些沒被氣昏過去。她居然敢拿這種可笑的東西給他用?
丁淳純以為他不知道,還好心地為他解釋:「你不知道嗎?所謂成人紙尿褲,就是讓成人在不方便的時候,也能夠方便的好東西——」
「我該死的當然知道成人紙尿褲是什麼!」神野嵐氣得頭頂冒煙。
「你……」他的臉色轉為青黑色,就算再愚笨,丁淳純也知道他快要氣炸了。「呃,請你不要那麼生氣,小心傷口裂開……」
「閉嘴!將海——」他轉向屬下,發出連門板都為之震動的巨吼。「把她給我丟出去!」
「是!」將海迫不及待地執行命令。
「不……不要哇!」
丁淳純驚慌失措地尖叫,但仍阻止不了將海鐵石般的心腸,他毫不憐惜地架起她,打開病房的門,用力將她扔出去。
「不!你不能把我……啊!」
她屁股著地,疼得像快裂開似的。
「嗚……痛……好痛……」
丁淳純撫著疼痛的小屁股爬起來,一面呻吟著,一面駝著腰走回護理站。
最近她到底走了什麼霉運,怎麼會遇到這種病人?
像這種壞脾氣的人,最好快點出院。
她發誓,她再也不要照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