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十年後。
「好棒的庭院喔……」
花晏涵捧著姐姐的園藝書籍,坐在花店一角的板凳上,沉迷地看著圖片中種滿薔薇的西式庭園。
她心底偷偷藏著一個夢想,就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前往某個遙遠的國度,居住在當地,徹底融入當地的風土民情,過著與現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這該算是另一種逃脫吧!
不過她也知道夢想終究只是夢想,現實生活中夢想總是很難實現的。她無法獨立——不管經濟上或是精神上都是。說到底,她還是有點依賴家人呢!
「小涵,可以幫我送花嗎?」花晏涵的大姐從一束剛插好的精美盆花後頭探出頭來。
「噢,好!」花晏涵將書放回架子上,跳起來拍拍牛仔褲,然後腳步輕快地朝大姐走去。
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她一直在大姐和姐夫經營的花坊工作,學著幫客人包花、插花,自然也幫忙跑腿送貨。同學都覺得她好歹念到大學外文系畢業,卻窩在花店裡當小妹實在大材小用,不過她卻不認這麼認為。
她的個性太軟弱,本來就沒什麼事業心和企圖心,能夠有份穩定的工作餬口,她就滿足了,更何況現在人力難求,在這裡工作也算幫大姐的忙,她何樂而不為?
就算心裡有夢想,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從來不曾認真思考要去實現。
「是這盆花嗎?」她來到大姐身旁,忍不住驚呼:「哇,好大一盆花喔,真漂亮!這是要送到哪裡的?」
瞧瞧這些花——天堂鳥、火鶴、香水百合、嘉德利雅蘭……可都是不便宜的高級花材耶!
「敦化北路的光翔企業。」花晏萍將花捧起,小心地交給妹妹。
「光翔企業?」花晏涵捧著盆花,好奇地眨著眼問:「光翔企業不是前天才剛送過嗎?為什麼今天又送?」
光翔企業是固定和「四季庭園」花坊簽約的企業之一,他們每個月支付一筆費用給花坊,花坊就會在固定的時間內,將他們需要的盆花送過去,同時更換掉舊的盆花,讓他們永遠都能欣賞到鮮美的花卉。
「聽說是董事長的兒子學成歸國,要開歡迎會什麼的——我也不太清楚!總之這盆花是額外訂購,記得送去五樓的大會議室,別弄錯了。」
「我知道。」她也不是第一天送花了,怎麼可能送錯呢?不過花晏涵還是乖乖點頭。
「對了,開小發財車去吧!你姐夫把March開走了。」花晏萍嘀咕著將一串鑰匙交給她。
「好,那我送花去了!」
花晏涵小心地捧著那盆茂盛又美麗的花來到花坊外,將它放進小發財車後方的置物平台上,固定好確定它不會傾倒之後,才跳上車開往光翔企業。
今天運氣不好,姐夫將小March開出去了,所以她得開著這輛發財車送花。平常若運氣不錯,能夠開到姐姐寶貝的小March,她心情就會特別好。
不過其實這輛小發財車也不錯啦,至少整輛車都塗上漂亮的米白色,車身和前頭的車燈旁還畫上粉紅色的愛心,看起來滿可愛的,只要不介意它其實是一輛小貨車。
光翔企業離花店不算太遠,不到十分鐘便到了。
她跳下車,鎖上車門,再從小貨車上捧出那盆熱鬧繽紛的花卉。因為有些花較高,幾乎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太清楚路況,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著花,戰戰兢兢地前進。
她先搭電梯來到五樓,走出電梯後,她繼續捧著那盆珍貴的花卉,準備送去大會議室。
可是——大會議室在哪裡呢?
平常她們只負責大廳的接待櫃檯、董事長室、總經理室,還有小會議室的花卉擺置,大會議室因為平日他們也很少用,所以也只送過一次。
記得那次她是和大姐一起送來的,應該還記得位置啊!好像就在這附近吧……可是找不到啊!
她看不清楚路,又找不到大會議室,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五樓到處亂轉。捧著大花盆的手愈來愈酸,而且好像快掉下去了,於是她稍微偏過頭,調整盆子的重、心。
她沒發現前方走來一個人,或許那個人也有點閃神吧,兩個不看路的人,就這麼迎面對撞。
「噢!」盆花受到撞擊,盆裡的水濺了出來,灑在那人筆挺的西裝上,不過尖叫的人卻是花晏涵。
那人的力氣肯定不小,他撞到花盆,花盆再撞向她,直接的衝擊力撞得她胸部好疼。原本已經不甚豐滿的胸部,這下肯定更扁了啦!
她也立刻發現,花盆裡的水把人家的西裝弄濕了,她趕緊道歉:「對不起!您的衣服——咦?」
花晏涵瞇眼努力瞧著他,這個人長得好眼熟呀!
那男人發現她在打量他,索性移動腳步,換個舒服的姿勢,雙手環胸,大方地任她看個夠。
花晏涵沒有費太多功夫就認出他,因為他的服裝外型雖然稍有改變,但俊冷的面孔其實變得不多。
「你是——」
顏旭?!
多年過去,顏旭依然瘦高,但稍微壯了些,感覺像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而不是過去那個青澀單薄的慘綠少年。
「你總算認出我了!」顏旭貪婪地凝視花晏涵。
上個禮拜他剛從美國回到台灣,才休息幾天,父親便要他盡快到公司,熟悉公司事務。
十年前,他的母親病重辭世,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央求他原諒父親。畢竟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當年她為他取名顏旭,就是希望他延續父親的血脈。
她放心不下他,拜託他接納父親,讓父親代她照顧他。
為了不讓母親走得遺憾,顏旭勉強答應母親的請求,接受父親的安排,認祖歸宗回到顏家。
沒想到父親強勢冷血,他才剛回到顏家,環境親友都還不熟悉,父親就獨斷地替他辦理休學,強把他送往美國的語言學校就讀,並在隔年替他安排進入當地的大學。
大學畢業後他繼續攻讀碩士,然後開始在美國的大企業實習,累積工作經驗,上個月才終於獲准回國。早在回國之時他就立下志願,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要找到花晏涵,與她再續前緣。
今天他按時到公司,父親告訴他下午將替他舉行一場小型的歡迎會,介紹公司裡的股東和重要主管讓他認識,還要他想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講詞,拉攏這些股東大老的心。
想到下午即將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老見面,他心裡就無比煩躁,索性出來走走散心,不料竟被一個捧著花的莽撞女孩潑濕了西裝。
乾淨的衣服被弄髒,就已令人不悅了,更何況今天還有歡迎會,這樣的西裝怎麼見人?他惱怒地抬起頭,本欲發怒罵人,可是一聽到那女孩柔細又慌慌張張的聲音,整個人就愣住了。
這聲音——該不會是花晏涵吧?!
再仔細一瞧——果然就是她!
她幾乎沒變!當然現在的她成熟多了,是個漂亮的小姐,而不是青澀的高中女生,不過那股憨厚純真的氣息還是依然沒變——只除了她臉上的眼鏡不見了!
「你是顏旭?」她瞧得目瞪口呆,差點想伸手摸摸他是真人還是假人?她和顏旭不可能如此有緣吧?
顏旭注視她沒有眼鏡遮蔽的秀氣臉蛋,有些不悅。「你的眼鏡怎麼回事?為什麼拿掉了?」
他不喜歡她把眼鏡拿掉,如此大剌剌地,把自己的清麗展露在他人面前。
十年過去他從未忘了她,他知道自己仍然喜歡她!然而今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
當年他被父親強送出國前,曾經去學校找過她,但是她請病假沒來上課,他來不及與她道別就出國了。兩年後他又回國一趟,但花晏涵早巳畢業了。
在美國多年,他未曾有過深入交往的女友,他不但對洋妞敬謝不敏,就連同樣黃膚黑髮的東方人也沒什麼興趣。作朋友當然可以,但若當情人,他根本沒感覺。
在他旅美十年間,父親大概每年都會去看他一次。不知是怕顏家斷了香火,還是怕他有什麼斷袖的怪癖,父親非常熱衷替他牽紅線。
每回父親又安排他相哪位華裔的政商名流千金相親,他心中就會自動萌生厭惡抗拒的心理,卻還是勉強自己像尊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父親操控。
他答應過母親會聽父親的話,尊敬他、孝順他,十年來他一直盡力這麼做,只因不願母親死不瞑目。
「我……我戴隱形眼鏡。」花晏涵傻愣愣地喃喃回答,顏旭的再度出現,震傻了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父親的公司。我剛從美國回來,父親希望我到公司幫忙。」顏旭簡單解釋。
美國……原來他去了美國!虧她還日日夜夜替他擔心,結果他竟然不在台灣,早就拍拍屁股到海外逍遙去了……花晏涵咬著下唇,一股傷心的感覺油然而生。
望著他,她無話可說。面對當年曾經吻過她一次,卻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她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與表情去面對他?
開懷大笑?客套假笑?還是憤怒質問?抑或是乾脆來個破口大罵?
這些——她都做不到!
她從未想過他們有一天會再相見,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驚愕、慌張、混亂,許多複雜的心情,難以一言道盡。
她不經意低下頭,看見自己一身樸素的T恤牛仔褲,腳下是一雙洗到泛白的球鞋,而他——卻是一身筆挺的西裝,又是這間大公司董事長的兒子……
她不知該怎麼形容,只覺得當初一起蹲在水池邊看蝌蚪,還有一起坐在地上吃披薩炸雞的歲月,似乎離他們太遙遠了!
如今站在這裡的兩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兩個單純的學生,一切都改變了!
她好驚恐,胸口悶得難受,而他又一直用那種深邃柔情的眼神望著她,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在慌亂的情況下,她做了一件鐵定會被大姐罵到臭頭的蠢事。
她把那盆花往顏旭懷裡一塞,大聲說:「請幫我把這盆花送到大會議室!」交代完畢隨即轉頭跑掉。
「等等!晏涵——」
顏旭急忙想追,但手中捧著的重量提醒他,他還有一個責任未了。
他沒辦法丟下手中那盆花去追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逃」出他的視線。
懊惱地低頭打量那盆茂盛鮮美的花卉,他突然眼睛一亮。
修長的手指探入花叢中,抽出一張釘在葉片上的防水名片。
為了拓展客源,替自己的花坊打廣告,每一盆從「四季庭園」送出去的盆花或是花束都會附上一張名片。
花晏萍?顏旭原本緊抿的唇,緩緩鬆開了。
小白兔逃了,不過不要緊,他已經知道小白兔的洞穴在那裡。
守株待兔,是老祖宗教他的好辦法。
晏涵,我的小兔兒,我不會再讓你逃開的!
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驚恐地逃回花坊之後,大半天的時間,花晏涵都處在魂魄出竅的游離狀態。
中午大姐要她出去買便當,排骨飯和雞腿飯各一個,結果她買了滷肉飯和-肉飯回來。下午,客人打電話來訂花,要二十朵白玫瑰搭配黃瑪格麗特的花束,結果她紮成黃玫瑰搭配白瑪格麗特,大姐看了差點沒昏倒。
另外還有一個客人親自來挑花,明明告訴她要包成花束,她卻迷迷糊糊包成捧花,幸好客人說看起來也不錯,最後還是買了,否則將近一千元的費用,她可要賠慘了!
發生這些迷糊事之後,大姐不敢再叫她包花,改要她去幫忙擦拭置物架,她卻打破三個玻璃花瓶,最後大姐將她按到高腳椅上,要她坐著別動,千萬別再害她賠錢了。
她又羞又愧,乖乖坐著當擺飾,直到傍晚姐夫的妹妹來接手幫忙,她才趕緊拿了皮包溜出大姐的花店。
走出花店,她晃呀晃地走向公車站,沒多久就發現有人跟在她身後,她警覺地回頭一看,整個人霎時又呆住。
「嗨!」那個「跟蹤狂」大方地向她打招呼。
顏旭?!花晏涵眼珠子瞪得極大。「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詫異極了,難道他有通天的本領追查到她工作的花店?
「怎麼你一看到我就問這句話?我是按圖索驥。」他苦笑著亮出自己的右手,修長的指間夾的正是花坊的名片。
「你怎麼會有那個?」
「你忘了自己塞給我的那盆花?上頭有名片,我就是按名片上的地址找的。」
「噢!」花晏涵懊惱地呻吟。
因為一時疏忽,結果把大野狼引進來了……呃,其實他並沒有那麼糟啦,是她自己……唉!只能說心結太深吧!
「你餓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東西?你還喜歡吃餛飩麵嗎?」顏旭興高采烈地問。
「呃……我……等會兒還有急事……」花晏涵慌張得像只遇到猛獸的小動物,拚命尋找逃脫的方法,沒出息的她,甚至連看他的眼睛都不敢,很怕一看就「迷」住了,忘了自己該堅持什麼。
「那麼去喝一杯咖啡,聊個二十分鐘總可以吧?」顏旭臉上的光采降低許多,顯然相當失望。
「不行……我喝咖啡晚上會睡不著。」花晏涵繼續和他的眼睛玩捉迷藏。
「那喝果汁總行了吧?」顏旭有點火大了。「你為什麼要這樣迴避我?」
「我……沒有啊!」花晏涵搖搖小腦袋,
「你有!打從我們在公司碰面,你就開始逃避。」顏旭不懂!當年他們曾經那麼心靈相契過,他們甚至還分享過一個吻,他不明白,她為何能將過去忘懷得如此徹底?難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了嗎?」顏旭深吸口氣,逼迫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問,不要嚇壞了她。
「我……」有一瞬間,她想撒謊說有,可是她不喜歡說謊,再說萬一他要她帶男友出來和他見面,到時要她去哪生一個男朋友出來?所以她還是老實招認:「沒有。」
「沒有就好!」聽到她沒有男朋友,顏旭的臉色和緩多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勾起喜悅的笑容:「那麼你想去哪裡?我送你去,我們在車上聊聊也好。」
他決定不再勉強她,反正來日方長,他已經知道她在哪工作,將來多得是機會碰面。
「呃……不用了!」花晏涵真想哭,車廂裡空間狹窄,只怕她會更不自在。「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改天再做也沒關係。」
她認了!就算今天能夠擺脫他,明天也會有同樣的好運嗎?早死早超生,他有什麼話想說,乾脆一次讓他說個夠,說不定明天之後他就不會再來了……
她抬起頭對他笑——非常客氣的一笑。
「你不是說你剛回國?我請你吃飯吧,算是接風洗塵。」
花晏涵一改剛才的慌張與逃避,態度變得非常大方友善,或許是太刻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反倒讓人覺得不自然。
「晏涵——」
「啊,你想吃什麼呢?這附近的高級餐廳並不多……還是你想吃葡萄牙菜?」花晏涵逕自傷起腦筋來。
「我吃什麼都可以,陽春麵、披薩、炸雞,什麼都行!晏涵,我還是當年的顏旭,完全沒有改變啊!」他有些激動地低吼,不喜歡她把他當成非醇酒美食不吃的富家少爺。
花晏涵陡然沉默下來,她垂著頭默默不語,顏旭等了一會兒,見她依然悶聲不吭,心中愈來愈不安。
「晏涵,你怎麼了?我——」顏旭伸手輕輕抬起她的臉,赫然發現白淨的小臉上全是淚水。「晏涵——涵!你怎麼哭了?我……惹你傷心了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涵,我——」顏旭又懊惱又後悔,剛才不該對她大聲。
淚水一但流出,就像洪水潰堤一般,怎麼都擋不住,花晏涵拚命抹去眼眶裡的淚水,然而新的水珠又很快滴落。
「涵……」面對她的淚水,顏旭慌了手腳,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說你沒變?有,你變了!其實你想擺脫我吧?否則為何當年會偷偷摸摸跑去美國,不告訴我一聲?就連休學這麼重大的事,我也完全不知情!我在你的心中恐怕連朋友都不是吧……」
「不、不是這樣的!你誤會——」
「我沒誤會,這是事實!」花晏涵哽咽地大嚷。
顏旭看看左右,幾個路過的人停下腳步,像看八點檔連續劇一樣盯著他們看熱鬧。「這裡不好談話,我們換個地方說。」他摟著花晏涵的肩,將她帶到他車上。
花晏涵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天上的一勾冷月。窗外視野不錯,居高臨下,夜景相當美。
和不久前的那場痛哭相比,現在的她平靜得判若兩人。
「久等了吧?我沖的咖啡還不錯,嘗嘗看。」顏旭端著兩杯咖啡從小廚房走出來。
花晏涵回頭接過咖啡,禮貌地讚美道:「你的房子雖然小了點,但是真的很不錯,你一回國父親就送你這樣的禮物,看得出他滿疼你的。」
原來,顏旭將她帶到他個人專屬的小公寓,雖然平日他必須住在家中,但卻瞞著家人偷偷買了這間公寓,心想若想暫時逃脫時,也好有個去處。
「哈哈!」顏旭搖頭笑了,笑容有點苦澀。「這間公寓不是我父親送的,就算他想送,家裡恐怕會有一堆人反對吧!這是我用自己工作存下的積蓄,在去年回國時買的。」
「你自己買的?」聽到是他自己辛苦添購的房子,花晏涵立即轉頭,再次細細打量它。「我沒騙人,真的很不錯!」簡潔的設計、個性化的傢俱,讓這間小小的房子獨具品味。
「謝謝!別站著說話,過來坐吧。」顏旭端著咖啡杯,率先走向雙人座的沙發椅,舒適地坐下後,拍拍身旁的空位:「來坐啊!」
「嗯。」花晏涵端著咖啡杯走過去,卻沒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而是隨意坐在離他較遠的地毯上。
反正地毯看起來很乾淨,而且她又穿著牛仔褲,自然不必顧忌形象。
顏旭看著她的舉動,挑了挑眉但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更換到另一個離她更近的座位,稍微拉近彼此的距離。
「你……」他凝視假裝專心喝咖啡的花晏涵,皺眉追問:「你剛才說我——」
「沒有啦,抱歉我剛才失態了,其實就像你所說的,那不過是誤會!我——」
「你說那不是誤會!」顏旭放下咖啡杯,嚴肅地道。「你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的遊戲了,心裡有什麼話就老實說出來吧。」
花晏涵默默望著地毯的花紋,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幽怨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休學和去美國都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了麼事?我知道你母親過世,被父親接回顏家,但像這樣一句話都不說,就突然消失無蹤,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想到當時的憂慮,和躺在病床上的焦急,她又忍不住想落淚。
顏旭沒想到,當年的事竟帶給她這麼大的傷害。「對不起!我知道我不對,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回憶起當年母親過世時的景象,他也覺得眼眶發熱。
「當年我接到母親人院的消息,趕到醫院時,醫生告訴我母親已經病危。我守在我媽床邊寸步不離,三天後她突然醒了過來,要求打電話給我父親,我想那時她應該已經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
「伯母的事我很抱歉!我一直很喜歡她,她是個溫柔又美麗的媽媽。」花晏涵輕聲說。
「謝謝!」顏旭對她一笑,又繼續說:「當天我父親趕到,我已經好幾年沒看過他了。小學的時候,他偶爾還會來看看我們,但是後來愈來愈少露面。那天他一出現,就要求母親讓我認祖歸宗回到顏家,繼承顏家的血脈——他的元配只替他生了兩個女兒,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對他的要求母親立刻答應了,可是我不肯!」
「為什麼呢?」花晏涵疑惑地問。
「因為我討厭他!我討厭他讓母親生下我,卻沒能力照顧我們、給我們幸福。可是母親告訴我,我父親是個負責任的男人,要我不能誤會他。她說從一開始,我父親就表明每個月會匯生活費給我們,但母親沒有答應。她不希望我們在瓜分我父親元配及女兒的愛之後,還瓜分屬於他們的金錢。而且她說她是真心愛著我父親,不希望為了金錢,讓她的愛變得很廉價。」
「伯母真是個偉大的女人!」花晏涵忍不住讚佩道。
「也是個傻女人!如果有那些錢,她就不用那麼辛勤工作養活我,造成她辛勞過度、積勞成疾。她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照顧我了,所以她希望我跟父親回顏家,讓父親代替她照顧我。」
「於是你就答應了?」
「嗯!我實在不忍心讓她失望,也不願她走得不安心,所以答應了。幾天後母親過世了,我收拾簡單的物品,跟著父親搬到顏家去。」
沒想到,那竟是他失去自由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