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午刺眼的陽光,從未拉上窗簾的玻璃窗投射而入,映照在躺臥在凌亂被褥中沉睡的兩人身上。
    「嗯……好熱……」
    黎巧心喃喃咕噥一聲,翻身趴在身旁健壯的軀體上繼續沉睡,那副健壯軀體的主人原本正在熟睡,聽到她的咕噥就立刻醒了過來。
    他小心地挪開她緊抱的雙手,然後赤裸著身體下床去,將兩層窗簾全部拉上,替她遮擋住令她感到不舒適的熾熱陽光。
    他一離開,強烈的空虛感讓黎巧心隨即清醒過來,她咿唔一聲,慵懶坐起身,揉著眼睛,同時轉動小小的頭顱,茫然望著四周。
    這是哪裡?她問自己。這裡不是她家,也不是她任何一位朋友的房間,她怎麼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你醒了?」
    高騰飛神采洋溢、卻滿含溫柔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高騰飛?!」她倏然瞪大眼,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而且——你沒有穿衣服?!」她難以克制地尖叫。
    高騰飛好笑地望著她,完全不打算遮掩一身緊繃結實的肌肉。「你忘了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
    一些激情旖旎的片段,隱約飄過黎巧心的腦海中,但她拒絕去回想那些。
    那些事情都不是真實的,那只是她在夢中,偶然做的春夢罷了!
    「沒錯!昨晚我們——已經屬於彼此,我會負起責任,盡快向你父母提親,請求他們將你嫁給我。」
    「我們——屬於彼此?」提起肌膚相親之事,黎巧心臉上沒有半點羞怯紅暈,而是一片慘白。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昨晚的事,你全不記得了?」高騰飛有點笑不出來了。
    「我怎麼會記得?我暍醉了呀!」黎巧心突然放聲大哭。「你怎麼可以乘人之危,在我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對我……」
    「你醉得不省人事?」高騰飛怒吼。「昨晚你不但沒有醉得不省人事,而且精神還好得很!你忘了昨晚你是怎麼黏在我身上,要我親你抱你?」
    他的指責,讓黎巧心的臉頰像火燒似的燙紅起來。
    她刻意忽視那些令她羞愧的片段,固執地指責道:「我——我才沒有那樣!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來?我愛的人是關大哥,根本不是你呀!明明就是你趁我喝醉了欺負我!」
    她絕對沒有「出軌」,一切都是他強迫她的!
    想起關廷宇,黎巧心哭得更傷心了。「嗚……人家本想把完美無瑕的自己獻給關大哥,都是你!你毀了我清白,也毀了人家的夢想,現在就算關大哥肯要我,我也沒臉嫁給他了!」
    她這番話,刺痛了高騰飛的心。
    心愛的女人在纏綿過後翻臉不認人,不但指責他乘人之危,而且對別的男人壓根沒死心。
    他該感到憤怒的,若是換做別的男人被心愛的女人這麼指責,他鐵定建議對方甩了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世界這麼大,好女人比比皆是,何必執著這個不愛他的女人?
    但偏偏他不是別的男人,巧心也不是別的女人,她是他愛了十八年的女孩,他無法眼睜睜看她悲痛哭泣,卻冷漠不理。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一會兒之後睜開眼睛,忍住心痛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
    「你說什麼?」黎巧心睜著淚汪汪的大眼望著他。
    「這件事只有我們倆知道,我答應你不告訴任何人。再不然你可以在婚後向關廷宇坦白,自己曾在酒醉時失身,如果他真心愛你的話,是不會在乎你是不是處女的。」如果是他,他就不會介意,只會心疼她受過的委屈。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停止哭泣,吸吸鼻子問:「你保證不會告訴關大哥我們上過床的事嗎?」
    「你要我提出保證?」高騰飛痛苦地扯扯嘴角,勉強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以為我是那種,會隨便把男女關係到處張揚的人?」
    「難道不會嗎?」她用懷疑的眼光瞧著他。「或許你會利用我們之間的關係,要脅我替你做什麼。」
    她的懷疑,簡直是在凌遲他的自尊,這會兒他當真生氣了。他哼了哼,冷酷地笑了。「是嗎?既然你這麼認為,若是我不照做,豈不是太令你失望了?聽著!巧心,現在你有把柄握在我手中,除非你答應繼續和我見面,否則我或許會『不小心』把這件事說出去。」反正她已經把他想像成最壞的壞人,他何妨變成真正的「壞人」?
    現在他所求的,只是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她若打從心裡抗拒他、迴避他,他永遠不可能獲得她的心,所以就算是用威脅的也好,他只想爭取這最後一次機會。
    「你怎能——」
    「我為何不能?你不也毫不留情的否定了我嗎?即使在我們分享過昨夜的激情之後!」他諷刺地一笑。
    「你——你是大壞蛋!」
    「我是!但那也是因為我愛你!」高騰飛激動地大吼。
    黎巧心無法回答,只能轉身捧著臉大哭起來。
    她完了!她一輩子都得活在地獄裡,受這大壞蛋的要脅控制。嗚……
    黎巧心的淚,滴痛了高騰飛的心,但是他強逼自己不能心軟。
    如果他在此時心軟,就注定得失去她,而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他煩躁地捧起她哭泣的小臉,狠狠堵住她的嘴,堵住那令他心痛的啜泣聲。
    在她停止哭泣,小臉因他的吻逐漸染紅之後,他才悻悻然放開她。
    「你不必太難過!我也不是毫無人性的人,我可以保證,我們交往時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碰你一根寒毛,而且只要廷宇接納你的感情,我就將你還給他,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將隨之塵封,我永遠不會將這件事告訴第三個人。我只希望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真的?」她有些懷疑的望著他。他的話,可以相信嗎?
    「我說話算話!如果你不信,大可不理會我的要求。」
    「好,我信我信!那……你一定要遵守諾言,不可以騙我喔!」
    事已至此,黎巧心也只有認了,現在她只能祈求上天,讓關廷宇盡早接受她的感情,好解救她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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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黎巧心變得很奇怪,她經常發呆,不然就是整日坐立難安,有時自顧自的傻笑,有時卻滿臉憂愁,她的父母發覺她的異狀,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只是用力搖頭說沒有,然後便轉身跑開。
    這天,他們在餐廳裡吃早餐,黎巧心拿著麵包刀抹奶油,才一會兒時間,就怔忡地發起呆來。她兩眼無焦距地凝視前方,右手不斷重複塗抹的動作,連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會兒,她都沒聽見。
    黎父黎母對看一眼,黎母這才推推她。「巧心?」
    「嗯?」黎巧心總算停止動作,抬頭望著母親。「媽,什麼事?」
    「你的手機響了喔。」
    「咦?』黎巧心這才聽到優美的音樂鈴聲。
    她抖著手,焦急地想接起高騰飛送她的手機,偏偏鈴聲在此時中斷了。
    她臉色霎時一變,低聲對父母說了句:「我去打個電話。』然後便離開餐桌。
    她不顧父母詫異的眼神,拿著電話跑回房間,鎖上門後,走到床邊坐下。
    她低頭望著手機好一會兒,用力一咬唇,像下定決心似的,伸乎按了那組未接來電的號碼。
    幾秒後,電話接通了。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高騰飛帶著輕諷的笑聲,透過話機傳了過來。
    「我怎麼敢?」她小聲暱喃。
    他要脅要公開他們的關係,她怎麼敢不接電話呢?
    「我想見你!今天出來好嗎?」他的聲音裡,有著隱含下住的熱切。
    「你說好就好,反正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她故意諷刺地回答。
    「是啊!我看得出過去幾次出遊,你表現得有多痛苦!」高騰飛冷冷地回敬她這句話,用譏諷掩飾自己受傷的心情。
    黎巧心霎時感到羞窘,臉兒都漲紅了。
    其實她說的是違心之論,和他相處,並不是那麼痛苦的事。過去幾次出遊,他都帶她去有趣的地方,讓她體驗從未體驗過的新奇事物——像浮潛、高空彈跳、滑翔翼等刺激、好玩的遊戲,她每次都玩得很開心。
    他總是說:「過去你被保護得太好了,人生中有許多不同的樂趣,你一次也沒享受到,實在太可惜了!將來若是你真的嫁給關廷宇,他也不見得會帶你體驗這些東西,現在若不讓你嘗試,你可能一輩子也接觸不到!」
    所以他才會在每回約會時,都安排各種不同的活動,讓在象牙塔裡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她,有機會嘗試各種不同的新奇事物。
    他的用心良苦她完全瞭解,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想用尖銳的言語攻擊他。]
    「對不起!」察覺到自己的不是,她立即低頭道歉。
    「不要緊!我知道你並不是心甘情願和我見面,我也沒什麼資格好責怪你,不過我是真心希望我們相處時,彼此都能夠快快樂樂的。對我而言,每一秒的相處時間都很珍貴,我不希望把它浪費在吵架上。你能瞭解我的心情嗎?」
    「嗯。」
    「好!現在的時間是九點零二分,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十點鐘我準時到你家門口接你,可以嗎?」
    「好。」黎巧心頓了下,忍下住好奇問:「你今天要帶我去哪裡?」
    「這是驚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是他一貫的回答。「下過提醒你,別忘了帶泳衣。」
    「泳衣?」
    「只能透露這麼多了,待會兒見。我愛你,Bye!」
    「嗯,待會兒見。」
    黎巧心紅著臉切斷通訊,疑惑地低語:「泳衣?」
    那就表示要從事水上活動羅?
    她趕緊起身走到衣櫥前,打開衣櫥梭巡一遍,入眼所及的衣物,全是美麗但不適合從事水上活動的洋裝或禮服。她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紅色緊身T恤和白色短褲,為了怕衣服濕了,她另外又帶了一件白襯衫替換。
    她換上衣服,將卷卷的長髮紮成馬尾,看起來既清爽又可愛。
    打理妥當之後,她坐在梳妝台前塗抹防曬霜,望著鏡中的自己,她頓時吃了一驚。鏡中那個面色紅潤、眼中閃耀著期待光彩的女人,就是她嗎?
    曾幾何時,她變得如此神采奕奕,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被迫和高騰飛交往,她應該感到很痛苦、臉上沒有絲毫光彩才對,為何此刻她的臉上,竟是如此容光煥發?
    這個發現,令她感到羞傀下已。
    她怎能和一個脅迫她的人交往,還感到如此的快樂、期待呢?難道她是個壞女孩,才會有這種感覺?
    她原本興奮的心情,霎時低落起來,連上了高騰飛的車,也神情落寞地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了?心情下好?」高騰飛轉動方向盤,一面分神打量黎巧心。
    黎巧心緩緩搖頭,依然落寞不語。
    原本正高速飛馳的高騰飛突然緊急煞車,尖銳的煞車聲將黎巧心嚇了一跳,她才抬起頭想看個究竟,忽然一道陰影就壓了過來。
    「唔……」她的唇詖牢罕堵住,他還將她粉嫩的舌火熱地捲入他口中。
    這是一個激情而熱烈的吻,高騰飛放肆地吮吻她,直到胸膛的氣息即將用盡,他才倏然鬆開她。
    他面色陰沈地質問:「你心裡想著誰?和我在一起時,不准你想著關廷宇!」
    「我沒有想著他!」相反的,就是因為察覺到最近愈來愈少想到他,她才感到如此恐懼驚慌。
    難道——她不再愛他了嗎?
    還是——她根本沒愛過他?
    她根本不敢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
    望著她委屈的小臉,高騰飛心中的怒氣霎時消退了。
    「好,我相信你沒想著他。巧心,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要帶你去哪裡?」他撫摸她細緻的臉蛋,柔聲詢問。
    「我不知道!」她輕輕搖頭。
    他就像顆風向球,他的心思,她根本猜不到。
    「上回我們到山上去玩滑翔翼,今天我打算帶你下海。」他神秘地一笑,揭曉謎底。「我有艘遊艇,今天我們搭遊艇出海去玩。」
    「搭遊艇出海?」黎巧心不太確定地問:「你是說—像電影裡頭那樣,搭著白色遊艇,在藍藍的大海裡遨遊?」
    「沒錯!」
    「好棒喔!」黎巧心的興致,立即被挑起。
    她曾經搭乘豪華大郵輪,環遊半個地球,但卻從來不曾搭過遊艇。因為媽媽總說遊艇危險,所以不允許她搭乘,每次她看到電影或電視影集裡,俊男美女搭著白色遊艇乘風破浪,在萬頃的碧波上遨遊,她都好羨慕,如今能夠親自搭乘,她自是無比期待。
    見她露出笑容,高騰飛的心情也High了起來。
    「既然你心情變好了,那我們出發吧!」
    「嗯!」黎巧心用力點頭。「出發!」
    「走羅!」高騰飛油門一踩,黑色的跑車隨即如箭矢般直衝向前去,今日快樂的旅程,即將出航羅。
    一輛高級的私家轎車停在不遠處,坐在後座的女子,神情清冷地望著已不見跑車蹤影的道路,凝眸沉思。
    一會兒之後,她抬頭命令司機:「我們回去吧!」
    「可是——小姐,您不是要去黎小姐家嗎?」司機疑惑地問,他還搞不清楚狀況。「不去了!哼,反正——也沒有必要去了。」她冷哼。
    「啊?您說什麼?」司機真的被搞迷糊了。
    「與你無關的事,別問那麼多!開車!」
    經她這麼一斥,司機不敢再多問,趕緊將車頭掉轉方向,送這位脾氣陰晴不定的小姐回家去。
    徐穎婕坐在車子後座,背脊挺得筆直,面無表情的臉龐,讓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
    騙子!她瞪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內心波濤洶湧。
    黎巧心明明說不愛高騰飛,卻三番兩次與他出遊,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騙子!大騙子!她在心中不斷吶喊,雙手愈捏愈緊。
    好哇!她倒要看看,那個無恥的騙子這回要如何自圓其說!

《預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