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說什麼?」遠籐崇史瞪著卓越,彷彿聽不懂中文似的,重複又問了一遍。
    「我說她不是我的妹妹。卓翎目前人在台灣,這個被你抓來的女孩不是卓翎。」
    卓越雖然同情荏弱的衣如泠,但還是實話實說。
    「你說的是真的?」遠籐崇史面色鐵青地將衣如泠拖到卓越面前,用力抬起她的下巴。「你再看清楚,她真的不是卓翎?」
    「我不用看也知道,她不是卓翎!」
    卓越的證實,宣判了衣如泠的死刑。
    衣如泠低頭審視自己捏緊的小手,手心裡冒著涔涔的汗水,浸濕了遠籐崇史昨天才送給她的訂婚戒指。
    他昨晚向她求婚了。
    她本想立刻把事實告訴他,可是他的熱情讓她沒機會說。沒想到卓越今天就突然造訪,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被他揭穿事實。
    遠籐崇史完全不能接受,他瞪著微微顫抖的衣如泠,憤怒地咆哮怒吼。「你不是卓翎?你該死的不是卓翎?」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令他的心痛得難受。
    他居然愛上一個連姓名都是造假的騙子,還打算和她結婚?
    天哪!這是什麼笑話?
    他不敢相信,他竟像個白癡似的被她欺騙這麼久,她害他變成大家的笑柄!
    「你騙我?你竟敢騙我……」遠籐崇史的鼻翼急遽抽動,無法宣洩的怒氣使他面目猙獰,他搖身一變,成了衣如泠最害怕的恐怖撤旦。
    「你跟我來!」他使勁抓緊她的手,將她拖回自己的臥房。
    衣如泠雖然恐懼,卻只能乖乖任他擺佈。早在她冒名頂替卓翎的那一刻,就想到會有今天這種下場。
    回到臥房,他將她狠狠摜在床上,他的粗暴摔痛了她,她卻不敢喊痛。「說!你到底是誰?」
    「我……我叫衣如泠。」
    「衣如泠?你為什麼要假冒卓翎?」
    「我不是故意假冒卓翎,而是你們抓錯人了!」她忍住手上的疼痛,解釋道。「我也是被你們抓來之後,才發現你們想抓的人是卓翎,因為卓翎對我有恩,我不願出賣她,所以才會一直隱瞞事實。」她自認沒有做錯,就算事情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後來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說出真相,為什麼不說?」
    「剛開始是怕你把卓翎抓來,所以一直不願說,後來時間久了……反而不敢說了。」或許她是怯懦了點,但她絕對沒有存心欺騙他的念頭!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的狡辯嗎?」他從來、從來不曾這麼生氣過,陰鷙扭曲的面孔,讓她害怕得幾乎不敢靠近。
    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向他,輕扯他的衣袖。「求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發誓,這是我做過惟一一件欺騙你的事,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說謊騙你了。」
    「你還想有下次?」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掌,她一時沒站穩,搖晃了兩下,跌倒在地上。
    她的手肘磨破了,他卻不聞不問,她委屈地落下淚。
    「你還敢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他憎恨的瞪著她,以前曾有過的柔情與愛憐,此刻全成了泡影。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說謊,求你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
    「嗯。你肯相信我嗎?」她冀盼地問。
    「那要看你怎麼說服我了。」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取悅我,讓我相信你的真誠!」
    「如泠?」遠籐崇史附在她耳邊,咬著耳朵輕聲喊道。
    「嗯?」
    「你想不想知道,我原諒你了沒有?」
    衣如泠頓時睡意全消,馬上坐起身,著急的問:「你……原諒我了嗎?」
    「你覺得我會原諒你嗎?」遠籐崇史似乎存心要讓她著急,好整以暇的起身穿衣,動作緩慢而優雅。
    「我不知道……」不過她想,他應該會原諒她吧?畢竟他已經向她求婚了。
    「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我絕不原諒你!」他瞇起眼,陰冷地說。「如果在你這樣耍弄我之後,我還原諒你,那我就是世紀大白癡!一個人一生只能做一次蠢事,我被你騙過一次,你以為我還會給你機會,讓你再騙我第二次嗎?不過——」
    他故意以輕蔑的態度說:「你是個高明的蕩婦,而我正好需要一個暖床的情婦,所以我決定讓你成為我的女人,好滿足我在床上所有的需求!」
    「不——你不是這個意思!你別這麼說,你不可以這麼說……」她急促地搖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我不但要這麼說,還要這麼做!喔,對了!」遠籐崇史往外走了兩步,像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又走回她面前,舉起她的手,粗魯地拔下上頭的訂婚戒指。
    「我想——情婦不適合戴這玩意,還是把它留給適合的人來戴吧!」他給她一個殘酷的笑容,隨手將戒指塞進口袋裡,然後轉身離開臥房。
    眼淚模糊了衣如泠的視線,她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發現她的幸福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遙不可及……
    「遠籐崇史,滾出來!」衣如泠的真實身份被揭發後的第三天,正牌的卓翎就從台灣趕來。
    她一路殺到黑木幫,怒氣騰騰的在門外叫囂。
    遠籐崇史接獲屬下的回報,以為又是哪個不死心的女人想上門糾纏,移尊就駕出來一看,才知道是卓越的妹妹來了。
    「你大老遠到日本來,有何貴幹?」他上下打量卓翎,她長得很美,身材修長健美得沒話說,但奇怪的是,他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問你,你是不是把如泠給抓來了?」她像只凶悍的母貓,伸著爪子張牙舞爪。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簡直不敢相信,溫柔甜美的如泠不但被他這個黑幫流氓抓來軟禁,還成了供他狎玩取樂的情婦!
    「是又如何?」
    「我命令你馬上放了她!」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他不喜歡潑辣的女人,卓翎的氣焰令他反感。
    「就憑這個世界還有公理!如果你不答應放如泠走,我馬上打電話報警,叫警察來抓走你這個黑道敗類!」
    「哈哈哈……你儘管試試看!」遠籐崇史狂妄的大笑。「我不妨告訴你,黑木幫成立數十年來,跟警、政兩界的關係都極為良好,警方有些棘手的案件,甚至還是我們黑木幫協助偵破的,因此只要是黑木幫內部的家務事,警方完全不會插手干涉,這就叫做法外治權,你懂不懂?所以就算你去報警,他們也不會理你,不信你就試試看吧!」
    「你綁架弱女子,還逼迫她成為你的情婦,這種犯法的事,難道他們也不管嗎?」
    「他們的確不會管。第一,我是『請』她來作客,不是綁架,有誰親眼看到我綁架她了嗎?第二,我沒有『逼迫』她,她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既然是你情我願的事,警方就更管不著了!」
    「騙人,如泠才不會心甘情願跟著你這種人呢!」
    「你若不信就跟我進來,我可以讓她親口告訴你!」看在卓翎是晴子未來小姑的份上,他可以給她一些特別的通融。
    「好!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跟我來。」遠籐崇史轉過身,帶頭往屋裡走。
    通過大得嚇人的庭院,進入屋內,卓翎就聽到一陣悠揚的小提琴樂聲傳來。她聽出那是衣如泠的演奏,立即循著樂音,找到正在長廊上拉小提琴的衣如泠。
    「如泠!」卓翎彷彿半輩子沒見到她,含著淚直奔向她。
    「卓翎?」衣如泠也放下小提琴,驚喜地迎上前。
    「你怎麼會到日本來?寒假應該快結束了吧?」
    「還說呢!我從埃及旅行一趟回來,就聽說你失蹤了,我急得要命,沒想到你被那個可恨的男人綁來了!」
    「卓翎……」
    「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你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這是真的嗎?」
    卓翎的手指向站在她們後頭的霸道男子,衣如泠回頭一看,才發現他也在。
    「好好招待貴賓,別讓人家說我們待客不周。」說完,遠籐崇史隨即轉身離開,似乎她的回答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卓翎沒等遠籐崇史走遠,就急忙拉著衣如泠問:「如泠,你快告訴我,你不是自願留在他身旁的吧?」
    怎麼可能有人自願跟著那種暴君?又不是有被虐狂!
    衣如泠低頭凝視光滑如鏡的木質地板,沉默片刻,才小聲的說:「卓翎,對不起!」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真的是自願留在那個黑幫流氓身邊,當他的情婦?」卓翎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純潔如白鴿的如泠呢?被遠籐崇史洗腦改造了嗎?
    「不!如泠,你怎麼會這麼傻呢?跟著遠籐崇史那壞蛋,根本沒有未來可言,你別這麼想不開,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不,來不及了!」她睜著佈滿水珠的大眼,緩緩地搖頭。
    「什麼意思?難道你——你簽下了賣身契?還是你懷孕了?」卓翎驚駭的想撞牆,她不會真的把自己賣了吧?
    「不,都沒有。只是我——」她咬著柔嫩的下唇,露出哀傷而淒美的微笑。「我愛他,我不能失去他。」
    「你說什麼?」卓翎真的快要暈厥了。「你什麼人不好愛,偏偏去愛那個頭髮黑、皮膚黑、心腸黑、連血都是黑色的黑幫流氓老大?」
    她真是笨的教她生氣,又傻得讓她心疼!「你可不可以不要愛他,去愛正常一點的男人?」
    「我沒有辦法!」衣如泠無奈地苦笑,最近經常落下的淚,又悄悄滑落臉龐。
    「我也想過不愛他、甚至狠下心離開他,可是我好痛苦,你知道嗎?想到以後再也見不著他、聽不見他的聲音,我就像快死掉一樣,好難受、好難受。我知道自己很懦弱,可是我真的沒辦法離開他……我做不到!」「即使你只能當他一輩子的情婦,你也願意?」
    「是……是的。」
    「傻瓜!」卓翎也哭了。「你幹嘛這麼死心眼?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屈就那個流氓?」
    雖然那傢伙的外表是滿吸引人的,可是他的惡形惡狀實在叫人生氣,要是老實的如泠跟著他,一定會被他欺負到死的啦!嗚……
    眼見個性直爽的卓翎哭得像個孩子,衣如泠立刻掏出手帕,細心地為她拭淚。「別哭!卓翎,我答應你,我會盡量讓自己幸福的,你不要為我擔心。」
    「可是……我還是難過嘛!」卓翎接過手帕,拚命擦眼淚。
    「別難過。來,我們去日光室喝茶,有一種點心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我讓涼子替我們端來……」
    衣如泠一路哄著卓翎往日光室走去,沒發現剛剛經過的柱子旁,有個高大的身影隱藏在後頭。
    遠籐崇史靠在柱子後頭,默默凝視衣如泠離去的背影。
    剛才她們所有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他向來凌厲的目光,竟因此變得溫柔起來。
    她說她愛他!
    她願意不計任何名分,只求一輩子跟著他……
    這樣的告白,比任何山盟海誓都令他感動。或許因為這是在他不在場的情況下說出來的,所以格外能打動他堅硬如石的心扉吧!
    那天晚上,他以罕見的溫柔取悅她,令她數度攀上喜悅的高峰,在她因疲累而沉沉睡去後,他輕吻她光潔的額頭,在心中低語:
    泠兒,我愛你……

《撒旦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