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廳,於凡朋吩咐總管備轎準備外出,不過總管都還沒離開,不速之客就上門了。
「唷!凡朋堂兄,早呀!」
幾道身影如進自家廚房般,從門口進來便直闖大廳,還不客氣地各自找位置坐下,極度自動自發,完全不需要主人招呼。
「志楷堂兄,志琉堂弟,晉康堂弟。」於凡朋一如往常禮貌招呼,但絲毫不見熱絡。
他們雖同血緣,可本來就無交情,更沒什麼交集;若不是還顧著給他們一點面子,他早下令不准讓他們進門了。
反正他們登門,從來就無好事。
「怎麼,要出門呀?」他們明明聽見他的吩咐了,還明知故問。
「嗯,巡鋪子。」
於凡朋淡淡回答,轉頭低聲吩咐總管幾句後,總管就恭謹地退下了。
「哎呀!我說凡朋呀,你也別老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累壞了自己,堂哥我看了,恁地心疼呀!不如你分些工作出來,我們為你分憂解勞,大家一起分工合作,也好過你累壞身體,我們卻成天涼涼沒事做呀,你說是吧?」
於志楷以好大哥的口吻,好聲好氣地勸道。
但於凡朋沒有領情。
過去三年來,他們常常上門說同樣的事,就是希望他將權力放給他們,讓他們也分杯油水。
他並非不願將權力外放,畢竟大家都是於家子孫,誰有能力誰當家做主,他其實無所謂。
不過這三位堂兄弟,全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非但不是經商的料,還驕奢糜爛,吃喝嫖賭,樣樣都來。
試問,他怎能將於家的產業,交到這樣的人手中?
有監于于凡朋的大伯與三叔,敗光自己家產之事,於家老爺為了防範未然,避免兒孫們走上同樣的路,在此時就已立下規定,除了主事者一家之外,其餘旁系的親族,只能配領薪餉度日,沒人可例外。
於家家大業大,柴米油鹽醬醋茶,幾乎全沾上邊了,其利潤豐厚,對這些同血緣的親族,自然也不虧待。
每月配給他們每人的薪餉,皆是尋常人一家老小一整年的花費,且裁衣納鞋、上學堂等大宗的日常生活開銷,全由主事負責,年底還有三個月的增額薪餉。
其他親族皆感懷他們的照顧,唯有這三人,領到的薪餉總是不到半月就花光。
那點銀兩,根本滿足不了他們貪婪的心。
所以他們打著歪主意,想從他這兒接手幾間鋪子,直接撈刮油水,因此三天兩頭就登門騷擾,要他釋放權力,於凡朋早已不勝其煩。
「志楷堂哥,我說過了。我手邊的事沒一樣輕鬆的,我想你們是做不來的,還是由我來就行了。」於凡朋隱忍不耐,平靜地重複這句已說過上百次的說詞。
「怎麼?於家這麼大產業,你竟想一個人獨吞嗎?」於志琉較年輕,沉不住氣,忍不住睚皆瞪視,朝他叫囂。
於凡朋偏頭望向他,面容同樣冷靜,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多餘的波動。
「志琉堂弟,現下於家的產業,全是我爹用分得的家產,胼手胝足,慢慢擴展至今,才有今日的局面。而據我所知,大伯與三叔分得的當初早就花完了;既是我爹遺留下來的產業,與幾位堂兄弟怎會扯上關連呢?我實在百思不解。」
他冷笑說道,同時暗暗諷刺他們。
幾人被他挖苦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就是有人臉皮夠厚,可以當作沒聽到不愛聽的話,自動把對已不利的話語隔絕。
「哎!凡朋呀,我們是真的為了你好,不忍見你太勞累;其實我們能力也都不錯,只是沒機會好好表現罷了,你分幾間鋪子給我們管理,很快就會知道我們的實力了。」
「你們的『實力』,我一直很清楚,不過現下,實在沒有需要堂哥堂弟們分憂之處。」於凡朋微笑,但眼神冷漠不耐,再也不想多花半點心思與他們周旋。
這時,一名婢女走來,手中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
於凡朋指示婢女將水果分贈給他們,同時道:「幾位堂兄堂弟,一大清早特地前來,家裡一時間也沒什麼可待客,就讓我招待點水果吧!這林檎乃是上等之選,請你們務必嘗嘗。」
說這話的同時,婢女將削好皮、切割好的果肉,親手奉上。
於志楷等人心裡,雖然有點懷疑他會不會要什麼詭計,但不好強硬拒絕,只得先接過來拿在手中。
於凡朋佯裝沒瞧見他們閃爍的眼神,逕自招呼道:「幾位千萬別客氣,這些林檎碩大甜美,難得一見,乃是秦家果行的秦順良秦老闆,親自饋贈的好禮,據說這回他就只進了這幾顆,錯過了可惜。」
「什麼?秦老闆送來的?」既然是秦老闆送來的,那不就是……
三人一聽是秦順良送來的,當下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把手中的林檎扔到地上。
他們全部面色鐵青,驚恐的視線直瞄著方才摸過林檎的手,擔憂自己的手沾上汁一般,會不會……
爛掉?
「不!我……我們不吃了,要、要先走了!」
他們不約而同跳起來,爭先恐後地衝出門去,準備找水井洗手。
於凡朋眼神倏然轉冰,冷冷看著他們奔出大廳。
果然是他們!他們的反應,已經清楚說明,他們知道秦順良送來的林檎並非真正的林檎,而是毒果。
他們必定是用某種方法買通秦順良,要他送毒果給他吃,想要謀害他。
他一方面為堂兄弟們的心狠手辣感到愴然,一方面又為了蘇盈盈誤食毒果替他受罪而內疚。
於凡朋痛苦地閉上雙眼。
他們全是自己的血親啦!竟比不上一個小小的婢女有良知。
蘇盈盈笑吟吟的面孔,以及柔細的嗓音,再度在他身邊迴盪。
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跟在少爺身邊永遠伺候您。哪怕是我死了,魂魄也會跟著少爺;亦步亦趨地保護少爺……
那小丫頭!
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蘇盈盈的真誠與忠心,沖淡了於凡朋心頭的痛楚。
他低頭打量削好的林檎,冷笑著取起一片,好整以暇地放入口中,清脆咬下。
那幾個傻瓜!
他怎麼可能端出有毒的東西招待他們?這些林檎是真正的林檎,沒有毒的。
雖說他們不怕死,但他還怕他們蠢到把毒果吃進肚裡呢!
方纔他謊稱這些林檎是秦順良所贈,不過是為了試探他們罷了,有毒的賈平果早讓他給處理掉了!
只不過,小小一個謊言,就能讓他們露出狐狸尾巴,他們實在是太過愚昧了,竟蠢到連當壞人都這樣別腳。
憑他們這樣的能力,還妄想除掉他、繼承於家產業?
他們不怕沒兩年就把於家產業玩完,從此喝西北風嗎?
於凡朋緩緩嚼著林檎,腦中的運轉沒有停過。
現下既已知是誰在背後搞鬼,他就得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待吃完一片林檎,他已有了對策,起身吩咐一聲,隨即乘轎外出。
於凡朋出了門,到秦順良的批發果行拜訪。
秦順良聽聞他到訪,連忙放下整理了一半的貨物出來迎接。
「稀客稀客,於大當家……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見到他來,秦順良似乎很緊張,不僅臉色發白,一雙小眼還心虛地左閃右瞟,不敢正面迎視他。
只消一眼,於凡朋就能肯定,賈平果事件,他鐵定也有分。
於凡朋淡淡一笑,客氣地道:「前幾日蒙秦老闆送來一籃頂級林檎,收受秦老闆那樣貴重的水果,於某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所以今日特地登門道謝,謝謝秦老闆您的厚禮。」
「哪裡哪裡,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秦老闆滿頭大汗,掏出手絹兒來擦。
「除此之外,於某還想來拜託秦老闆一件事。」於凡朋故意裝出煩惱的表情,禮貌地詢問。
「不……不知於大當家要拜託我什麼呢?」
秦順良心虛不已,額頭上的汗,簡直就雨一樣往下滴。
「秦老闆怎麼滿頭大汗呢?」於凡朋彷彿什麼也不知情似的,佯裝驚訝地問。
「呃……是因為我太熱了……」
明明是入秋的九月天,身上也已套上錦緞棉襖,他竟還能喊熱?
於凡朋嘲諷地淡淡一笑,也不揭穿他,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原因,然後繼續方纔的話題。
「我想拜託秦老闆的是,那日送來的林檎碩大甜美,風味絕佳,不知秦老闆能不能為我多備幾籃?我想訂來送人。」
「於老闆要訂購我那天送去的林檎?」秦老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吃了那些毒果子不但安然無恙,還大讚好吃,要買來送人。
他是百毒不侵嗎?
「怎麼了?有問題嗎?」於凡朋略歪著頭,微瞇著一雙洞悉真相的雙眸,佯裝不解地看著他。
「不不!沒什麼!」秦順良哪敢說實話?誰都知道,天下任何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於家大當家。
於家不但掌控全國的經濟命脈,於凡朋更不是好相處的角色;得罪了他,只所往後連立足之處都沒有。
要不是他和於凡朋那些堂兄弟賭博,輸了龐大的銀兩,萬不得已必須與他們合謀,打死他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撥毛。
如今他只能拜觀音、求菩薩,千萬別讓於凡朋發現自己曾送去毒果子,否則他下半輩子,八成得跪在路邊要飯了。
秦順良冷汗直流,心裡不斷嘀咕著。
「所以,秦老闆,您應該能幫我準備幾籃,好讓我送人吧?」於凡朋好有禮地詢問,但語氣堅定,不容拒絕。
秦順良只差沒哭給他看。
聽說那種毒果子,世間罕見,只生長在冰天雪地的高冷山區,能找到那幾顆已耗盡他所有氣力,再多要一顆也沒了。
況且據當初賣果子給他的投機小販說,那種果子含有劇毒,吃了會讓人化成一攤血水,死狀其慘,連骨骸都找不到。
因此光是一顆,就要價整整五十兩;那時他被逼著要找出這種毒果子,所以即便明知對方趁機哄抬,訛詐他銀兩,不過因為他非要不可,因此還是咬牙,忍痛當肥羊了。
不過實在奇怪,為何這位於大當家竟是銅筋鐵骨,吃了劇毒的果子也沒事?
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秦順良再也不想去碰那種毒果,況且他也真的不知那個號稱天山來的小販上哪兒去了,只得拚命賠不是,騙道:「對不住呀!於大當家,那果子是從一位東瀛人那裡買來的,前陣子那位商人回東瀛去了,只怕往後再也買不到這種林檎了。」
「喔,是嗎?」於凡朋默默看著他,忽然一笑,也不再為難對方。「真可惜,再也嘗不到那樣美味的水果。既然買不到,那就算了吧!」
秦順良不愧是奸商,這時候還不忘推銷一下自家產品。
「於大當家,如果您要送禮,不一定要送林檎呀,我這兒,有長白山剛送到的雪山蜜桃,雪白剔透、柔軟多汁,也是非常美味的。」
於凡朋之意本就不在購物,所以只是略一點頭,說了聲會考慮,接著便走出去了。
離開之後,他輕聲對跟在身旁的隨身侍從交代了幾句。
此後,秦家果行不再有任何顧客上門,不到一個月就正式關門大吉。
敢動腦筋動到他頭上的人,他絕對不會輕饒。
離開秦家果行後,於凡朋又跑了幾個地方,巡視一些鋪子,又另外調查了一些事,最後才繞到木匠那裡,取回昨日委託他訂製的東西。
木匠的工不錯,他很滿意,所以給了許多賞銀。
只要他認為值得,對有功之人是從不吝嗇的。
他帶著東西回到於府,還來不及坐下喘口氣,就聽總管來報,他的母親於老夫人要見他。
一聽到母親要見他,於凡朋原本滿懷期待,想盡快將帶回來的禮物,交給蘇盈盈的愉悅心情,一下子蕩到谷底,面容也瞬間結了冰。
「我知道了。」於凡朋淡漠地說完,連婢女端上來的香茶都沒喝,便腳步僵硬沉重地,朝母親居住的院落走去。
於老夫人原姓孫,閨名金璉,以前是位官家千金,打小備受嬌寵,難免驕縱了點;如今年紀長了,再加上又喪夫多年,少女的嬌氣自是不再,不過卻多了份當家主母的跋扈與霸氣,頗教下人畏懼。
於凡朋說不上畏懼這位生下自己的女性,但老實說與她並不親近;打小的記憶中,他便沒有摟著母親撒嬌的經驗,因為於母官家千金架子大,不怎麼抱孩子的。
父親對他這唯一的獨子要求也很嚴格,給他慈愛關懷的,竟是打小帶大他的奶娘。
可他五歲那年,因母親嫉妒奶娘與他感情過於親密,於是命奶娘連夜收拾包袱離開於府;奶娘返回家鄉後,從此他再也沒能見過她。
少了關懷與愛,他在僅僅只有學習與訓練的環境中長大,他因而造就了與人疏離的冷漠個性。
記得奶娘尚在府時,他曾是個很活潑愛笑、喜愛賴在她懷裡撒嬌的普通孩子。
走進母親的院落,庭院時牡丹芍葯艷麗綻放,他的母親正坐在涼亭裡,喝茶賞花。
「娘,您找我?」於凡朋走進涼亭,恭敬卻冷淡地喊道。
「你這兩天怎麼回事?從早到晚都不見人影。」於母放下喫茶點的象牙竹籤,拿起絲絹抿抿嘴,並責怪地瞥他一眼。
「對不住。孩兒這兩天事務較忙,沒時間來向娘請安,請娘原諒。」於凡朋淡然解釋,但半點也沒有擔憂娘親生氣的焦慮。
「罷了!忙點也好,總好過你大伯、三叔那幾個兒子。咱們這地方誰不曉得,他們幾個全是繡花枕頭,沒用的草包。」
生個兒子是人中之龍,是她有本事,自然比誰都驕傲。
於凡朋不想與母親討論幾位堂兄弟的作為,於是又問:「娘找我來,就只是想問問我在忙什麼嗎?」他感覺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唔,是還有其他事。」於母朝一旁的貼身婢女比個手勢,她立即恭敬地用雙手捧來好幾幅卷軸。
一見到那些卷軸,於凡朋心裡便升起警訊,知道母親八成又想替他作媒。
果然,於母指著那些卷軸,以不容拒絕的強硬語氣道:「朋兒,你年歲也不小了,該娶妻生子了。這兒有些不錯的閨女畫像,你瞧瞧喜歡哪個,娘讓人去給你說媒。」
於凡朋就知道母親打的是這個主意,他忍住不耐,拿千篇一律的說詞應付。
「娘,我尚不想成親,還想多為於家多打拼幾年——」
「胡說!」於母拍桌站起,一口推翻他的借口。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已二十有六了,還打算拖延到何時?拓展於家事業、光耀門楣,是於家子孫的責任沒錯,但早日成婚,為於家開枝散葉,也是你這身為於家獨子的責任。你已拖了好幾年,我不許你再拖延下去了!今年過年之前,你非得娶妻不可。」於母惱怒地下了最後通牒。
於凡朋不悅地緊抿著唇,忍住回嘴的衝動。
他真的還不想娶妻,尤其不想娶一個母親安排的對象。
不用想也知道,母親挑選的,必定也同她一樣,都是嬌生慣養、架子大、脾氣大,還喜歡掌控別人的千金小姐。
如果真要娶,他想娶一名性情溫和、善解人意,能夠懂他、體貼他,甚至與他同甘共苦的女人。
這時,一道真誠的嗓音再度在他耳畔迴響。
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跟在少爺身邊永遠伺候您。哪怕是我死了,魂魄也會跟著少爺;亦步亦趨地保護少爺……
無可控制地,蘇盈盈那張笑吟吟的臉龐,頓時浮現在腦海。
那傻丫頭確實溫柔體貼,也確實懂他,還絕對能與他同甘共苦。但——他在想什麼?她可是個婢女!
娶一個婢女或名門千金,他其實都無所謂,但他的妻子若是女婢,必會招來許多蜚言流語。
他承認自己或許存著門戶之見,可有個婢女出身的當家主母,對於家的聲譽必定大有影響,受此牽連,往後在商場上的行動,更可能受阻……
他不是無法面對,而是懶得將心思花在這些無謂的地方;況且,他想那麼多做什麼?他對那小丫頭有情有愛嗎?話說回來,他懂得情愛是什麼嗎?
一抹濃烈的苦笑,緩緩浮在於凡朋唇角。
他不過是把她,當成會陪他說話、談天的有趣寵物罷了。
「朋兒!」於母不滿地大喊:「你在想什麼?怎麼今兒個淨在發呆!」
於凡朋抬起視線,對母親淡然致歉。「對不住,娘,方纔我忽然想起一些鋪子裡的事。娶親之事——母親說得對,我是該娶妻了,我會盡快在年底前,讓妻子過門的。」
其實娶不娶妻,對於凡朋而言都不重要,但於家需要繼承人是事實,這是身為獨子的他,無可避免的宿命。
他望向那堆卷軸,心想:裡頭總能挑到一個,不那麼驕縱難以忍受,又稍微懂他、願意體貼他的女人吧?
但他低估了自己母親的掌控欲。
聽到他同意娶妻,於母滿意地一笑,向一旁的婢女使使眼色,婢女立刻拿起最上方的卷軸,攤展開來展示給於凡朋看。
「這個女孩名叫蘭英,是范御史的獨生千金;范大人疼之若命,要是娶了她,往後咱們不但在商界所向無敵,在官場上也吃得開。」她覺得自己真是設想周到。
於凡朋不置可否地朝卷軸望去,一看見上頭所繪的面孔,立即反感地閉上眼。
除了相貌不同,卷軸上的女人,和母親簡直是同一種模子刻出來的。
畫像裡的女人算得上美麗,也端莊高雅、矜持沉靜,但那微微上揚的下巴,隱隱透露出傲慢的氣息,冷冰冰的眼神透出某種自視甚高、不可一世的張狂氣焰。
他確實娶什麼女人都無所謂,可絕不想娶第二個「母親」。
於是他找借口反對,「這位蘭英小姐很好,但我想,我還是——」
「就這麼說定了!過兩日我邀她上門作客,你們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如果小倆口相處得不錯,我馬上派人到范家說媒。」
於凡朋必須很忍耐很忍耐,才能制止自己對母親咆哮。
那麼我呢?我有決定權嗎?
您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又將我放在哪裡了?
從頭到尾都是您的決定,一切您說了算。
您有沒有想過,要娶妻的人是我,攸關的,也是我未來一生的幸福!
於凡朋閉上眼,努力壓制幾乎快崩潰、全然爆發的怒氣。
他不是沒膽忤逆母親,而是不想氣死老母。
他娘心臟不好,以前他年輕氣盛,曾與母親起過激烈衝突,當場將她氣昏;自此之後,他便收斂脾性,不再也母親正面對抗。
他可以不在乎孝子的名聲,但不想害死自己的母親。
雖然他無法正面反抗,總可以迂迴進行,只要事情最後的結果如他所願,那樣就行了,他願意忍耐繁瑣麻煩的過程。
「嗯。就照母親的安排吧。不過接下來,許多鋪子得進料,還得整修,只怕沒有太多時間陪蘭英小姐,娘若有空,就煩請娘替我多招待蘭英小姐了。」
意思就是:您要邀請她來可以,請您自個兒招待,我恕不奉陪。
當然,將來他定會找借口打發這樁婚約,他絕不會答應娶范蘭英的。
「那真不湊巧,不過如果鋪子忙,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但若得了空閒,你可得多陪陪蘭英小姐。」於母如是交代。
「是。」於凡朋輕輕冷笑。
「空閒」兩字,是很曖昧的字眼。
若是歡喜願意,哪怕日日公務纏身,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也能撥個半刻鐘去見喜歡的人。
但若是不願,即使天天閒坐家中,也找不出碰面的片刻時間。
打發了母親,他便匆忙告辭,急忙趕回房裡。
他像一心想炫耀新玩具給同伴看的孩子,急著想讓蘇盈盈瞧瞧,他為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