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經過三個多月的時間,歐陽烈終於把丁薇光位於木柵的老公寓整修完畢。趁著假日,他替她把行李搬進家中。
    丁薇光踩在光潔的地板上,伸手撫著明亮的漆牆,望著眼前的景致,覺得一切都非常的不可思議,恍若置身在夢境裡似的。
    幾個月之前,這裡殘破得像座廢墟,每當下雨的時候,屋樑、牆縫都滲著水痕,灰白的牆上生滿壁癌,鼻翼間還泛著淡淡的霉味。
    如今,這個家調和了艷紫、米黃等各式各樣鮮亮的色彩,呈現出一種溫馨又明亮的感覺,有著歐風的浪漫色彩,又混搭著鄉居風情,完全彰顯出設計者獨特的美學觀感。
    她坐在米色的布面沙發上,看著茶几上插著的一束紫色玫瑰花。不管從哪個角落,都可以看到歐陽烈的巧思和用心。
    「怎麼樣?還喜歡嗎?」他替她把行李放置在地上,回頭問道。
    「太喜歡了,比我夢想中的房子還要完美呢!」她興奮地捧著雙頰。
    「那就好。」看見她歡喜的笑容,歐陽烈也感染上她的好心情。
    她站起身,走向窗台,推開玻璃窗,遠眺著窗外蒼綠的樹梢,深深地吸口氣,甜美的微笑溢滿臉頰。
    歐陽烈走向前,從身後環抱住她纖細的腰,將下顎抵在她的發心上。
    「阿烈,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撫著他黝黑的雙臂,感覺到他結實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脊,炙熱的體溫包圍著她,暖了她闐冷的心房。
    曾經,她受傷的心和失敗的愛情,就像這棟殘破的老公寓一樣;而如今,歐陽烈走入她的生命裡,不只裝修了她的公寓,也修補了她的心。
    「想感謝我,不如留在我那兒陪我……」他俯下身,咬嚙著她柔嫩的耳垂,徐徐地誘哄著。「我真不想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她旋過身,昂起頭對上他的俊臉,輕柔地說道:「放心,我會好好地照顧自己,你不用再為我擔心了。」
    「沒有你,我那個家變得空空蕩蕩的……」他的俊臉浮上了一抹寂寞的表情,低頭靠得她很近,氣息輕拂在她的臉上。「留下來陪我嘛,我們住在一起多快樂、多開心,而且那裡離你上班的地點又很近……」
    「這裡的捷運也很方便啊,只要每天早起半個多小時就行了。」她垂下眼,不敢迎視他的臉,就怕自己會心軟地應允。
    「住我那裡,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天天為你做三餐喔!」他不死心地繼續利誘著。
    她咬著下唇,忍住答應的衝動。
    「一個人住在這裡很寂寞,兩個人一起作伴多好。要是你有什麼病痛的話,有我照顧你也比較方便啊!好不好嘛?」
    他的話令薇光沉浸在甜蜜的喜悅中,就像打翻了糖罐般,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香甜的幸福氣息。
    「而且,如果我們住在一起的話,你可以把這棟公寓租出去,減輕你的貸款壓力啊!這裡近學區,交通便利,生活機能強,應該可以租個好價錢,甚至,我還可以幫你找房客。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怎麼樣?」他端凝著她細緻小巧的五官,期待她的允諾。
    「聽起來是很好,但是,我還是決定要一個人生活。」
    「為什麼?」他追問道。
    「因為這裡是第一間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的房子,我想住看看。」
    「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我,再換一個。」
    「我覺得兩個人一起生活固然很好,但是我們才剛開始交往就同居在一起,有違我的愛情規則——」
    「拜託!」他皺著眉,打斷她的話。「那你之前住在我那裡算什麼?」
    「算是房東與房客的關係。」她伸手攬住他的臂膀,嬌笑道:「放心,我會把房租拿給你的。」
    他陰著一張臉,瞪著她。
    「唉唷,你怎麼這麼沒幽默感?在跟你開玩笑的啦!總之,我們剛交往就同居實在不好,所以還是各住各的。」她甜笑道。
    「就是因為我們剛交往,才更要住在一起培養感情啊!」他霸道地反駁。
    「那要是我們吵架怎麼辦?你是一家之主,可以稱霸為王,我會成為寄人籬下的小可憐耶!」她嗔道。
    「你這麼凶,我吵得贏你嗎?再說,在我們那個家,真正稱霸為王的人是你吧!我只是可憐的『一家之煮』,淪為洗衣煮飯的傭僕……」歐陽烈一臉委屈地細數她蠻橫的行徑。
    「那恭喜你,現在終於解脫了。」他的表情逗笑她。
    「……我這麼卑躬屈膝地討好你,你還是情願一個人住,該不會是對『那個人』餘情未了吧?」他黑著臉,口氣泛酸地猜測著。
    「當然不是。」她伸手撫著他清峻的五官,柔聲澄清道:「當我決定和你交往的那一刻起,就是我想全心全意愛你的時候。也許,我現在對你的感情,還沒有你對我來得深,但是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回應你相對的熱情。」
    「這棟房子裡有太多屬於你和他的記憶,我不喜歡。」他口氣酸酸的,怕自己付出了所有後,還是只能成為她情感受挫的替代品。
    尤其,她執意要住在這裡,更令他不安。
    「就算這裡曾經有我和他的記憶,那也只剩下令人心酸的部分了。」她的眸心閃過一絲痛楚。
    「我不許你再想起他!」他銳利的眼眸變得深黑專注,仗著高大的體型,將她囚困在自己寬闊的胸膛中。
    「我一點都不願再想起那個人……」她深吸口氣,漾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的第一個男朋友是你,那我的愛情記憶裡就不會有傷痛、謊言和欺瞞了。」
    「薇光……」他心疼地喚著她的名字。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遇見你。如果不是你,我會以為愛情只有苦痛和心酸。」她頓了一下,壓下心中那陣苦澀感。「但是遇見了你,讓我知道真正的愛情是可以每天開心地微笑,充滿幸福感。」
    「那就讓我照顧你,我會讓你比以前更幸福、更快樂的。」
    「也許我這麼做很不好,但是我曾忍不住拿你和他做比較,這才知道誰是真正愛我的人。我要住在這棟房子裡,好好地體會你對我的用心,因為這裡的每個角落都有你對我的感情……」她的眼底蘊起了感動的淚光。
    他霸道的溫柔已悄悄地佔據了她的心,讓情苗在她的心裡萌芽,漸漸醞釀成甜膩而綿密的愛。
    「薇光,我不許你再為那個男人哭。」他捧起她的小臉,用指腹輕拭著她眼眶裡湧出的淚水。
    「笨蛋!我哭不是因為難過,也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她破涕為笑。「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太令我感動了,所以忍不住流眼淚……」
    「你才是傻瓜,難過也哭,高興也哭,很難討好耶!」害他一顆心揪得緊緊的,總是怕她對那個男人餘情未了。
    「阿烈,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嘴角噙著笑,一種甜蜜的情緒在心裡瀰漫開來。
    「那你要怎麼報答我?」
    她雙手攀住他的頸項,踮起腳尖,飛快地啄吻著他的唇。
    「這樣可以了吧?」她頑皮地眨眨眼。
    「太敷衍了!」
    她怯怯地噘起紅唇,湊上前親吻他的嘴,要退開來時,歐陽烈卻捧住她的小臉,攫住她殷紅的小嘴,親吮著她如花瓣般嬌嫩的唇。
    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帶著堅定且熱切的感情抱住她,讓她的心忍不住偎向他,尋求溫柔的寵溺……
    玻璃窗敞開著,微風拂過桂花樹梢,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馨香氣息。
    丁薇光穿著一襲紫色洋裝,匆匆地將長髮綰成一個髻,坐在梳妝台前,嫻熟地拿起刷具,將一層層的彩妝疊在白皙的臉龐上,使細緻的五官更加立體,美麗得無懈可擊。
    她將唇膏和面紙飛快地掃進皮包裡,一手還忙碌地戴著耳環。
    跨出臥室後,她奔向玄關處,套上高跟鞋,準備前去參加「雅巢居」所舉辦的設計美學大賞頒獎典禮。
    此時,門外的電鈴聲大作。
    她拿起鑰匙,扭開門鎖。
    「阿烈,我不是說了今天會晚一點下班,直接約在會場見面就——」薇光抬起頭,對上鍾尚諾的臉,倏地驚愕地瞠大水眸,喃喃道:「尚諾……」
    她怔愣住,腦海一片空白,因為沒想到會再見到他。
    鍾尚諾沒將她的訝異放在心上,邁開雙腿,跨進門檻,走向前,給她一個熱情又有力的擁抱,牢牢地將她困在自己的臂膀裡。
    「薇光,我回來了!」他腳邊的行李落了地,視線觸及到她裝修完成的新居。
    沒想到這棟殘破的公寓,竟然能翻修成如今這般雅致的新居!他不禁對她的財力大感意外。
    「那個……」薇光四肢僵硬地任憑他抱住自己,還沒有辦法從這場衝擊中回過神來。
    「薇光,這一次我是真的回到你的身邊,哪裡都不去了!」他握住她纖細的肩膀,瞅著她呆愣的小臉。
    「抱歉,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她眨著疑惑的美眸。
    「我們結婚吧!」他親匿地捧起她的小臉,承諾道。
    他隔著鏡片的黑眸飛快地掠過一抹狡黠的凜光,期待著她的允諾。
    籌組電影公司的資本比他想像中還要龐大,光是宣傳費和人事成本就已經超過他的預算了,在四處募集資金受阻的情況之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向父親尋求奧援,而鍾家雙親卻提出了兩個交換條件——
    其一、必須要結束漂泊的旅程,定居台灣。
    其二、先成家後立業,娶一個令他們都滿意的妻子回家。
    想也知道,他在演藝圈交往的那些小明星當然入不了他們的眼,所以,他把希望放在薇光身上。鐘,丁兩家是世交,他們又曾經交往過,對他們而言,丁薇光肯定是最佳媳婦人選。
    再說,丁薇光愛他,願意包容他,又以嫁他為人生第一志願,所以娶她是最好的選擇。
    「薇光,我們結婚吧!」他的眼神密切地盯住她,期待著她的回應。
    她的思維漸漸從遲滯變得清明,奮力揮開他的雙臂,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你在開什麼玩笑?」她揪皺著眉心,望向他。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是真的要向你求婚。你看,我連戒指都準備好了!」鍾尚諾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在紐約市集裡買來的純銀指環。
    「為什麼?」她淡淡地反詢。明明他們上個月才不歡而散,現在他竟回過頭來向她求婚?這太詭異了。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他走向前,捧起她的小臉,灌著迷湯。
    「別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會愛我呢?」她美麗的臉龐抹上一層霜肅,冷冷地嘲諷道:「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愛你自己。」
    如果不是遇見歐陽烈,她會一輩子都被蒙在他的甜言蜜語裡,認為那些無止盡的等待,不斷地犧牲、奉獻自我、放棄自尊、卑微地討好對方,才是愛情。
    鍾尚諾教她看見了愛情褪色後,最醜陋,自私的一面。
    「薇光,我知道那次在記者會上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但那是因為我壓力太大了。我忙著掌控整個會場的流程,又要發表演說、安排新人接受訪問——」
    「那都不關我的事。」她煩躁地撇過頭,打斷他的話,對他多餘的解釋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疏離的態度令他有些不悅,但是為了取得父親的信任和資金,他不得不放下身段,軟言哄勸著。
    「薇光,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用敷衍的態度拖延我們復合的時間;是我不該在忙碌的時候忽略你的感受,讓你受盡委屈。」他懊悔地執起她的手,貼近自己的胸窩。
    「所以呢?」她冷淡地問道。
    「所以,我決定回到你的身邊。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好嗎?」他緩緩地瞇起黑眸,賣弄深情。
    「鍾尚諾,這次你又要我幫你做什麼了?」她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毫不帶感情地抽回手。
    他佯裝受傷地皺起眉,往後退了一步。
    「薇光,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好像我對你有所貪圖似的。」她眼底精明的神色令他感到有些棘手。
    才幾個星期不見,她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呢?那雙單純天真的眼眸不再全心全意地望著他,而是一派防備與疏離。為什麼?
    「難道不是嗎?每次你找我都是有目的的。說吧,你到底要什麼?也許我可以看在咱們是舊識一場的分上,能力許可的話就幫幫你。」冰冷的、不屑的聲音從她的唇縫中逸出。
    她犀利、洞徹人心的眼神,幾乎讓他無所遁形,差點就招架不住。
    「薇光,你誤會我了,但是我不會怪你的。讓你產生這種錯覺,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讓你等待太久!這次我決定回到你的身邊,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承諾,我會讓你看見我的真心和改變的!」
    鍾尚諾飆著演技,準備導一場深情感人的戲碼,來打動她冷傲的芳心。
    以前的他可以用甜言蜜語哄得她無條件地等待他四年,如今相信一出復合的戲碼對他而言應該不會太難。
    「可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丁薇光了,我對你的諾言和真心一點興趣都沒有。」她瞟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再不出門真的會趕不上宴會。
    「薇光……」他佯裝痛楚地皺起眉宇,俊臉盈滿柔情,低聲說道:「但是我還愛你啊!在國外的這幾年,都是靠著你傳來的簡訊和電話,陪著我挨過那些寂寞、艱苦的日子,你是我奮鬥的力量,我不能失去你……」他繼續灌著迷湯,試圖軟化她的意志力。
    「如果是在一個月以前,我會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會很開心地接受你的求婚。但是,現在我不會再傻下去了。把你的甜言蜜語留給別人吧,我們的故事在四年前就該畫下句號了。」
    她清冷的眸心,含著令人無法質疑的堅定。
    「我還愛著你,我不想要結束!」
    「鍾尚諾,問問你自己的心吧!你怎麼可能還愛著我呢?」她倔強的臉龐帶點怒意,沒好氣地指著他的胸口。
    「我會用行動證明給你看的。」他壓下不耐的情緒。為了得到父親的贊助,他必須忍耐!
    只有她才會無條件地容忍他,也只有她才能百依百順地忍受他父親執拗的脾氣,把他老人家安撫得服服貼貼的。
    「隨便你。」她的眼角餘光瞄到牆上的掛鐘,心中一驚。再不出門,肯定會趕不及參加歐陽烈的頒獎典禮了!
    他看見她盛裝的模樣,好像急著要出門,便立刻耍起無賴地往沙發上一坐,擺明了不走了。
    「我沒時間招呼你,你走吧。」她下著逐客令。
    「我不走,我要住在這裡!」
    「你不可以住在這裡,這是我的房子!」她慍怒道。
    「這裡曾經是我的房子。」他挑著眉,擺了一個自以為很帥的表情。
    「你把它賣給了我,現在權狀上登記的是我的名字,是我丁薇光的房子,不是你鍾尚諾的!」她沉下俏臉,激動地宣告著。
    「現在它是你的房子沒有錯,但是卻保有我們最美麗的記憶。你還記得我們曾經在這裡度過的甜蜜時光嗎……」他走向前,欺近她的耳畔,曖昧地低語著。
    「鍾尚諾!」她憤怒地打斷他的話,用力推開他,俏臉因為怒氣而脹成豬肝色。
    鍾尚諾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再度往沙發上坐下來。
    「我是不會離開的!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想挽回你的決心!」他橫霸地宣誓著,沒將她的怒氣放在心上。
    「你走!」她走向前,拉開大門。
    「我不會走的!就算你打電話報警,告我非法入侵民宅,我都不會走的!」他吃定她心軟,不可能報警的。
    「你不走,我走!我希望在十點之前你就自行離開,否則我真會打電話報警!」她看了腕上的手錶一眼,再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他糾纏下去了。
    「那就試試看啊!」他挑了挑黑眉,整個人癱坐在舒服柔軟的沙發上,甚至將長腿擱上了茶几。
    薇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上門,拽著一顆亂紛紛的心奔出公寓。

《偏愛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