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雲晨受傷雖重,卻好得很快,只十來天就可行動如常,身上連一個疤痕都未留,他心中隱隱覺得奇怪,卻沒多細想,只是高興如此或可減輕無憂的歉疚。
    無憂前幾日除了照顧他,便是呆呆坐著一言不發,偶爾接觸到他眼光,都是立即避開。他只象沒看到一般纏著無憂說話,言語態度與往常無異。到了第五天上,無憂終於開始有所回應,只是一些事上多了顧忌,以前的親暱舉動如不時的摟抱、一起洗浴,都極力避免,甚至說話的距離也隔得遠了些,生怕自己又做出什麼無禮的冒犯,好在一年中除了那天,他都正常的很,就算朝夕相處也未再越雷池一步。
    在其他事上,無憂待雲晨倒比從前更好,特別是武功教授,直恨不得把平生所學一日盡傳,雲晨於武學一道本就是曠世良材,在他督促之下進步越來越快,內力已相當於常人苦練七、八年才能達到的境地。
    這日無憂正與雲晨喂招,雲晨打得性起,竟使了全力,招招使出,都伴隨一股陰寒之氣,本門內力原本便是陰柔一路,但雲晨招數上卻更有種說不出的飄忽奇詭,又過了幾招,無憂突然示意要他罷手。兩人收招後,無憂仔細看向他眉間,面色隱帶憂慮。
    雲晨開口詢問,無憂道:「雲晨,你近來運功,可有什麼不適之感?」
    雲晨這些天練功時確是感覺胸腹間似乎有些不妥,偶爾象被冰冷的小針刺了一下,只因時間極短,未加注意,此時無憂既然問起,便據實相告。無憂一聽此言,神情大變,思慮了好半天才想到那一層,原來這門功夫偏於陰柔,若陽剛之體修習便應從幼時練起,門中每人都是四、五歲上開始,以雲晨的年紀,本就已經遲了,加上操之過急,進步雖快,卻於身體大大有礙,現在還不明顯,只怕日後不堪設想。
    雲晨見他神色甚是凝重,追問起來,他只得說了,並讓雲晨暫緩練功的速度,他來慢慢想辦法,雲晨耳中聽著,卻不以為意,仍背著他悄悄的苦練,每次有那種針刺感,俱以意志強壓下去,除了內力,忍耐之功也是越來越厲害。
    冬去春來,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無憂發作之期,無憂要雲晨一早躲開,雲晨只是不肯,無奈之下,便讓雲晨點住自己穴道,囑咐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解開。
    中途無憂甚是辛苦,額頭汗水涔涔而下,努力咬住的下唇已然滲血,雲晨想替他擦拭,手剛一碰到他臉,他便大聲呻吟起來,間或發出短促的嘶叫,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亂,終於忍耐不住,用乞求的目光命雲晨以金針刺他重穴。針一入體,他身體立時劇顫,神志恢復了些,過不多時心念狂躁,命雲晨再刺。如此反覆了數次,雲晨實在不忍,將金針丟到一邊,解了他所有被封的穴道,轉瞬間又如去年境況。
    也許因雲晨毫不抵抗之故,他盡情發洩後倒清醒得很快,雲晨的傷口也比上次少了一點,竟還有抱住他的力氣。在滿足的倦怠感和滿心的負疚中,他聽見雲晨輕輕的對他說:「無憂,以後每年的這一天,便都這樣,我受得住。」
    他除了流淚和緊擁住雲晨破碎的身體,再也說不出什麼。
    寒冷的雪夜裡,兩個同樣冰冷的人重疊著遍佈傷痕的身心,用微弱的體熱舔舐對方,就像抱著另一個自己。
    過了良久,他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雲晨……你近來又偷偷練功了,對不對?」
    「我不想做個廢人……我身子很好……沒事。」
    「……是我害了你,不該帶你來。」
    「……要不是你,我那天就死了……跟在你身邊,我很高興。」
    「可是……」
    「別說了,無憂,我從來沒怪過你……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你了。」
    「……我也是……」
    「雲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你幹嗎說這種話?」
    「你先答應我。」
    「……你說。」
    「幫我報仇,殺了嚴巨老賊。」
    「…………」
    「他兒子對你有恩,我只要他的命就成。」
    「……我答應你……你為什麼說這些?」
    「我……隨便說說。」

《短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