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不好啊?」
VIP病房門前只要響起這個聲音,所有人立刻會進入備戰狀態,因為就算是瞎了眼的人也可以感覺到房依香和夙川雷武已經貢上了。
自從房依香上次和夙川雷武言語犯沖之後,她就像玩上癮一般,動不動就往他的病房跑,看到不順眼的事就開罵,而且她只須動口,就可以將夙川雷武氣得直跳腳。在經過她數次的拜訪後,夙川雷武原本應該已經癒合的傷始終無法順利癒合。
「我看了記錄,你又沒吃東西啦?」房依香總是有辦法躲過防守的人牆,進入夙川雷武的病房。
夙川雷武惱火地瞪了她一眼,不明白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他跟她有仇嗎?還是她的生活太清閒?這幾天下來,他除了生氣之外,只能無計可施地任由她擺佈。
他──堂堂東京第一警署署長,為何會落得這般下場?
思及此,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那批落網的毒販。
以往,他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但這一次卻在床上躺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與其讓他承受這份恥辱,倒不如讓他在出任務時犧牲來得痛快。
他已經夠煩了,偏偏這女人的口無遮攔硬是更加攪亂他原本就浮動的心。
看了她一眼,他本能地對她手中那沉甸甸的塑膠袋產生警覺,而且,她的臉上居然還帶著笑意,這真是太詭異了。
「吶!」她將塑膠袋放在他面前,裡頭裝的是兩碗麵線糊,「這是要給你的。」
他緊盯著眼前的麵線糊,不發一語。
房依香見狀,馬上解釋道:「這可是我自己弄的喔!是台灣有名的小吃,日本沒得買的。」
「你做的?」夙川雷武難掩訝異,對她異常的舉動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可能會對這名惡女產生畏懼?夙川雷武對這個一閃而逝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她今天可是休假耶!
她今天在家中清理了許多垃圾,把所有與方資昌三個字有關的東西全交給了垃圾車,就連當初向方資昌A來的沙發和小電視,她亦選擇賤價出售,突然間,她的小房間乾淨多了。
她房間裡沒有了電視嘈雜的聲響,她感到莫名的恐慌,在找不到事情做的情況下,她才發現自己唯一能找的,竟是這個這段日子以來,一直供她發洩怒氣的署長大人。
所以,她難得想好好獎賞他,特地烹煮了拿手的中菜菜餚。
「原本,我還想弄烤鴨,不過臨時買不到理想的鴨子。」房依香望著他依然欠缺食慾的表情,忍不住替他打開塑膠袋,拿出麵線,讓房內充滿了麵線特有的馨香。
撲鼻而來的食物香味勾起了夙川雷武的食慾。此等粗魯的女人竟也會下廚?這一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喂,你別又來了哦!」她半瞇著眼瞪他,「我現在心情不錯,並不代表之後也是,若你不想要我喂,就用你那只還可以動的手吃東西。」
「你在威脅我?」他也瞇起了眼,對她連日來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百思不解。
他和她並不熟識,那麼她三天兩頭登門造訪是何用意?
「我不覺得自己有威脅你呀!」她吃了一口麵線,然後點了點頭,「不是我自誇,真的很好吃喔!」
他低垂視線,勉為其難地攪動麵線,喃喃自語地道:「真搞不懂你……」
「什麼?」她突然把臉湊近他,讓他嚇了一大跳。
她瞪大雙眼的模樣看起來好無辜,著實和她惡劣的行為大相逕庭。
可是,在那瞬間,有個東西狠狠地敲了他的心一下,不是痛,而是驚訝。他這才發現她前額的發看起來很奇怪,而她原本烏黑的長髮也被修剪得參差不齊。
「你、你的頭髮……」
房依香的臉色微變,舀起麵線糊開始猛吃。她不想回答,因為他的問題已經觸痛了她的心。
她原本以為剪去了三千煩惱絲,心情就會變得開朗,但不知怎地,她依然心浮氣躁,甚至無法入眠。
和方資昌如青梅竹馬般的情誼,讓她以為自己佔盡了優勢,可是事實並不然,現在她覺得自己就像失去了親人般的難受。
「不關你的事。」她背對著他回應。
夙川雷武靜靜地開始食用桌前的麵線糊,若有所思地判斷道:「你應該沒什麼朋友。」
她輕吐一口氣,並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想把這段日子以來對她的疑惑釐清,「我只是覺得你來煩我,是因為你不知道該找誰,所以,你沒有朋友。」
聞言,房依香的鼻頭一酸,羞憤地站了起來,奪去他手中的那碗麵線糊,「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這麼說?我是個來日本奮鬥的台灣人,在日本當然沒什麼朋友!」
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辯,又道:「是嗎?你在這間醫院工作多久了?」
「工作多久又關你什麼事?」
「看樣子……」他睨了她一眼,臉上帶著一抹瞭然,「你應該是個老員工,可是老員工沒有什麼朋友,這也說不過去。」
「你……你說什麼?」她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跺了跺腳,大罵道:「你今天突然這麼多話,是早就準備要和我吵架的是吧?我告訴你,不知道的事別自作聰明的亂猜,我才不會上當!」
他輕哼了聲。其實,他很少說超過一句話,但是為了擺脫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怪女人,他只好竭盡所能的傷害她。
而且,他一點也不覺得心疼。
雖然,她此刻看起來氣急敗壞、眼眶泛紅,似乎正努力地想隱藏自己的情緒,但他並不是個好奇的人,他只是自私的希望能得回往日的平靜。
「我是不是亂猜,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冷冷地看著她,瞬間,在她迴避地背過身子時,他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淚珠。
她吸了吸鼻子,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軟弱。被人揭開傷口的滋味的確不好受,也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我並不想和你這種人做朋友,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出去吧!」夙川雷武對她難得的脆弱視而不見,冷漠地下逐客令。
她順從地移動腳步,氾濫的淚水讓她連說話都顯得困難,她甚至忘了收拾碗筷,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她無法承認自己的失敗,有沒有朋友她都無所謂,反正這幾年來,她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不過是失戀而已,一時的失落並不代表什麼。房依香努力安慰著自己。
不來就不來嘛!她抿了抿嘴,反正,她也只是回復以前的生活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在門外守候的岡崎泉看見房依香紅著眼走出病房時,在心中決定了一件事。
這幾天,院內流傳著一名管理太平間的護士和夙川雷武爭鋒相對的新聞,再加上夙川雷武不只一次的抱怨,岡崎泉早就想好好瞭解這位「太平護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常待在醫院的岡崎泉對這位「太平護士」並不熟悉,而醫院流傳的八卦,他也一向沒有興趣,不過當他看到她的時候,腦中迅速閃過了那日在急診室動粗的行政人員。
原來是她!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覺得事情變好玩了。
「岡崎醫生,你怎麼來啦?」院長室的門一開,院長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
以岡崎泉構醫術及名望,院方巴不得他能夠一輩子在醫院裡奉獻,但岡崎泉除了門診時間外,一向行蹤成謎,所以院長一直無法有確定感。
「有點事。」岡崎泉大方地走入院長室,光是看著豪華的大理石地板,就可以瞭解院長喜好奢華的性情。只不過這是院長個人的私德問題,他也不便多加干涉。
見岡崎泉走入,院長連忙尾隨在他身後,然後興奮的吩咐秘書送來高級茶水。
「有什麼事要你親自跑來?」院長搶先問道,充分表達了他迫切想幫忙的慾望。
「想跟院方借個人。」岡崎泉淡淡地道。
院長馬上猜測地問:「是外科主任?還是內科?哪個病人這麼棘手?」
「都不是!」
「那……」
岡崎泉提醒他,「我的朋友夙川雷武因傷住院,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院長用力地點頭,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驚呼出聲:「難道……他的傷惡化了嗎?出了什麼問題?」
惡化?岡崎泉笑了笑。與其說夙川雷武的傷勢有進展,倒不如說他的食慾有進步!
「大問題是沒有。」岡崎泉避開了院長崇拜的目光,來到了窗邊,正巧看見房依香在正對院長室下方的花園裡霸佔著一張椅子,「只不過他的傷需要人看顧。」
「那有什麼問題,我馬上派最好的護士去……」
院長馬上拿起電話,但卻被岡崎泉阻止。
「我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誰?」院長的眼中綻放出光芒。能被岡崎醫生指定的人,肯定是個優秀的護士,那個人究竟是誰?
岡崎泉指了指窗外,院長連忙走近窗戶,但卻差點因為岡崎泉的答案而摔下樓。
「房……房依香!」院長不敢置信地大叫出聲。
岡崎泉早有防備地摀住耳朵,輕聲道:「是啊!」
「她……」院長神色慌張地連忙搖頭,「她、她好……好嗎?」
「我看過她的資料。」岡崎泉的目光停留在房依香身上,「她所擁有的護理知識並不差。」
「可、可是她……」
「她只是個性直接了點。」岡崎泉將雙手放置在西裝褲的口袋上,好整以暇地道。
看著岡崎泉悠哉地走向門邊,院長的心七上八下,彷彿才剛看完恐怖片一般,「她直接……我想不是這樣的,她肯定不適合做一個看護,為保你朋友的安全,我想……」
「她的事我很清楚,她是唯一能勝任夙川雷武看護的人。」岡崎泉輕聲道,話中有明顯的命令意味,不容院長反駁。
這是岡崎泉與生俱來的特質,就算是職位高於他的院長,也不得不乖乖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房依香意興闌珊地拖著腳步準備回家,心情也在稍微抒發後得到平復。她瞭解自己的性子,雖然表面上是霸道且不可一世的,但她一直很孤單,只是因為習慣,所以不覺得寂寞。
但是方資昌的背叛,讓她醒悟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脆弱的時候……
她真的無法適應突然失去方資昌,所以現在她只要看到男人就覺得不順眼,甚至有發洩一番的衝動。
當她踏出電梯時,不禁愣了一下,因為有個中年男子正站在她的房門前,而且神情顯得相當嚴肅。
「叔叔?」房依香驚訝的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北大醫院」副院長。
雖然他是讓她至今仍然能在北大醫院工作的幕後推手,但一年之中她難得能夠見上他一面。
其實,副院長並非忙得無法分身,而是他同樣對她感到頭痛不已,偏偏她又和他有著血緣關係。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好事?」副院長開門見山地斥責道,臉上的神情已明顯地表現出他的不悅。
「好事?」她自顧自地打開門,緩緩走入房間裡,「我又不是善心人土,哪會做什麼好事?」
「依香,別跟我扯東扯西的,你是不是惹到誰了?」副院長向前跨了一大步,但卻被房間內空蕩蕩的景象給嚇傻了,「你……這房間是怎麼了?」
房依香往地板上一坐,不甚在意地道:「沒什麼,只是把屬於方資昌的東西都賣掉了而已。」
「啊?」
副院長進退兩難地站在門邊,訝異於房內除了地上的幾個抱枕,就什麼都沒有的景象。
她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又道:「用不著大驚小怪,反正那些東西我目前也用不著。」
過了好半晌,副院長終於回過神,踏入房內。
他知道這個令人頭痛的侄女有個青梅竹馬的男友,但他們會分手,是他意料中的事,也可以說是所有人早已知道的結局。
「反正,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您請問。」她沒好氣地說,反正醫院內的事,他沒理由不清楚,所以她不用細想,就知道他要問些什麼了。「不過,我建議叔叔長話短說,因為我沒有飲料招待您喔!」
「依香!」副院長瞪了她一眼,斥責的意味十分濃厚,「你明知道VIP病房那位病患來頭不小,你為什麼去招惹人家?」
「我是為他好!」她理直氣壯地道,但心中知道不會有人相信她的真誠。「我看了他的病歷,他腸胃沒有問題,卻一直不肯吃東西,這樣對身體很不好,更無法幫助病情好轉。」
「這些根本用不著你多管閒事。」他歎了口氣,「你別忘了,你現在的工作是太平間管理員,院方沒將你趕出去,完全是……」
「完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每當叔叔搬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倍感無力,若非父母耳提面命叮嚀她絕不能離開叔叔的視線,否則她早就另謀出路了。
又有誰知道,她其實真的有做為一名護理人員的熱忱?
「總之,我是為你好!」他為她難得的能力感到惋惜,她的聰敏也曾令他引以為傲,也深信自己的侄女是因為被調離原本的職位而累積了太多的怨氣,所以才會造就她今日的無法無天。
「終日和死人作伴,是為我好?」房依香冷哼了一聲,「反正我也習慣了,是我先去惹他的沒錯,怎麼?這次又要把我調到哪裡去了?」
「除了太平間,已經沒有更適合你的地方了。」副院長直言不諱地道。
她面帶慍色地睇了他一眼,「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反正我以後也不會去VIP病房了!」
「問題是,你現在非得要去不可。」當他接獲院長命令時,也一度以為是院長寫錯了名字。她的惡名昭彰,讓他這個副院長和院長之間的衝突不斷,可是這一次,她居然被點召為那位大人物的看護?
這則消息要是傳開,肯定會引起醫院眾人的議論。
「非得去哪裡?」她深感莫名其妙的皺了皺鼻頭。
副院長立刻取出最新人事命令的公文,遞給了她,「你被指派為夙川雷武的看護,因為他已經申請出院,所以你必須跟著他,直到他恢復行動能力為止。」
「咦?」房依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搶過公文一瞧。
那傢伙已經明白的表現他對她的極度厭惡,為什麼又要指定她擔任看護工作?
難不成是他吃錯藥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院長只說是受人之托。」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受人之托?」她不解地搖搖頭,「哪個人?」
「岡崎醫生。」
副院長也搞不懂自稱是夙川雷武好友的岡崎泉,為何會指定房依香擔任夙川雷武的看護?
房依香雖然知道岡崎泉這號人物,但卻未曾見過他。
「他指定的?受傷的人又不是他!」她可不想自討沒趣,「我不會去的。」
「依香,我們拼了命要阻止你的事,你偏要去做;現在要你去,你又為什麼不答應?」
「因為夙川雷武不歡迎我啊!」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而且這項決定又不是出自於他。」
「我其實也不清楚。」他想起岡崎泉說過的話,無奈地道:「岡崎醫生只說他決定的事,即使夙川署長不情願,也得遵守。」
「什麼?」
房依香聽得一頭霧水。
「總之,你去就對了。」他環顧四周,「與其待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倒不如去人家家中住個幾天。」
「住?」聽到這個字眼,她連忙問:「誰去住誰家?」
「你去住夙川署長的家啊!」他理所當然的說。其實他有些慶幸房依香首次看護的對象是警界以嚴肅聞名的夙川雷武,也許趁這個機會,可以順便磨磨她那頑劣的性子。
「我才不要!」她大叫了一聲。為什麼她非得那麼做不可?以夙川雷武憎惡她的程度,一旦她「合理」成為他的看護,她就要遭殃了。
不行!她才不會給他報復的機會。
她拒絕!
「依香,由不得你。」副院長揮了揮公文,不容反駁地道:「人事命令都下來了,你一定得去!」
這樣也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將她支開,讓院方暫時鬆口氣。想到這點,副院長的態度更加強硬,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
「我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