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羅驥,你幹麼躲在這種角落啊?害我繞了大半個屋子找你。」
胖胖的中年男子跨出陽台,一邊以手帕抹著額頭的汗,一邊從路過的侍者手上搶下一隻香檳杯,咕嚕嚕地灌下。「外頭熱死人了,你還真待得住。」
羅驥蹙起眉,他寧可選擇待在戶外空氣悶熱的地方,也勝過在冷氣房中被男男女女身上所塗抹的五花八門的香水、古龍水給熏死。雖然外頭一樣也有不少人在,但起碼空氣是流動的,多少還能吹吹新鮮的風。
「不過仔細想想,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啊!有些人就是年紀輕輕卻少年得意,靠著打打計算機、動動手指,就能賺得這樣一座附有私人泳池的千坪豪宅。再看今夜的排場,滿屋子的花、五星級飯店的外燴、幾十名的約聘服務生,一場宴會就砸了百來萬的大手筆,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公務員能想像的生活。」
喝完了香檳,從西裝口袋中掏出香煙與打火機,他作勢要遞給羅驥,看到羅驥搖頭推卻後,便老實不客氣地自己享受起吞雲吐霧的快感,並一邊說:「早知道當年我在唸書的時候,就多用功一點了。」
問題似乎不是在這兒吧?羅驥默默在心中吐槽:有些人無論再怎麼用功,倘若沒有獨創性的話,也不可能像今天宴會上的主人一樣,藉著優秀的程序開發,取得億萬財富吧!
人要是缺少了自知之明,往往就會變得盲目而善妒,無法瞭解有些「事」是強求不來,有些「物」是注定到不了手的。
犯罪的起源,不也就是「慾望」兩字嗎?
「小老弟你還真是個沉默的傢伙,我一個人唱了這麼久的獨腳戲,你就沒半句話想說的嗎?」
客套地回了句話。「沒有。」再度閉上嘴。
「奉行男人沈默是金的準則嗎?這樣可不行,現在的男人沒幾分嘴上功夫,是不吃香的。難得有機會見識到這麼盛大的場面,宴會上又有這麼多數不清的美女來來去去,你再不把握住機會前去搭訕,可要當一輩子的王老五打光棍嘍!」
「多謝您的關心,我現在這樣就好。」
「可惡!年輕真好,有本錢蹉跎。可是你別以為這副酷酷的模樣能維持永遠,等你有一天和我一樣,有啤酒肚、禿頭、又一口金牙時,就會知道女人這種動物有多現實了!」
羅驥一聳肩,他相信自己不必等到那時候,也早認清了女人的真面目。況且問題中心並不在於女人有多現實,而是男人有多麼不容易死心。即使不斷被-棄、被唾棄,熱中於男女遊戲的人,也照樣不受年齡、外表影響,不是嗎?
「好吧,我要再去那邊繞繞,這邊就交給你了,有狀況就打我手機。」拍拍他的肩膀,胖男子掉頭溜回屋子裡去吹冷氣。
基本上,他不是個討人厭的傢伙;羅驥見過許多比他更庸俗、更市儈,並且滿嘴都是憤世嫉俗言語的人。就一名搭檔而言,羅驥不能說他帶給了自己多大的幫助,但至少他也不是會在暗地中捅自己一刀的類型。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
受人背叛、差點送掉性命的倒霉事,發生一次就嫌太多,他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
「哇噢!」
小小的驚叫聲響起,一名打扮入時,波浪長髮顯然經過名家之手精心設計,稱得上是中等美女的女子,朝他倩然一笑說:「抱歉,我撞到你了嗎?」
手法老套,可是男人都吃這一套。羅驥揚揚眉,給了抹似笑非笑的響應。「沒有。」
女子的臉微紅了下。「我做得太明顯了嗎?」
加深笑意。「沒有。」
她如釋重負地綻開笑顏。「不好意思,我從方才就注意到你一直獨自站在這角落,好像滿無聊的樣子,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你搭話,所以……你會討厭過於主動的女生嗎?」
「不會。」
他討厭的是過於「自信」與「輕浮」的女人。主動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舉止得宜,他一樣會欣賞這種勇於挑戰的女子。
「太好了!」她遞出手上的另一杯酒給他。「你好像都一直在喝汽水,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杯香檳給你喝。」
「抱歉,我不方便喝酒。」
女子瞠大眼,彷彿見到什麼稀世品種。「你不會喝酒嗎?」
「不,是現在不方便喝。」
執行任務時滴酒不沾是羅驥的原則,照理說也是一項規定,只是不遵守這規定的人比比皆是。羅驥並非特別熱愛這份工作,然而天生嚴肅認真的個性,使他打破不了既有的規定。
「不方便?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來到宴會,卻『不方便』喝酒呢!」她眨眨眼,以為他在開玩笑。
羅驥笑笑,沒多做解釋。隨便對外人透露「任務」的內容,也是禁忌。由於攸關宴會主人的名聲與安危,所以他不可能到處宣稱自己是條子,正奉命來保護並預防某樁犯罪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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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好高喔!
從這個角度往下望,一層樓高的屋頂離地面的距離仍是高得嚇人。朱麗夜自忖不是患有懼高症的人,可是要繼續往上爬仍是需要一點勇氣。卡在屋簷處,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心想「樑上君子」這一行果真不是人幹的行業。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抽籤運太差。
平平都是新進入公司的員工,別人現在可以做著不需遊走於法律邊緣的輕鬆差事,自己卻得冒著「被活逮就等著吃免錢牢飯」的高風險,僅為了一條不知道準不準確的密報,懸在這不上不下的屋頂上,埋伏著。
天曉得要混進來有多困難,她萬萬沒想到這兒的門禁這麼嚴密,守衛多得不亞於什麼高官、諸公的宅第。縱使自己靠著旁門左道弄得一張邀請卡,混進了宴會,但想要直闖「宴會」以外的禁區,可就難如登天了。
每道樓梯口、電梯處,都有人員站崗著。
那些看起來彬彬有禮的黑西裝男人,個個體格健壯、孔武有力,朱麗夜不禁懷疑自己要是露出破綻,讓他們起了疑心,肯定會被「五花大綁」,如同一隻上架小乳豬般地抬出門外。
混帳老爹!要是我真被送進鐵牢中,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早知道就不管他哭訴什麼窮途末路,應該勸他早早收起這門「家業」,另謀其它生路,也勝過此刻害她落入這進退兩難的局面。呼地吐口氣,她這是在癡人說夢。如果勸得動那頑固老頭,或自己鐵得了這顆心,她就不會回台灣了!
「阿夜,-就回來吧!爸爸的事業要是這麼倒了,-要看我們一家子大小喝西北風去嗎?反正-東遊西蕩一年多了,也不見-闖出什麼局面來,不如就回來幫個忙嘍!薪水方面,老爸也不會虧待-的。」
想當初,放與不放,全是一念之差,自己偏偏就是那放不了的後者。
現在她不禁懷疑,自己該不會是被老爸的蹩腳演技給騙了吧?他其實只是需要一名便宜、好用、又聽話,可以供他無限壓搾的員工,根本就沒有什麼家業危機吧?因為她怎麼也不相信,小氣又節儉的老爸會沒有提前存老本,好應付這不景氣的年代!
「一個月才三萬塊的薪水,卻要員工冒著生命危險地幹活兒,要不是親生女兒,誰待得住這種惡劣的公司……」喃喃自語著,她的一雙眼不自覺地溜到底下三三兩兩的賓客手中捧著的餐盤。「啊!有鐵板牛排耶!好好吃的樣子,我剛剛應該先吃點東西的,真是失策了!」
咕嚕……
壓住開始鬧脾氣的小肚子,她重新打起精神往身後的第二層屋簷望去。總之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若不順利完成任務,把「東西」帶回去的話,她也不甘心。只要再爬一層就夠了,情報所指的房間就在三樓右邊的角落。
小心翼翼地橫過屋簷,朱麗夜扣住外牆水管──方才就是用這方法攀到這一層的屋頂,接下來只要套用同樣的招數,再爬上一樓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嘿咻、嘿咻!赤著腳順利地踩著水管架,眼看著手已經可以觸碰到三樓的地板──
咦?咦咦咦?這是什麼東西啊?
手指所捉住的東西根本不是地板,那玩意兒一滑動,立刻使貼著細水管、原本維持著平衡的身體失去了著力點,跟著往後斜仰。
不、不會吧?!
一根鐵錘?為什麼會有根鐵錘放在那兒?自己竟栽在一根該死的鐵錘上?-
那間,腦中晃過自己那短短的一生。朱麗夜頭上腳下、一陣暈眩,先是撞上了寬不過50公分的窄小水泥屋簷,害她幾乎痛昏;接著看見自己的腳在空中亂舞的模樣,「吾命休矣」四字乍現,她「撲通」一聲,摔入一池冰冷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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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摔下來的時候,池子四周零零落落的賓客發出驚慌的尖叫,有人以為是什麼爆炸物掉了進來,嚇得四處逃竄。
正和身邊的中等美女漫無主題地閒聊著的羅驥,並沒有被這陣混亂給驚嚇到,他迅速地推開身邊的女子說:「馬上進屋子去!那裡較安全。」自己則拔出了藏在西裝外套底下的槍,衝向游泳池邊。
以高度警戒的姿勢,他謹慎地瞄準「池中物」,等著「它」現出原形!
「那到底是什麼啊?」
「喂、喂,發生什麼事了?那人手上拿的是槍耶!」
「快點去叫警察!」
很抱歉,他就是「警察」。羅驥無心說笑地一揚眉。「閒雜人等迅速離開這裡,動作快!」
就在此刻,起初沈入池底的「東西」漸漸漂浮上來,以一種極為不雅觀的姿態扭動著,並且一邊發出聲音……
「救、救命……」咕嚕嚕、咕嚕嚕。「救……」一張狼狽不已的臉在水中載浮載沉。
「小老弟,是犯人嗎?是犯人現身了嗎?」搭檔也及時趕到。
羅驥立刻把手中的槍遞給他,並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維持平時冷靜的態度說:「我也不知道,等我下去把她撈上來再說。」
在這節骨眼,救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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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夜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蹺掉高中的游泳課?為什麼不認真一點地學習自救之術?當了大半輩子旱鴨子,她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倒霉,以為只要不靠近水邊,就能永保平安的,豈料天有不測風雲!
「救……」
吞進滿肚子的水脹得她難受不說,她現在還得想辦法解釋自己從「天上」掉進這大而不當、華而無用的要命水池的理由──如果她能順利獲救的話。
該死的!到底有沒有人要救她一命?
不知是第幾次往下沉,隱隱約約地隔著朦朧蕩樣的水,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張頗面熟的臉,下一瞬間,自己的手腳就再也受不了水的重力,深深地墜往底部……
老天爺,誰都好,快點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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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耳邊交談的聲音,讓朱麗夜從昏沉中醒來,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刻身處於險境,她當下決定先閉著眼睛,聽聽四周的動靜如何再說。
「……醫生說沒有問題,多虧急救得當。」
「你決定怎麼辦呢?」
「……會從上頭摔到水池,充分證明她的形跡很可疑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失竊,要定什麼罪名也很難。」
「入侵民宅?」
「……假使她手上有邀請函,這理由就不成立。不知道她有沒有同夥在場?」
「一一清查賓客的身份,也許會花上一段時間。」
「……暫時先找個借口,把客人都留住,我會吩咐門口的警衛們這麼做。可是要盤問來賓的話,只怕我們不方便配合。一來,大部分的賓客都是與我們有業務關係的人,我們得罪不了。二來……」
「您不必再說,我都瞭解。不如由我們出面吧?我會請其它的幹員向來賓們解釋,擁有公務員身份的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可得罪的對象。」
「刑警先生能這麼做,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刑警?封閉出入口?哇……
完蛋了!這下子自己死定了,連逃都沒有地方逃,這該怎麼辦才好?
「奇怪了?醫生明明說她沒什麼大礙,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要不要再請醫生過來一趟?」
突然間擴大的音量就在耳邊響起,嚇了她一跳,因而不慎地抖動了下眼皮,沒想到這點細枝末節竟逃不了對方的火眼金睛。
「喂!-是醒的吧?朱……」
啊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耍賴到底!管他們要指責她是小偷或賊,自己一律否認到底!「達令!」
睜開眼便撲向身前的那副胸膛,哭喊著。「達令,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喔!」
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三秒鐘……被她扣住的人絲毫沒有慌張躲開的反應,反常地一片沉默,這讓朱麗夜唇角泛出微笑。很好,就是要出其不意地先把這些人嚇傻,接著只等她編出天花亂墜的故事……
對、對!只要說自己在找達令,不小心從一樓屋頂上摔下來,不就得了嘛!
沒錯,這很扯!但重點不在於他們信不信,只要自己使出「一皮天下無難事」這一招,堅決否認所有「犯行」,諒他們也拿自己沒轍。
「-這八婆朱麗夜,又在搞什麼花樣了?」
背脊一冷,好熟悉的聲音、好可恨的聲音。但……這怎麼可能?她恐懼地慢慢把視線從眼前的胸膛往上移,直到看見對方的五官──「哇!羅、羅驥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要隨便搶別人的台詞,這句話才是我想問的-這女人未免也太陰魂不散了吧?不是聽說-一畢業就出國了,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而且還掉進別人家的游泳池,害我白費力氣去救-?我那時候若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絕不會白費這力氣,給眾人製造禍害的。」
遭他一陣搶白,朱麗夜氣得脹紅臉。「我才不稀罕你救呢!誰要你多事?我寧可溺死在那水池中,也不必你救!」
「是嗎?好啊,那-現在就跳回去游泳池內,我保證不會救。」
「去就去,誰怕誰!」
作勢要下床的朱麗夜,才掀開被單,就被羅驥粗魯地推回床上。
「-慢著,就算-要自殺,也先把這一切交代清楚!-闖到人家屋子裡當起女飛賊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是憑空從飛機上掉下來的,這種謊話騙三歲小孩都沒人要信。」
「我幹麼要告訴你?」哼地一嗤鼻。
羅驥得意地掀起唇。「就憑-的行為,我可以將-當作現行犯逮捕。」
她一愣,張大嘴,好半天才擠出話來。「你難道去當了……見鬼的條子?」
「『見鬼的』三字去掉,條子換成『警官』,算-沒說錯。」雙手盤在胸前,羅驥好整以暇地說。「在我面前,-耍任何花招都沒有用的。老實地從頭招來,對-會比較有利,明白了吧?」
一難未去,一難又來。
會什麼老天爺給她的磨難這麼嚴苛?竟在她最倒霉的一刻,遇上這從小就水火不容的死對頭羅驥!莫非……天要亡她不成?
「羅警官,你認識這位小姐?」始終在一旁靜觀動靜的男子,好奇地跨一步上前問道。
羅驥無奈兼不情願地點頭。「算不上熟識,不過是以前的同學罷了。已經很久沒有聯絡,關係和陌生人差不多。但是艾先生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不參與這次的偵辦行動。」
朱麗夜豎起耳朵。羅驥要退出?那真是萬萬歲!
「不,我只是聽你們交談的口氣,覺得兩位應該是很熟的朋友……」男子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
靈機一動,朱麗夜先是朝對方嫣然一笑地說:「唉呀,這麼簡單就被你看穿了啊?真傷腦筋耶!」而後再轉頭對羅驥說:「親親,都是你的演技太差勁了。」
「演技?」男子詫異極了,目光交錯地望著他們。
羅驥咬牙,額冒青筋。「朱麗夜-……」
搶先截斷羅驥的話尾作為報復,她大眼眨呀眨地擠出一點虛假的淚光說:「我知道這麼做很不應該,達令,你也不必隱藏事實了,都怪我一失足造成了千古恨,如今只有拜託人家不要再追究我們的刑責才是。」
她雙手掩面,放聲大哭,製造最後的高潮──
「我不該靠著與羅警官的私人關係,進行未經同意的採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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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艾先生是個明理的人,沒被朱麗夜的一番說詞給蒙騙,真的以為他與她是共犯。要不,羅驥一定會掐死這睜眼說瞎話的笨女人!
他默默地拉開了領帶,解開袖扣。
「喂!你該不會對老同學動粗吧?」從原先休息的客房被移到偏僻安靜的書房,朱麗夜一看到就剩他與自己兩人獨處時,也不再老實客氣。「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我剛剛陷害你不應該,但你犧牲小我救我的恩情,我絕不會忘記的。所以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吧,羅驥!」
「先是私闖民宅,現在又唆使我縱放嫌犯嗎?罪加一等這句話-沒聽過嗎?」
朱麗夜嘟起嘴。「講『唆使』也太誇張了,我只是建議而已。何況我才沒私闖民宅呢!我有邀請卡,是正大光明地從前門進來的。」
「嘴巴這麼說,-現在拿得出邀請卡來嗎?」
她更委屈地癟了癟嘴。「剛剛落水的時候,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啊!」
「是嗎?-從一開始到現在可有說過半句實話?我怎麼聽都覺得-全在推諉掩飾。說,-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憑-那種笨手笨腳的爬牆功夫也想做小偷維生,無異是想自殺吧!」
他最後的一句嘲笑,讓她忿忿不平地嚷著。「你不要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想做的話,也是辦得到的!」
「哦?」羅驥冷笑著。「這麼說,-是承認自己為了討生活,所以鋌而走險地做起竊盜這一行?」
「才不是!」急著否認的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不要含血噴人行不行!我之前不是說過了,我是來採訪的,不是來做小偷的!」
「這可新鮮了,沒聽說天底下有哪種記者採訪新聞會採訪到人家屋頂上去,-是打算來訪問艾先生家屋簷下的鳥巢,或是要報導他家屋頂有沒有破洞嗎?」
「這、這是因為……」怎麼辦,要說嗎?攸關自己的清白,不說清楚的話,這驢腦袋的笨瓜一定不會放她走的。但說出來的話,好不容易有一條足可登上頭版的獨家消息也就跟著泡湯了。
「因為什麼?-扯不出更高明的理由來了吧?」
經不住激,先前的猶豫、遲疑、不捨全都-到腦後,朱麗夜跳起來說:「因為我們收到密報,說是今夜在這場宴會中,到三樓角落的房間便可得到獨家頭條,所以我才會冒險爬上去的!」
「……這麼明顯的笑話,-期望我會相信嗎?」
「才不可笑呢!」她激動地握起雙拳。「要不你打電話給我老爸,向他求證嘛!你該不會忘記我家是經營報社的吧?」
講到這兒,羅驥才想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不過朱家發行的報紙規模其小無比,專門報導的新聞也全是些花邊緋聞之類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正經的消息。他以為那種報紙早就被消滅,是不可能存活至今的。
另一個讓羅驥陷入深思的疑點,就是「密報」這兩個字。
其實,他今天之所以會埋伏在這場宴會中,也是因為一封預告信,信上恐嚇著參與宴會的人將會有生命的危險,如果不想看到悲劇發生,最好停止舉辦這場宴會。
一開始,羅驥判斷這不過是場單純的恐嚇。
畢竟,艾先生從事的行業利潤固然驚人,但也因為他所設計的保全相關係統斷絕不少人的生路,觸怒得罪的道上兄弟因此不在少數,所以會發生這種恐嚇事件也不足為奇。
可是朱麗夜的一席話,卻修正了羅驥的判斷。
莫非歹徒除了大膽地發出預告信函外,還通知了報社?究竟這行徑囂張且出乎常軌的歹徒,意圖何在?是想要挑戰公權力,或只是個渴望出名渴望到瘋狂,甚至不惜觸法的笨蛋?
追根究柢到最後,看來只有暫時接受朱麗夜的說詞了。羅驥不太高興地瞄了她一眼,只見她仍氣憤地等著他回答。
「好吧,暫時保留-的嫌疑,不過-必須交出密報的內容。對方是傳真或寄信給你們的嗎?」
「都不是,是一通電話。」
羅驥抬高眉。「-是說,一通來路不明的電話就能讓-冒著『私闖民宅』、『侵犯隱私』等等挨告的危險,跑來採訪一條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新聞?」
「沒辦法,誰叫咱們家報紙再沒什麼新鮮頭條,就會被淘汰了。最近市面上充斥著可惡的爛香蕉、臭芭樂,人家資本雄厚,當然可以不理會這種沒憑沒據的小道消息,可是我們不能──以上全部轉述自本報社社長,我老爸之銘言。」她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很無辜、無奈啊!
「依我看,-家的報社遲早會關門。」羅驥不覺得自己說得冷酷,畢竟,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朱麗夜一吐舌。「多謝你的雞婆,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說得也是,她家的報社會怎樣,他幹麼替她操心?羅驥搖了搖頭。「接聽那通電話的人是誰?我要和他談談。」
「請便。」
「人在哪裡?」耐著性子再問。他沒見過比她更懂得惹人生氣的女人。
「我的老家。順道一提,就是你老家隔兩條街的那棟破舊老公寓。」她一副解脫的樣子說。「既然事情已經說明白,那麼現在我可以走人了吧?」
正要回她一句「想得美」,外頭卻有人邊敲門邊喊道:「不好了!羅警官,我發現……」
羅驥迅速地拉開門。「艾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發現『那個』不見了!」
「那個?」
「就是很重要的……那個!我妻子要是知道那個不見了,肯定會跟我冷戰三天三夜的!糟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我明明設定好保全系統啦,那小偷是怎麼進入金庫把那個拿走的?」
「艾先生,請你冷靜一點。到底『那個』是什麼?」
「就是我送給妻子當成結婚週年紀念日的禮物,呃……妻子說絕對不許外流的東西。」相貌堂堂的斯文男子尷尬地咳了咳,小聲地補上。「一幅畫。」
「畫?畫像為什麼不能外流?難道是裸體畫不成?」湊上前來的朱麗夜,不改天生的「記者」本能,豎起好奇的大耳朵,插口說。
男子垂下雙肩,默默地一頷首。
她同情地搖搖頭。「唉呀,真是奇怪的小偷,居然偷別人家妻子的裸體畫。」
「拜託你,羅警官,一定是方纔這位小姐引起騷動的時候,那小偷乘機帶走的。也許犯人還在屋子裡,請你務必找出那幅畫來!」
中計了!
這時羅驥心中的警鈴響起,卻太晚了。
自己早該想到,一切的故佈疑陣,不過是小偷的調虎離山之計!歹徒是故意利用朱麗夜來引起騷動,好達到自己偷竊的目的!自己怎麼會沒有發現這個盲點呢?
「就是說啊!這全部都是你的責任,羅警官。」一臉坐看好戲的神情,朱麗夜眨眨眼睛說。「全怪你要浪費時間在我這個清白的、可憐的、無辜的小女子身上,才會讓小偷有機可乘。你一定要替艾先生找回他心愛妻子的畫像,否則警察們的名譽就全被你給毀了。」
羅驥咬牙切齒。他被誰嘲笑都沒關係,可唯獨她沒資格笑他!畢竟,這一切還不都是──-這該死的樑上朱麗夜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