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高級住宅區巷弄中的東方綜合診所,從外觀上看幾乎難以相信這是間醫院。
新穎美麗的紅磚牆外觀,從二、三樓垂下的攀籐系綠色植物,從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望進去。可以看見接待櫃檯與分散幾處擺放著的高雅古典沙發椅,等待中的病患就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廳內喝茶、聊天,要不是有塊小小的金字招船掛在門牆邊,清楚地寫著"東方綜合診所",田莘園真以為這是哪間飯店的大廳。而自己找錯地方了。
而接待處的白衣天使,也不是穿著白色護士服.柔軟的紗質粉藍色系改良制服,和她們臉上和藹可親的笑臉,一掃田莘園過去對於"護士小姐"等於"晚娘面孔"的印象。
自己真的沒走錯地方吧?
"昨天預約掛號的田小姐是嗎?來,這邊請。我們要為您進行事先的檢查。"護士笑容可掬地說。
還在為這間醫院的裝潢感到不可思議的莘園,呆呆地跟著護士小姐進了二樓的檢查中心,這才瞭解這間診所絕非光靠"裝潢"來招攬口碑。最先進的儀器設備,一應俱全的擺設開來。抽血、驗尿等等基本檢驗不用說,就連更精密的分析也都可以在這個檢查中心一併做完篩檢的動作。
歷經了一小時左右,她再度回到大廳,等候醫師的看診。
既然老闆對這兒的醫生讚譽有佳,她味覺產生的毛病,一定能在這兒醫好吧?坦白說,昨天搬出了宿舍後,莘園還真是感到一股前途茫茫的失落與沮喪,要不是有好友的安慰,她也鼓不起勇氣,立刻來看病。
畢竟,要是從醫生口中聽到什麼不妙的消息,比方說:很遺憾,田小姐,你的味覺機能已經損壞了,你這輩子都無法再吃出甜食的味道……搞不好她會跳進淡水河,讓淤泥臭死她。
逃避現實也不是辦法。田莘園喝著診所提供的天然礦泉水,祈禱著等會兒與醫生會面時,能聽到好消息。
"田小姐,田莘園小姐,請到三號診療室。"
"咚"地心臟怦怦跳起,她放下紙杯,聆聽宣判的時間到了。
診療室外,貼著"東方院長"的名牌,進去初見到的醫生是名年約五十出頭,耳邊有幾縷白鬢,卻還是相當雅俊、氣質溫和的中年紳士,他微笑地要莘園坐下後,看著她的病歷表開門見山地說:"哦,你是小揚介紹的患者。"
"是的,端木先生是我原本的老闆,我在他手下的美食俱樂部工作。"田莘園乍聽到"小揚"兩字,實在無法把他和老闆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美食俱樂部我知道,我也去用過兩次餐,但那兒較合乎年輕人的口味,我便不常去,倒是我兒子和小揚是幼年至交,兩人到現在也還有聯絡,他比較常去捧場,年輕人總喜歡和年輕人湊在一起。"
東方院長柔和的語氣有著撫慰人心的效果,言談中不知不覺地讓緊張的田莘園放鬆了神經,也擠出一抹笑容。
"那麼,你是廚師嘍?嗯……吃不出甜的味道,這對廚師來說的確是很困擾的情況。能不能再詳細地說明一下,你分辨得出食物的軟硬嗎?多久以前開始失去了味覺……"
院長巧妙地引導詢問著,田莘園也-一照實地把自己的情況都敘述了一遍,然後根據事前檢查的項目,再做了一點身體方面的檢查後,院長終於放下病歷表。
"醫生,我到底哪兒不對勁了?請告訴我,我的味覺還有沒有恢復的機會。"已經完全信賴這位親切有如自家長者的醫生,莘園紅著眼眶問道。"真的是我把自己的舌頭吃壞了?"
"孩子,別這麼傷心,不要緊,根據我的檢查,你的舌頭神經沒有問題,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實際上只有失去甜覺這一點也很奇怪。"他在病歷表上迅速地填寫著潦草的外文,回頭對她笑說:"所以這一回,我要將你轉診給心理科系專門的醫生,檢查是不是精神狀況上的壓力造成你這次的病因。"
"咦!這麼說,我是精神出了毛病?"
杏眼圓睜,莘園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她最引以為豪的就是粗大的神經,向來經得起各種磨難,就連爸媽那種緊迫盯人的疲勞轟炸,都不能讓她屈服。這樣的"她"會因為什麼心理因素,導致味覺失常?
"這個要經過專門醫生的診療才能確定。來,密斯林,麻煩你,把病歷轉給下一位醫生。"東方院長轉身,拍拍田莘園的肩膀說:"不要想太多了,孩子,現代人生活緊張,壓力又大,往往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累積了許多的負面精神壓力,稍微診斷一下也好,會幫助你更瞭解自己的。萬一不是那方面的問題,也可以回來,我們再一起找出問題的癥結。"
"嗯"
雖然還有些無法接受東方院長診斷的結果,可是一如院長所說,診療一下又不會有何損失,總之先找出毛病癥結最要緊。
離開了院長的診療室,又在外而大廳內等待了將近二十分鐘後,終於再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這回是"請到三樓的五號特別診療室"。
一到三樓的氣氛,與大廳的診療室有著相當大的差別,下面光亮寬敞的空間,一到樓頂卻塑造得相當的穩重、寧靜。並帶有幽密的氣氛。
穿越過吸音厚重地毯的走廊,經過擺設著半人高的美麗洋式插花的小轉角,莘園在掛著"特別診療室"的門牌前停下腳步,伸手敲敲門。
"請進,田小姐是嗎?"微笑應門的護士小姐,招呼她進來說。"請在這兒稍候一下。醫生手邊還在忙。"
"好。"
好特別的一間診療室,以一道咖啡色半透明的隔音玻璃做成的門扉,將這間屋子分隔成為一大一小兩個空間,護士小姐就在靠外門較小的這一邊,而裡面較大的那一半,應該就是屬於醫生的個人空間了。
現在可以看到一名醫生背對著她們在診療桌前不知在填寫些什麼,而且裡面還有一張長形的皮躺椅與單人式的小沙發,兩面牆上都有內鑲式的書架,角落上一幅印象派的畫,處處給人一種回家的輕鬆氣氛,一點都不像在看病了。
"可以進去了。"
"好。"懷著些許緊張,莘園打開那道玻璃門。
坐在桌前的醫師也轉過頭來,淡漠地說:"那邊請坐,哪一邊都可以。"
"啊!"田莘園一見到醫生的臉,吃了一驚。
對方則露出困感的表情微笑著。"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是那天在冰淇淋店……"
天底下竟有如此湊巧的事,怎能讓人不吃驚。莘園對這張獨特出眾的容貌有著鮮明的記憶,沒錯,他就是自己那天在天母看到的那個超炫的討人厭帥哥。
醫生蹙起眉頭,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喔,弄掉冰淇淋的小姐。"
莘園嘟起嘴。"我才不是弄掉了,要不是你——"算了,講也沒用,索性放棄解釋,她懷疑地上下打量著他說:"原來你是醫生啊!"
"東方淳,請多指教。"他取出名片,以那天在天母現身時,判若兩人的溫柔笑臉,平穩地說著。
接過名片,看了一下名片上印製的頭銜,明明白白寫著"東方綜合診所"心理咨商部門專任精神分析醫師——東方淳,後面還有他畢業自台灣某著名醫學院,於美國哪間醫院深造實習研究等等的完整經歷,在在證明他貨真價實的醫生身份。
莘園開始懷疑那天自己看到的,真是他嗎?因為那一天的他和現在的他,兩者之間顯現的氣質實在差異太大了。
臉,的確是同一張俊秀清雅到讓人吃驚的臉。可是那天所看見的冰冷黑眸,今天倒是被樸實的黑框眼鏡遮掩起來,大大的降低了那種威脅的氣魄,反而多了點柔和。原本有些浪蕩不羈的外貌,也因為將劉海一絲不苟的梳貼在耳後,變得端整正經。
全身是白的名牌套裝,也換成中規中矩的三件式西裝打領帶。無疑地,看到此刻的他,要聯想到開著藍寶基尼的跑車,還和女人當街吵鬧的那個囂張痞子,得花點時間。
"你該不會有雙生弟弟或哥哥吧?"明知這問題很蠢,可是莘園還是忍不住這麼說。
輕輕一眨眼,他笑著說:"我是公私分明的人,田小姐,請不要把私底下的我與現在的我混淆了。我們來看看你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吧!"
"別說得好像我真的哪裡有毛病似的。"鼓起雙頰,泛著紅暈的她,困窘地說。"我可是正常得很,沒有什麼幻覺、幻聽的。"
他呵呵地笑著。"你所說的是一般精神疾病的外在徵狀,但也不是沒有特例,以你的例子而言。正是因為身體檢查一切都沒有問題,卻在味覺上產生障礙,所以才需要尋找心理層次的因素,人們的心理層面是相當複雜而且難解的,憂鬱或躁鬱只是其中最普遍的病症,不見得每個人都會一樣。''
"說……的……是沒錯。"囁嚅的話語越縮越小。莘園大歎一口氣。"可是想到自己得了精神病。這可是個想都想不到的打擊。"
"每個人的精神狀況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起伏不見得到這兒來咨詢就是'病'、不要太介意這些細枝未節。先做些檢查吧!"他取出一套卡片。開始在她面前羅列開來。說:"現在開始,我發問,你回答。"
乖乖地點頭,草園遵循著他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回答著。
做著這些不知道目的何在的測驗同時,她也漸漸地對眼前的男人感到佩服。
姑且不論那惡劣的第一印象,此刻的他,確確實實是專業醫師,不帶任何私人情感因素,只是專注地聆聽她的回答,適當卻不至於給人冒犯感的提出疑問,似乎是完全——就像他自己所說的,將自我與"工作"完全抽離了。
工作時候的他。與私底下的他,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田小姐,請你專心地回答問題好嗎?"微笑地提醒她,鏡片後的雙眸閃爍著調侃的意味。
莘園臉一紅,結巴地說:"我……我是很專心啊!"
"那麼,算一算我有幾根睫毛?"
"這是什麼見鬼的問題?"
"很好。有著正常的情感反應。"他低頭在病歷上書寫。
"喂!這也是你的治療嗎?"
微微一笑,彷彿老師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他疏遠客氣地說:"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你似乎對我的睫毛比對我發出的疑問,有著更高的興趣,我只好改變自己所提的問題,屈就於你的不專心。"
簡直是把她當成猴子要。莘園不悅地嚼起嘴說:"我什麼時候對你的睫毛有興趣了。"
"不然,你就是對我的容貌有興趣嘍?因為你出神地盯著我的方式,我只好合理的認定你是在數我眼瞼上有多少根睫毛。"他一貫迷人的磁性嗓音既不高亢也不低沉,搭配徐緩的說話方式,照理是會讓人不知不覺地放鬆精神,可是使用在她身上卻有著反效果。
莘園雙眸一張,大聲反駁說:"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才沒有看你。"
"我為我不當的發言道歉。"他迅速地降低口吻,持續微笑地說:"讓我們繼續進行吧!"
悔恨地咬著下唇,莘園雖然爭得了一口氣,卻有種輸了的懊惱。
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拗又個性醜陋的笨女人。潑猴?嗯,的確是。剛剛擺明是自己不對,卻像個孩子一樣的抵賴不肯承認。最糟糕的,是她已經發現自己在嘴硬,偏偏無法低頭。
接下來回答完所有東方淳提出的問題後,趁他低頭猛做著手邊的"功課"之際,莘園終於開口說:"我……剛才太孩子氣了,對不起。"'
"嗯?"他抬起頭。"你在指什麼?"
嚥下一口口水,莘園拚命提醒自己要成熟一點,該道歉時就該道歉,說:'"我的確是瞪著你發呆,而沒有專心回答你的問題,對不起。"
"喔。"他嘴角一揚。"沒關係,你後面回答得很專心,我原諒你。"
"說'原諒',好像我真的犯了什麼錯。"莘園忍不住埋怨地嘟嚷。
"難以伺候的小姐,你到底希望我說什麼呢?"他含笑地望著她。
"沒有。"沮喪地垂下頭,莘園玩著自己的手指說。"當我什麼都沒有說。"
"那好。那就耐心一點地等,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要歸結一下,給你一個結論。"結果他又重回診療桌前埋首於病歷內,把她丟在一旁。
什麼嘛,這傢伙真的是精神科醫生嗎?根本不懂得人的心理嘛。她跟他低頭,當然是希望多少能扳回一點先前的頹勢,想不到他卻阿莎力的接受道歉,讓她更加下不了台。普通的體貼男性,早就說出'"不要緊,這種事不用道歉的",好讓她也維持一點面子啊!
說起來,她會如此反常,也該怪罪他的長相!醫生就該長得像醫生一點,別太顯眼突出,平凡一點、安全一點、機車一點,那種不會讓病人胡思亂想、左看右看、牽腸掛肚的長相。沒事長這麼好看,與其在醫院暴殄天物,乾脆去當偶像或是演藝人員靠臉吃飯好了。
嗯……哈哈,不對,做那種到處都有的偶像,不如去做什麼心靈催眠大師,不但可以在螢光幕上曝光,還會有大批的死忠追隨者,那種眾人把他當成神一樣崇拜的瘋狂景象,更吻合東方淳給人的感覺。
"雖然大致上知道你不是什麼憂鬱或躁鬱症的患者,但你的情緒起伏經常如此劇烈嗎?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沮喪,最後還笑得這麼詭異。"一手枕在下巴上,蹺起了二郎腿,不知在一旁觀賞她多久的東方淳,淡淡地說。
"唔!"回過神來,莘園紅著臉說:"我只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已。反而是你這種偷偷摸摸觀察別人,最後還說話嚇人的習慣,才該早一點改進。"
"觀察是我身為醫生的職責。就像你們廚師在煮菜的過程當中,不可避免要試味道一樣。這是光明正大的觀察。"順便附加上述死人不償命的天使級笑容。"還是你心裡藏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這可不行喔,你不跟我配合,我們怎麼能共同聯手打擊可惡的病魔呢?"
"病……那我果真在哪裡有毛病了?"
"這個嘛……"他蹩起優雅的兩道黑眉,狀甚苦惱。
"很嚴重嗎?到底是哪一點……不對?"撲通撲通的,心臟急速的跳動著,怎麼辦?萬一他宣告自己永遠無法找回她的味覺,那她——該怎麼辦才好?
"別這麼緊張,瞧你一臉隨時會昏倒的模樣。"他突然伸出一手到她面前說"來,做一個深呼吸。吸氣……吐氣……很好。"
真是不可思議,就這樣簡單的幾個動作,自己肩膀上的壓力就被帶走了。
"好,覺得輕鬆多了嗎?"
他以眼眸詢問著她,看到莘園點頭後,他繼續往下說:"其實,你的症狀是很典型的因壓力造成的心理障礙,大部分的人都會把這種壓力轉嫁到情緒上表現出來,輕則是不容易掌控脾氣,嚴重則會有憂鬱等傾向,少部分則會由生理來排出,像是一緊張就會胃痛所導致的神經性胃炎等等。而你又是少數中的少數,反映在你的味覺上,或許這和你本身職業有相當大的關係。"
"也就是說我壓力太大?可是我從不覺得工作有什麼壓力,我很快樂啊!"
"有些人對壓力有自覺,有些人則沒有。顯然你是後者。"東方淳迅速地說。"有情緒就會有壓力,這是誰都避免不了的。我看除了得道高僧與世外桃源的大溪地人外,大概全世界的人每個人肩上都少不了壓力兩字。"
"那,解決的方法呢?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回味覺?"雖然對他的話半信半疑,草園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該吃藥還是……"
"癥結就在於解除、釋放壓力,降低心裡的負擔,這不是吃藥就能解決的問題。往後這一個月內,你要過著遠離以前的生活方式,尤其避免會帶給你壓力的東西,盡量不去思考與工作相關的問題,只要專心放鬆地去玩。大致上,我還是會開給你一些藥,在你覺得情緒低潮或不穩的時候吃,但你要是不覺得有必要,不吃也沒有關係。對了,這段期間內禁止甜食。"
最後他投下有如廣島炸彈威力強大的一句話。"要是你不能克制自己接觸甜食的慾望,那也許你會永遠都無法再重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了。"
晴天霹靂!
莘園眼前一片黑暗,她內心吶喊著:要她一個月不能碰甜點?不只是不吃,連碰都不能碰?這豈不是……豈不是乾脆要她別出門好了!因為她只要一出門,體內的甜點雷達就會自動搜索甜點的方位,朝有甜點所在的地方走去!
還有,萬一接觸了,自己永遠不能回工作崗位,這也是真的嗎?該不會只是他說來嚇唬她的?
"假如你認為我是在嚇唬你——"輕易地就看出莘園的表情在說什麼,東方淳笑笑地說。"到最後結果如何,可別怪我。"
砰!天上掉下來的巨石,狠狠地將她擊敗在地。
這傢伙,這個叫什麼東方淳的傢伙,一定是背後長了一雙黑翅膀,還有一條黑不溜丟的尾巴,外加隱藏式的青面獠牙,來自地獄的可惡生物。
魔鬼!你這個惡魔!
為什麼要把我心愛的甜點從我身邊搶走,你好狠的心啊!
"每週要來看診咨詢兩次,就訂在每週二與週四,我會交代護士小姐,你要記得預約掛號。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你乾脆殺了我。
"怎麼,對我有疑問,還是對我開的處方有疑問?"
莘園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你幹麼不乾脆宣判我死刑好了。不讓我接近甜點,這根本是和死刑無異的判決。你不瞭解甜點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要是今天我要你馬上停止執業,不准你再繼續醫生的工作,你會怎麼樣?"
他挑著眉,交疊起雙手往椅背上一靠。"嗯……買張機票。
凶狠地瞪他一眼。"你是建議我在飛機上放炸彈?"
"哈哈,你還真有趣。當然不是要你放炸彈,為什麼不能到國外去散散心呢?其實這也是不錯的主意。去放鬆心情,度個假吧?"
"在你生死攸關的時候,你會有心情度假嗎?"暴躁地跳起來,莘園大吼著。"我知道在你眼中這可能不是什麼大問題,也許你看過更多絕望無助的病人,但我鄭重地告訴你,對我而言,甜點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希望、我的一切。現在你將它從我的生活中拿開,我——我辦不到!"
他以靜靜的眼眸,鎖住她。
"幹麼那樣看我!"翹起嘴,莘園反瞪回去。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修改一下我的處方,改為兩個月不能接近甜食。因為很顯然你把工作看得太重,也太認真了。認真並不是你的錯,從小到大在學校中只教人如何'努力',卻從不教人如何應付'努力付出後'接踵而來的也許是失敗的壓力。你就是很典型的迷信'努力就是一切'的人,所以才會因為努力過度忘了紓解壓力,如今你的身體以拒絕接受甜食來發出警訊,正是要你面對自己內心的壓力。"
東方淳收斂起笑容,嚴肅地說:"再這樣下去,不是你的身體先吃不消而倒下,就是你的神經會受不了而先斷裂喔。"
什……麼!
神經斷裂?我還血管斷裂咧!
"夠了,這是什麼診療,我看你根本是個庸醫,我才不要聽你的話。我去找別的更好的醫生,他們會給我更好的建議。"霍地轉身,莘園咬牙切齒地說。"真是浪費時間。"
"結論,你在逃避現實。"他在她身後悠哉地說。"你要找哪位醫生診治,的確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但依照你此刻的心態,只會拖延原本有機會復原的味覺,到最後或許會真正失去所有的味覺。"
身子一僵,莘園回頭睇睨著他,考慮著到底該不該相信這傢伙的話。
"你可以不聽我的。"翩然起身,他靠近地說。"反正我只是一個恰巧比別人更瞭解該如何拯救你的心靈的'庸醫'。你當然有權利從這道門走出去嘍,只要你有把握能醫好自己。"
趁虛而入的混帳。莘園眼眶一熱,他竟看出了她的無助與恐懼。
"不需要如此緊張,只是一個月而已,一下子就過去了,既然你如此喜歡甜點,就相信甜點絕對不會背棄你而去,等你重拾回過去的味覺,不就可以繼續工作了!機會隨時都在,沒必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說著說著,他的雙手攀住她的肩膀,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說:"回去之後,好好地吃一點味道清淡的食物也不錯,一個晚上忘掉工作、忘掉一切,泡個澡,拿本書,不是很愜意?"
宛如具有催眠般魔力的語音,跟著他力道拿捏恰到好處的按摩,逐漸地掌控住莘園原本氣憤不已的情緒。
"我還有另一個好法子。"他抬起了莘園的下巴,凝視著她失去活力的眼睛說:"像這樣……"
有什麼東西像羽毛般輕拂而過她的雙唇,莘園愕然地瞪著。他、他吻她?
可是這並不是結束,在莘園的腦袋還反應不過來的同時,另一個吻已扎扎實實地降臨在她的雙唇上,驚訝終於佔領了她的意志,反射地想推開,卻反而被扣住手腕,封鎖得密不透風。
相對於他蠻橫的手腕,他的吻卻是在溫柔中帶著巧妙的高超技術,引誘著她開啟雙唇,容許他的舌尖鑽進她的口中。
"嗯……"被他舌頭一吸,她全身的力氣都快被抽光了。
糾纏的舌,徹底的嘗遍了她唇內的每一處之後,帶著一絲水光地抽出。和被他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莘園相比,他不僅是一臉游刃有餘,唇角還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
"如何,這一招不錯吧?你應該連一丁點甜點的影子都想不起來。通常工作過度的女人,都會忘了自己身為女人的身份,偶爾也得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好地愛一下自己。找個男人,瘋狂地做愛,保證你不會有空去想到任何有關工作的事。這就算我看在好友端木的分上,免費提供給你的另一個好法子。"
轟!一聲,羞恥與憤怒的怒濤襲上全身,莘園奮力地推開他。"你、你這是性騷擾!無恥、下流!"
"你也沒有不情願的樣子啊?"
啪!這一次,她忍不住給了他一巴掌。
"你,的確是這世上最差勁、惡劣的男人了!笨蛋!"
奪門而出的同時,田莘園在心中發誓,她絕對、絕對,不會再上這間爛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