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關上車門後,劭恩向美薔與筱狐說:「你們答應我的事,不要忘了。」
筱狐故意舉手敬禮說:「是,一、不管聽到屋子裡頭發出任何的聲音,絕不可輕舉妄動。二、除非是失火,不然就得等到您或范澤林先生親自開門,方可進入屋內。以上兩點命令,小女子發誓絕對遵守,不會違反。」
在這種嚴肅認真的場面裡,開什麼玩笑?劭恩的眼中雖然有指責的意味,但他並沒有說出口,一副放任她去耍寶的寬容態度,點著頭說:「你知道就好。美薔還無所謂,但你其實根本不必跟來的。」
嘖嘖地搖頭,筱狐搬出方才說服他時所用的說詞,再次強調說:「我跟來是以防萬一,你們兩個大男人要打得你死我活,我是無所謂啦!但可憐的美薔姊姊一定會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不安排一名具有『強心劑』效果的重要配角在身邊,以備起死回生之用,哪能突顯出事態的緊急呢?」
「不管你自稱是強心劑也好、安定劑也罷,既然你跟來了,我就不會再說要趕你回去的話,放心。」劭恩轉頭,溫柔地望著美薔說:「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還很蒼白。」
「你不必擔心我,劭恩。現在你只要想著,如何說服那只把自己囚禁起來的大笨牛,讓他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以及他的愚蠢就夠了。我想……那對你而言也不是件簡單的任務。」
劭恩微笑地說:「是啊,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大概會掉個一、兩顆牙齒吧!不過總勝過斷上一、兩根肋骨。澤林他應該還不至於會下手重到要我的命才對。」
聞言,美薔的臉色更顯蒼白。「你……想用拳頭說服他?」
「能夠不用上,當然是最好的。不過──」劭恩歪著腦袋想了想。「根據我對澤林的瞭解,該是免不了得打上─架。」
「求求你,不要打。答應我,好好地用言語溝通,否則不管你們誰被誰打傷,我都不會原諒你們兩個的。」
對這個幾近「無理」的要求,劭恩既沒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拍拍美薔的肩膀,一個人搭電梯上樓,直搗黃龍地進入澤林的公寓。而她們則因為和劭恩有所約定,只能在地下停車場等待,直到劭恩眼她們聯絡為止。
靠在車子的引擎蓋上坐著,筱狐一手撐著下巴,一邊看著憂心忡忡的美薔在電梯門口徘徊。她猜她其實很想追上去,跟劭恩一起去說服范澤林,不過……聰明人一想就知道,假如是劭恩一個人進去還有解開誤會的機會,要是美薔跟去湊熱鬧,別說是開口解釋,連「進門」這一關都過不了,兩人肯定就會被轟出來了吧!
所以美薔才會壓抑住自己的擔心,不敢跟去一探究竟。
好女人就是該在男人們的身後,默不作聲地守護著嗎?
那恐怕我自己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作所謂的「好」女人了。
筱狐自嘲地想著的同時,美薔來到她面前說:「之前不好意思,竟讓你在樓下呆坐著。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和劭恩談談。」
訝異她竟會主動提起這話題,筱狐吐舌說:「我還沒有那麼不識相,在別人談情說愛的時候,坐在那裡當雕像。」
美薔微笑著。「你覺得我和劭恩在談情說愛嗎?」
「就當時的氣氛來說……難道不是?」不然他們在談什麼?整整過了三個鐘頭俊,才下樓來找她。
「不是的。」晃了晃柔軟的髮絲,美薔坐到她身邊,表情柔和地說:「我們談了許多事,從過去的學生時代,一路聊到現在。我們三人共同經歷過許多事,其中有悲有喜,當然也有爭吵。不過就是沒有談到情感的事,我沒辦法提,而劭恩則是……無法說吧。」
「為什麼?愛就是要大聲說出來啊!」
美薔羨慕地望著她,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小臉說:「你是個率直的女孩,筱狐。很不可思議,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說不定前輩子我們是姊妹淘吧?呵呵。」
「唔……」筱狐臉一紅,當面被人讚美也不是第一次,不過很少有人能說得像美薔這樣真心而動人。「我會害羞的,拜託你別說了。」
點頭,美薔收回手,再度看著前方說:「我和劭恩在一起是不可能會比我們倆繼續當朋友還快樂的。這點我和他都有同感,因此我們都選擇了維持現在的友情,而非破壞它。我想你又要說自己不懂,可是你還年輕,未來的歲月,你將會遇到許多的人與許多種感情,就會明白我們現在所作的選擇。」
「你想告訴我,友情是長存的,而愛是短暫的嗎?」
「那麼說也是一種道理,不過我的意思是……對不同的人,會產生不同的情感。我愛澤林,我曉得和劭恩比起來,他有許多性格上的缺點,好比他的忍耐度、他的不羈,他心中對女人的看法很大男人,雖然他一直以為自己喬裝得很好。
「說穿了,他男子氣概的外表底下,仍是個不夠成熟的大男孩。可是明知道這些缺點存在,我還是選擇了他,還是死心塌地愛上了他,因為我被他的那份野心所吸引,我想一直守候著這樣的他。
「至於劭恩給我的情感,無法掀起我心中的浪濤,它是那樣的平靜無波,就像山中湖一樣的沈謐。或許我和他的本質太接近了,我們若在一起,雖然不會讓彼此變壞,但也不可能讓彼此激進出絢麗的火花。」
低聲地笑著,美薔轉頭說:「算了,不要再說了,這種事再怎麼去分析也不會有用的。情感如果是分析就能得到結論,它就不叫『情感』了。」
「真好。美薔姊姊不是那種討人厭的女人,會以自己的女性魅力當武器,玩弄兩個男人為你爭得頭破血流,然後再不斷哭訴著自己的無辜,讓男人們爭鬥到兩敗俱傷為止。」
敞開心懷,既然對方都這樣坦白,筱狐也決定老實地說出心聲。「坦白說,我一開始有點點以為,你會那麼做呢!」
美薔故作瞠怒地說:「好過分,原來你一直在偷偷觀察我們三個人啊!」
「呵呵,不要介意嘛!我這個小人已經知道錯了,你和劭恩哥一個君子、一個淑女,讓我汗顏不已啊!能夠接下這個任務,認識你們,也下枉我這一趟回台灣了。」
「筱狐?你說什麼任務?」這回美薔是真的好奇了。
「啊!」糟糕,一不小心竟說溜了嘴,先轉移目標再說。「咦?我說了什麼嗎?呵呵呵,好慢喔,我們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白筱狐,你從實招來,什麼任務啊?」
「……不說不行嗎?」
「不喜歡別人裝無辜,自己也不可以裝無辜喔,要不然你就是一百步笑人家五十步了。」
兩手一攤,筱狐只好說:「我招就是了。你不要用那麼可怕的表情瞪我嘛!」
※※※
和劭恩預測的情況所差無幾,澤林一開門就立刻要他滾出去。當然劭恩如果打算夾著尾巴逃跑,就不會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強硬地踏進澤林的屋子裡,此舉換得一個拳頭的招呼,而劭恩一抹去嘴巴上的血痕也跟著進入戰鬥狀態,接住了澤林襲來的第二個拳頭,並予以還擊。
一拳把澤林打出去,劭恩撞翻了餐桌椅,怒吼著:「你如果不聽我說,我就打到你沒力氣,乖乖聽我說為止!」
「呸!我懶得聽一個背叛朋友的傢伙說的廢話,要打就來,我怕你不成!」
再次撲上來的澤林,騎上了劭恩的身體,重重的拳頭打得劭恩胃腸都翻滾起來,要不是他抓到一個空檔,朝澤林的下巴揮出一個左勾拳,讓澤林重心不穩的往後倒去,恐怕他已經被打昏過去了。
情勢逆轉,這次換劭恩壓制住澤林,並且說:「你知道你現在做的蠢事叫什麼嗎?這就叫親痛仇快!弄不清楚狀況,一個人扮演什麼悲劇的英雄?告訴你,你想當英雄還早得很呢!」
「是啊,我是沒你那麼清高,能夠一邊扮演聖人,一邊還把朋友給出賣了!」一踹,他把劭恩踢開。
「沒有人出賣你,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在下一腳踢來之前,急速滾開,劭恩從地上爬起來,嚷著。
「你說我就信啊!」澤林再次揮舞著拳頭,攻擊。
迅速地偏頭一閃,轉個身把他摔出的劭恩說:「十年的友誼是假的嗎?你認為自己被載欺騙了十年,我還想你這十年來眼睛都長在哪裡了?我闕劭恩的人格徹底被你給侮辱了!」
雙眉憤怒地挑起,澤林抹著汗水,氣喘吁吁地道:「少囉唆,我就是氣你那種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不必努力,光靠運氣就可以和我相提並論的模樣,既然要把我當成對手,就更用心一點,隨隨便便就被你這種人超越,我才會一肚子狗X!」
「我什麼時候隨隨便便了?我也是在用我的方式努力,難道每個人都得像你一樣,朝權勢靠攏才叫努力嗎?」同樣也在喘息的劭恩,和他一樣狼狽不堪,衣袖破綻開來,襯衫被扯掉了好幾顆鈕扣,但要命的是方才被打到的肚子痛死了。
「哈,你終於說出你的真心話了。你一直就很不屑於我的行為是嗎?你就是看不慣我陞遷的法子,利用權力階級的能力替自己製造機會。可是那又怎麼樣?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我的戰鬥方式,我才不稀罕你欣不欣賞!」
澤林挺直了身子,遙遙相對地怒瞪著他。
「矛盾也不是你的專利,澤林。你說我不屑的行為?是啊,我是很不屑、非常下屑……所以只好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是你』、『我永遠都無法達到你那樣的凌厲手腕』、『我只能做我自己』,好讓自己釋懷。」
拍著胸脯,劭恩看著摯友苦笑地說:「這裡頭裝著的,不是什麼清高的玩意兒,充其量只是一顆因為知道自己的限度在哪裡,所以早早就放棄和你較量的膽小鬼的一顆心。就算看到了你抱著美薔,明明心痛得要死,還是鼓不起勇氣跟你競爭的膽小鬼。這樣的我,有資格批判你嗎?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高了,澤林。」
「……那是你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澤林不以為然地說道。
劭恩一笑。「從以前你就喜歡這麼說,但除了自己以外,誰又有那個資格來判斷一個人的價值所在呢?」
「所以說……」澤林一翻白眼,大歎口氣,隨地一坐說:「罷了、罷了,每回和你討論起這種話題,就會覺得很蠢。明明一肚子火,也被你這副溫吞的臉給騙得氣消了。」
「喂,挑剔完個性,還要挑剔我的長相,就算自己長得帥一點,也別這麼臭屁好不好?」摸著臉頰,已經開始腫起了,劭恩慶幸自己的牙還全在。
澤林往後一躺,呈大字狀地癱著。「現在那張俊臉已經被你毀了一半,誰在臭屁啊,你這混帳傢伙。」
也傚法他往地上一躺,劭恩哈哈大笑起來,說:「真是好久沒打架了,上一次我們打架是什麼時候啊?」
跟著哈哈大笑的澤林說:「是你為了掩護一名打輸球的學弟,讓我狠狠地打上一拳,結果就演變成我們兩個互毆的那一回吧。」
「我想起來了……啊!你那時還欠我三罐賠罪的啤酒吧!」
「笨蛋,我早還了。」隨手抄起一隻抱枕扔向他。
接住枕頭,劭恩狐疑地說:「我怎麼不記得?」
「那是你記憶老化了,和你那沒什麼力氣的拳頭一樣,軟趴趴的。」嘲諷地勾起一邊唇角,澤林挑-地說。
「還想再吃一次我軟趴趴的拳頭嗎?」他威脅地揮舉起手。
澤林摸摸鼻子,換了話題說:「你要是早知道企劃案出了問題,幹麼不跟我招呼一聲?難道你不曉得我在這企劃上投注多少心力?」
「你是被我們室長氣昏頭,也沒好好細看。我們室長拿去呈給上頭的報告,根本是不完全的。我才做到一半,根本算不上正確的結論。雖有導致虧損的可能,可是根據預測值,要做修正方向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後來看過一遍那份報告,除了引用我所分析的數據以外,其餘的結論都是我們室長畫蛇添足加上去的。」總算能導入主題,劭恩立刻解釋說。
「什麼?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完全栽在那個無能花瓶的手上?」
「我得承認沒有保管好資料也是我的疏失,我沒想到室長竟會趁我還沒上班,任意翻動我的檔案與桌面。」
「可惡,那傢伙,我非得扒下他一層皮不可。」翻身爬起,澤林咬牙切齒地怒道。
「算我一份,這次的事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我已經把新企劃案的MD帶過來了。怎麼樣?讓我們兩人聯手還以顏色吧?」
澤林頓了頓,搔搔頭,看來此次的事自己不僅錯怪劭恩,而且一部分也是因為他過度高傲的自尊,遮蔽住雙眼,才會無法看清真相。以前他認為男人沒有自尊,就像戰士沒有戰袍,卻沒想過沈重的甲冑也意味著戰士喪失靈活的一面。該死,他這樣和故步自封的笨老頭子們有什麼兩樣?
「抱歉了,劭恩,這一回的事……」
「三罐啤酒再加三罐。」溫和地一笑,劭恩截斷他的話尾。
「你這傢伙──」本想說說他人好也該有個限度,竟然只要求他六罐啤酒。不過最後澤林還是聳了聳肩,這麼多年下來,他既沒辦法改變得了劭恩,而劭恩也不曾企圖改變過他什麼,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吧!
「直接說六罐就算了,幹麼說什麼多加三罐。」話鋒一轉,澤林納悶地挑起眉毛。
「三罐是這次的,另外三罐就是你企圖矇混我說你還了的那三罐。我記憶可好得很,一點也沒老化,你再耍賴的話,我可要加算利息喔。」
澤林咋了咋舌。「知道了,六罐就六罐吧!」
※※※
恢復友誼的兩個男人,熱烈地討論著「絕地大反撲」的計劃,差點就忘記在樓下停車場中奉命等候的兩位姑娘家。等劭恩記起,急急忙忙地跑到樓下的時候,他們眼中看到的是等得不耐煩,索性靠在樓梯邊,相互倚偎而睡著的兩位睡美人。
於是澤林攔腰抱起了美薔,劭恩則抱起了筱狐,搭上電梯。
迷迷糊糊當中,筱狐感到地面的晃動,微微睜開雙眼。「闕……劭恩?」
「事情已經都過去了,累的話,你就繼續睡吧。」劭恩覺得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十分討喜,就像是妹妹般地教人不禁想憐惜疼愛。
「呼哈……」她打著舉世罕見的大呵欠,筱狐懶懶地合上眼睛說:「那你們和好了嗎?」
「托你的福,暴風雨已經過去,現在只等烏雲散開。」
半陷入睡夢中,她喃喃地說著:「男人們都好狡猾小氣……這種有趣的場面卻不讓女人看……」
「小傻瓜,你不知道嗎?男人都是膽小的動物,要讓女人看見自己遜斃的一面,萬一讓女人對自己幻滅,還有誰來愛我們呢?所以我們是不會自暴其短的。」雖然知道睡意深濃的她不見得聽得到,劭恩還是笑著回道。
「……真不公平……」發出最後的抗議,呼呼的鼾聲跟著響起。
「呵呵,這小鬼頭還挺有意思的。」一旁同樣抱著戀人的澤林,輕聲地揶揄說:「如果男人都想充當女人眼中的英雄,那麼女人們不知道想當男人心目中的什麼呢?」
「……禮物吧。」
「嗯?」
劭恩望著懷中人兒甜美的睡臉,微笑地說:「也許每一位佳人都是男人心中上天所賜與的禮物,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忽然間翩然降臨到你的生命中。」
「你還真夠詩情畫意的,這種肉麻的話我是說不出來的。」
懷抱著這來路不明的「禮物」,劭恩苦笑著。「我不知道這份禮物價值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等我放下她的時候,這雙手臂也會麻痺到不能動彈了。」
揉著眼睛,再次醒來,筱狐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陌生的寢室中。
「啊,醒了嗎?」
恰巧此時,門被打開,美薔走進來說:「已經晚上六點,我正在想你也應該肚子餓了,快點出來吧,我已經準備好晚餐了。」
「六點?我睡了那麼久?結果到底怎麼樣了?他們……」
美薔微笑地說:「那兩個人的臉都傷痕纍纍,精彩無比。不過沒受什麼大傷,現在已經恢復從前的模樣,興致勃勃地研究著要怎麼對付公司裡的敵人呢!唉,看他們那樣子,我真後悔自己替他們擔心,還害我掉了那麼多的淚水,真是兩個可惡的傢伙!」
看得出兩個大男人的友誼恢復,比誰都高興的是美薔,因此筱狐故意糗她說:「小心點喔,說不定哪天你會發現他們兩人變成同性戀,把你拋棄,沈浸在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中。」
「唉呀,你說這是什麼話,難道擔心這一點的人只有我嗎?」美薔也不甘示弱地,一點筱狐的鼻端說。「你如果肯無條件把劭恩送給澤林,那我還有什麼好抗議的呢?嘻嘻。」
「啊!誰、誰管他們要不要做同性戀啊!」鼓起雙頰,遮掩羞澀的模樣。
「嘻、嘻、嘻……」美薔瞟她一眼。「聽說人在口是心非的時候,心跳都會特別快,要不要讓我確認一下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呢?」
筱狐跳下床。「我不理你了,我要去吃飯!」
「也不用這樣落荒而逃吧?」在她身後,美薔逗著說。
講到「逃」這個字眼,筱狐猛然想起重要的叮嚀,回過頭對她說:「關於我的身份的事,你跟劭恩哥怎麼說的?」
美薔走到她身邊,對她眨眨眼。「放心,我什麼也沒說。不論是你真實的身份,以及你告訴我的那些事。這是做人的分寸,該我出頭的地方我就出頭,而很顯然地這件事我沒有出頭的必要。」
「謝謝你,美薔姊姊,我愛死你了。」撲上去,抱住,撒嬌。
「哇!」
從起居室那頭聽見慘叫的澤林,迅速跑過來一看,這還得了,美薔被筱狐抱得死緊,當下一陣咆哮如雷轟下。「喂,小鬼頭,你不要纏著我未來的老婆,快點給我分開、分開!」
「小氣笨大叔,我幹麼要聽你的,哈哈。」
「好啊,我今天非打扁你的屁股,你不要給我跑!」假戲假做的,澤林捲起了袖子。
「救命啊!殺人嘍!」
跑給他追的筱狐,嘻嘻哈哈地躲到劭恩的背後,然後是美薔,總之這頓吃飯前的短暫運動,暫時讓眾人忘記「復仇」二字,放鬆在毫無意義的嬉笑怒罵中。
飯後……
「我也來幫忙吧?」筱狐得知他們兩人的計劃,興致高昂地說。
澤林搖頭。「拒絕,這兒沒有小孩子插手的地方。」
「誰是小孩子啊!不要小看我,我好歹也是哈……」差一點就把自己母校名稱給說出口的筱狐,連忙急轉彎地說:「哈一口氣就能說出許多你們想都想不到的精妙點子。好比把那個臭分析室長綁起來,拍他的裸照,威脅他;要不就是去跟蹤他,捉他的小辮子;再不然就設計仙人跳,讓他賠光了所有家產……」
「怎麼不管哪個點子,聽起來不僅不精妙,而且還很卑鄙無恥呢?」澤林冷笑著說。「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下入流的癟三了?需要弄髒自己的手才能完成這種程度的『報復』,那也不叫報復,只是在和對方比骯髒而已。」
呃……她是沒想那麼多,可是這些行為不都是肥皂劇中常見的手段嗎?
「筱狐,我們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於如何對付室長,而是要證明澤林被撤換下來的決策是錯誤的。當然室長也不可原諒,但即使不採用你的點子,我想以他的那種作風,遲早會自取滅亡的。最好的情況,就是我們在奪回澤林的企劃案同時,能順便加速他的滅亡,那就更完美無比。」
一語道畢,筱狐在劭恩那雙欺人的和煦眼瞳中,發現尖銳的殺氣,才頓悟有一種人的怒火不見得是「熱熱的」燃燒,而是在冰點底下發著駭人的青焰。
「好吧!我知道了,我不插手就是。」
筱狐嘴巴上這麼說,但其實心中有另外的打算,她笑著。「反正我時間多得是,就讓我看看你們要怎麼完成這次重大的反攻嘍!」
順便也替自己爭取到繼續留宿在闕劭恩家中的好理由。
讀出她的弦外之音,先是睜大眼的他,接著重重地歎口氣,說:「老天爺還真送了個棘手的禮物給我。」
「哈哈哈,你就認命吧!誰叫你當初沒退貨,已經來不及了。」澤林對好友的處境雖感同情,但也不乏幸災樂禍之心。
「什麼禮物?什麼退貨?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美薔好奇地輪流看著他們。
兩個男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由澤林回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討厭,又是什麼男人的秘密啊?你們這兩個『兄弟淘』!美薔姊,我們不要理他們,我們做一國的!」抱著美薔,筱狐氣憤萬千地噘起嘴嚷嚷。
日後想起這一幕,必會牢牢憶起此刻的快樂,但現在他們四個人還不知道,分別的時刻已經來到。
※※※
一個星期後,西裝筆挺、意氣風發,重新找回自信與驕傲的范澤林,與穿著筱狐替他挑的素雅西裝,襯托出些許幹練氣質,難得在眉宇間凝聚著氣勢氣息的闕劭恩,兩人並肩走在通往總經理辦公室的路上,引起公司裡的陣陣騷動。
「什麼、什麼?那兩人殺氣騰騰的樣子,打算要做什麼啊?」
「聽說和分析室長與執行董事有關耶!」
「終於要開戰了嗎?范副理也就算了,怎麼連溫和派的闕副室長也一副威力四射的樣子?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有魄力,以前都沒有發現他也是挺帥的。」
「總之,一定有場好戲要上演了。」
無視於週遭的議論紛紛,兩人進入總經理室。
「你們說有事要見我?」
「是,總經理。這個請你過目。」
遞上厚厚一疊的企劃書,劭恩在上頭放了兩個白色信封。
「這是什麼?」
「新通路的企劃案革新版。我事先聲明,這次的分析是由我全權處理,至於企劃的再調整則是由范副理所做的。我們兩人賭上自己的飯碗,也要請總經理考慮由范副理再次主導並執行這個企劃案。所以我們的辭呈也一併附上。」
「什……」總經理眉頭一皺,迅速地拿起兩封信,抽出來一看。「你們這是在威脅我,如果我不讓企劃照你們的意思進行,就打算離職嗎?你們兩個,以為自己是誰?本公司難道會少了一、兩個人就倒閉嗎?竟用這種手段!」
「報告總經理,如果公司對待員工的態度是,任由上司的一己之見便任意扼殺人才,那麼我們也不想繼續為這樣的公司效力。相對的,在您覺得我們的行為冒犯您之前,您能否先過目一下這份企劃書,如此關於這個企劃以及上次被指為『遮蔽事實』的范副理,所承受的……不名譽誣陷,將會得到明證。」
陳總經理瞇起眼睛,雖然范澤林是他的手下大將,上次的事他後來也覺得判斷過快,但眼前若讓兩名年輕人恣意妄為,那麼他總經理的顏面又要擺到哪裡去?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絕對不能讓兩名年輕人太過囂張。
「好,既然你們說得這麼肯定,那我就成全你們。這辭呈先放在這兒,你們回工作崗位去,等著接人事室的公文。」故意不說清楚要他們走或留,陳總經理還在猶豫著一口氣失去兩位人才的危險性。
「是。」
兩人一點頭,正想離開時……
「爺爺,看樣子我們趕上了。」
辦公室門突然被打開,一老一少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闖了進來。
「你們是誰,怎麼可以跑到我的……」
「筱狐?」劭恩驚訝地張大嘴,她跑來做什麼?
「區區一個分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難道是什麼國防重地,不許人進出的嗎?還是說,陳總經理已經忘記我的臉孔,不記得自己是在誰的手下工作的?」筱狐身旁的白髮老人,重重地以枴杖一擊,嚴厲地說道。
「您是……會……會長?!」
S集團名譽會長,現年七十歲的白念國,出人意表的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