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森醒來時,屋內籠罩在一片淡淡波斯菊黃的溫柔光線下。
他的四肢瀰漫著酸痛的疲憊感,大腦也宛如隔了一層薄霧,朦朧地在彼方觀望著這個世界。透過熟悉的黑色百葉窗葉所流瀉的光線,令他可毫不費力地看清自己目前是身在家中,而且躺在自己的床上。
壓在他腿邊的重力,是有著柔順黑色長髮、雙手交臥地趴在床邊的她單薄的身子就靠著床坐在地板上。
她側睡的臉龐泛著桃紅,緊閉的雙眼下有抹暗黑陰影,不知做了什麼好夢般的,純真的雙唇帶著可愛的笑靨。
京森試圖移動自己的雙腿,想要起身,卻把打著瞌睡的天使給吵醒了。
揉著惺忪的眼睛,她的小臉還滿濃濃睡意,一雙大眼也茫然地半睜著,可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驚喜地張開。
「你醒了!太好了!」
清清許久沒有作用而瘖啞的喉嚨,他低聲問道:「我躺多久了?」
「一個禮拜了。我好擔心,一個禮拜只靠流質的營養補充,你的肚子一定很餓吧。不過許久未進食,一下子吃太硬的東西也不好,我幫你去弄些清淡的小米粥。」她興奮地跳起來說。
為何她對自己笑得如此燦爛?她擔憂的口吻與不吝惜的關懷,看得京森有絲目眩……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中,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還是有什麼奇跡發生,讓天地異變?頭一件最讓他不解的事是——怎麼她還留在這屋裡?
他也許受了傷,但沒有傷到腦子的記憶,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的的確確把鑰匙交給她了,應該在拿到鑰匙的瞬間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他才是。
為何不離開?
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地方?
自由的門是敞開的,為什麼你不跑?
對於留下來的她,京森胸臆中的悸動讓他的心情搖擺不定。坦白說,醒來時發現自己不是孤孤單單的事實,有著意外的喜悅,不禁教他懷疑自己曾做過什麼好事而得到上天的獎賞。
不。老天爺不會如此大發善心,連他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她慷慨大放送的笑臉,不正說明了她和自己身處截然不同世界的現實,她此刻的笑臉是因為她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多麼糟糕惡劣的低等人類,一等她知道自己過著塗滿血腥的日子,毫無疑問她的笑也會從她的臉上消失。
捧著一碗熱粥回到床邊的汶卿,不曉得京森腦海中翻騰的思緒,只是高興得不能自己。這一星期來,自己無時無刻都在為他祈禱,請老天爺幫忙,讓他能快點醒來。現在,他終於醒了,也代表他終於脫離險境了。
單純的她此刻只有滿心歡喜,壓根兒忘了他曾是花一百萬美金糟蹋她的尊嚴、把她當成寵物一樣豢養的男人。
「小心,會燙嗎?」舀起一湯匙熱粥,吹吹氣再送到他唇邊。
他搖著頭,喝下熱粥後,對上她充滿期待的興奮雙眸,不知不覺讚美的話自然地出口。「很好喝。」
「是嗎?太好了。我還擔心不合你的胃口呢!」受到鼓勵的她,立刻動手餵他第二口,還一邊叨念著這碗粥裡頭加入什麼,能為他補身強化傷口的癒合速度,模樣像極了小妻子在照顧不小心受傷的丈夫一樣。
京森心情複雜地看著她的如花笑靨。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太危險了。光靠他一個人努力控制是辦不到的,他也是凡夫俗子之軀,有正常需要的男性,假如她不助他一臂之力,假如她連保護自己的本能都失去了,那麼他體內貪婪的野獸就會脫閘而出,還有什麼比近在咫尺又毫無戒心的天真獵物,更能搔動男人的狩獵本性。
他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裡的野獸正在摩拳擦掌,把爪子練得尖銳無比,躍動著、等待著一掌撕開獵物血肉的瞬間。
「怎麼了,你不吃了嗎?」拿著湯匙,她注意到他的臉色黯沉下來。
「我在昏迷的時候,有沒有說些什麼?」他推開碗,暗示她自己已經飽了。
「嗯,有啊!」
她的回答令京森捏把冷汗,幸好接下來的話救了他。
「不過我都聽不懂,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噩夢,有時叫得很可怕,就算喊你你也都醒不過來。尤其是前三天你還發著高燒的時候,幾乎夢囈不斷,我真怕你在夢中亂動的時候,會把傷口扯裂呢!」
汶卿皺皺鼻尖,把碗端回流理台後,又捧著一顆蘋果坐到他床邊,以水果刀邊刨邊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老實說,在Dr.劉來替你開刀前,我已經無法探得你的脈搏了,你的肺葉被子彈打穿一個洞,還有一顆幸運的被卡在肩胛骨肉內,傷害不大。不過就算撿回一條命,未來這一個月內醫生有交代你必須安分的在床上靜養,等到傷口完全癒合。」
看著她專心與水果刀奮戰的臉蛋還沉醉在喜悅中,京森躺回枕頭堆裡,冷冷地說:「幫我找端木揚來。」
「啊?」
「告訴他,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
汶卿整個人愣住了,手中的小刀隨著削到一半的蘋果落地。
「既然我還要一個月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養寵物未免太不切實際了,更何況我已經厭倦看到你,你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引起我的興趣了,所以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京森強迫自己維持無情的鐵面說。
「我……我哪裡做錯了嗎?」顫抖著聲音,汶卿命令自己冷靜點,不要慌。「如果我被退還夜舞俱樂部,是不是還要重新被拍賣?」
「你會怎麼樣,問端木揚去,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會去管。」他閉上雙眼,不願看她臉上近乎心碎的神情。
汶卿揪著胸口的衣襟,才幾秒鐘,自己就從雲端墜落到地面,摔得好慘好慘。這些日子來不分日夜的照料他,讓她有了錯覺,以為自己和他成了好友,她經常對著意識不清的他說話,把自己從小到大發生的趣事都說給昏迷中的他聽,曾幾何時她不再懼怕他,而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就像照顧自己最親愛的人。
然而這些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人家並不這麼想啊!
「我知道了,我去打電話。」
拖著沉重的腳步,汶卿遲疑地回頭,如果自己此時請他再作考慮,他是否會改變心意?這半個月朝夕相處下來,她寧願留在他身邊,也不想再面對一次陌生人的視線,再被當成什麼標的物競賣了。
猶豫再三,汶卿鼓起勇氣,不顧尊嚴地說:「我想留在這邊,你能重新考慮嗎?」
縱使閉著雙眼不去看,他也能從她的聲音中聽見她竭盡勇氣的努力背後,藏著什麼樣的渴望。矛盾可笑的是,這也是他最害怕的情況,他既想留下她又不能讓她繼續留下。
「你留著只是增添我的麻煩而已,我幹麼留一個包袱在身邊。」
他冷然決斷的無情口吻,終究澆滅汶卿心底小小的希望之火。垂下頭,她只有接受這種結局,照他吩咐地通知端木揚。
「一通電話就把我召喚來這兒,你有什麼貴幹啊?藺大爺。」端木揚雙手抱胸地站在他面前說。「花了一個禮拜才睜開眼睛,結果睜開眼睛頭一件事居然是要我幫你把人弄走,我得說你近來的行為莫名其妙到令人百思不解的程度。」
「少廢話。」京森漠然地看著他說。
「喂,人都在你這兒留半個月了,現在還想退貨,哪門子老闆會接受這麼無理的要求?更何況……我重新拍賣你的天使,你也當真無所謂嗎?」端木刻意瞄了下坐在沙發那頭的女子,以她聽不到的音量說:「她的下一位買主可不會像你這麼笨,連根指頭都不碰她。」
「我不會要求你退一百萬美金給我,你也不用重新拍賣她,只要讓她回去過她原有的生活就行了。不過,別把這件事告訴她,你應該能想出好借口瞞過她。」他也壓抑音量說。
「你有心從事慈善事業,我可沒有。規矩就是規矩,一個月不到要退貨,我也只好重新拍賣她了。」
「端木,你!」氣急攻心想起身的京森,忘記背部還有傷口,悶哼一聲又躺回床上。
人在那頭注意到他的異樣,急奔過來的汶卿,伸出手說:「你動到傷口了,對不對?讓我看看,說不定又開始流血了。」
「滾開,你給我到那邊去。我不是說了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你了嗎!」使勁地揮開她,他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縮回自己被拒絕的手,汶卿強忍著眼眶中打滾的淚液,側過臉轉身離去。
端木揚把一切看在眼中,搖著頭說:「我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她討厭你的時候,你就能安心讓她留在這兒,一旦她不再害怕你,你反而要把她推開,這算啥荒謬的道理?這就是你所謂保護她的方式?如果我要保護誰,一定會先確定對方成為『我的』,像你這樣半吊子的做法,只是徒增傷害。」
「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可以看不慣,但你無法管。」
「好。那我也有我的做事方法。」端木一手插腰一手招著說:「單汶卿,過來這兒一下。」
「你想幹什麼?」京森尖銳地瞪他一眼。
他不理會京森冒火的眼神,一等汶卿走近自己,端木大手一攬她的纖腰,將她整個身子都貼上自己,捉住她的下巴說:「你管我想幹什麼,你既然要退貨,人就是在我的管轄之下,我愛怎麼對她你都管不著!」
說著,他的手鑽到她的小可愛裡面,盈握住她的雙峰,放肆地揉捏起來,汶卿先是一驚,立刻在他的懷中掙扎起來。「不要……不要……」
「怎麼了?不喜歡我碰你?可是很多女人想倒貼我,我還不見得賞臉呢。」
「不要……」脹紅著羞赧的臉,他並沒有很粗暴,但是汶卿無法忍受當著藺京森的面前被褻玩的恥辱,自己的一切反應全被他看在眼中,她真希望自己馬上、立刻化為一陣空氣消失。
「你的乳尖硬了呢,看來我的愛撫果然是高明,連天使都會拜倒在我的腳下。」他咬著她的耳朵說。
「放開我……」激憤又反抗不了他的力氣,汶卿覺得自己的身子和心就像被一輛雙頭馬車給拉著往相反的方向急駛,把她分裂成兩半。
「你那邊該不會也濕了吧……」他的魔掌往下探去。
不要!就在汶卿瘋狂地在心中尖叫的同時,她突然重獲自由,端木揚向後飛起重重跌倒在地,一手還捂著臉——「可惡,你下手還真重,該死的傢伙,竟然敢打我這張舉世無雙的俊臉,打壞了你能負責嗎?」
汶卿啞然地站在原地,花了數秒鐘才曉得,原來是藺京森出手打了端木揚一拳,力道之猛,肯定把他背後的傷口都弄裂了。一個連下床都還有困難的病人,竟有這般力氣?!
「哼,連我碰她都看不下去,還說什麼大話要我回收。勸你在欺騙別人之前,先確定自己的心意如何?明明就是個醋罈子,還想假裝大方。」從地上爬起來的端木揚,還在忿忿不平、喋喋不休。
「嗟,真蠢,好心被雷打,我再也不管這種無聊的愛情煩惱,搞得自己像個豬頭。」看一眼還在僵持的兩人,端木揚拍屁股說:「我要閃人了,京森,你自己看著辦吧!假如你還是堅持要把她退還給我,打個電話我會派人來回收的。但是,回收之後你要再想反悔,我可就要對你說抱歉了。」
走到門邊,端木揚又想起來什麼的回頭道:「還有,開槍打你的人,我已經找到了,因為你一直躺在床上作睡美男,所以我自作主張幫你解決了,連同他幕後的老闆一起。艾昕的情報網也幫上了忙,你不需要謝我,所有的費用改天我會寄帳單給你的。Ciao(走了)。」
直到最後還在要帥,京森在心中咒罵著,冒出一身冷汗地坐倒在床上,撐著額頭的手不住顫抖著。「可惡,這樣看起來我不是遜斃了!」
「藺……」想問他要不要緊,可又害怕再度受拒,汶卿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手在半空中徘徊不定。
京森歎口氣,他知道端木是在演一場戲,理智很清楚,情感卻控制不住,當他努力堅持不理會端木對她越來越過火的戲弄,端木卻打蛇隨棍上的益發加足火力,到他最後說出那句下流話的關鍵剎那,京森達力道都無法掌握地揮出拳頭。
的確很蠢。京森苦笑著,這句話端木罵得很對。
不能退回,也不能留她在身邊,自己到底該拿單汶卿怎麼辦?
「請問……」她怯怯地開口。
京森抬眸望著她。
汶卿再次被那雙閃爍著紅色光芒的瞳孔吸去了目光。原來如此,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時,就已經喜歡上這個人的眼睛了。鑲著長長黑睫毛的黑眼,只有中央的瞳孔處會呈現火焰一般的光,如此與眾不同,變換著深淺不同色澤的紅色光澤,宛如高貴的虹色鑽石。
「什麼事?」因為她遲遲沒有說話,反過來他火爆地問道。
「啊!對不起。」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汶卿老毛病又犯的絞著手說。「我真的不能留在這邊嗎?我保證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假如你真的很不想看到我的臉,我也可以躲著不讓你看見,還是用口罩把臉遮起來。求你,我……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我做得到。」
唉,京森感謝單汶卿的老實單純與「遲鈍」。想不到端木說了那一大串話,還不能讓她小姐起疑心。她竟沒有聯想到端木的話已經明白的道出,他對她的獨佔欲及那份不能出口示意的愛。
也罷,她的這份單純,對他而一言是莫大的救贖。
「他剛剛碰了你哪裡?」
「咦?」
拉著她的手,京森拖著隱隱作痛的身體,走向浴室說:「沖掉,那傢伙留在你身上的手印,把它給我沖得一乾二淨,去!」
汶卿眨眨眼,這是代表自己可以留下來了嗎?
仔細想想,為什麼自己被端木非禮的時候,京森發了那麼大的火呢?
挑選好一顆洋萵苣,放入置物籃內,汶卿推著購物車在超市中逛著。自從那天以來,京森沒有再說要把她退還的事,而自己的身份在無形中由原本的寵物變成了現在的「煮飯婆」兼「看護」。
對她而言現下的情況是不幸中的大幸,比起過去寵物的待遇,至少她現在有行動自由,並且有事可做,而非鎮日發呆。雖然身後不免還是跟著保鏢。端木並沒有撤走原本守在藺家前面的護衛,而每回自己要是單獨出門買東西,身後必然會跟著端木派來的人。
以目前而言,汶卿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了。
京森的身體也比前幾日好多了,今天甚至看到他已經坐在床上,用他的隨身電腦與行動電話在處理公事。
唯一不變的是,打從那天起他就對自己視若無睹。彷彿刻意無視於她的存在,話也不同她說,默默地讓她換好藥,默默地吃著她煮的飯菜,可是從頭到尾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生得雖不是傾國傾城,也不至於面目可憎啊!
汶卿從沒有這麼希望自己能留住誰的目光,但是她想要藺京森的眼中有著自己。他身邊似乎有許多女人,與他剛開始同居的那段日子,他幾乎天天都滿身香水味的回到家中,陌生女人的香水味刺鼻得讓她無法不去注意。
什麼樣的女人他才會看上眼呢?想必都是些與自己截然不同、有著成熟韻味的艷麗尤物吧?自己這副十分東方的身材,與清秀有餘美麗不足的臉孔,沒有資格被他堅實的雙臂擁抱嗎?
唉,汶卿搖搖頭,取下一盒上等的精絞肉,放入籃子裡繼續往前走,端木那時似乎說了什麼重要的話,而被她忽略了。
到底是什麼呢?
結帳後走出超市,汶卿還是無法回想起那天混亂場面中,端木說過的話。
「慢著,這位小姐!你是單小姐吧?」
汶卿被兩名男子給攔下來,她不認得他們,為什麼他們卻可以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什麼事嗎?」
「你好,請放心,我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這是我的名片。」
「泛華新聞週刊?總編輯……趙先生?」
「是的,是這樣的,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可是……」看著手錶,汶卿不懂為什麼週刊編輯會找上自己。
「你知道夜舞俱樂部這個地方吧?根據我的消息,你曾經成為該俱樂部的拍賣品,能不能請你談一下拍賣會的內幕?還有,買下你的人——藺京森的事情,我們也很想知道,國際知名軍火販子的私生活是什麼樣子的?聽說他和夜舞俱樂部的頭頭端木揚有密切的關係,夜舞俱樂部背後是一個國際非法組織在操縱嗎?你被買下的感想是什麼?藺京森在床上是什麼樣的?他會不會要求你做一些特別變態的事情呢?」
軍、軍火販子?誰?
「我……」汶卿倒退一步,對方的咄咄逼人固然令她不舒服,可是他提的那些問題當中,有一件連汶卿都不知道的事——藺京森是——軍火販子?!
「你願意提供消息的話,我們這邊也會給你不少報酬的。放心,絕對不會讓你的模樣曝光,或許會需要你提供一些更有力的照片,但照片也可以經過處理,如何?你願意協助我們吧!」
汶卿搖著頭,索性往回頭跑。她聽到了那個人追過來。
「單小姐,如果你不表示任何意見的話,那我就只好把你的照片放在雜誌上公開了,這樣也沒有關係嗎?你的親朋好友都會曉得你是軍火頭子的女人喔!」
掩住耳朵,汶卿死命地往前跑,不!他說的不會是真的,藺京森才不是什麼軍火商人,他只是普通的……
這時,汶卿耳邊響起三年前「那個男人」曾經這樣咆哮過:像我這樣的傢伙,死在路邊也沒有差,反正是這個世界少了個禍害!
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讓她想起那個男人的聲音,而且還與藺京森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莫非……這兩個人其實是……
「喂,你們幹麼擋住我的路啊!」
後面傳來爭執的聲音,汶卿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端木派來的保鏢把那兩名記者帶到一旁的巷弄裡去了。趁著這時候,她使出以前在校時有飛毛腿之稱的健步,快腳朝著藺家奔去。
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這是不是真的?
衝入家中,她在玄關前停下腳,喘著氣,鎮定自己。
不能慌,萬一讓藺京森發現自己的怪異,自己就沒有辦法查清楚了。是的,她決定要違反他的命令,不准自己碰觸這屋內任何東西的命令,她要搜索他的私人物品,直到找出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那記者說的是真是假,藺京森真是那種為了金錢而販賣武器,而引爆戰爭、製造無數人失去家園、失去生命的黑心商人嗎?
假如這是真的?假如這是真的——
汶卿絕望地閉上雙眼,她恐怕會後悔自己曾經如此試圖挽救他的性命。
拿著菜籃,假裝沒有任何事發生的,汶卿走入客廳。
「發生什麼事了嗎?」才看她一眼,他便問道。
「咦?!沒有啊!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啊,對了,有隻狗在追著我跑,所以我怕得要死,就一路衝回來了。」汶卿不敢正眼看他,假裝輕快地走向流理台說。「今天吃意大利料理,你喜歡哪一種面?通心粉還是蝴蝶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汶卿知道,可是卻不敢回頭。她現在雙手都在發抖,一想到他可能是噬血暴力的軍火商,自己就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她不希望自己喜歡上的人是滿手血腥的殺人兇手,就算他不是引爆戰爭的人,但提供武器給他人去打戰,一邊中飽私囊的行為,又和殺人兇手有何不同?
顫抖著手,汶卿惶惶不安地做著晚餐,等待著找尋真相機會的來臨。
半夜兩點。
躺在沙發上裝睡的汶卿,偷偷的爬起來。窺視著床的方向,規律起伏的被單下,藺京森已然沉沉入睡。
她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踮起腳尖,她偷偷地摸到擺放在床後方的暗門處,她曾經看過京森打開這道門從裡面拿出手提電腦與文件,所以她知道秘密或許就隱藏在這道門後。
壓下暗門的扣縫,門無聲地彈開一道小間隙,吞了口口水,汶卿這生中還未曾做過這種探人隱私的事,一股罪惡感幾乎讓她想中途放棄。可是……她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到底藺京森是什麼樣的人!
走進那空間令她大吃一驚,從外面絕無法想像這兒竟是一座滿各式高科技機構的工作室,衛星電話、監視器、連線視訊會議系統以及聽過但從沒有想過自己有親眼見識的一天——整面落地牆都是液晶螢幕,分隔成十幾個畫面,從目前正在交易的紐約、法蘭克福到倫敦股市,一起到NHK、CNN等知名新聞頻道,彷彿世界之窗就在這兒。
二十四小時不停放映的畫面,就這樣一直被藏在一道牆的彼端?
汶卿喘息著,她害怕自己尋找到的真相已經遠趣出她所能接受的範圍了。她看著另一面牆壁上有著一卷卷V8影匣及排列整齊的文件。汶卿咬著下唇,把手伸向那些文件——
「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冷硬的聲音劃破緊張的空氣,自她背後如同幽靈之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