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恨君不似江摟月,
南北東西,南北東西,
只有相隨無別離。
—採桑子·呂本中
御凱看著盈綺沉睡的小臉,柔媚的杏眼、細緻的黛眉、嬌艷欲滴的唇,玲瓏有致的身子,他都一覽無遺。
靜靜地躺在床上的她,宛如是姣好的陶瓷娃娃,美得令人癡狂!
他收回欲撫摸她的手,發現她白皙的下巴有一大塊不相稱的瘀青,那是反抗他的下場。
看見她的羽睫輕輕動了幾下,他隨即收斂起自己近乎迷戀的神情,轉而冷漠地盯著她。
盈綺慢慢地睜開眼,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她忍不住跳起身,惶恐地退到角落,用棉被包著身子。
「何必那麼怕我?我可是你的仇敵,你要殺的人!」他冷冷地提醒她。
聞言,她的眼睛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即使你得到我的身子,我還是會殺了你!」
「那我會拭目以待,看我的床奴會如何殺了我。」
他臉上沒有半絲畏懼之色,反而語出嘲弄。
「我不是你的床奴!」她憤恨地大叫。
「你最好認清楚這點!昨晚要了你的那個人是我!」
「那是你強迫我,可不是我心甘情願的。」
「哦?要不要再試一次?」他伸出猿臂。
她猛烈地顫抖著,「不要、不要。」
該死的!她的表情令他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在我還沒玩夠你之前,你最好安分地當我的床奴,否則遭殃的人不只是你,連你的雙親也會被你牽連。」為了留住她,他不惜卑鄙地威脅她,連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莫名的情緒。可惡!他竟用這種方式強迫她。
盈綺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她不准自己哭出來,只能瘋狂地大叫。
御凱盯著她淌出血的下唇,捏住她的下巴不准她再自虐,「你的人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傷害你。」
「不!我倒寧願你快點把我關進地牢。」
「不行!我還沒折磨夠你。況且,這是給你殺我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他殘忍地道。
「你放開我!」他捏得她好痛。
「你叫什麼名字?」
她愣愣地盯著他,不想告訴他,「我沒有名字。」
「要我叫你床奴嗎?我還清楚地記得你昨晚無助、呻吟的模樣。」她還真是高傲,不過,這樣更引起他的興趣。
「盈綺……我叫盈綺。」淚水滑落,她急忙抹掉。
御凱的眼底閃過一抹深沉,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的眼淚竟讓他胸口莫名緊縮了一下。
「滿人的名字?」他明知故問。
盈綺恨恨地瞪著他,「這是我阿爹為我取的,和你們忘恩負義的滿人無關!」
「你阿爹和滿人議和了。」他故意這麼說。
這話聽在她耳中格外刺耳,悲哀一擁而上,但她不能崩潰,尤其在他面前。
御凱伸出猿臂,她見狀,立刻驚嚇地雙手環住自己。
「你要做什麼?」他拉著她的棉被。
「把那些衣服穿上!」他指著一旁滿人的服飾,「入境隨俗,你不能再穿沁木爾的衣服。」
他想看她穿滿人衣服的俏模樣。
「我不穿!」要她換上滿人的衣服?不!她絕不接受這種污辱。
「也好,反正包著棉被的你也滿吸引人的,只是那些虎視眈眈的士兵們若是看到你這副模樣,可能會失控。」
「就算包著棉被被別人欺負,也總比被你羞辱來得好!」被他奪走童貞後,她已沒有活下去的打算。
「我是主人,你這床奴還沒有資格對我講這種話!」他的怒火在她三番兩次的挑釁下被喚醒。
既然她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處處與他針鋒相對,那他又何必退讓,對她留情?御凱用力扯下她包在身上的棉被,原本只是想替她換衣裳,但她潔淨無理的身子是如此吸引人,令他不禁將手伸向她。
「拿開你的手!」盈綺拒絕這種不人道的羞辱,拚命地掙扎反抗,冰涼的柔荑也往他粗獷的俊臉落下。
時間彷彿靜止,氣氛充滿濃濃的火藥味。
「天底下沒有人敢打我!」他眼中的怒火狂熾,用力地握著那只惹他生氣的手。
她咬住下唇,儘管痛得小臉扭曲,但她不會向他求饒。
「這是你咎由自取!」
她還敢嘴硬?他氣得又加重手上的力道,「我會殺了你!」
她仰起頭,一副「你最好一掌打死我」的模樣。
看著她下巴處明顯的瘀青,他舉至半空中的手遲遲沒有落下。可惡!他為何下不了手?他目光陰騖地恨恨放下她的手。
「在我回來之前把衣服穿好,否則別怪我以為你想用身子來為我暖床!」御凱模樣狼狽地逃出營帳。
在他離開後,盈綺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她傷心地哭倒在床上。
她好想阿爹和娘喔!為何她的命運如此乖舛?
既然御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於是,她取下頭上的髮簪……
**********
當御凱再度走進營帳掀開簾子時,迎面而來的便是殺氣騰騰的攻擊,但他閃也沒門,髮簪就筆直地刺入他的手掌心。
御凱只是皺著眉,捏著她的卞巴嘲諷道:「下次用高明一點的技巧,別讓我對沁木爾的印象變壞。」
「沒刺中你的要害是我的失誤!」
「請便,我隨時隨地歡迎你。」她當真恨他入骨。
「或許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她揚起髮簪又往他身上刺。
御凱再次閃開,揪著她散落的長髮,「你不是我的對手,乖乖地順從我對你有好無壞。」
「拿開你骯髒的手!」御凱聳聳肩,如她所願地鬆開手。
盈褲滿是警戒地退到牆角,瑟縮地環住自己嬌弱的身軀。她覺得這個人真是瘋了!滿手是血也不包紮,任它狂妄的流,他是想證明什麼嗎?
她不服氣地猛咬著下唇,血開始緩緩流下。
他不用看也知道,她一定又再折磨她那嬌嫩的下唇了。
唉!她的脾氣幹嘛這麼倔!只要乖乖聽他的話不就沒事了嗎?
她明白她有身為公主的尊嚴,可是現在她人在他的屋簷下,哪由得了她要公主性子呢?
可說也奇怪,自己為何老覺得心有不捨?還有股說不清的情緒在作祟!
難道是因為她太美了,他才會如此失常?還是因為他虧欠她,所以,即使她要殺他,他也心甘情願地承受?他納悶地看著手上的傷口。
突然,簾子被掀起,幾個士兵走了進來。
「將軍,這是整理出來的資料。」
「念吧!」御凱面容一整,淡淡地道。
「將軍,您的手……」
御凱的目光隨即放在盈綺身上。
「這無關緊要。我要徹底瞭解事情的經過。」
士兵們互看了眼,便開始報告——
「沁木爾寶歷庚年,沁木爾族長為了族人,願意平息兩國之間的戰爭,遂宣佈與大清友好聯盟,由沁木爾稱臣,世世代代忠於大清,契約彼此都有一份——」盈綺雙眼空洞,他找來這個有什麼用?
「夠了,退下吧!」御凱揮揮手。
「將軍,屬下另有要事稟告,塞北知府派人送來美女,個個都是精挑細選……」
「全遣回去。」
「可是……」
有一個女人可以抵得過全天下的女人,那就是他一直擺不平的她!
啊!他差點忘了,他還虧欠她呢!
「該死的!」
御凱抽緊下巴。都是他那些自作主張的士兵們,害得沁木爾多少無辜的性命慘死?事發當時,嬌弱的她可是捂著耳朵瑟縮在一旁?他氣得大掌一拍,紅檜木桌立即四分五裂,然後,他什麼也沒說地大步往外走,因為他心虛!
盈綺呆滯地看著他的背影,感到麻痺的心竟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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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她已不是眾星拱月的公主,御凱眼睜睜地看著她做些婢女的工作,諸如挑水、洗衣等粗活。
常常在河邊挑了一桶滿滿的水,卻因力氣不夠,東搖西擺的,回到營帳後水只剩一些些,被御凱嘲笑不打緊,她的腰還痛得挺不直。
最痛苦的莫過於洗衣服,冰冷的水直透骨髓,但她還是咬牙清洗。
她的生活如死水般,毫無高低起伏,她知道她是在浪費生命。
御凱奪門而出的那晚,她才從留下來的士兵們口中得知真相,原來那場偷襲不是由他主導,因為這件事,他甚至大發雷霆,處斬那群自作主張的士兵們,可是卻也挽回不了已死的沁木爾族人的性命,所以,他會有那種懊惱的表情。
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把所有的罪都加在他身上嗎?這樣似乎太說不過去。
可是,當她報仇的目標沒有了,她不曉得自己該為什麼而活……
不!她決定要恨他,更要反抗他到底!
「你真是沒用啊,如果不行,何必強要洗?」霸道的聲音突然傳來,一隻大掌毫不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強硬地將杯子裡的液體灌入她嘴中。
「你少接近我!」她嗆得不住猛咳。這是什麼怪味道?
「烈酒加蛇血可以補身,你應該多喝。」
聞言,她馬上跑到河邊乾嘔。
「晚上在營帳裡等我,若你不服從,恐怕會三天下不了床。」
盈綺張開嘴想抗議,卻看到他擁著一名打扮艷麗的女子而閉上嘴巴。
她努力讓自己別在乎他!她之所以會覺得不舒服是因為她頭昏,絕不是來自於他的左擁右抱。
盈綺旋過身,試著將注意力重新移回眼前堆積如山的衣服。
冷靜啊!盈綺,你在心煩意亂什麼?你並不屬於這裡,又何必太在意他所做的一切?管他要和多少女人恣情縱樂!
馬匹揚起塵土,刺痛她美麗的大眼,只見御凱和那名女子駕著馬飛逝而去。
奇怪?她的胸口好疼、好疼啊!她低頭查看,發現自己的手正撫著它,彷彿已在淌血……
她不禁狼狽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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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夜晚非常寒冷,尤其寒冬即將來臨,酷寒的氣候常凍得盈綺手腳冰冷。
御凱的身子壯,不畏寒,因此驟變的溫差對他而言並無影響。
兩人同榻而睡,盈綺總是僵著身子,盡量不與他有任何的肢體接觸,然而,隔天早上醒來,她便會發現自己偎在他溫暖的懷中。
燭火在風中搖曳,她冷得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她軟弱地察覺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的體溫此時,帳外揚起的馬嘶聲令她快速地閉上眼。
「起來,我知道你還沒有睡!」
盈綺不為所動,但敏銳的耳朵卻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
「你若不起來,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你。」
她立即畏懼地坐起身,見狀,他的唇角浮上滿意的笑。
「已經很晚了,我想睡了。」可天知道,她緊繃的神經根本無法鬆懈。
「主人有所需求了,你過來!」他將扛回來的厚大棉被丟上床。
他出去一整天,就是去弄這些棉被回來?那名女子呢?
「我叫你過來!不然,要我親自上床也可以。」
於是,盈綺顫抖地下床。
御凱猿臂一伸,將她摟進懷中。
她掙扎了起來,排斥別的女人的味道。
「你會怕是不是?」
「少胡亂猜測了!」她才不怕呢!可她卻心虛地撇過頭。
「轉過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會吻你。」他命令。
盈綺一臉防備地盯著他,他莫測高深的眼眸深奧難懂,猜不透他的用意。
突然,他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
她不禁皺起眉,「看夠了嗎?」
「都那麼久了還沒好?」
「不用你管!」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給我安靜一點,今晚我不想跟你吵架。」
「放開我,我要睡覺了,這是我能夠安靜的方法。」他到底想做什麼?
「痛不痛?」他的手指故意在她下巴瘀青處搓揉著。
盈綺疼得倒抽了口氣,臉色泛白,「如果,這是你最新的折磨我的方式,那麼,我告訴你,你成功了,這麼做就對了!」
他鬆開手,自袖口中拿出一罐綠色的藥瓶,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這瓶藥就是他和拉薩公主出去的條件。
為了預防她再受傷,他將藥瓶塞給她,「自己塗。」
盈綺不領情地一手揮開,「不用了!」說完,轉身便想步回床邊。
「你給我回來!沒上藥,你休想睡覺!」他低吼,一股濃濃的挫敗感在他心中蔓延。他真的拿她沒轍!
像他這種長期征戰沙場的男人,只懂得如何奮勇殺敵,可不懂得什麼溫柔啊!可是他發現,他要的就是像她這樣的女人!
他很想保護她、疼寵她,可她卻一再出言不遜地惹怒他,讓他每每在傷了她之後,都有十惡不赦的感覺。
「上了藥也沒用,因為這是你的傑作,這樣的情形會週而復始地發生在我身上,就算你把全天下的藥都搬來,也只是讓你自己難堪,而且愚蠢可笑!」她回吼道。
他大可去找別的女人呀!不必回來受她的氣。
御凱冷冷一笑,「你又在挑釁我了?」對她的話不做正面響應,否則他會氣炸,他學到了這點。
盈綺瞪著他,「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奇怪?通常這個時候,他早已氣得對她大吼大叫讓她受傷啊!
不管他正打什麼歪主意,她會讓他知道,無論他怎樣欺凌、蹂躪她,她絕不向他臣服。
「你不動手,我來!」
他的手指沾了些許藥膏,在她的下巴處搓揉著,藥並不刺激,相反的,還非常清涼舒適,只是他的手勁粗魯得令她不禁皺起眉。
「這藥膏來自天竺,專治跌打、瘀青……」見到她的臉色不對,御凱盯著她紅透的下巴,才恍然驚覺自己太用力了,「痛不痛?」他放柔了力道。
「痛!」盈綺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幹嘛回答他?
於是,她撇開臉,為自己莫名的舉動羞紅了臉。
御凱只當她是被他揉疼而生著氣。
「自己動手吧!我在這裡盯著你。」他不想弄傷她。
盈綺的手捂著下巴,「我用不用都無所謂,倒是你的惺惺作態不必在我面前表現。」
「惺惺作態?」他又有想掐死她的衝動。
「被我說中內心的想法了?」
「你很愛惹怒我?」他抽緊下巴。
「如同你愛欺負我一般,我這樣的回報,對你而言只是小意思。」
她再次轉身要回床邊,卻聽見他深吸口氣,拉住她的手。
「別急著上床,沒有我你也睡不著!」他真佩服自己今晚的自制力。
「少往臉上貼金!」
「那些棉被是給你蓋的。」冷靜、要冷靜!如果他再發怒,只怕她的下巴會腫得更慘。
「不必了!」她面無表情地說。
他早料到她不會感激的!他歎了口氣,「我有東西要給你。」自懷中取出玉雕蝙蝠,其鬼斧神功的雕刻技巧令人自歎弗如。
「玉雕蝙蝠!」這不是沁木爾的東西嗎?
「這可是我拼了命奪回來的!」在他發現它的下落後,他冒著生命危險從其他部族裡奪回來。
她這才發現他手上有傷口!他跟人打架了?
盈綺倒退一步,拿著玉雕蝙蝠道:「你這樣算什麼?就算你和人鬥爭奪回它,也只不過是再三地提醒我,我阿爹是間接死在你的刀下!」她洩恨地將玉雕蝙蝠丟向一旁。
「你……回……那是我拼了命奪回來的耶!」御凱眼露凶光,火冒三丈。
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她不領情就算了,還將他的真心視如糞土!
「為什麼你不乾脆死在那個地方?我只是你的床奴,你犯不著處心積慮地拿沁木爾的遺物來討我歡心!」
御凱的胸膛上下起伏不已。
「你錯了,這是要送給妓女的——只為我張開雙腿的妓女!」他冷峻地羞辱她。
她氣得揚起手,卻被他抓住,她只能恨恨地瞪著他,「我不是妓女!你大可把你的髒東西帶走!」
「夠了!床奴是沒有資格頂撞主人的。」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地認為。」
「一廂情願?」他兇猛地咆哮,手用力一推,她便踉蹌地跌向床邊。」再也不會了,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搞了半天,全是自己在耍猴戲!
「哼!」他拾起冰雕蝙蝠恨恨地丟出營帳,然後轉身就走。
盈綺咬住下唇。她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她可是沁木爾公主,哪會這麼容易就被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