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沒來。純碗望著楓樹林裡依舊空無一人的玻璃琴室,失的感覺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上。他星期一併沒有來,連那天的課也全部宣佈調課;他星期二沒有課,但她還是來等了半個小時。
看來今天他也不會出現了。純琬攏了攏長髮,猶豫著要不要等他。這幾天沒有見到他,她不否認自己很失望,但她相信這只是因為她急切地想知道他對她的作品有什麼感想。
思量再三,她還是決定再等他半個小咐。
她走向玻璃琴室,試探地輕轉玻璃門的喇叭鎖,意夕卜地發現門並沒有鎖上。走進琴室,她凝然注視著琴室中央那架美麗優稚的鋼琴,心有些蠢蠢欲動,垂在身側的十指有些欲試。
琴身黑亮的光彷彿在對她說:來吧!來觸碰我吧!
純碗彷彿著了魔似的楞楞向前走了幾步,輕抬起手想感受鋼琴的美麗……
不行,她做不到,她的手早就不能再彈琴了!她著了火似的抽回手,轉身衝向門日,卻意夕卜地撞進一其溫暖的胸膛中。
「小心!」子真低呼一聲,連忙伸手抱住她,往後踉蹌了一步。微妙的電流霎時由指尖傳向心房,紊亂了呼吸,也迷亂了思緒。
一切彷彿全由本能主導,他收緊押抱,將純碗深深納入懷中,感覺她的體溫,感受她的氣息,一種莫名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Zhen」?!」純碗遲疑地輕喚。他的反應令她不解,但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自己的反應。自從十七歲那年差點被蓋文.康諾強暴後,只要有男人碰觸到她,她就會覺得一陣噁心,渾身不自在。可是她並不會對子真的擁抱感到反感,相反的,他身上自然並發出來的純真氣息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
她疑惑的聲音喚回子真迷醉的理智。他慌忙鬆開緊擁著捨不得放的雙手,窘迫地垂下紅得發燙的臉走向鋼琴。
「你……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鎖。」純琬答道,雙手摩挲著臂膀。不知怎麼的,少了他的體溫,忽然覺得有點冷。
「沒鎖?」他微皺起眉頭。「大概是我剛才出去時忘了關。」
「大概吧。」純琬走到牆邊的椅子坐下。
「很抱歉我星期一沒來。我妹妹病了,我在家照顧她。」
純碗揚起秀眉,有些訝異。「你家沒傭人可以照顧她嗎?」
子真將影印的樂譜遞給她。「我不放心。她很黏我。」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她是我們家的寶貝。你有其他兄弟姊妹嗎?」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樂譜,有些出神。「我有一個雙胞胎妹,不過我們憎惡彼此。」
「為什麼?」子真在鋼琴前的琴椅落坐,偏過頭不解地著她。
「沒有人願意當另一個人的附加品。」純琬垂下眼,不期然又想起妹妹那時的話——
姐,抱歉了,但我們家只能有一個天才,而那個人只能是我。
子真看出她話語中的無奈,體貼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風箏,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之一,它的旋律中並發出童稚的天真爛漫與遊戲的喜悅,閉上眼靜心聆聽,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小女孩開心地在綠草如茵的山坡地上放著風箏。」
「兩個小女孩。」純琬不自覺地糾正道。
子真疑惑地看向她。
她連忙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應該有兩個小女孩一起放風箏才對,一個人太寂寞了,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那也是。」他點點頭。其實在他的想像中也不只有一個小女孩,還有一個小男孩帶著笑坐在小女孩身邊,小女孩看著風箏,而小男孩則看著小女孩。
「你要試試看嗎?」子真揚揚手中的樂譜,比了比黑得發亮的鋼琴。
純琬怔了一下,渴望的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但不一會兒用力搖搖頭。
「試試無妨,我不打成績。」
「我不能。」她習慣性地輕撫右手無名指「我……彈得不好。」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真的愛音樂,彈得好與不好有什麼差別呢?」子真注意到她無意識的小動作,明白她的手曾經受過傷,因而埋下心結,潛意識地認定自己再也不能彈琴。
他起身走向她,輕握住她的手。「來,試試看而己。」
純碗瞪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手,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憤慨。她退了一步,用力揮開他的手,苦澀地叫道:「你是Zhen」,鋼琴界的奇葩,你當然能這麼說!你的雙手是神的贈禮,你的音樂是天使之音,你如何能懂得別人的痛苦。」
「孟……」子真還來不及喚住她,她已經轉身衝出玻璃琴室。
他逼得太急了。子真頹然坐回鋼琴前的琴椅上。他一心想讓她脫離手傷的陰影,沒料到卻逼得太快了,反而引起她的反彈。
「急什麼呢?」他輕聲自問,卻得不到答案。
他閉上雙眼,悠揚的琴聲由指尖流洩而出,隨著風輕輕飄送到楓樹林中。
純琬背抵著樹幹,想掩耳不聞,卻又捨不得。熟悉的旋律帶領著思緒回到過往……
姐,我們去放風箏……
姐,再飛高一點,再高一點……
啊!風箏飛走了……姐,怎麼辦?
凌亂紛雜的畫面在她腦中交替不息,威脅帶要將她淹沒在那一團混亂的前塵往事中。
「老天——」她失聲低喊。看手上的傷口彷彿仍然隱隱刺痛著,記憶中刺目的血紅遮蔽了她的雙眼,撓灼著她多年來始終無法平靜的心。
☆☆☆
下課時間,兩男一女站在走廊上閒聊。
「我就說她是騙人的,她怎麼可能十二歲就得首獎。」
身材矮胖的男孩子聳聳肩:「說不定她是天才。」
「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天才!你們看她這個星期就不敢來上課了。」
「非凡,你別因為人家名次比你高就看人家不順眼啊。」模樣清瘦的女孩子打趣道。
賈非凡微微漲紅臉,駁斥道「我是看不慣她剛入學就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她要是真的那麼厲害,還需要來這裡上課嗎?」
「那倒也是,她要是十二歲就拿到首獎,簡直比Zhon還厲害。」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Zhon十一歲就拿到首獎了。」女孩依舊一臉笑。
「Zhon在那裡?我們去間他,就知道她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賈非凡眼尖,瞧見子真抱著講義從不遠處走過,扭頭追了過去。
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聳了下肩,無奈地也跟著走了過去。
「Zhen」!Zhen」!」賈非凡喚道。
「非凡,有事嗎?」子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賈非凡算是送幾屆中程度最好的學生,不過也因為程度好,難免恃才傲物、心高氣傲。
「Zhen,你參加過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嗎?」
子真點點頭。「我十三歲時參加過。」
賈非凡揚高下巴,拋給後來跟上的兩個人一記「你們看」的目光,繼續說,「Zhon,你記得上個星期到我們班上來修課的一年級學妹嗎?」
「嗯,她今天沒來上課。」事實上她不只是今天沒來而己,他這個星期完全沒看到她出現。
「她竟然說她十二歲就得到李斯特鋼琴大賽的首獎!
哈哈……很好笑吧!吹牛也不打草稿!誰不知道Zhon」是最年輕的首獎得主。」賈非凡哈哈大笑,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卻是一臉莫名地望著他。
「哈、哈、哈……」張狂的笑聲尷尬地轉弱,最後自動消音,定格在僵硬的表惰上。「你們……你們不覺得她這個牛皮得太大了嗎?」
「事實上,在當年我確實是最年輕的首獎得主,不過我的紀錄在兩年後被一個十二歲的華裔女孩破了。」子真輕聲道。
賈非凡楞了三秒鐘,仍然不死心地反駁道,「就……就算真的有人十二歲就得首獎,也不可能是她。」
「她是華裔。」矮胖男孩道。
「她是女孩。」清瘦女孩卜充道。
兩人拍拍賈非凡的肩,異口同聲道,「所以機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Zhen,你說呢?」賈非凡轉向子真尋求支持。
「她的音感絕佳。」而且她也姓孟。子真暗自卜充一勻。
賈非凡環視其他三人,大聲道:「可是她才十八歲!那……那個天才鋼琴家現在應該也有二十四歲。」
清瘦女孩對他眨眨眼。「非凡,如果你不認識我,你猜我現在幾歲了。」
賈非凡瞪著她粉白的年輕臉龐,頓時啞口無言。
「東方女孩子一向不容易猜出年齡。我要是札個辮子,化個淡妝,一樣可以去參加迎新拜會。」
「不過,既然她比Zhen還厲害,何必來上課?」矮男孩說完,才發現話中的語病,連忙向子真致歉。「.Zhen」,對不起,無意冒犯。」
子真搖搖頭表示不介意,目光直視瘦女孩,他也急著想知道原因。
「對啊!既然她這麼厲害,何必浪費時間來學梭?光是巡迴演奏會就忙不完了。」賈非凡附和道。
「誰知道呢?說不定……」清瘦女孩細長的鳳眼骨碌碌地轉向子真。「她想藉機認識我們英俊瀟灑的Zhon!」
子真心中一震,兩頰不由自主地微微泛起紅。他不自然地輕咳幾聲,努力擺出為人師長的派頭。「好了,還不快點去上課。你們下節是李老師的課吧!我記得她今天好像要考試。」
「阿——對。」三人慘叫一聲,急急忙忙趕往下一堂課的教室。
她可能是「她」嗎?子真沒有焦距地望著遠方,最後垂下目光,為自己的期待感到好笑。不可能的,畢竟「她」沒有理由專程來台灣修他的課,不是嗎?
☆☆☆
「你浪費了一整個星期。」
蜷縮在窗台上的純琬微微回過頭看站在房門邊雙手抱胸的「菲傭」瑪莉亞一眼後,不發一語,又緩緩回頭望向窗夕卜陰黑的天空。雲層積得很厚,矮矮地懸在半空中,空氣中瀰漫著有些霉味的濕氣。
快下大雨了!純琬伸出右手抹去窗玻璃上的霧氣。
「你這樣報本不可能達成小姐指派的任務。」瑪莉亞頓了三秒鐘後開口道。她名義上是她父母留在台灣照顧她的傭人,實際上是艾曼達派來的監察人,中文得比自小在國夕卜長大的純琬還溜。
「那又怎祥?」純琬漠不關心地說。「我從來就沒過我一定會做到。」
「你至少要試試看。」
純碗再次抹去窗玻璃上的霧氣。「為什麼要試?是艾曼達她太異想天開了。一個連小蜜蜂都彈不好的廢人能做什麼?混吃等死?那不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你簡直無可教藥!」瑪莉亞被她元關緊要的態度惹惱了,忍不住怒啐道。「你永遠都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根本不想自救!你以為你的手受了傷就是世界末日嗎?送世上多得是比你可憐的人。」
「對,沒錯!世上多得是比我可憐的人,但那些人之中沒有你!就算那些人之中有你,難道我該慶幸別人是如此不幸,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嗎?就算我想一輩子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又如何?礙著任何人了嗎?」
「你知道那些愛你的人心裡有多難過嗎?」
純琬淒涼一笑,蜷起身子,將額頭抵瑭雙膝。「送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不會有人為我難過。」
瑪莉亞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
「門鈴響了。」純琬淡淡提醒道。「還是要我去開門?」
瑪莉亞又看了她一眼,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下樓去開門。
陰黑的天空開始飄下霏霏細雨,純琬將臉頰貼向冰涼的窗玻璃,感覺雨水的濕意與冷意穿過透明的玻璃滲到簿個毛細孔,直沁入她幽深的心底。
房門開散,子真望進蜷縮在窗台上的身影,一陣莫名的情感彷彿狂濤般朝他席捲而來。這個星期以來的失魂落魄、悵然若失如末,全有了解答。他……想念她!
「該死!」他不禁咬牙低咒了一聲。他怎麼能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子真,你昏了頭嗎?她是你的學生啊!
純琬聽見陌生的低咒聲在房內響起,迷失的心魂終於意識到房間內還有其他人存在。她回過頭,詫地瞪大杏眼著子真。
「呃……我剛剛敲了門,不過你沒聽見,後來瑪莉亞……
……她她叫瑪莉亞,直接就把門拉開,然後把我推進來。我……
……我看你好幾天沒去上課,所以就跟訓導處問了一下你家的住址,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問題。」子真微微漲紅了臉,彷彿被當場抓到偷糖吃的孩子似的,慌亂地比手畫腳解釋道。
相較於他的慌亂,純琬倒顯得鎮定許多。
她收起驚訝的神情,淡然的問:「你是來通知我你準備把我死當?」
「為什麼會送麼想?」子真詫然反問。
「我送個星期蹺掉你的每一堂課。」
「你也蹺了其他老師的課。」
純琬揚起秀眉。「所以……」
「我很抱歉。」
完全出乎意料之夕卜的回答差點讓純琬跌下窗台。她連忙穩住身子,不解地看著他。「抱歉,我不太能理解你的邏輯。」她撓掉他的課,他還跟她道歉?!
子真歉然一笑。「我那天不應該強要你彈琴。亦得對,我是不明白你心裡的感受,也不知道你的手曾受過什麼傷,我想我是有點太心急了!」
純惋的目光從他誠摯的臉龐緩慢移向他修長完美的雙手,嫉妒的感覺霎時湧起,她用力閉了下眼,強抑下心中的嫉妒與憤懣。「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你明天會去上課嗎?」
「如果你認為我曠課過多,想把我當掉,Justdoit!我絕對不會有任何異議。」
「我希望你不要輕言放棄,你是個很有天分的學生——」
「Sowhat?!」強抑下的嫉妒與憤懣終於爆發,她伸出看手,讓他著清楚無力垂下的右手無名指。「你看到這根手指了嗎?它的韌帶斷了,再也接不起來了!一個不能彈琴的鋼琴家就算音感再奸,再有天分都沒有用。」
「就算不能彈琴,你還可以編曲。不要放棄,如果你放棄,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早就什麼都失去了。純琬苦澀地低下頭,半晌,緊抿的雙唇忽然如逸出連串乾啞的澀笑。「哈哈哈!老天,我們現在在上演新版的『春風化雨』嗎?我回不回去上課對你來有什麼差別?你一樣領你的薪水,一樣過你的日子,更何況俞氏企業的三公子會缺那幾萬塊的教授鐘點費嗎?」
子真不理會她譏諷的話語,態度堅絕地說:「你一天不回去上課,我就每天來做家庭訪問,我相信瑪莉亞會很樂意替我開門。」
「她肯定再樂意不過了。」純琬不悅地嘀咕道,目光掃過子真斯文的臉龐時,忽然腦中閒過一個念頭。
「既然你執意要當個春風化雨的天世師表,我就給你一個譏會好好表現。」她跳下窗台,走到房門口,朝樓下喊道:「瑪莉亞,去買兩打啤酒回來。」
純琬揚高尖瘦的下巴,故意裝出十八、九歲年輕人的桀不馴,對上子真困惑的眼神,下戰帖道:「只要你喝贏我,我就回去上課。」
☆☆☆
她輸了!
純碗雙手抱著因宿醉而抽痛不已的頭,泛著血絲的杳眼惡狠狠地瞪著講台上看來心情極佳的子真。
她原本仗著自己有幾分酒量,又以為他肯定是那種滴酒不沾、一杯即倒的人,就想乾脆把他灌醉,讓他知難而退,甚至還可以拍一張他行為不檢,醉宿女學生家中的照片,威脅他離開學校,順便完成艾曼邊的任務,結果沒想到反倒是她被灌醉了。
誰會想到這麼一個斯文的男人競熱是個千杯不醉的酒國英雄!連灌了六罐啤酒依舊神色自若,好像他剛剛喝的全是白開水。倒是她喝到第四罐就已經快不行了,但偏偏不肯輕易認輸,硬是拼到第六罐,然後……就成了今天送副德行。
失策!純琬抱著活像要裂成兩半的頭,忍不住呻吟一聲。
「純碗,你怎麼了?」坐在她隔壁的鄒敏兒輕聲問道。
「頭痛。」純碗悶悶地回道,口氣稱不上熱鉻。
鄒敏兒和她是同斑同學,說話輕聲細語,動作溫柔秀氣,從她身上幾乎挑不出半個缺點,但純琬就是沒辦法喜歡她,或許因為她總是穿著和她相似的服裝,綁著一樣的髮型,修一樣的課,最後這一點是她今天回學校上課才知道。她就像個擺脫不掉的影子,更像是……純——她的孿生妹妹。
「感冒了嗎?你上個星期都沒來上課,是不是生病了?」
「不想上就蹺課了。」
「噢。為什麼會不想上呢?Zhon上課很有趣呢!」鄒敏兒雙手托腮,仰慕地看著講台上的子真。「我爸媽原本要送我到維也納學琴,可是我堅持要在國內念W大,因為Zhen才是真正一流的鋼琴家。」
「嗯。」純琬隨口應道。她用左手支著額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揉著抽痛得厲害的太陽穴。
「對了,系裡傳言說你十二歲就拿到國際李斯特鋼琴大賽的首獎,真的嗎?」
純碗瞟了她好奇的表情一眼,跟著目光掃過自己的右手,漠然地回道,「假的。」
「原來是假的呀!」鄒敏兒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但口氣仍是輕輕柔柔。「如果你是想用這個方式引起Zhen的注意,可能成功了喲!Zhen從上課進教室就一直在看你。」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跟我說話。他想看看是誰上課這麼不專心,直接把她死當。」
純琬恫喝的話語即刻收到立竿見影的良好成效,鄒撤兒輕呼一聲,連忙回過頭開始認真上課。
純琬輕揉著太陽穴,抬眼從指縫間看著講台上的子真。她並非沒有注意到子真凝視的目光,好幾次她的心跳還因為他的注視莫名的亂了節拍。
他的眼中似乎有種她無法理解的情緒,那究竟是什麼?純琬又偷偷覷他一眼。不,她不想知道。
☆☆☆
下課後,鄒敏兒依舊纏著純惋不放,一路上東聊西扯。原本宿醉帶來的頭痛已經夠折磨人了,再加上有張嘴在她耳邊吱吱喳喳個沒完,更計她的痛苦加劇,整個腦袋像是要爆開一樣。
「純琬,你知道嗎?我——」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純琬終於受不了她的精神虐待,瀕臨崩漬邊緣地吼道。
鄒敏兒被她突發的火氣嚇了一大跳,怯怯地說:「純腕,你怎麼了?」
「我頭痛。」純婉再次吼道,引來楓林大道上眾人的側目。
「噓!小聲一點,大家都在看我們了。」鄒敏兒輕拉她的衣抽提醒道,一雙明眸擔心地左右張望。
純琬不理她,扭頭走進楓樹林中。
「純琬,你要去哪兒?」
「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的頭痛陪我安靜地死去。」純琬頭也不回地吼道。
她才走了一段路,就聽到另一個腳步聲接近。
老天,她真是陰魂不散!純琬歎了一聲,加快腳步想擺脫她,但身後的腳步聲追得更近,最後純琬索性停下腳步,猛地回過頭——
冷不防她可憐的鼻子就這麼硬生生撞上來人堅硬的胸膛。
「噢嗚——」她痛呼一聲,捂著撞疼的鼻子,整個人蹲在地上。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停下來。」子真歉然的聲音在她上頭響起。
「你在西裝裡裝鐵板是不是?」純碗鼻音濃重地抱怨道。
他低頭看看合身的西裝。「鐵板?沒有啊。」
「那怎麼會這麼硬?」
「你還好吧?」子真扶她站起來。
她揉著發紅的鼻樑,瞪著他無辜的表情。「你不會來撞撞看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移向她柔軟的胸部曲線,眨了眨眼,不自覺吞嚥了一下。
純碗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才發覺自己話中的語病,愈描愈黑的補述道,「我是撞你自己的胸部……啊,我是……
……呃,算了,我什麼都沒說。」她困窘地別過臉。
「呃,我想……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個。」子真將一個深棕色的小玻璃瓶塞進她手裡。「這是解宿醉的藥,你喝下去會舒服一點。」
「謝謝你喔!你真是好心。」純碗掛起一臉假笑,假惺惺地,跟著臉色一整,斜睨著他,沒好氣地說。「如果早知道你是千杯不醉,我才不會自討苦吃跟你比喝酒。你應該事先警告我的。」
「你沒問。」子真望著她,圓睜的黑眸看來無辜得緊。
一縷微卷的黑髮垂落他光滑的額頭,純碗的手指動了動,有點想替他撥開。
這是什麼怪念頭!她暗罵自己,努力把注意力從他那綹不聽話的黑髮移開,可是當子真隨手把那綹髮絲撥上去時,她竟然有點扼腕。
她果然是宿醉未醒!她將這些反常的念頭全歸罪到昨天下午的那六罐啤酒。
「就算我問了,你會老實說嗎?」她拿起解酒藥晃了晃呈頭深棕免的液體,跟著旋開瓶蓋,一股濃烈的怪味直衝入鼻中。「這什麼怪東西?」
「一個酒保的傳秘方,我二嫂對宿醉狠有效。」
純琬拋給他懷疑的一薔,但仍是捏著鼻子,把那瓶解酒藥灌進嘴裡。只要能把她的頭痛治好,就算是毒藥她也照喝不誤。
「其實就算你問我,我還是不會跟你老實。」
他的話讓純碗猛地被還沒吞下的藥水嗆了一口。
「咳、咳、咳……」她粉白的臉龐一下子漲得通紅,直咳個不停。
子真慌忙替她輕拍胸口,幫她順順呼吸。
好不容易終於止了咳,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純琬胸前的那隻大手上。
他尷尬地拍回手,背到身後,自動向旁邊移開一步。
「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純琬垂下頭,把凌亂的髮絲塞到耳後,藉以掩飾自己鮮見的羞怯。
「不會老實跟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就此放棄音樂。我不清楚你受傷前的程度如何,旦我確定你絕對有送方面的天分,別放棄,好嗎?」子真掏出一把小巧精美的銀色鑰匙遞給她。「這是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只要你願意重新接觸鋼琴,你可以隨時去使用。」
「可是……」純琬望著他手中的鑰匙,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子真拉過她的手,將鑰匙放入她掌心。「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沒看錯人。」
純碗遲疑了幾秒鐘,終於還是收下鑰匙和他的好意。
他滿意地笑了,輕拍她的肩,「我等你與我合奏一曲。」
話才說完,他忽地愣住。他把她當成朵拉了!
「我……我有事要先走了,拜拜。」子真慌忙托辭離開,不敢再面對她。
「Zhon,你對每個你認為有天分的學生都這樣嗎?」純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問,但問題就這麼脫口而出。
「當然。」子真背對她揚聲回道。
純琬怔忡望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不知怎麼地,竟然對他理所當然的答案感到有點難過。
當然……不是。子真對自己苦笑,他並沒有那麼偉大,他只是私心地把她當成朵拉,私心地希望她就是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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