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色的重型機車衝過擁擠的大馬路,低咆的引擎聲轉瞬間呼嘯而過,極為俐落地越過十多輛車子,猛地在紅燈前停下。然而令眾人側目的不只是騎士囂張的行徑,還有騎士一身惹火的裝扮。黑色的緊身背心和低腰皮短褲包裹著騎士姣好的身材,一頭波浪長發狂野不羈地在腦後飛揚,張狂的野性美緊緊抓住眾人的目光。
一群呆子。葉若音媚眼斜掃過路旁目瞪口呆的路人,鮮紅的豐唇噙著一絲滿意的笑意。
綠燈亮起,她昂起頭將長髮甩到腦後,加足油門,率先衝了出去。
忽地一陣引擎的低咆聲快速接近,葉若音詫異地減緩速度,正想回頭看清來者,下一瞬間一輛黑色重型機車飛快地從她身邊經過,完全視她為無物。
她微惱地抿直紅唇,加緊油門試圖追上,卻始終和前方的黑衣騎士相距三個車身。
她就不信追不上他!葉若音一咬牙,一路緊追在那名黑衣騎士身後,決意跟他槓上了。
兩人的較勁隨後加入了第三者。
「前方的紅色機車立刻靠邊!前方的紅色機車立刻靠邊!」
葉若音由照後鏡中望見黏上的警車,不情願地低咒了一聲,在路旁停下。
交通警察懶洋洋地從警車上下來,觀了她一眼。「駕照和行照。」
「在左邊的馬鞍袋裡。」葉若音垮著臉回答。四年的留美生捱讓她十分清楚美國警察的權力是相當大的,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挨子彈。
交通警察點點頭,「你拿吧。」
她打開機車後座左側的馬鞍袋,拿出駕照和行照。「喏。」
「兩張罰單,超速和沒戴安全帽。」
「我前面有一輛黑色重型機車也超速,而且速度比我快很多,為什麼他沒事?」葉若音忍不住出聲質問。那傢伙的速度至少是速限的兩倍快!
交通警察咧嘴一笑,「原因有兩個,第一,我們追不上他;第二,他的罰單是採用『月結』式的。警局每個月月底會寄帳單給他,他的信用很好,沒有一次遲繳。」
「月結?」葉若音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她第一次聽見這麼荒謬的事。
「好了。下次騎車記得戴安全帽,也不要超速行駛。」交通警察將罰單連同駕照和行照一併還給她。「如果你真的要和他一較高下,可以到X幫的飆車場報名。」
「他叫什麼名字?」
「Mo。」
葉若音望著黑衣騎士消失的方向,美艷的面容浮現一抹興味。我記住你了,Mo☆☆☆一棟稱不上特別雄偉的辦公大樓坐落在市中心邊緣的位置上,樓頂豎著「INK」三個斗大的字,在艷陽下閃閃發光。對重型機車不甚熟悉的人或許會以為這棟辦公大樓八成是哪一家賣墨水的公司,然而對重型機車迷來說,這裡卻是他們朝聖之地。以販賣汽機車零件起家的INK在成功吃下美國汽機車零件販售百分之八十的市場後,旋即創立自己的機車品牌,並迅速搶下美國百分之四十的重型機車市場,以及全世界百分之十九的市場。
一輛BMW的K1200RS型重型機車騎入INK的地下停車場,門口的守衛只抬頭看了車上的黑衣騎士一眼,立刻站直身子,拉開閘門讓他進入停車場。
黑衣騎士抬起手輕點帽緣向守衛致意,隨後俐落地將機車停入專用的車位,轉身走進車位左前方的電梯。
電梯爬升到位於十樓的頂樓辦公室。
「BigMo,好久不見。」電梯旁的接待小姐一見到黑衣騎士,笑容可掬地招呼道。
「日安,芯妮。」他回以一笑,筆直地走向走廊盡頭的總經理辦公室。
他推門而入,一張金髮裸女雙腿大張的巨幅海報映入眼簾。
「阿利,你對女人的品味還是一點改進也沒有。」
「彼此、彼此。」坐在辦公桌後的黑髮男子從滿桌子的文件中抬起頭,衝著他一笑。「阿塵,你對衣服的品味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墨上塵揚揚眉,拉開椅子坐下。「我是為了配合你的程度。」
「那還真是感謝墨董事長您的用心良苦。如果您願意替小弟我降職,讓我有機會去泡幾個金髮俏妞,而不用在這間悶死人的辦公室看海報止渴,我會更感激。」
「莫總經理的表現如此優異,如果降你職的話,員工會抗議的。我當然不能做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
「意思是我只好繼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墨上塵輕快地彈了下手指,「賓果!」
莫利無可奈何地橫他一眼,誰教他欠這傢伙一條命!若不是墨上塵,他可能早就因為注射毒品過量而死在舊金山的某一條暗巷中了,更別說要掙得今天的地位。對他,莫利始終是心存感激的。
「拜託,控制一下你的眼神,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像救世主,而不像苛待員工的惡質資本家。」
莫利咧嘴一笑,收起眼中的感激。「就算你死不肯承認,也沒辦法改變你是個好人的事實。你救了我,也救了阿懇。」
墨上塵誇張地打個-嗦。「拜託你,不要暗示我跟旭日聖人是同一道的。」
「你喜歡他。」
「我不討厭他。」他糾正道。「我可沒有特殊嗜好,更不想跟他那個拿西洋劍當裝飾的妻子起衝突。」
「對了,聽說旭日聖人回來了,我記得你之前說有事要找他,要不要我幫你聯絡?」
上塵哥哥,你不會趕詩奕走吧?不安的柔柔低語忽地在他耳畔響起。墨上塵驀然一怔。
「阿塵?」
墨上塵甩了下頭,將那雙帶淚的大眼逐出腦中。「嗯,我再跟他聯絡就可以了。他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不清楚。」莫利聳聳肩,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還有一件事,時代雜誌希望能夠專訪創造INK奇跡的Mr.Mo。」
「你決定就可以了,用不著問我。」
「你願意接受專訪?」
「跟我有什麼關係?INK的Mr.Mo指的是你吧!」墨上塵故作詫異地反問。
「阿塵,這些榮耀是屬於你的。」
「我不需要,我對當選傑出青年沒興趣。」墨上塵撇撇嘴,大手爬過黑亮的髮絲。
「我發現我實在不瞭解你。你創造了INK,卻又處心機慮要跟它劃清界線,甚至你連車都不騎INK出產的,這就跟餐廳的老闆老是去別人的店吃舨一樣荒謬。」
「我只不過想向自己證明我有能力做到。」
「你難道不想向你父親證明他放棄你們母子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墨上塵邪邪一笑,「不,我發現讓全加州的人都知道偉大的墨家有個子孫在混幫派比那更有趣。」
「我走了,改天見。」他站起身,雙手插入黑色牛仔褲口袋,舉步走向門口,忽地他側過臉,澀澀一笑。「我很久以前就不做那種蠢夢了。」
☆☆☆
「上塵哥哥!」詩奕甫走進門,一望見客廳裡的墨上塵,立刻綻開燦爛的笑靨撲進他懷裡。
墨上塵垂眼睨著仰望他的小臉,驀地發覺自己的嘴角正受她的好心情影響而不斷上揚,逐步形成一個「惱人的」笑弧。他抿起嘴,強將笑弧壓抑成一字,把懷裡的詩奕像行李似的往沙發一放。
他的反應並沒有影響到詩奕的好心情。她依舊昂頭望著他,興奮地宣佈道:「上塵哥哥,我幫你買了兩道彩虹!你以後就不用每天穿著黑衣服了。」
墨上塵狐疑地揚高眉,望向提著大包小包走進門的墨懇。
墨懇抿著唇,扭曲的嘴角似乎在極力控制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以顫抖的聲音回答。「她幫你買了紅橙黃綠藍靛紫七件同款式的T恤。」
一滴冷汗滑下他的左額。墨上塵掃了弟弟一眼,他幾乎可以斷定他極力隱忍的絕對是幸災樂禍的笑意,因為他臉上扭曲的笑容有擴大的趨勢。
不行了,忍不住了!墨懇突地爆笑出聲,顫抖地拎出袋子裡用透明塑膠袋裝好的七色內褲。「還有這個。」
「上塵哥哥,你看,很棒吧!可以配成七套喔!你還可以按照紅橙黃綠藍靛紫的順序決定哪一天穿哪一套。我本來還要買七色的睡衣,可是他們缺了紅色和紫色,湊不成彩虹,所以我就沒買了。」
第二滴冷汗滑下他的左額,跟著又是一滴。他怒瞪笑到幾乎要岔了氣的墨懇一眼。
「我把東西拿去放,然後去煮晚飯。」墨懇收到他的怒視,連忙止住笑,找個藉口開溜。自從詩奕來了以後,墨哥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形象被破壞了不少,但他樂見這些改變,因為有著小缺點的墨哥似乎離他不再那麼遙遠。這些天來,他看到的墨哥會慌張、會發火、會氣得跳腳,一切都是如此真實,他不再是只能遠遠觀望的偶像,而是他有著真實情緒的兄長。
墨上塵將目光從墨懇的背影移回詩奕期待讚美的笑臉上,開始覺得額際隱隱抽痛。
沒關係,你可以謝謝她的好意,但是你不一定真的得在星期一穿上紅色的T恤和內褲。他告訴自己。
「詩奕,謝謝你幫我買衣服,不過……」
「上塵哥哥,你會穿吧?我和阿懇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本來也要幫阿懇買一套,讓你們穿兄弟裝,可是他說他有好多衣服了,所以我就沒有幫他買。」詩奕期盼的眼神晶晶亮亮地凝望著他。
「不過,如果你不喜歡……」明眸瞬間凝起一層水霧。
墨上塵望著她的眼,聽見有個聲音答道「我喜歡。」
「那你會每天穿-?」
「會。」
他的承諾讓詩奕開心地露出甜笑。
他彷彿等了一輩子就為了這一個笑容。墨上塵著迷地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一向空蕩蕩的心房莫名地滿了起來。
「上塵哥哥,我本來好擔心你會覺得丟臉。」
丟臉!這兩個音節彷彿一記重錘直砸向他腦袋,他驀地回想起自己剛才答應了什麼事。
天啊!誰去找個人來把他的嘴縫起來!
☆☆☆
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和其他人分享一張床的人。他偶爾會帶女伴回來過夜,但一個晚上已經是他的極限。
然而,極為明顯地,有人破了他的極限。墨上塵垂眼無奈地瞪著侵佔他的床鋪已經整整一個星期的小女人。在他進浴室梳洗的短短十分鐘內,她輕巧地潛入他房內,然後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她不是個小氣的侵略者,事實上,她十分樂意與他分享他的床,當然,以她六歲小女孩的方式,而非他之前那些已成年女伴的方式。
墨上塵從衣櫥裡拿出一條毛巾,擦拭著仍滴著水的黑髮,暗黑的瞳眸仍然注視著她恬靜的睡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容忍她,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聽她的話在星期日穿上噁心的紫色內褲,一切就是這麼自然地發生——他妥協,然後她會給他一個很開心的笑容或者一個暖暖的擁抱。
他並不缺笑容,更不缺擁抱,他的女伴們絕對樂意提供更熱切的笑容與更火燙的擁抱,但如果她們之中有哪個天才到買七彩的內褲硬要他一天換一件,他肯定毫不留情地要她滾一邊納涼去。
她的笑容與擁抱或許和那些女人有一點不同吧!墨上塵驀地嗤笑一聲,把微潮的毛巾往椅子上一扔。廢話,她當然和那些女人不同,她是個腦子只有六歲大的白癡美少女。
他關上電燈,掀開被子在詩奕身邊躺下,她軟軟的小手隨即纏上他赤裸的上身,緊緊擁住。不一會兒,白嫩的小手忽然向上探索,輕輕柔柔地撫過他的臉後,伸入他依舊潮濕的頭髮。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著他喃喃道:「沒吹頭髮不可以睡覺,頭會痛痛。」說完,她強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準備起床。
「你要去哪兒?」墨上塵拉住她睡衣的圓領,她整個人倒回床上。
「去拿吹風機。」她掙扎著要爬起來。
「你睡覺,我拿。」他食指往她的衣領一勾,她又倒回床上。
他打開床頭的小燈,彎腰拿出放在床頭櫃裡的吹風機,正要進浴室把頭髮吹乾,詩奕半跪在他背後,兩手攀在他肩頭上。
「詩奕幫上塵哥哥吹。」
墨上塵回頭瞄她一眼,插好插頭後,把吹風機交到她手上。「隨便你,別把我的頭髮燒焦就行了。」他已經習慣不在小事上跟她爭執,那張小臉下隱藏的倔脾氣不是一般人願意領教的。
吹風機轟隆隆地響起,詩奕的小手輕柔地撥弄著他潮濕的髮絲,一股前所未有的恬靜與圓滿由他心底升起。
他緩緩閉上眼,不自覺淺淺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吹風機停了,柔軟的小手忽然由他身後緊緊環抱住他。
「上塵哥哥,你知道嗎?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喔!」
她含混不清的低語迴盪在他耳畔,他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然而,在他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他耳畔的呢喃低語卻已換成規律的呼吸聲。
墨上塵藉著床頭昏黃的小燈側過頭望見她輕覆上的長睫,又好氣又好笑地輕斥了一聲:「小鬼。」
他輕輕鬆開環抱住他的雙手,讓她在床上躺好,跟著把吹風機收進床頭櫃後,在她身邊躺下。
詩奕偎入他懷中,側耳貼在他心口上,彷彿他的心跳聲是最令人心安的催眠曲。
親密而契合的感覺讓墨上塵動容。他咬了咬唇,生平第一次撤除心防,讓自己保藏心中的脆弱毫無設防地表現於外,表現在他微顫卻緊緊擁住她的雙手。
她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深深被需要著……
☆☆☆
「墨哥?」剛起床準備做早餐的墨懇望見呆坐在廚房餐桌前的墨上塵,頗為詫異地揚聲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墨上塵抬頭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臉上閃過一抹近似心虛的表情。「沒什麼,一早起來就睡不著了。你忙你的,我去客廳。」
進了客廳,墨上塵把自己扔進皮製長沙發上,閉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氣,不禁又想起自己今早做的那個夢。
事實上,他就是被那個夢嚇醒的。那並不是個噩夢,相反的,那應該算是個美夢,或者,坦白一點地說,那是個綺夢。當然,做做綺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在於那場綺夢的女主角。
雪白的襯衣滑下她柔細的肌膚,落在她腳邊。她回過頭向他甜甜一笑,朝他伸出雙手……
他悲慘地呻吟一聲,用力甩了甩頭,企圖將夢中的景象甩去。
「上塵哥哥,你怎麼了?
墨上塵猛然睜開眼,看見夢中女主角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驚得往後倒進沙發裡。
「你是不是生病了?」詩奕俯下身,以額頭輕觸他的額頭。
這個姿勢能望見的風光實在太美好了。他目光迷離地癡望著她頸部柔細的肌膚,而後在細緻的鎖骨上流連了一會兒,跟著往下看到白色的蕾絲花邊……噢,沒有襯衣……
沒有襯衣?!老天,他在想什麼?他猛然回過神,俐落地翻下沙發椅,直奔樓梯口。
「上塵哥哥,你要去哪兒?」
「我去沖個涼。」沖點冰塊會更好!
墨上塵衝口房間,緊鎖上門,深怕詩奕會好奇地跟上來。他面向門板,額頭不斷輕敲著門板,冀望這個舉動能夠讓自己清醒一點。
房外的詩奕望著房門發出規律的敲打聲,不解地搖了搖頭,走回廚房。
「阿懇,上塵哥哥怪怪的。」
「哪裡怪?」墨懇問道,隨手打了一個蛋到煎鍋裡。
「他一直在撞門。我想他會不會是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房裡了?」
「應該不是。」墨懇望著她單純而稚氣的臉龐,忽然一個想法湧上心頭,讓他不禁微皺起眉頭。他一直認為詩奕的出現對墨哥是好事,但是他現在卻不那麼肯定了,因為無論如何,她永遠都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
「一輛機車、兩輛機車、三輛機車……兩萬三千五百四十三輛機車……」墨上塵驀地睜開晶亮但滿佈血絲的黑眸瞪著天花板,怒啐了一長串的聯合國「三字經」後,終於願意面對現實——第五個失眠夜!
在連續做了三天的綺夢,而他幾乎要相信自己會在月圓之夜變身成染指小女生的變態大色狼之後,他當機立斷把詩奕趕到客房去睡,完全不理會她淒楚眸光中對他「惡意」遺棄的指控。
成效看來十分顯著,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做那些「殘害國家幼苗」的鬼夢,因為他該死的失眠至今!空出一半的床沒來由的讓他覺得空虛,手腳怎麼擺都覺得不對勁,少了淡淡髮香的床鋪愈躺愈煩躁。
他霍地起身,決定到廚房找點吃的。
他拉開房門,抓住門把的大手繃得極緊,有股大力甩門的衝動。沒道理在他失眠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卻依然吃得好睡得飽。但是在他斜眼側瞄右前方客房合上的門板五秒後,本能反應似地悄悄掩上門,沒發出半點聲響震動這靜謐的夜晚。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後,他惱怒地低啐一聲,邁大步朝一樓廚房走去,然而腳步依舊輕悄得讓他火大。
來到一褸,原本應是空無一人的廚房透著微光,墨上塵戒慎地撫上腰間的彈簧刀,挨近門邊,眼前忽而人影一閃,他的彈簧刀立刻招上來人的脖子。
「墨哥,是我。」墨懇連忙出聲。他可不希望他無辜的脖子因為一杯牛奶而挨上一刀。
「阿懇?」他俐落地將彈簧刀收回。「怎麼還沒睡?」
「我剛剛在趕報告,後來肚子餓了,就想先喝杯牛奶再去睡。墨哥,你又失眠啦?」
墨上塵揚眉,「又?」
墨懇咧嘴一笑,食指指著眼睛,「用看的就知道你已經失眠好幾天了。」
「這麼明顯?」墨上塵打量著擦得晶亮的鍋底反映出自己的模糊面孔。
「非常明顯。」墨懇點點頭,走到冰箱前倒了杯牛奶放進微波爐加熱。「再深一點的話,你連太陽眼鏡都不用戴了。」
墨上塵不禁失笑。「我沒打算省那筆買太陽眼鏡的錢。」
「我相信,不過我想你再繼續失眠下去,你還得花一筆看醫生的錢。」墨懇從微波爐裡拿出溫熱的牛奶,跟著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黑色的粉狀物舀兩匙到牛奶裡,用湯匙攪了攪後,遞給墨上塵。「黑芝麻有安定神經的功用,可以幫助入睡。」
墨上塵接過他手中懸浮著黑色微粒的牛奶,垂眼打量了半晌,才鼓起勇氣淺嘗一口。「還不錯,看來你真的滿適合讀食品營養的。」
墨懇稚氣未脫的臉浮起淺笑。
「不早了,去睡吧,你明天還得去上學。」墨上塵拉開椅子坐下,打算跟漫漫長夜耗上了。
墨懇仍站在原地不動。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杯喝完。」
「墨哥……」
「還有事?」墨上塵挑眉看向他。
「我想你這幾天會失眠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他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牛奶。
墨懇專注地望著他,十分認真地說:「陰陽失調。」
「咳咳咳……」墨上塵猛地被口中的牛奶嗆住,連聲咳個不停。他拍拍胸口,順了順呼吸。
「墨哥,你還好吧?」
「咳、咳!」他又重重咳了幾聲,搖搖手表示沒問題。「你聽誰說的?」
「那是我推論出來的結果。你是從五天前開始失眠,也就是你和詩奕分房睡的那一晚開始失眠……」
「等一下!我和詩奕那不叫分房……」
「但是詩奕本來跟你睡,後來才去睡客房。」
「我沒有跟她睡!」墨上塵略顯激動地揚高聲量。「老天,她才六歲,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此地無銀三百兩!墨懇苦笑著搖搖頭。「墨哥,我說的『睡』是指狀態,不是動作。你太激動了。」
墨上塵一怔,困窘地收緊下顎,惡聲惡氣地吼道「阿懇,回房去。」
「遵命。」墨懇聽話地應道,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望著他,「墨哥,你打算拿她怎麼辦?」
「不怎麼辦。」
「我想你把她送走會比較好一點。」
墨上塵微瞅起眼,「你這麼討厭詩奕?」
墨懇搖搖頭,「不,我不討厭她。相反的,我很喜歡她。她讓你變得……」他頓了一下,思索著適合的詞語。「比較有缺點。」
「讓我變得比較有缺點?」墨上塵輕笑。「這個聽起來似乎不應該是讓你喜歡她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她讓你變得比較人性化,讓我覺得你和我的距離似乎沒有我以為的那麼遙遠,我一直認為……」墨懇抿了抿唇,忽然改變話題。「不管如何,我還是認為你應該把她送走。她如果留下來,會是個大麻煩。」
「我知道,她一直都很麻煩。」墨上塵輕啜一口牛奶。「阿懇,我保證,一旦找到她的家人,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扔回她家人那裡。」
「等找到她的家人就來不及了。」事實上,他覺得現在就已經有點太遲了。
墨上塵皺起濃眉,「阿懇,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因為詩奕就把你丟回街上,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我擔心的是你。」
「擔心我?!」墨上塵好笑地揚起右眉。「我想詩奕應該不是什麼暗殺組織的女殺手,或是激進派的恐怖分子。」
「我擔心她要走的時候,你已經放不開手了。」
聞言,墨上塵心頭一凜。「不可能。」
「如果不可能,你就不會失眠了。」
「我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任何關聯性。」墨上塵搖搖頭,一口仰盡杯中的牛奶。「阿懇,你真的該去睡了,你的腦子似乎愈來愈不清楚。」
「我說完就去睡。墨哥,我們都很清楚你要她……」
「喔,印證到你剛才說的『陰陽失調』理論。那你是建議我立刻衝上樓,像畜生一樣『上』了她?」墨上塵嘲弄的語氣中透著寒意。
墨懇不理會他話語中的不悅。「你不會的,你做不出任何會讓她恨你的事,你受不了她對你的任何負面情緒。」
墨上塵猛然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僅剩的一點耐心已經告罄。「阿懇,你究竟想說什麼?」
「送她走,在你愛得太深之前。」墨懇拋下最後一句話,轉身回房。
墨上塵愕然瞪視著他的背影。
他愛那個小白癡?!絕對不可能!他承認他確實對她有慾望,畢竟她雖然智商只有六歲大,但身材可不只六歲,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有反應。
好吧!他也承認他喜歡看她笑,受不了她掉眼淚,對她的容忍力也比對其他人大,可是這樣就叫愛了嗎?
「哈……」他張開口想對墨懇荒謬的論點大笑幾聲,但聲音卻顯得有氣無力。
不可能,他瘋了才會愛上一個記不得家人的小白癡!她連自己的家人都記不得呀!
墨上塵衝回房間換上外出服,抓起皮外套和機車鑰匙。
他必須出去吹吹風,待在屋裡讓他快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