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雜沓的腳步聲伴隨著濃重而混濁的呼吸聲,由樓梯口緩緩移向二樓主臥房,兩具火熱交纏的軀體急切地索求著對方。
「噢,Mo。」沙啞的女聲充滿磁性地低喚,猛地將墨上塵推向牆邊,深深吻住他柔軟的唇瓣,雙手則急切地為他脫下皮外套和黑色襯衫。
意外製造出的聲響在靜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墨上塵微蹙起眉頭,摟住她的纖腰轉向主臥房。「莎莉,我比較喜歡床。」
微醺的莎莉將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咯咯笑道「而我喜歡你。」說完,她挑逗地輕嚙他一口,在他胸膛上印下細細碎碎的吻。
墨上塵忽然覺得有點不耐煩,但他仍是堆起笑容,擁著她走進主臥房。莎莉一直是他最喜歡的女伴,沒理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變了,她熱情、甜蜜、不-唆,而且就如同他一樣享受他們短暫而表面的關係。
莎莉脫去上衣,將他輕推倒在床上,跟著跨坐在他身上,動手解開他的皮帶和褲頭。當她看兒裡頭的紫色內褲,曖昧地挑高眉,低笑著說「我也喜歡它。」
墨上塵卻沒有她那般投入。他看著莎莉美麗但塗抹了太多脂粉的臉龐,眉心微微聚攏。一切都變得很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或許是她的胸部太大,臉上的妝太濃,身上的香水味太嗆人,又或許毛病根本就是在他身上。
房門緩緩開放,踏入一雙很可愛的粉紅色拖鞋和白皙纖細的足踝。
「她為什麼坐在你身上?」清脆的聲音在門邊響起,語氣中藏著不易察覺的憤怒。
「喔唷,Mo,你沒說你又多了個妹妹。」莎莉吐了吐舌,回過頭對詩奕說「小妹妹,乖乖回房間去睡覺。」
詩奕不理,又加強了語氣問:「她為什麼坐在你身上?」
該死!墨上塵暗啐了一聲,抬手覆額,疲累地說「詩奕,回房去。」
「她為什麼坐在你身上?」詩奕又問了一次,揚高的語音尖銳得有些刺耳。
「詩奕,我說最後一次,回房去。」墨上塵的語氣也轉硬。他亂哄哄的腦袋已經撥不出半點心力去應付她突如其來的無理取鬧。
莎莉寶藍色的眼眸在僵持不下的兩人間游移了一會兒,最後她對墨上塵歉然一笑。「我想你們可能需要好好溝通一下,至於我們之間的『溝通』只好等下次了。」
她翻身離開床鋪,彎腰拾起地上的衣物,套上高跟鞋。
「莎莉,我送你回去。」墨上塵也起身,穿好褲子。
「不用了,我相信哈維會很樂意過來接我。改天見。」莎莉朝他擺擺手,姿態婀娜地走出戰火一觸即發的房間。
待莎莉離開後,墨上塵才走向詩奕,疲倦地說:「詩奕,當個好孩子,回房去。」
詩奕只是瞪著他胸口刺眼的口紅印,好半晌不說話。
「如果你打算在這裡站到天亮,隨便你,我這幾天已經受夠了!」
詩奕忽然將剛才拾起的皮外套和黑色襯衫用力擲向他,然後衝回客房。衣服打中他的胸口後,掉在地上。
「該死!」他怒啐,大力摔上房門,「啪」地一聲關掉房內所有的燈。
「天殺的該死!」他疲憊不堪地低喃,重重跌坐在木質地板上,雙手抱著亂得幾乎要爆炸的頭。
當他在PUB遇到莎莉時,他以為她多少可以轉移一些他對詩奕的注意力。在當時,帶她回來似乎是一個好主意,不僅可以提醒他一個正常的男人應該喜歡的女人類型,還可以讓他累到睡著,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詩奕會在這時候出現,讓他原本混亂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
老天,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墨上塵呻吟一聲,整個人往後倒在地上。
房門再度緩緩開放,走廊上的燈光斜射入漆黑的主臥房,微微刺痛他酸澀的眼。
他抬手遮眼,沙啞地低語,「詩奕,回房去,我今天不想再跟你說半句話。」
「我不是詩奕。」墨懇將手上端著的圓形餐盤放到一旁,蹲下身關心地望著他。「墨哥,我扶你回床上,你需要好好睡一覺。」
「不用,我爬得起來,我只是覺得累。」墨上塵掙扎著爬起來,搖搖擺擺地走向床。
墨懇端起餐盤走到他床邊,遞給他一杯水和兩顆白色藥片。「我不喜歡安眠藥,可是我想你現在很需要。」
墨上塵苦笑一聲,接過他手中的安眠藥吞下,又喝了幾口水。
「好好睡。」墨懇拿回水杯,轉身準備離開。
「阿懇,」墨上塵忽然喚住他。「你說對了,已經來不及了。」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卻又沒有辦法送她走,他已經泥足深陷。
墨懇同情地看他一眼,輕輕掩上房門。「好好睡,墨哥。」
☆☆☆
那天墨上塵一直睡到傍晚時分才醒。一覺醒來時,他幾乎要以為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累人又荒謬的噩夢,但是當他踏進廚房,才吃了兩口飯的詩奕立刻放下飯碗衝回房間時,他終於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詩奕和他之間的冷戰已經持續了三天,而且看來仍有繼續下去的潛力。三天來,她沒跟他說過半個字,而且樂此不疲地玩著「王不見王」的惱人遊戲。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心理年齡只有六歲,他或許會認為她是為了他帶女伴回來過夜這件事吃醋而懲罰他,但情愛對心思單純的她來說,太過複雜也太過艱澀了。
她不會懂的。墨上塵呆坐在房內的書桌前,苦澀地搖搖頭,推翻自己心中一絲絲的奢望。
看了下牆上的時鐘,他猶豫著該不該下去吃晚飯。為了讓她肯乖乖地把飯吃完,他試著將兩人用餐的時間錯開,如她所願地陪她玩「王不見王」的遊戲,不過他的耐心已經所剩不多了,甚至連他也說不准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會爆發。
他推開椅子,起身走出主臥房。他在樓梯口停住,看了一眼房門微敞的客房,確定她已經下樓吃飯,才緩緩踱下樓。
一進廚房,詩奕見他出現又把飯碗一放,準備回房。望著依舊半滿的飯碗,他終於忍不住了。
他一把捉住她細瘦的手腕,硬將她扯回來,大聲喝道:「夠了!你究竟要鬧彆扭鬧到什麼時候?你到底什麼時候才願意長大一點?」
詩奕在聽見「長大」這兩個字時瑟縮了一下,但是依舊倔強地別過臉不看他,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坐下,沒吃完飯不准走。」墨上塵將她拖回座位上,飯碗重重擱在她面前。
詩奕怒瞪他一眼,抓起筷子將碗裡所有的飯全扒進嘴裡,硬生生吞下去,跟著把碗筷一放,起身就要走。
墨上塵又拉住她,這次語氣放柔了許多。「喝點湯,你會噎著。」
「我不要喝!」她歇斯底里地大叫,用力想甩開他的手。
「你到底是怎麼了?」墨上塵怕她傷到自己,微微放鬆了手勁。
「我討厭你!」詩奕猛然甩脫他的掌握,衝出廚房。
墨上塵愣了一下,彷彿詩奕剛才在他心上狠狠揮了一拳,但一回過神,他也不干示弱地朝她離開的方向大吼:「很好,我也覺得你愈來愈不可愛!」
詩奕聞言踉蹌了一步,跌跌撞撞地爬回二樓房間,用力鎖上門,整個人縮在角落,像個被遺棄的孩子般泣不成聲。
她討厭他身上的香水味,她討厭他身上的口紅印,她討厭他把她的位置讓給那個女生,她討厭他好凶好凶地叫她回房。
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她雙手握拳,死命捶打著自己的大腿。
她也知道自己愈來愈不可愛了,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生氣,只要一想到那個女生坐在他身上,她就好生氣好生氣。她將臉埋進微微發紅的雙手中,哭得好不心酸。因為她是那麼那麼地喜歡他呀!
☆☆☆
令人窒息的冷戰仍在繼續,只是詩奕終於放棄了你來我走的遊戲,乖乖地坐在廚房裡吃早餐。
僵待不下的兩個人始終冷著臉,一語不發地把食物塞進嘴裡,用牙齒磨碎後吞下。
掌廚的墨懇皺眉打量著在座的另外兩個人,十分懷疑就算他在他們的沙拉碗裡擺的是餵牛的牧草,他們也吃不出有什麼不同。
老天,他受夠了!他們簡直就像兩個鬧彆扭的小孩子!他霍地站起身,拿起背包和外套。「我去學校了。跟你們一起吃飯讓我胃痛!」
詩奕聞言抬起頭,關心地望著他。「阿懇,胃痛要去看醫生。」
墨懇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卻仍捺住性子解釋道,「我不是真的胃痛。我的意思是跟你們一起吃飯讓我很受不了。如果你跟墨哥和好,我就會好過一點。」
「喔。」詩奕應了一聲,又板起臉低頭把食物塞進嘴裡,顯然對他的提議沒有任何執行的意願。
墨上塵的黑眸微惱地掃她一眼,糾結的眉心皺得更緊。
他已經盡力了!墨懇雙手一攤,認真的對兩人發表嚴正申明。「為了我的胃著想,在你們和好前,我不打算再陪你們吃飯。要吃飯請自己動手,再不然就去吃外賣。再見。」
「阿懇再見。」詩奕似乎不甚明白墨懇這篇聲明的嚴重性,依舊甜甜地笑著向他道再見,但目光一接觸到墨上塵便立刻轉冷,別過頭去。
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對墨上塵來說簡直就是火上加油。
他「砰」地一聲重重放下碗,一句話也不說地扭頭就走。
詩奕望著空空蕩蕩的廚房,拚命咬著下唇,嚥下喉間的哽咽。一滴澄澈的淚珠滾下她粉嫩的臉頰,跟著眼淚就像栓不緊的水龍頭一樣掉個不停。
她好難過,她不喜歡他這個樣子,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做呀!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應該要怎麼做上塵哥哥才會像以前一樣喜歡她。
☆☆☆
經過早餐時那場不愉快,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墨上塵就這麼瞪著桌前那份企劃書首頁的3D機車圖形,完全看不進任何東西。
你不可能這樣就瞪出一個亞洲市場!他提醒自己,疲累地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揉壓著酸澀的眼窩。
INK的市場主要分佈在歐美,然而最有發展潛力的機車市場卻是在亞洲。目前公司開發中的車型是專為台灣市場設計的,打算一舉搶攻台灣輕型跑車市場。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台灣的機車市場長久以來幾乎都是日系車種和本地公司的天下,再加上日本YAMAHA公司似乎也有意出產相同配備的車型,使得這一仗打來更覺得辛苦。
他知道自己必須更專心一點,但那幾乎跟打入台灣市場一樣不容易。整個早上他的腦袋幾乎只能想兩件事:讓詩奕慢慢把他逼瘋,或是他現在就衝進她的房間把她掐死。然而不幸的是,兩件事都不是所他樂見的。
又瞪著桌上的企劃書三十秒後,墨上塵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他需要新鮮空氣!待在密閉的房間裡太久讓他煩躁。
不過他的決定立刻又面臨了另一項艱難的問題——他不放心丟詩奕一個人在家。雖然他幾乎要被她的陰陽怪氣逼瘋了,但是他還沒辦法狠下心丟她一個人可憐而無助地待在屋裡。老天,她可能會因為想煮東西吃而被火燒傷!
他勢必得帶她一起去。墨上塵抿直唇,抓起車鑰匙,離開書房走到她門前。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抬起手用力敲她的房門。
門一開,詩奕眼眶微紅地望著他,粉嫩的雙頰少了血色,緊抿的雙唇顯得有些蒼白。
她剛才痛哭了一場嗎?墨上塵心疼地望著她淒楚的模樣,好一陣子反應不過來。
「我不餓。」她眼神木然地說,跟著就要把門關上。
她又不打算吃飯了!她的話掀起他潛藏的火氣,他沉著臉側身卡入門間,一把推開門,不讓她將門關上。
「我待會要出去。」他勉強壓下火氣緩聲道,無意嚇壞她。
「我會乖乖待在房裡。」詩奕垂下長睫毛,掩去眼中的難過。他要去找上次那個女生嗎?她知道她上次打斷了他們,雖然她不大清楚她究竟打斷了什麼事。
「不,你得跟我走。」
詩奕怔了一下,他要把她送走了?
墨上塵覷了她身上的白色棉布洋裝一眼,在退出她房門前,吩咐道:「去換套褲裝。」
他要把她送走了,他真的要把她送走了,可是他答應過的,他答應她絕對不會送她走的……詩奕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詩奕。」墨上塵見她一直沒反應,伸手在她無神的眼前晃了晃。「我叫你去挨套褲裝好出門。」
他覺得她愈來愈不可愛,就要把她送走了……詩奕用力眨眨眼,乾澀的眼眶意外地竟掉不下淚,雜亂的情緒彷彿一口氣全塞在她胸口,好難受卻找不到排解的出口。
她失魂落魄的點點頭,緩緩關上房門,隨手拿出一件淺棕色長褲搭米白色針織上衣換上。換好了衣服,她望著床頭邊的加菲貓玩偶出神,那是在他們吵架之前上塵哥哥買給她的,她可以帶走嗎?還是上塵哥哥已經決定要把它轉送給那個女生了?
「詩奕,你好了嗎?」墨上塵在門外喊道。
詩奕依依不捨地摸了摸加菲貓身上短短粗粗的毛,才去開門。
墨上塵打量著她身上單薄的衣服,不甚滿意地說:「再去加件外套,就拿那件防風外套。」
她毫無異議地走回房內,從衣櫃裡拿出鵝黃色的防風外套。
他總算滿意地點了下頭。「走吧!」
車庫裡有七輛樣式不同的重型機車一字排開,詩奕抱著安全帽自動走到墨上塵撿到她時騎的黑色重型機車旁。
「你要坐這輛?」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垂眼望著機車,忽然鼻頭一酸。她不想離開啊!
墨上塵隱約感覺出她的異樣,卻沒說什麼,跨上機車發動引擎。「上車吧。」
詩奕戴上安全帽,坐上後座,伸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
當她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時,他不禁懷疑這些天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吵,他多麼想念她的擁抱、她的微笑。
他注視著環抱在他腰際的潔白小手,握著機車把手的粗糙大手有此蠢蠢欲動,想將那一雙柔荑納入掌中,但遲疑了片刻,他仍是鬆開了煞車,騎車上路。
兩個人一輛機車漫無目的在舊金山的街道上遊走。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寶藍色的天空幾乎看不雲朵,卻不會熱得讓人頭發昏,沿途的風光也很漂亮,但詩奕實在無心欣賞。墨上塵的車每彎過一個街角,她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抱著他的小手也更害怕地收緊了一些。他究竟要把她送去多遠的地方呢?
沉默地騎了三十分鐘的路程,墨上塵終於確定出發前她表現出的異樣並非只是他的幻覺,它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快要令他「窒息」。他喜歡她的擁抱,但不是用這種快勒死他的方式。
「你到底怎麼了?」他掀開安全帽的擋風鏡揚聲問道。
「你要把我送去哪裡?」詩奕輕聲反問。
墨上塵突然一個緊急煞車,輪胎拖過柏油路面發出尖銳的磨擦聲。
詩奕嚇了一跳,不安地吞了下口中急速分泌的唾液,小嘴微張地瞪著他的安全帽。
他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我永遠不會把你送走。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除非你厭倦了,不想再留下。他在心底補充道。
「我只是載你出來透透氣。」他看了一下時間,繼續往前騎。
詩奕總算放心地放鬆雙手的力道,也開始有心情欣賞沿途的美麗風景。
中午時,兩人在漁人碼頭吃午餐,雖然兩人還是沒說什麼話,但彼此間僵硬的氣氛已經和緩不少,詩奕偶爾會對他露出淺淺的笑意,讓他不禁有點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幾天想到載她出來逛逛。
吃完午飯後,他們在漁人碼頭附近轉了幾圈,便開始往回走。
當他們接近華人聚集的地區時,忽然有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墨上塵將車轉往唐人街。
詩奕一望見似曾相識的街景和寫著中文字的招牌,立刻驚奇地睜大眼。她才想要求墨上塵在這裡停一下,他已經先在路旁停下,怔忡地望著對街的一棟六層樓舊公寓。
「她」還是坐在那兒,一樣的穿著打扮,一樣的呆愣癡傻,一樣的對他視若無睹。他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想載詩奕來這裡。他澀澀一笑,想證明什麼嗎?還是對「她」的無情遺忘所採取的一種反擊?「她」忘了全世界,忘了親生兒子,只記得那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不過無所謂,詩奕也忘了全世界,忘了她的家人,卻深深記得他。
「她」的遺忘再也傷害不了他了,他早已不是那個敏感的小男孩會為了「她」眼神中的陌生而傷心哭泣。他暗暗咬牙,專注的眼神中透著怨懟和其他混雜不明的情緒。
他受傷的表情讓詩奕忘了周圍令她驚奇的東西,她循著他視線的落點望向那個讓他傷心的東西。那是一個婦人,頭髮全白了,憔悴的面容看不出年紀。
「她是誰?」她輕聲問。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媽。」
「她為什麼沒有跟你一起住?」
「她不記得我是她的兒子。」他淡漠地說,試圖將所有的情緒波動全封在無所謂的表情下。
他試過。當INK替他賺進第一個一百萬美金時,他好高興地買下一棟大房子,希望那棟大房子可以幫她想起他們以前的房子和他。但是當他來接她過去時,她卻發抖地躲在椅子後頭,尖叫著趕他出去。
「你是誰?走開,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
「媽咪,我是阿塵啊!我買了一棟好大的房子,要來接您過去住。」
「阿塵?」她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但不一會兒,她又用力地搖著頭。「誰是阿塵?我不認識你!」
他試著走向她,她卻猛然將椅子擲向他,尖叫著衝進舊公寓裡。
詩奕凝望著他臉上深刻的傷痛,喉頭忽然有些哽咽。「上塵哥哥……」
她的低喚聲將他從令人難堪的往事中拉回。他回頭看她一眼,卻見她滿臉淚痕。「怎麼了?」
「我們和好,好不好?這樣我才可以抱你……」詩奕猛地撲進他懷中,好用力好用力地抱緊他。「她是個壞媽媽,可是沒關係,我會記得你,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是詩奕最最最喜歡的上塵哥哥。」
她的承諾深深撞入他心底深處最脆弱的角落,一時間,他的聲音全梗在喉間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緊緊地回抱住她,不斷輕吻著她的發、她的額。
夠了,有她這句承諾就夠了。
☆☆☆
他承認對於她現在的慘況他絕對得負起大部分的責任,可是他實在很難忍住不笑。墨上塵強忍下笑意,輕柔地替詩奕肌肉拉傷的雙手上藥,然而最後還是忍不住「噗」地笑出來。請原諒他的缺乏同情心,畢竟因為抱人抱得太緊而拉傷雙手肌肉真的不是很常見的事。
「上塵哥哥,人家的手臂又痛又酸,你還笑人家。」詩奕不依地噘著小嘴嗔道。
「我道歉。」墨上塵沒什麼誠意地咧嘴笑道。「不過你也沒吃虧呀!你看我的腰也淤青了。你的手勁還真不小。」他撩起上衣,指著腰上的淤痕。
「對不起,上塵哥哥,人家不是故意的。你痛不痛?」她歉然地望著他,忽地傾身向前輕觸他身上的淤痕。
一股異樣的酥麻感覺在碰觸的瞬間散開,墨上塵愣了下,慌忙避開她的指尖。詩奕不解地望望他,又望望自己的手。
墨上塵怕她又胡思亂想,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我怕癢。」
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舉起手。「上塵哥哥,你身上有電,剛剛電了我一下。」
「那不是電,那是……」他猶豫著該怎麼解釋。
「是什麼?」詩奕的小臉隨著他的聲音漸小而愈靠愈近。
慢慢靠近的櫻唇閃動著誘人的光澤,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混濁了他的呼吸,迷NFDABA慫的理智。
再近一點……他緩慢地迎向前……再近一點……
「鈴——」不識趣的門鈴驀地沒命似地尖聲叫喊。
詩奕倏地坐直身子,轉頭望向門口。「上塵哥哥,有人來了。」
「Shit!」墨上塵扼腕地低咒一聲,霍地站起身去應門。這個該死的傢伙最好有個很好的理由,不然他肯定會把他大卸八塊,然後丟去餵狗。
門一開,一個矮個子的東方男孩一見他就慌慌張張地說:「墨哥,有個女的去我們幫裡的總部砸館,指名要跟您比賽,我們怕她又是旭日聖人的什麼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您也知道的,自從三年多前旭日聖人他老婆在幫裡的飆車場贏了黑鷹五人組之後,幫裡就對女人來要求比賽很感冒……」
很怕才是真的吧!當年黑鷹五人組在飆車場上傷了忻伶兒,後來被郭謹曄全扔進牢裡吃免錢飯,關到死還不見得能出來。不過他們是罪有應得,他其實早就想整治那五個敗壞幫譽的敗類了,郭謹曄算是省了他一趟工夫。
墨上塵面無表情地瞪著他,用眼神把他大卸八塊後,無奈地舉起手阻止他繼續-唆下去。「阿凡,我待會就過去。」
「墨哥,一定要來喔!」阿凡不放心地再三叮囑後,才先行離開。
墨上塵翻翻白眼,無力地關上門。他最近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老得不適合繼續混幫派了。他的身手依舊矯健,腦袋也還靈光得很,可是他對於處理X幫裡的瑣事愈來愈感到不耐煩。
「上塵哥哥,是誰來了?」詩奕自玄關處探出頭來問。
「沒什麼。我有事要出去一會兒,你——」
「我也要去!」她急忙接口道,擔心他是要去找上次那個女孩子。
「可是那裡很吵又很亂。」
「沒關係,我要去。」詩奕堅決地看著他。
墨上塵考慮十秒鐘後,兩手一攤,「好吧,你贏了,去拿外套。」
☆☆☆
X幫的飆車場裡燈火通明,滿滿的觀眾或坐或站地圍繞在賽場周圍鼓噪著。
葉若音獨自站在場中央,神情戒慎地注意著四周裝扮怪異的幫派分子。坦白說,從她踏上這個場地,揚聲要求和Mo比賽後,她就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為了一時的不甘心而賠上自己的小命實在是件愚蠢至極的事,但她也不認為他們會接受她「一時神經錯亂」這種理由當作退出比賽的藉口。而且,極為明顯地,愈聚愈多的觀眾絕不會讓她提早結束這場表演。
親愛的上帝啊!我知道我不是個虔誠的教徒,也常常在做牧師布道時睡著,可是還是請你保佑我可以完整無缺的活下去。她暗暗祈禱。
一輛黑色的重型機車緩緩騎入飆車場,四周的觀眾霎時爆出如雷的掌聲和歡呼聲。她猛地嚇了一跳,慌亂地望向那輛機車和車上的騎士。
是他沒錯!葉若音緊張地舔了舔乾燥的唇,心中的感覺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期待。
他在X幫總部的大房子前停下,溫柔地抱下後座的女子,替她脫下安全帽,向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話後才騎向她左側停下,脫下安全帽,戴著黑色皮手套的雙手輕鬆地擱在機車龍頭上,迷人的黑眸帶笑地看著她。
God!葉若音狠狠倒抽一口氣,幾乎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她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事情,但此時此刻,她卻如此地肯定它發生了。他俊美剛毅的面孔與修長結實的身材在在符合她夢中情人的條件。
墨上塵看著眼前陌生的女子,厚薄適中的唇瓣掀起一抹笑。那群傢伙的腦子大概自從那次被忻伶兒嚇壞後就沒在用了,這名女子連半分忻伶兒當年的氣勢都沒有,還叫他專程過來。
「你真的要跟我比?」他揚眉問道。
「呃……」她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想你應該不希望缺條胳臂或腿什麼的。」
「我……」葉若音想到自己斷手斷腿的模樣,不自覺用力嚥下胃部湧上的酸水。
看來她比他認為的還容易搞定。墨上塵轉頭面向觀眾,揚聲道:「很抱歉今夜要讓大家失望了,這位美麗的小姐顯然被自己的一時衝動嚇壞了。既然旭日聖人極不願出借他美麗的女戰神老婆來比一場娛樂大家,大家只好勉強繼續忍耐本幫不太養眼的牛鬼蛇神們。祝大家有個愉快的夜晚。」
他幽默的言詞引起在場觀眾們的會心一笑,輕鬆化解了葉若音的困境,但她還沒機會向他道聲謝,他已經載著那名陪他一起來的女子離開了飆車場。
她悵然地歎了一口氣,但隨即振作起精神。她相信他們一定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