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是韓怡靜小姐!你說你愛我?
好,我決定接受你的告白。
我仔細考慮過了,越想越覺得捨不得把你讓給其他男人。
韓家老太太八十三歲大壽的一周之後。
「……米買了,拉麵也買好一箱存起來了,新房裡要用的洗漱用品,還有鍋碗瓢盆也都買了,泡菜從你家拿過來就行了,那還有什麼需要買的呢?」
此刻的怡靜身處一間巴掌大小的房間裡,連行李都還沒有打開,只是埋頭忙著看自己的記錄,敲打著手裡的計算器,準備整理出生活必需品的目錄,身邊是她的朋友恩珠,正面帶微笑地望著她。
「哎喲,說什麼要自己起火過日子,現在卻想著要從別人家拿泡菜吃,喂,你這個富家千金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很過分了?你,連這個房子押金的一部分都是從我這裡借的啊,你可不要忘了。」
聽到好朋友玩笑似的揶揄,怡靜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我說老朋友,你怎麼能這樣呢?富家千金小姐會是我這個樣子嗎?我可是自小喪母,忍受著那個老巫婆的虐待,每天以淚洗面度日,如今終於才從那個魔窟裡逃出來的可憐少女啊。從今天開始你得叫我『韓窮光蛋』,或者,乾脆叫我『韓德蕾拉』算了!」
怡靜的調皮引得恩珠不禁呵呵笑起來。
「還說自己是什麼少女,是老姑娘了吧,呵呵。」
「現在別和我說話,我正頭疼著呢,到底是直接就用爐子煮拉麵吃呢?還是乾脆買個二手的瓦斯爐來用呢?」
怡靜邊說邊用圓珠筆不斷敲打著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她的確是很苦悶,而恩珠則用一種發現新大陸一般的異樣眼神盯著她。怡靜其實並不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從小就是生活在魔窟裡的窮光蛋,在將近三十年的漫長歲月裡,她實際上是一朵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即便按照怡靜自己的說法,她是一株所謂的雜草,那也是生長在溫室裡的受庇護的雜草。可如今,這株溫室裡的雜草要跳出那間溫室了,這間1200萬韓元押金的狹小房間裡幾乎沒有任何家什,甚至於用爐子還是買二手瓦斯爐的問題都要不斷地敲打計算器來決定,但她臉上卻出乎意料地閃耀著明亮的光彩。
「怡靜,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苛刻了?我是說你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就說出來,反正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你露出再膽小驚慌、不知所措的神情我都不會覺得驚訝。像你現在這樣明明很擔心卻又假裝哈哈大笑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很奇怪。」
恩珠是個不會經常將自己的感受表現得過於明顯的人,聽了她的話,怡靜反而帶著一臉不解的神情問道。
「怎麼了?我沒有一邊擔心一邊假裝哈哈大笑,恩珠啊,我現在真的快樂得要瘋掉了,就算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也會不自覺地傻笑呢,因為現在我對所有事物都充滿了期待。」
「充滿期待?就算今後的生活出現最壞的狀況?就算每天三頓飯都只能吃拉麵?」
「可以早上吃辛拉麵,中午吃拌面,晚上吃湯麵嘛,按照面的品種來煮著吃,實在不行的話可以經常做個疙瘩湯吃啊,我做的疙瘩湯可好吃了,連外婆都十分認可我做疙瘩湯的手藝呢。」
「唉,你還真是幼稚啊,照你那種活法,還沒等到你享受到自由的時候,你的胃肯定就已經罷工不幹了。對了,說到這兒,你外婆知不知道你跑出來的事啊?說不定現在你家人正在找你外婆的茬兒呢。」
外婆年紀輕輕就守寡,於是便開始以酒館女招待的身份過活,也因為這個緣故,她大半輩子都被人瞧不起,至今為止,她仍舊靠經營市場裡的那間粥棚維生。不知為什麼,一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怡靜就忍不住傷心地低下了頭。
「不會的,我就是擔心發生這種事,所以根本沒有告訴外婆,我希望她不要太擔心我才好。」
為了實現自己對愛情和自由的追求,怡靜已經決定不再去理會周邊的任何人或事了,此刻,面對著似乎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很寒心的好朋友,怡靜一邊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胸膛一邊說。
「別擔心,恩珠,對於將會出現在我面前的任何事,我都充滿期待,自由也好,愛情也好,貧窮也好,我都可以面對!反正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得出來,就算是要去摘天上的星星,我也覺得自己完全能夠做到!」
怡靜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變,和恩珠在第一次春遊時認識的那個她一樣,所以恩珠也只有歎氣的份兒了。說好聽點兒是獨立,實際上這種半夜出逃的做法對於當事者來說肯定是一件心裡相當不安的事,可即便如此,怡靜的表情仍然像是在瞬間內擁有了整個世界。
「愛情的力量真是很偉大啊,在遇見奎鎮之前你可不是這麼勇敢的哦,對了,奎鎮每天都有來看你吧?」
「那當然,這個衣櫃和梳妝台就是他帶給我的,還有整個房間的漆都是他刷的呢。我原本以為他就只會擺弄個花花草草的,沒想到他刷漆的技術也那麼好,他說今天晚上也會過來看我的。」
怡靜帶著一臉出神的表情稱讚著自己的心上人,恩珠不禁衝她莞爾一笑。
「現在就算那個男人在你面前挖鼻孔,估計你也會覺得他很帥吧?幫你一起給房間上漆,還給你帶傢俱過來,看來不久以後你們就會搬到一起住了,那你們有沒有那個啊?」
恩珠最後一句話的語氣顯然有些曖昧,面對眼前這個帶著一臉詭異笑容,急於打探別人愛情史的好朋友,怡靜瞇起眼睛,同時揮起了自己的小拳頭。
「你可真行啊,喂!鄭恩珠!」
「寧可死也下定決心要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所以你才選擇離家出走,結果呢?居然還沒成?你,真是沒見過比你們再單純的傻子了!你真是二十九歲嗎?」
「誰說二十九歲就必須得幹那個啊?這是哪個國家的法律啊?時候對了的話自然就會做了嘛。」
此時怡靜的臉上早已籠上一層淡淡的桃紅色,即使是看在同樣身為女人的恩珠眼裡,此刻的怡靜也是那麼可愛。恩珠忍不住在怡靜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慌忙躲開雙頰越來越紅的好朋友揮舞過來的小拳頭,邊笑邊走出了房門。
「反正再不做的話你就太老了,所以趕快從現在開始培養一下心情和氣氛吧。」
聽了恩珠這句略帶奚落的玩笑話,怡靜的臉更紅了,但她並沒有追出去。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此時的怡靜才滿足地長出了一口氣。她起身坐到奎鎮送給她的那個樸素的梳妝台前,靜靜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映在鏡中的是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一般在家的時候她都會穿得比較隨意,而且那個女子好像有什麼特別高興的事似的,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呵呵傻笑。怡靜看著鏡子裡的她,開口說道。
「一切都會好的,你也這樣認為的,是吧?」
忽然,她的思緒被隱約從門外傳來的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也許是恩珠走的時候忘了把門帶上吧,又或者是住在裡間的房東大嬸,要不就是奎鎮來了?
「是奎鎮嗎?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啊?對了,我今天從市場上買回來一些花,還有幾袋花種,正等著你來了和你一起種呢……」
怡靜一邊說一邊打開房門,但她的話音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隱隱散發著一股餿味兒的狹窄廚房裡站著一個人,而怡靜望著這個人,驚訝得瞪大了雙眼。因為站在怡靜視線終點的這個人,他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也絕對不能站在這裡。
「信宇……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沒錯,站在那間幾乎碰到頭頂的低矮的水泥廚房裡,目不轉睛地盯著怡靜的人並不是她一直在等的奎鎮,而是他,是姜信宇。
不管怎麼說,這個世界上總有絕對不能搭配在一起,不能同時出現的人或事,而此刻站在那個窄小雜亂的廚房裡的姜信宇就是這樣一種情況。手裡拎著脫下來的大衣,一身端莊打扮的青年對於這個1200萬韓元押金的小房間的廚房來說,實在是完全不協調的搭配。
「信宇,你,怎麼回事,怎,怎麼會,不,為什麼會來這裡……」
怡靜一直以為不久之後,信宇就會直接坐上家族企業集團的第一把交椅,頻繁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他們兩個人在有生之年再也不會有面對面的機會了。
信宇並沒有回答怡靜由於驚惶而結結巴巴問出的這個問題,而是徑直走進她那間窄小的房間。過了一會兒,他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神情。
「這些,就是姐姐爭取的所謂自由?」
只是一句簡短的問話,卻夾雜了怡靜明顯可以感覺到的那一絲輕蔑。以所謂有保障的安逸舒適為借口,自己卻跑到這樣一個又髒又亂的地方實現所謂的獨立,信宇的語氣顯然帶著對她這種無知幼稚的責怪。可是對於怡靜來說,即便是自己深愛了十年之久的姜信宇,這短短的一句責難也足以傷透她的心,於是她也毫不示弱,帶著一臉的不愉快反駁道。
「沒錯,這就是我爭取的所謂自由,那你又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我不記得自己曾經邀請你到這裡來做客。」
對於怡靜第二次的提問,信宇只簡單地回應了幾個字。
「馬上收拾行李。」
「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馬上收拾行李,車子已經在門外等著了,這條街太窄了,司機說車子根本進不來,只好停在外面等。我只給你三十分鐘,不過,看起來你也沒什麼可收拾的了,只要人跟我走就可以了。」
瞬間,怡靜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憤怒,這是她認識姜信宇之後第一次感到憤怒。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為什麼要收拾行李?為什麼要跟你走?還要坐你的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才剛剛獲得不過短短一個星期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跟自己喜歡的男人見面,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這一切都不過才只有短短的七天而已,到底這傢伙,不,這個男人有什麼權力帶著那樣一種生硬的表情命令我收拾行李跟他走?他有什麼權力?
「你走吧,信宇,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我恐怕就要對你說出什麼過分的話了,一會兒還有客人來,我希望你在他出現之前從這裡消失。」
但是姜信宇並沒有理會怡靜請他出去的逐客令,他一向都是發號施令的人,而不是聽從別人命令的人,所以他沒有聽從眼前這個女人的話,而且用一種凶狠的眼神瞪著她說道。
「姐姐一直在等的那傢伙,他不會出現了。」
他的聲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樣凶狠冷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沒有撒謊,突然,怡靜感到自己的心臟開始猛烈而沒有規則地亂跳起來。
「什麼?為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因為我已經警告過他了,今後他再敢出現在韓怡靜附近騷擾她,我不管是他自以為了不起的農場也罷,或者和那傢伙有關的所有一切,我都會一點一點全部奪過來。」
不知不覺中,信宇對怡靜說話的語氣已經從嚴厲凶狠變得似乎過於溫柔了。只見他面帶一絲溫柔的,或許應該說是邪惡的微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而此刻的怡靜已經是臉色煞白,似乎還有些痙攣。
「你騙人。」
「你居然不相信?我其實是個尤其討厭在重要時刻說謊話騙人的人。」
「你騙人!」
怡靜背靠著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她就是沒辦法相信他說的話。這時,信宇那單調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
「從威脅他,到從他嘴裡聽到他說絕對不會再來騷擾你為止,整整花了我一個星期的時間,不過他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因為一般來說,十分鐘之內我就能搞定,不過這樣看來,姐姐還真有點兒眼光呢。」
到此為止。
怡靜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於是她採取了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行動——使盡渾身的力氣一巴掌打在這個大成集團皇太子的臉上。
這一巴掌實在是太用勁了,怡靜覺得連自己的手掌都被震得生疼,可是連頭都被扇得轉向一側的這個男人居然只是微微笑了笑,怡靜被他這個凶狠的笑容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明明打人的是她,可此時的她倒像是挨了一巴掌似的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信宇一把抓住她,將她圈進自己的懷中,然後說道。
「現在跟我回家去吧。」
信宇平靜的聲音像是一句咒語般驚醒了她,怡靜開始在他懷中拚命掙扎起來,邊掙扎邊大聲喊叫。
「放開我!我討厭你!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要是讓我回家我寧可去死!放開我,姜信宇!你算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你又有什麼權力那樣對奎鎮?你不是已經放手了嘛!你不是已經祝福我了嘛!為什麼現在又……」
信宇只是很簡單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因為當天晚上你完全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就那麼毅然決然地離開家了。」
信宇平靜的聲音制止了怡靜的掙扎,她抬起頭,用那張滿是疑問,又爬滿淚水的臉凝視著他,於是信宇又繼續補充道。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想了很多,你是以追求自由為借口,而最後以耍賴告終?還是,你會真的離家出走呢?老實說,我當時是半信半疑的。如果你只是耍賴開玩笑的話,我就決定忘記你這個無知的女人對我的愛情告白。可如果你是真的相信有你所謂的自由存在,並且為了追尋它而離家出走的話,如果你真是那麼愚蠢而又有趣的人物的話,我就一定要把你找出來。」
他明明說的是韓國語,可是怡靜覺得自己根本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聽不懂你現在到底在說些什麼。」
聽了這話,男子只是咧嘴一笑,然後聳了聳肩膀。
「你不明白也無所謂,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是這麼回事。好了,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你還不收拾行李?」
信宇那平靜又威嚴的催促帶給怡靜的卻是一股強烈的絕望,就這樣被他帶回去的話,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既是她和那個叫元奎鎮的男人之間的終結,也是她曾經憧憬過的那個溫馨家庭夢想的破滅。如果就這樣被帶回家,她就成了一個犯下出逃罪後又被抓回去的前科罪犯,那個老巫婆一定會要了她的命的。
『怎麼辦呢?到底該怎麼辦呢?』那一瞬間,怡靜根本想不出任何解決的方法,她只有雙手合十向信宇乞求。
「就一次,求求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吧,好嗎?好不好?信宇啊,只要你放過我這一次,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只要你肯放過我,我馬上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我真的不能再回到那個家裡去了,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對我的啊?所以,所以……」
就算跪下來求他也認了,就算他嘲笑我沒有自尊心我也不在乎,因為這是事關韓怡靜生死的重要問題。她渴望幸福,渴望被愛,渴望能活得像個真正的人。但是信宇口中要她回去的那個家,在那裡,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
「信宇,求求你了……好嗎?好不好?」
就在她向他告白的那個晚上,曾經笑成一朵花的那雙單眼皮的大眼睛裡,此刻卻盈滿了淚水,而且脹滿了血絲。這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居然哭得像一個被搶走了心愛娃娃的小姑娘一樣,鼻涕眼淚一起流,邊哭邊哀聲乞求信宇放過她。
『看來不行啊。』信宇也曾經在瞬間動了惻隱之心,但那只是短暫的一瞬而已。姜信宇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不關心別人的處境,而總是把自己的想法放在首位。他雖然也隱約知道她在那個家裡的真實地位,但那些對於他來說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因為那只能怪她自己的運氣不好,而不是他的原因。
信宇的臉上逐漸顯露出些許同情的神色,他伸手為怡靜擦掉臉上的淚水。
「噓,別哭了。」
那一刻,怡靜幾乎以為信宇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懇求,至少在下一刻,在他說出下面這些話之前。
「看起來你很害怕回到那個家裡去啊,不過你反正也不會在那裡待很長時間的,別擔心,我會幫你在你父親、母親,還有奶奶面前多說幾句好話的。」
所有的一切又回到原點,怡靜止住了哭聲。對他發脾氣沒有用,哭著哀求他也沒有用,看來還是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掙扎和反抗了。對於根本沒打算放自己一馬的人來說,就算流再多的眼淚也是無濟於事。從小生活在那個老巫婆眼皮底下的怡靜,對於這一點是有過深切體會的。
「你是誰呀?你憑什麼在我的家人面前替我說好話?還有,為什麼是你來抓我回去?你到底算什麼!」
面對怡靜的質問,信宇卻用一種十分威嚴的語氣反問了她一句。
「姐姐,不對,是韓怡靜小姐,你說你愛我?」
怡靜帶著一種完全不知是怎麼回事的疑惑表情抬頭盯著信宇,信宇也回應著她的視線,然後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如宣言般說道。
「我決定接受你的告白,想來想去我覺得接受你對我不會有任何損失,再說得直白點兒吧,那天你在我臉上輕輕一吻的樣子實在是太美了,我覺得絕對不能把你讓給其他男人。」
信宇俯下身來仔細望著一臉茫然看著自己的怡靜。忽然,怡靜意識到他的臉已經近在自己眼前了,她的鼻子可以聞到他皮膚上爽膚水的味道。就在一周以前,她也曾經和他如此近的面對面,當時她以為那是第一次,也將會是最後一次。
『他到底要幹什麼?』就在怡靜意識過來以前,信宇的嘴唇已經貼近怡靜的臉頰了。可是他不是韓怡靜,他不會像韓怡靜那樣只在他臉上輕輕留下一吻。他的嘴唇徑直奔向怡靜的雙唇,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她跑得那麼快,他肯定已經這麼做了,就是這樣……
在開始的五秒鐘內怡靜根本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覺得信宇的嘴唇正在向下探索自己的嘴唇,但是馬上,她的神智突然清醒了過來,於是她開始反抗,試圖掙脫他的懷抱。她想把頭轉過去,她試圖用自己還能隨意支配的另一隻手推開他,但是,這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的。
信宇把怡靜瘦小的身軀逼到了廚房的一角,讓她靠在牆壁上,然後用自己巨大而有力的雙手將她試圖掙扎的兩隻手腕反過去固定在她身後。如此一來,怡靜根本就無法動彈,信宇也就可以肆意地親吻她的雙唇了。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姜信宇,他把自己兩隻手腕攥得生疼的那雙手掌,還有他緊貼在自己雙唇上的滾燙的嘴唇,怡靜已經只有乖乖接受的份兒了。這是她和自己從十九歲開始暗戀的男人之間的初吻。但怡靜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一種強迫的情況下,更沒想到會讓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這根本不是接吻,這是強吻,韓怡靜成了姜信宇的獵物,而他現在正在享受自己贏得的戰利品的樂趣。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或許是他聽見了怡靜心中哭泣般的呻吟?信宇忽然把自己的雙唇從怡靜的嘴唇上移開了。事實上,此刻的姜信宇可以感覺到自己T恤衫裡的肌肉已經緊張得變僵硬了。他很想馬上把眼前這個女人拖進那個狹小的房間裡,壓在她身上,把心中的慾望盡情發洩出來,那天晚上展露在他眼前的白皙頸部、性感的大腿,他很想盡情地撫摸它們,直到自己厭倦了為止,但他的心裡卻在喊停。
『這樣可不行,那我這一個星期以來因為這女人花費的時間和金錢不就不值得了嘛,既然是正餐當然就應該盡情地仔細品嚐才對啊。』這種讒嘴的做法並不符合姜信宇的風格。此刻的怡靜似乎是被嚇到了,刻意將頭轉向一側不看他。信宇像一頭盯著獵物的猛獸一般望著眼前的怡靜,手指輕輕拂過怡靜的臉頰,他手指的觸動使怡靜不禁打了個寒戰。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你明明不喜歡我嘛,你不是說你除了我的名字之外對我一無所知嘛!」
這時,信宇的嘴角浮起一絲殘忍的微笑,眼前這個女人固執地不肯看自己,身體因為驚嚇而不斷發抖。他把嘴唇輕輕貼在她的耳畔,對她耳語道。
「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其實我呢,是個性格喜好和烏鴉很相似的動物,只要看到閃閃發光的東西就會忍不住飛過去,而且還要不擇手段地將這個東西據為己有。」
怡靜真想大聲喊出來。
『求你了,用我聽得懂的話回答我的問題!』可如今的她已經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僅僅一次的接吻就使她完全燃燒殆盡,化做了一堆灰燼。不知是不是嘴唇上留下了傷口,熱辣辣地疼,這就是她全部的感覺,其它的一切她都想不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在已經完全筋疲力盡的怡靜耳邊。
「我已經正式向你的父親提過親了,雖然要說服我的父母同意娶你進門還得花費一些時間,但最終他們也會同意的,所以,我們很快就會結婚了。現在只剩下五分鐘了,快點兒收拾行李吧。」
緊跟在姜信宇身後重新走進那個家,只離開一個星期就被抓回去,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家人看到她時的目光,那就是『驚訝』。除了靜珍以外,其他人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特別是那個老巫婆,她凝視怡靜的目光簡直可以穿透她身上穿著的T恤衫和牛仔褲,這目光也讓怡靜渾身禁不住一陣陣地打著冷戰。
「這,這,這成什麼樣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啊!」
老人代表在場所有人發出的感慨久久迴盪在寬闊的客廳上空,這個聲音也徹底讓怡靜認識到一個事實。
『我真的又回到了這個監獄。』其實怡靜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被這老巫婆打上一個大耳光的準備,不,應該會是兩個,可事實卻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信宇擋在她面前,嘴角掛著一絲端莊的微笑,於是,剎那間她就被四周的防護膜保護起來。
「請您冷靜一下,奶奶,其實她目前的狀態也很虛弱,希望您能讓她先回房間休息一下。」
此時的怡靜對他的話完全是嗤之以鼻,這個人?就在剛才,他臉上貪婪的表情還暴露無餘,而且還強吻了自己,現在他卻搖身一變,擺出一副貴公子的樣子做戲。他分明是在說『這個女人現在是我的了,你們休想動她一根汗毛』,他的善變可真是讓人吃驚啊。
但是還有比這更讓人吃驚的事,他的這句話居然馬上就被那個老巫婆接受了。他只說了一句話而已,可這老太婆不但馬上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不但如此,她居然還沒有忘記對這個幫她抓回離家出走的孫女的人表示感謝,而信宇則禮貌地露出得體的笑容,接受了老太婆的感謝。
「其實沒什麼,我只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已,那怡靜就拜託您了。」
他的語氣似乎怡靜是一件他暫時寄存在物品保管所裡的東西,說著他把怡靜交給了她的家人。
臨走之前,信宇又用自己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了握怡靜仍然因恐懼而不停顫抖的小手,儘管怡靜試圖甩開他的手,可越是反抗,他的手指反而會越深地插進怡靜的手指縫裡。等到他握夠了,滿足了,這才發出一聲不易被周圍人察覺的譏笑,然後揚長而去。信宇一消失,一度緩和的氣氛馬上又變得嚴肅緊張起來。
剛才在信宇面前一直是面帶仁慈微笑的老巫婆立刻收起了笑容,厲聲對自己的孫女說道。
「看來你多少還是繼承了你死去媽媽的那套勾引男人的本領啊,這也算是萬幸吧,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得多虧菩薩的幫助。我會盡快選好日子,在那以前你不許給我吭一聲,老老實實學學怎麼做個新娘子。管家婆明天就會替你找來老師,一定不能讓你嫁進姜家之後丟我們韓氏家族的臉……」
「我不嫁!」
到目前為止,這個家裡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斷這個老太婆說話,可怡靜現在必須打斷她,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我不嫁,不嫁!難道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嗎?怎麼可以連問都不問我的意見,就單方面做決定呢?怎麼可以這樣……」
這次是老太婆打斷了孫女的話。
「對於你這種紅杏出牆又離家出走的東西,根本沒有必要問你的意見!你最好把嘴給我閉上!你以為我真的是因為你又可愛又漂亮而忍著沒有發火,並且重新接納你了嗎?」
「那就請您再把我趕出去一次吧,那樣不就行了嘛!反正我也不想繼續留在這種折磨人的地方了,哪怕是一秒鐘的時間!」
可以肯定地說,這是韓怡靜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確地對這個老太婆表示自己的反抗,就像這老太婆剛剛說過的,她現在正是心中的『風起時刻』,儘管剛開始時只是徐徐吹過的微風,但現在,它突然轉變成方向不定的暴風雨,這也讓她變得強大而具有攻擊性。
「您以為我是想生在這個家裡就生在這個家裡的嗎?難道因為我是敗家子就該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嗎?還要我感恩戴德嗎?難道不是你們每天,每天用那種眼神質問我為什麼會出生在這裡,卻又不得不養活我嗎!除了靜珍之外,你們哪個人曾經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把我逼到不得不離家出走的人難道不是老巫婆你嗎!現在又發現可以把我賣個好價錢的地方了就……」
啪!
怡靜那迴盪在整個客廳各個角落裡的聲音突然間消失了,因為老人那佈滿皺紋的手用力地摑在了自己長孫女的臉頰上,一下,兩下,三下。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觀看的父親此時才走到兩人中間開始試圖制止自己的母親。
「母親,母親,請息怒。都怪我,都怪我太愚蠢,事情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所以請您千萬息怒,怡靜,快,還不快給奶奶賠不是?」
「我沒有錯!」
平日裡如流水般,或者是說和院子裡她自己精心呵護的花朵般安詳沉靜的大姐居然會像今天這樣大聲咆哮,站在一旁的小妹妹靜采不禁對身邊的二姐輕聲耳語道。
「她,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跟瘋了似的。」
話音未落,怡靜便如突然發作般地大聲叫喊起來。
「不,我是傻了!瘋了的是你們!你們很在意別人的眼光是不是?別人一說閒話你們就不知所措了是不是?把一個酒館裡當過女招待,又自己開粥棚維生的老太婆的外孫女放在自己家裡你們很彆扭是不是?原本我是空手離開這個家的,所以你們壓根兒就沒為我擔心過,可又怕別人發現以後說閒話,所以才把我給抓回來的吧!當然,如果不是姜信宇,如果不是那個壞蛋說要娶我的話,也許你們就找不到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了!可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願意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就像你這個老巫婆說的,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而且在逐漸變老,所以我現在也有按自己意志生活的權力了!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家!一定要離開!我說我一定要離開這裡!」
老太婆等在場眾人呆立在那裡聽著怡靜絕望地大聲叫喊,老太婆心裡在想,這丫頭瘋了,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理會這個瘋子耍賴一般的舉動。於是老太婆開始用一種冷漠的口吻對身邊的兒子和其他人下命令,而那些人此時已經無法掩飾他們驚惶的神情了。
「她現在太激動了,還是等她冷靜下來之後再說服她吧,要說也得能說得通啊,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溝通啊?還有,從現在開始派人24小時監視她的房間!沒有我的允許,她不能走出房間半步。」
說完之後,她又看了一眼怡靜,最後自言自語似的嘟囔出這麼一句話。
「這是多好的一門親事啊,這丫頭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
「韓怡靜,你是不是瘋了,真是不知好歹!喂,你到底有什麼勾引男人的秘訣啊?居然能把那種特A級的超級鑽石王老五弄得為你神魂顛倒。說來聽聽,如果真那麼實用,那麼神奇的話,我可以考慮把我的衣服再借一套給你,啊!」
小妹妹靜采坐在那裡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臉上帶著明顯的嫉妒,怡靜抄起身邊放著的枕頭,狠狠地丟向她,隨後只簡單地吐出幾個字。
「你最好在我殺了你之前消失!」
「不就是跟姜信宇訂個婚嘛,你以為自己卑微的出身就能因此改變嗎?瞧你那得意的樣子……」
靜采心裡原本有著自己的小算盤,考慮到韓氏家族與姜氏家族之間世代相傳的交情,如果說自己這三姐妹中有一個人注定將會成為皇太子薑信宇的新娘的話,靜采十分肯定那一定是自己,所以此時她的心情也完全可以想像了,但她也只能對著大姐肆意發洩一番,可是她的牢騷馬上被坐在對面的二姐打斷了。
「你馬上給我消失!韓靜采!你,給我出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合起來對付我?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你們太不可理喻了!」
靜采嘴裡雖然還在反抗,但面對兩個姐姐怒氣沖沖的目光,作為小妹妹的她也只能灰溜溜地退場了,靜采離開後,房間裡只剩下怡靜和靜珍了,一陣彆扭的沉默過後,還是怡靜先開了口。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從來沒有想到會是你在後面算計我,拖我的後腿,你這個叛徒!」
和那個經常沒大沒小地亂喊怡靜名字的小妹妹靜采不同,靜珍從小就和怡靜的關係很要好,所以即使是這次出逃計劃這麼大的秘密,怡靜也完全沒有對靜珍隱瞞哪怕是一個小細節,而且還曾經向靜珍求助過。所以怡靜很自然就會想到假設不是靜珍出賣自己的話,就算姜信宇再厲害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怡靜的藏身之處。
聽到姐姐如此不問青紅皂白地誤會自己,靜珍也委屈地辯解道。
「我很瞭解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你一定很想狠狠地罵我一頓,我也能體會姐姐被抓家的那種沮喪的心情,但是,你也不應該這麼急著找我算賬啊,實際上造成今天這種情況,姐姐自己要負99.9%的責任,那天晚上你到底和信宇哥說了什麼啊,居然讓那個大冰塊兒瘋狂成那個樣子?」
怡靜剛從家裡逃出去的時候,總覺得那個老巫婆和父親、繼母肯定會大發脾氣,但至少不會立刻派人追查她的行蹤,也許只有父親會為自己擔心,會因此派人去打聽她的下落。因為對於她這種雜草般的存在,如此安安靜靜地消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可是姜信宇突然出現了,他的插手使整個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我這話也許對各位來說有些太突然了,不過我希望您們能同意將您的女兒嫁給我。」
這可是幾乎位居大韓民國準女婿排名第一位的姜信宇提出的求婚啊,試想誰會拒絕呢?一直以來都在暗暗等待這一天的到來的老巫婆和父母親馬上滿臉堆笑地張開雙手表示歡迎和接納,他們都認為不管是靜珍,或是靜采,都會和信宇很相配。
可是不過幾分鐘之後,這個來求婚的青年嘴裡吐出的名字卻大大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聽到那個名字,老太婆臉上的微笑立刻不見了。
「怡靜姐,不,是怡靜小姐,她現在不在家嗎?可以的話我很想盡快帶她去見我的家人。」
『怡靜?居然不是我們那個聰明伶俐,身為醫科大學高才生的靜珍,也不是我們盡人皆知的小美女靜采,而是那個紅杏出牆離家出走的怡靜。』由於當時靜珍也沒有被允許在場,所以詳細的情形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後來奶奶和姜信宇單獨長談了很久,隨後,對怡靜行蹤的追查便一瀉千里似的展開了。一想起當時發生的一切,靜珍就不禁打了個寒噤。
「信宇哥審問我的時候並沒有對我大呼小叫,根本用的就是一種溫柔和藹的語調,可我當時嚇得都要尿褲子了。他威脅我說如果不把實情完完整整地告訴他,他就會讓家裡把我關起來,不准我去學校上課,更不能去留學,甚至我想做的任何事情都會馬上變成不可能,他是說真的,對不起,姐姐,我真的不想背叛你的,可是對於我來說,自己的生活也很重要啊。」
既然已經從靜珍那裡打聽到自己那段浪漫的奧林匹斯花園愛情史,那麼想要找到怡靜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這一點也是顯而易見的。
「算了吧,姐姐,你認命吧!多往好處想想,就當作是自己的初戀美夢成真,嫁給他算了。」
到這一刻為止,對於如此無可奈何地結束自己對自由的夢想和追求,怡靜一直忍住沒有哭。但是現在妹妹靜珍的話似乎『撲』地一下刺中了她,於是她『哇哇』地號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自己身體裡的水分都倒出來似的。
這並不是靜珍的本意,但她的話畢竟刺中了怡靜的心,身為姐姐的怡靜此刻也顧不得自己在妹妹面前的尊嚴了,自顧自地放聲痛哭起來。那哭聲如同剛剛被宣佈了死刑一般絕望,是啊,此刻的她無疑是被宣佈了死刑。
韓怡靜的自由被扼殺在了短短的一周之後,而這一切只因為姜信宇,只因為這個外表風度翩翩如公子哥,內心卻如惡魔般凶狠的男人那無緣無故的善變。